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03
管家杜崖見眾人都吃飽了早飯,讓伶俐的丫頭上了茶,上好的凍頂烏龍。
小顧墨看了看柳慕言茶杯裡冒熱氣的茶水,扁了扁嘴。杜崖向來擅長察言觀色,於是讓丫頭給小顧墨上了杯水。顧離辰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顧先生,偏廳裡頭的東西您也見過了,有辦法解決嗎?」杜崖讓他人送賀母回房,回頭對顧離辰問道。
顧離辰把茶杯蓋拂了拂水面上的茶葉又蓋上,「賀崇恩說的是讓你把事情給我說清楚,怎麼?你聽不懂?」輕描淡寫的直呼「賀崇恩」的名字,成功的使杜崖皺了皺眉。
「顧先生,在主人家還請您尊敬一些。」
顧離辰輕笑:「禮尚往來。」說完不經意的看了遊子昕一眼。
杜崖會意,起身親自拉了椅子,「游先生請坐。」
賀鳴跟著賀母走了,遊子昕只能坐下來。小顧墨笑瞇瞇的湊過去要遊子昕抱,遊子昕愣了愣見孩子睜著大眼睛看自己,只好把小顧墨抱起來。
「柳隊,茶怎麼樣?」杜崖問了一旁緘口不言的柳慕言。
柳慕言抿了一口茶,「嗯,不錯。」
顧離辰拿起給小顧墨上的水,慢條斯理的喝了口,「我不想聽廢話。」
杜崖靦腆的笑了笑,道:「道上傳言顧先生是個怪人,今日一見果真不假。」
顧離辰見他執意拉離話題眼珠一轉,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以前的道上有個舊友叫鴉渡,正好是你名字顛個個兒,真是巧。」
「那可真巧。」杜崖從善如流,「偏廳這事,得從早些年說起。」
「哦?感情這麼久這裡頭的東西沒把你們怎麼?可真稀奇。」陸追快人快語。
「出這事後司令遇見個老神仙,他給了司令一張符紙,鎮在院裡的一個石獅下面,那東西就出不來了。」
曲妃疑惑的問:「昨天晚上不還跑到廳堂嗎?怎麼會出不來?」
杜崖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昨晚確實怪異,平常出不來的竟然出來了。是來了什麼人嗎?」
唐宋放下茶杯,「聽你這意思,是有人來讓那東西膽子大了?」
杜崖擺了擺手,「別誤會別誤會,那東西本就是個變數。」
越陽偏著頭想了想,「我總覺得是在找什麼東西。」
「找鞋子。」小顧墨一頓搶白。
遊子昕抿了抿嘴,摸了小顧墨的腦袋讓他別說話。小顧墨仰頭看了遊子昕,低下頭趴人懷裡裝死。
「找什麼我就不知道可。這偏廳以前供的是黃大仙,司令回來住後就發生了怪事。有人看見藏獒那麼大的黃鼠狼從裡邊跑了,後面就出了這事。裡面有人整夜整夜的哀號啼哭,後來在陰天的白天都能聽見。做事的人都怕,辭了許多人。再後來,青天白日都能聽見。留下來伺候的也就那麼七八個人了。」
「你們也真住得下去。」陸追無奈。
杜崖無奈的歎口氣,「這裡對司令很重要,他說要帶一個人的骨灰埋在這院裡的荷花池旁。但因為這事至今那骨灰罈子還擺在司令房裡呢。」
「骨灰?」顧離辰皺了皺眉。
「師兄,有什麼問題嗎?」柳慕言鮮少見顧離辰皺眉,不由的問道。
「沒什麼,有意思。」顧離辰意味不明的說了兩個詞,繼續低頭看茶杯裡茶葉梗沉沉浮浮。
賀鳴此時走了過來,見遊子昕坐著抱小顧墨,他便站到遊子昕身後。
「顧先生,該說的我都說了,這偏廳就仰仗您了。」
顧離辰沒點頭也沒搖頭,輕輕合上茶杯,撐著下巴想事情。
賀鳴臉色凝重,「顧先生,能告訴我你和我爺爺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哪句?」顧離辰想,他說了好多句。
「北關。」賀鳴言簡意賅。
顧離辰聳肩,「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麼?以命抵命。」
「那個人,是不是叫胡佳?」
「這個嘛,你問賀崇恩比較好。」
「師兄。」柳慕言知道他師兄逗人的習慣一直都在,但這種時刻就別來了,
顧離辰扁了扁嘴,「當年內亂身為司令的賀崇恩定是率先撤離的,但他在北關留了下來。敵我的人數懸殊,他本來逃不過這命劫的,是一個女子把他藏起來助他逃回司令大營。他賀崇恩這條命,是人家用命換來的。」
「……果然是這樣啊。」
遊子昕拽了賀鳴的手,小聲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賀鳴苦笑著搖頭,「看來,這債還的不容易啊。」
「不……很容易。」
曲妃和陸追他們本來還想挖出更多的秘辛,但屋外突降的溫度和陰霾的天氣讓人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這大早上的,也能出來?
果不其然,屋外的天空開始變得灰濛濛的,像是要下暴雨。院子裡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婉轉低訴如情人私語。
「你看見我的鞋了嗎?」
「你看見我的鞋了嗎?」
像茫然無助的弱女子,「你看見我的鞋了嗎?」
「沒有鞋我走不了路,吶……你看見我的鞋了嗎?」
屋外突然傳來騷亂,打翻水盆的聲音,隨後是小丫頭的尖叫聲。
「啊……鬼啊。」
柳慕言打頭陸追殿後,他們幾個快步走到門外,就見一個小丫鬟光著腳丫哆哆嗦嗦的抱著朱紅的大柱子,已經嚇得面無血色就快暈過去了。
院中間,一個身穿碎花棉布襖的女子,腦袋上綁著兩隻大辮子,臉頰旁的髮絲凌亂非凡,天真的抓著一雙鞋子在看,小聲的嘀咕,「我的鞋子?我的鞋子?不是……不是我的。」那雙鞋子顯然是小丫鬟的。她手一鬆,鞋子掉到地上。光著血肉模糊的腳一步一步艱辛的往前走。那血腳印隔了幾秒就消失無蹤。
顧離辰他們隨後也走了出來,除了瑟瑟發抖被搶了鞋子的丫鬟,其他人早就躲屋子裡閉門關窗了。那女子扭頭看了一眼賀鳴眼前一亮,往前走了三步又停了下來,歪著腦袋靜默著。
杜崖有些驚慌,「顧先生,這……」
「子昕。」顧離辰輕聲叫道。
遊子昕意外的看著他,「怎麼?」
「你奶奶告訴你的那些話,還記得麼?」
遊子昕艱難的點了點頭,「記得。」
「去吧。」
賀鳴雖然聽不懂他們說話,但顧離辰的意思是要遊子昕去對付這個女鬼?開什麼玩笑!遊子昕是警察又不是天師,這一大堆的天師在還需要普通市民去?
「等等,子昕又不是天師。」賀鳴抓緊了遊子昕的手,生怕一鬆手人就沒了。
顧離辰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們這一分支最擅長的,是找東西。」
「什麼找東西……」賀鳴住了嘴,看著那個女鬼血肉模糊的腳說不出話來。
那女鬼聽見了「找東西」三個字,聲音加大的問:「你們看見我的鞋了嗎?」
遊子昕把小顧墨放了下來,安慰的握了握賀鳴的手,腦子裡都是奶奶的話。
奶奶說:「游游,你要記住,你的名字如果被救你的人喊了,那你就能看見了,記住了嗎?」
奶奶說:「游游,別害怕,有正氣就什麼都不必怕。」
奶奶說:「游游,你以後會是一個人的武器。」
奶奶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裡溢滿了溫柔。
遊子昕掌心溫熱,緩緩走向院子中央的女鬼,牽起她的手。
在眾人提著心的氣氛裡,女鬼歪著腦袋看遊子昕,「你看見我的鞋了嗎?」
遊子昕笑了笑,問她:「腳疼嗎?」
女鬼委屈的點了點頭,「很疼。」
「我帶你找鞋子,你要答應我,千萬別亂碰奇怪的東西。」
「什麼是奇怪的東西?」
遊子昕把女鬼凌亂的髮絲撩到耳後,「什麼都別碰,乖乖呆在房間裡,等我找到鞋子,再叫你。好嗎?」
女鬼眼睛亮了亮,「好,我等你叫我。」
遊子昕點頭。
女鬼慢慢後退,在牆根的地方又朝遊子昕道:「你要記得叫我。」
「我會的。」
女鬼消失在牆邊,霧濛濛的天空也恢復了原樣,抱著柱子的丫鬟早就暈了過去。遊子昕站在院子中央,蒼穹上的太陽落下的光輝讓他顯得晶瑩剔透,神聖無比。
賀鳴的眼裡有著深刻的不可置信,他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把遊子昕擁入懷裡。遊子昕也任由他抱著,伸出雙手回抱住。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的賀崇恩眼裡,他筆直的背脊有些發僵,望著女鬼消失的牆角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曲妃張大嘴,「游隊好本事。」
「答應了鬼的事如果做不到,那可就難辦了。」陸追說道。
顧離辰倚在門框上,斜著眼看杜崖,「這不難,但找不找就要看賀司令的誠意了。」
「顧先生,這是什麼意思?」杜崖面色也有些不善,畢竟被百般刁難總會不開心的。
「讓賀司令準備一下,三日後給賀鳴子昕辦喜事,我家的孩子,該有的禮數自然一樣都不能少。」顧離辰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都呆了呆。
柳慕言覺得,顧離辰有一天會被群毆的,這話他怎麼說的出口?依照賀司令那性子,一會可別有持槍士兵指著他們驅離出去……
曲妃腦子裡瞬間只有「成親」兩個字。
顧離辰抱起小顧墨,招呼了柳慕言就走,「走了言言。」
曲妃他們也跟著走,沒幾步顧離辰又回頭,隨手丟了一張信紙說道:「這東西給賀崇恩,記得啊,喜事越熱鬧熱好。」
那是張破舊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已經斑駁,但還能辨認出來。
杜崖匆忙掃了幾眼,只能看清上面的幾行字。
……荷花開了又敗……
良辰吉日……
我會一直在北關等你。
看得最清楚的,是這最後一句話,以及落款和年限。
胡佳。
民國癸未年臘月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