☆、鬼哭04
柳慕言本來以為顧離辰是為了讓賀崇恩司令說出事情的原委才那麼說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掏心掏肺的與你談心。就算是面臨死亡的時候,有些人都不會把心底的話說出口。賀宅的家丁原本挺多,發生了事之後就少了。他這兩天就帶著小顧墨和曲妃他們四處查探關於那座廟的事,沒在意顧離辰這一說。
三天後的清晨,他真的意識到這不是在開玩笑。
平時清冷的宅子掛上了紅燈籠,植物也買了喜慶的顏色擺了滿滿一院子,看得人從心裡都歡喜。院裡那幾顆桂花樹散出了迷人的香氣,金桂飄香,精緻也是極美的。
按照顧離辰的說法,不能照現在人的婚嫁,必須得照從前的禮數。紅綢大紅燈籠,跨火盆拜天地樣樣不能少。起初賀崇恩還覺得荒謬,但顧離辰可不管其他,直言若不照辦,賀鳴活不過這個秋天。
杜崖雖然面有難色還是勸了賀司令,他才鬆口。板著臉和賀鳴說這是權宜之計,日後還是要算清的。賀鳴雖然垂著頭,但卻堅定的說,一生只拜一次堂結一次婚。
偏廳的女鬼果然再也沒有出來過,賀母才稍稍放下心。先前聽丫鬟們嚼舌根說那女鬼是遊子昕勸回去的時候,她一度擔心這孩子的來歷,但自家兒子都這樣了,也就隨緣吧。
小顧墨一大早就去陪著遊子昕,曲妃他們則是很認真的在看熱鬧。
「誒,這賀司令還真夠意思,真請人來啊。」曲妃趴在某大柱子後偷看廳堂裡賀崇恩與客人們閒聊,這些人都是來觀禮的客人,雖然為數不多,只有七八個,卻都是跺一跺腳就震動「朝綱」的主要人物。
越陽捧著一手花生米,扔一顆進嘴裡,「顧少為什麼不直接收了那女鬼,反而做節外生枝的事?這不像他的風格啊。」
陸追聳肩,也扔了顆花生米進嘴,「顧少一直不按牌理出牌。」
唐宋是當中站的筆直的,「顧少節外生枝的事做的還少嗎?」那完全是他的惡趣味使然,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必要管一件早就注定了結局的事。
曲妃摸了摸下巴,「我這三天每天一早一晚都去哪偏廳溜躂,結果鳥屎都沒有別說鬼了。這之前那裡面的怨氣明明都可以淹了這方圓百里啊。」
「那說明不止有一個東西在裡邊。」柳慕言剛和顧離辰分開,他回宅子看著,而顧離辰需要去確認一件事。如今的他們,一個是半吊子天師,一個是半吊子警察和天師。當然,還是一群半吊子……
「游隊會不會有危險?他一個人在另一邊的房間。」曲妃有些緊張,她不喜歡賀司令。雖然這老爺子征戰了一輩子,也傲了一輩子,到頭來卻被個小輩使喚著擺弄,難免會有脾氣。但這老爺子一副「老子就是真理」的樣子真讓人吃不消。何況,顧離辰也是這種不喜人違抗他的人。至少,賀老爺子就沒在閱歷上贏過顧離辰。
「不會的,墨墨在呢,正好可以讓他查些事情。」
「頭兒!」曲妃指了指不遠處板著臉的賀崇恩,「賀司令怎麼會答應這事的?」
柳慕言笑了,「因為師兄問他,是要命還是要面子。」
眾人在心裡想,賀司令還算是疼孫子的,於是對他的印象有了那麼一些改觀。
賀鳴也在大廳裡和來人說話,這人平時看不靠譜且心直口快,做事也有拚命三郎的架勢。但應付起那些豺狼虎豹倒是游刃有餘,輕而易舉。不知道遊子昕有沒有發現他這項技能。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找東西。」
「找了三天別說鞋了,光顧著看土和草,其他什麼都沒有。」陸追憤憤不平。
「那你們看著杜崖,我去找游隊,有點事要和他商量。」柳慕言交代清楚後正準備走,停頓了幾步又回頭,「小曲,你們今天要是看到出了什麼怪事都別管,儘管讓他們鬧。」
曲妃點頭,滿臉好奇的瞅著杜崖,而忙碌中的杜崖似乎察覺到視線,回過頭看了曲妃他們藏身的位置一眼,嘴角一勾就走了。
「他幾個意思?笑出個酒窩是想鄙視我麼?」曲妃陷入了癲狂模式,先不提酒窩的事,光是這個人眼神給人的感覺,就十分的滄桑通透,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眼神。太內斂太成熟,那感覺,就像是柳慕言看著顧墨時長輩的目光。
越陽差點沒被花生米嗆進喉嚨裡,「讓你看著你看人家酒窩幹嘛?」
「敵人要是出賣那副皮相估計咱們就要有豬一般的隊友了。」陸追說道。
「喂!我是那種人麼?」曲妃不滿。
越陽和陸追一臉「那確實是」的表情真是讓人恨不得湊爛。
「難道不是麼?」陸追再補一刀。
杜崖畢竟是管家,忙上忙下的根本抽不出空來。忙了多久曲妃他們就看了多久。隨後一個小丫鬟就過去給曲妃他們說,「杜管家說了,別老盯著人看,你們的身份看一個人舊了挺可怕的。」
再看遊子昕那邊。
小顧墨趴在床上看遊子昕閉著眼休息,大概是那一天與女鬼交談鬧得,這三天來遊子昕都睡不好,好不容易睡著了總能夢見賀鳴渾身浴血,於是他就更不敢睡了。雖然他們結婚的事很荒謬,但遊子昕對賀鳴的那句話觸動了,「一生只拜一次堂結一次婚。」有多少人承若過也做到了?就連異性之間都不敢擔保,遑論他們這種?
他這輩子就喜歡過這麼一個人,要是連相守都做不到,那何必在一起。
轟轟烈烈是小女孩才喜歡的東西,他一個大老爺們又沒必要。如同柳慕言和顧離辰那樣,細水長流互相解悶,開心的過每一天就好了。
小顧墨看快到時間就喊遊子昕起床,然後把之前賀母拿過來的婚服給他穿上。說是婚服,也就是一個改良了的大紅長袍,穿著很喜慶也很精神。
柳慕言把小顧墨抱在懷裡,見遊子昕皺了眉頭就安慰他,「游隊,別擔心了。你們回老家祭祖時不也經歷過一樣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嘛。」
遊子昕反常的沒有反駁他,也沒有毒舌一把。自從來到賀宅之後,遊子昕的戰鬥力就直線下滑,不似以前那個一句話能戰一個警局的遊子昕了。
「不同的。」良久,遊子昕才說道。
「有什麼不同?不還是你們?不一樣在一起?」
遊子昕笑了,「呵……是沒什麼不一樣。」他說完,走到窗台旁的小木桌旁,上面有一雙女子的繡花布鞋,按大小來看,這雙鞋的主人腳很小巧。
「咦?昕昕你找到鞋子了啊?」小顧墨看著那雙繡花鞋問道。
「不是,街上買的。」
「……」
顧墨不贊同的說:「你這樣是騙鬼哦。」
「沒說這是她的鞋,是我要送她的。」遊子昕把鞋子遞給顧墨,顧墨和柳慕言都疑惑的看著他,彷彿在問「這是在做什麼?」
「小顧墨,幫我個忙好嗎?」
顧墨點頭,「好啊。」
「幫我把這雙鞋給偏廳裡那個姐姐。」
「好。」顧墨接過鞋子歪著頭,「這樣她就不會搶我的鞋子了。」
柳慕言笑了,小傢伙明顯還記仇。
「師兄?」柳慕言一扭頭就看見顧離辰還有他身旁的賀司令。
賀司令抱著個骨灰罈子,面無表情的一起走進來,一言不發的把骨灰罈子給遊子昕,然後說了一句,「好好保管」就走了,像是後面有東西在追。
遊子昕驚訝的看了顧離辰一眼,顧離辰點頭,「抱著去喜堂。」
炮竹聲聲,嗩吶也吹了起來。
賓客雖然不多,但總是件紅事,雖然新人時髦新潮了點,都是男人。
客人們是見過大世面的,見到新人也不驚訝,依舊和顏悅色的祝福,沒有半分其他情緒在裡邊。
顧離辰牽著遊子昕到大廳的正門,賀鳴早就在那等了。見人一來,滿眼滿眼都是和自己一樣衣衫的人。雖然這樣弄的好像他們在逼迫家裡人,但是能名正言順的和愛的人在一起,這樣也不錯。
遊子昕左手抱著骨灰罈子,右手和賀鳴牽著,兩人一起跨過了火盆,丫鬟們早就按顧離辰說的,用桂花浸了無根水,再用柚子葉蘸水灑在他們走的路上。一路暢通進了大廳裡,顧離辰給了一截紅線,讓賀崇恩給兩人綁上。
也不知道顧離辰怎麼弄的,那截紅線在眾人不經意的時候就轉瞬不見了。
空盞三杯不醉,敬天敬父母,敬摯愛。
做完這些,把骨灰罈子還給賀崇恩,讓他在原先預備的地方埋下去。然後回大廳該吃吃該喝喝。
曲妃期間一直在觀察杜崖,見他皺著眉頭的樣子也有些驚奇,三代服侍賀家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表情的,就像是計劃被打破了一樣惱怒。
在這之前遙遠的偏廳裡,柳慕言站在院子裡,等著小顧墨送完東西就回去吃飯。
顧墨膽子大,又是小孩。他直接推門進去,然後準備把鞋子放在佈滿了灰塵的桌子上,但又想了想,手縮了回來。不甘不願的問道:「姐姐你在嗎?」
沒反應。
外邊的柳慕言點點頭,果然很聽話,讓別出來就不出。
「姐姐,你在嗎?」顧墨又問了一句,扁扁嘴,「這是給你的,不要我就走了。」
話音剛落,手裡的鞋子就被抽走了,那個女鬼就出現在顧墨面前,捧著鞋子歡天喜地的。她想伸手摸顧墨,奈何摸不到,只能對他笑了笑。
「我要去吃喜酒了,姐姐再見。」顧墨禮貌的道別,就走出去和柳慕言撒嬌。
女鬼聽見顧墨說喜酒時愣了愣,扭頭看熱鬧的大廳方向飄忽一下不見了。她看見,一對穿著紅色喜服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抱著骨灰罈子,兩人的手上連著一條紅線。他們敬酒的時候朝自己的方向拜了一拜。那個骨灰罈子終是入了土,在夏天會開滿池子的荷花池邊,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上面是個樸素的石碑,刻了一行字:故人胡佳之墓。
旁邊只有三個字,賀崇恩。
當天晚上,送走了賓客,他們回到大廳時,那個大辮子的姑娘又站在院子中央。頭髮整齊衣衫整齊,腳不再是血肉模糊,而是穿了雙樸素的繡花布鞋,她笑的靦腆。
她朝賀鳴和遊子昕說了一句「謝謝你們」就退到牆邊,扭頭看向大廳裡出來的賀崇恩,調皮的朝他眨眨眼,輕輕一句,「再見。」
賀崇恩見她身形即將消散,罕見的有些驚慌,「胡佳。」
名為胡佳的清秀佳人垂下頭飛紅了臉頰,她抿著嘴笑了,「崇恩,我終於等到你了。」
等到花開花落,春去秋來。等到烈火燒了家園,走到雙腳沒有知覺,眼前的路已是陌路。你送我的那雙鞋早已消失。這一次,請讓我對你說再見。
「再見,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