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醫05
午夜十二點整。
天空灰濛濛的,沒過一會,月色就照亮了整片樹林。
顧離辰等人站在楚川的墳邊,墓碑上主人的照片藉著月光可以窺見全貌,整齊的短髮,斯文沉穩的面容,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神深邃的看著一個地方,專注而深情。
曲妃盯著人照片不由得讚歎,「長的真俊,顧二少是看長相收徒的?不過這年紀該不是顧二少的同學吧?……顧家收徒的標準究竟是什麼好奇怪。」
「順眼就行。」顧離辰摸下巴看著墓碑前的鍋碗瓢盆,隨後視線被墳包旁鬱鬱蔥蔥的竹子給吸引住了。
越陽也好奇的問:「順眼?沒天分的也能收嗎?」
顧離辰聽了笑的有些奇怪,「有天分不聽話的,收來氣自己麼?」
「呃……」陸追閉上嘴不準備問了,不聽話的……這不是躺著一個麼。
「師兄。」柳慕言上前拉住顧離辰,「我總覺得奇怪,一點聲音都沒有,太安靜了。」
顧離辰轉頭看柳慕言,只覺得小孩臉上的創可貼異常的刺眼,眼中流轉過一抹看不清的光,「我還怕他不來呢。」
曲妃在心裡替顧離辰補了一句「找死」後就蹭到唐宋身邊,一臉嚴肅的環顧四周。
唐宋沒揭穿她的小動作,看了墓碑上的照片後輕聲問了一句,「那個東西是這個楚川?」
「大概不是,如果當年下葬的時候顧二少來過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越陽蹲下身子凝視照片上的人,要說俊,這人是真的俊,但是給人一種記不住的感覺;相反的,顧少和頭就是那種看過一眼就再難忘記的人。
唐宋板著臉一指墳墓邊的竹子,「我想,顧二少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吧?在墳邊栽竹子,別的樹就算了,偏偏是鬼樹之一還種的如此近,陰宅周圍二十八尺之內紅土鋪地,種的樹偏偏是奇數,就不知道這棺埋得深不深,否則樹根穿棺而入會出事。」他剛用手電筒照著周圍隨意看了看,還用干樹枝撅了幾塊地方,發現底下都是紅土。
「我覺得已經出事了。」曲妃雖然驚訝唐宋說了很多話,但她還是忍不住插嘴。
唐宋哼了哼,似是非常不滿,「如果本就是紅土還好解釋,每年運些白沙來鋪蓋就沒事,可這地方不像是紅土地,往深裡挖是黑土。所以我想知道,當年這個人下葬時是誰來做的?按理說早該出事了,到現在才出事真是有些奇特。」
顧離辰低頭想了想,「我記得老二隻說來看看,至於是葬前還是後倒是沒說。」
「就再也沒來過了?」曲妃問。
顧離辰向前走了幾步,挑著眉頭半邊身子倚在墓碑上,一身白衣,月色柔和的籠罩在他身上竟像是要羽化飛仙,「老二他看墓只看一次。」
柳慕言怔怔的望著照片和顧離辰,水潤的眼裡自家師兄似乎變了一個人。長髮散落白衣素袍鎏金滾邊,衣上繡著雅致雲紋圖樣,廣袖暗紋銀色鏤空雷紋鑲邊,腰間垂的血紅色玉石很是眼熟,墨色的緞子衣領上是那人勾起嘴角懶慵的笑,嘴唇輕輕開合在說些什麼。他身邊的青衣男子面容沉穩不言苟笑,微垂著頭在說話,似是不滿眼前人的決定,眉頭緊皺臉色發青,長袖一揮拂掉了眼前人遞的東西,那圓滾滾的東西咕嚕咕嚕的滾到自己腳邊,柳慕言魔怔的上前幾步想撿,卻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鞋子驚了一跳,抬眼一看,是顧離辰那雙滿是柔情的雙眸,慢慢在引誘他沉醉。
「言言。」顧離辰喊柳慕言的聲音帶著嚴厲,見柳慕言緩過神便放下心,「怎麼了?」
「嗯?我沒事。」柳慕言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墓碑前,歪著頭看照片上的人,只覺得和那個青衣人像的不得了。
顧離辰斂了心神捏了捏柳慕言軟嫩的耳垂,不怪小孩能感應到,他今天確實走神了。
越陽被顧離辰一聲喝嚇得手不小心碰翻了焚香的香爐,他手忙腳亂的扶好,卻發現裡邊有奇怪的顏色,從旁邊拿了根樹枝在裡邊翻了起來,「你們看,這個爐子裡竟然有米。」
得虧越陽眼尖,也就十幾粒米藉著月光偏偏被認出來。陸追拿了一粒出來放到鼻間一聞臉色頓時黑了,「這是浸過血的米。」
「我說,這人是得罪誰了死了都被整的不得安生?」曲妃把香灰都倒出來,看了看不遠處有個小山包,從那刨了一小培土放爐子裡,地上就有香,熟練的點了三支插上。
陸追伸了個懶腰,「是啊,墳前埋血米,種這竹子,還被送了一塊槐木做的靈位,血海深仇麼這是?村長家前門栽了棵桑樹,我看也有些年頭了。這是咒人奔喪在前麼太缺德了吧?難怪那一家人少,那麼大的房子走半天愣是沒見著個活人。」
柳慕言聽他們斷斷續續的說些他知道又不知道的事,心癢癢的,「陰宅旁邊不能種樹這些都是風水麼?」
「啊,頭你不知道?」曲妃有些呆,看風水這些事情顧離辰沒少干啊。
柳慕言搖頭,「不知道啊,我老家陰宅周圍都種了樹,還挺大的。」
「嗨,能種,但是不能離的太近,樹大招風聽過麼,種的地方對了能改風向擋煞氣招財,反正學問多了去。」曲妃覺得這地方太詭異,恨不得弄出點聲音才好,「對了!上次去給個暴發戶看陰宅,那傢伙竟然弄了對麒麟鎮墓,那丫埋的地又不是龍脈整對麒麟是要作死啊!你說要是石獅子就算了竟然是麒麟,而且……比墓碑還高,沒救了。」
「然後呢?一般人受不起麒麟鎮墓吧?」越陽覺得這人好離譜。
曲妃攤手,「讓他把那對麒麟給送走,改成石獅子,吵了半天才妥協弄小的,結果後來去看的時候發現是張大了嘴很猙獰的那種,說是進財……哪個人給他開光的,太不幸了。」
「呵呵……這人還挺有意思。」唐宋笑道。
「這叫要錢不要命好麼。」
顧離辰涼涼的飄來一句,「招財就應該放對貔貅,放石獅子做什麼。」
曲妃滿臉哭笑不得,「他那墓碑兩角上就是對貔貅。」
「呵……」顧離辰也笑了,「那可熱鬧了。」
「他家裡人一定經常生病。」越陽篤定道。
「為什麼?」柳慕言覺得還挺神奇的。
「嘿嘿。」四人只笑不答,反正他們頭很容易糊弄過去。
守墓的和招財的打起來可不熱鬧麼?後世子孫可不受影響麼?
「兩點了,還要繼續看麼?」唐宋看了時間問道。
顧離辰對著墓碑上的遺照審視良久,抿了抿嘴,捏了捏柳慕言的手心,幾不可聞的歎息,「回去休息,明早我要開棺。」
「哈?」幾人頓時目瞪口呆。
柳慕言反應過來結結巴巴的問:「師師兄……你說要扒人家墳,墳做什麼?」
「當然是看有沒有殭屍。」
顧離辰的一句話,讓其他五個人的小心肝一晚上就沒平靜過。扒人家墳頭什麼的,好像還挺帶感的。唔,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順利開棺,說不定人家不同意顧少脾氣一上來給炸了就不好了,他們另一層身份還是執法人員呢!
不管了,掀被子,睡。
第二天一早,楚家唯一的壯丁楚二來敲門,說是出大事了讓顧離辰趕緊上前屋去。柳慕言揉揉眼,看表也才差一刻六點,天剛擦亮。
顧離辰穿好衣服就出去了,讓他繼續睡。柳慕言等自家師兄出門後賴幾分鐘床就起了。用涼水洗了臉才清醒過來,一出門就看見曲妃興沖沖地朝他跑過來,一路蹦躂著磕到院子裡的樹根往前一栽,幸好後邊的唐宋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才倖免於難。
「小曲你慢點,這地下都是石頭,摔了很疼的。」柳慕言心有餘悸的拍胸口,這姑娘怎麼這麼多變呢,看著挺精明的偶爾還會犯傻。
曲妃自己也嚇了一跳,沒幾秒後就大大咧咧的擺手表示無所謂,她雙眼冒精光對柳慕言說:「頭!快出去看,聽說咱們在前邊織的網抓住個東西。」
「哦?是什麼?」柳慕言好奇心也勾了起來,難道是抓到那什麼,殭屍了?
曲妃興奮的臉都紅了,「那可是天罡墨線織的網誒,抓住的肯定是大東西,快去看,聽說昨晚上有人聽見響動,聲音可怕的要命!還有人說看見發光的雙眼來著,要真是殭屍這輩子就值了,我還沒見過呢!」
唐宋欲言又止一副很想打斷她幻想的表情,結果還是沒說,只淡淡的跟著兩人去了前屋,說不說都一樣,反正最後總會知道的。
到了前門才發現布網那圍了好些人,一些老人嘴裡還念叨著「是黃大仙啊,真是造孽哦」「這得罪了黃大仙咱們不得倒霉嘛,這下咋辦」之類的話。
曲妃身子輕,循著空隙就鑽了進去,定眼一看,頓時傻眼。這……殭屍?
墨色絲線織成的網上困著一隻黃鼠狼,這只黃鼠狼比一般的要大,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土黃色的毛皮像被雷劈了一樣變得焦黑,那團尚還看得出是腦袋的地方因為天還沒亮有兩道光隱隱射出,尾巴有一截斷了掉在地上,模樣十分淒慘。
柳慕言在曲妃鑽人堆裡時聽唐宋說了,裡頭有只黃鼠狼根本沒什麼殭屍,他也就放下了好奇心。左顧右盼也沒瞧見顧離辰,倒是村民們說著土話對他們指指點點的,臉上是敬畏也是厭惡。柳慕言不免憂心一會師兄要是提出開棺會鬧出什麼事來。
越陽領著陸追在樹林裡逛了一圈,倒是發現不少的線索,檢查了放置在樹洞裡的符紙,發現有不同程度的損壞,白綾下的小鈴鐺也碎了,某棵樹旁邊的水窪處有一個不甚清晰的痕跡,勉強能看出是個人的腳印,曲妃跑去看了會,回來後確定是個男人的腳印。
柳慕言見村民們天亮了都沒走,無奈只能帶著人進屋子去找顧離辰,進了屋子才發現陸追不見了,越陽讓他別管,他們只好到堂屋去找顧離辰。唐宋起得最早,出門的時候看見顧離辰看完黃鼠狼的屍體就去堂屋了。
「你說什麼?大師,你要開棺?這不行,絕對不行!」剛到堂屋門口,裡邊就傳來老村長的聲音。
楚二滿臉為難,「大師,其他都行,這個入土為安的人怎麼好再打擾他。」
顧離辰冷著臉,直接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七年前顧白走後,那女人來了幾次?呆了多久?」
楚二還掂量著怎麼哄顧離辰別被氣走,大腦還沒轉過彎,嘴倒是很快的回答,「那個漂亮姑娘是小川的朋友,我進城時還一起吃過飯的,那姑娘有問題?」
顧離辰表情未變,只看著他。楚二腦門後劃過冷汗,這大師長這麼好看怎麼這麼凶呢!他嚥了口唾沫,「小川下葬後那姑娘來過一次,呆了一周就走了。後來幾年斷斷續續來了好幾次,都是呆幾天,人心可好了,給家裡大大小小都帶了好些貴重的禮物,真是個好姑娘。」
「這兩年呢?」
「去年祭日來了一次,今年還沒來。」楚二老實的答了,見顧離辰沒提開棺的事也就稍微放了心,「大師,這開棺就不用了吧?」
顧離辰背著手冷哼一聲,「誰說的。」
楚老爺子枴杖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臉紅脖子粗的道:「我敬你是大師,但我孫兒已經入土為安了怎麼能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誰敢動我孫兒的棺木,我跟誰拚命!」說完氣呼呼的推門走了。
楚二焦急的在後面追著,「阿爸你慢點……」
柳慕言滿臉尷尬的被楚老爺子瞪了一眼,退到一邊看顧離辰從堂屋出來,悄聲問他,「師兄,你真要開棺啊?」
「顧少,這不太好吧?」曲妃看剛才楚老爺子那脾氣,估計得死磕。
顧離辰用指腹蹭了蹭柳慕言受傷的半邊臉,問他:「還疼麼?」
「唔,不是很疼。」柳慕言握住顧離辰冰涼的手,他覺得自家師兄對這個叫楚川的人貌似有些別的情緒,舊人麼?
「那就好。」
顧離辰沒說,其他人也沒問,他們識趣的各做各的,都溜回去補覺。快接近日上中天時才覺得餓,曲妃眼巴巴的瞅著外邊,沒人!後來實在餓的不行就去打擾顧離辰和柳慕言,問他們有沒有飯吃,帶的零食都吃完了。
柳慕言覺得顧離辰情緒低迷只顧著發呆,沒注意這時間竟然沒人來喊他們。七星村很少有外人,且店舖不多,他們轉了幾圈沒發現有吃飯的地方,村長家也沒喊他們吃飯。腦袋轉了幾道才悟出這是在對他們要開棺表示不滿。
曲妃哀嚎的喊餓,唐宋在包裡摸了半天才摸出塊巧克力給她總算消停了。
正午時分,顧離辰等人在和村長一行人大眼瞪小眼。顧離辰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已經把棺木挖出來了,棺木歷經七年完好無損,放在一邊曝曬。楚老爺子聽了他們去墓地就急吼吼的也去了,看見棺木就老淚縱橫的橫在楚川棺木前就是不讓人動他,看著顧離辰的眼神和仇人似的。
顧離辰也沒理他,瞧了天上的日頭,走過去看棺木。棺木上的棺材釘已經不見了,棺木的蓋子上有幾個孔,挖出來時周圍裹著紅泥,跟血似的,鮮紅鮮紅的。
「造孽啊真是造孽。」老爺子淌著淚看著墓碑上自己孫子的遺像。
顧離辰閉了閉眼,「七星棺材釘不見了,這下才是真的造孽。」
「什麼?」曲妃聞言驚訝的嗓門有些大,她湊過去,「顧少,我聽說那種釘子只有釘的人才能拔的。」
七星棺材釘,兇惡之人死後為防後患無窮,便用七顆鐵製棺材釘釘死棺木的各個角落。若是有道行的人死後,便用木質的七星棺材釘釘死,以防有心人利用。
「被釘在棺材裡的人,也能拔。」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讓大太陽底下的人都覺得心底冷的慌。
眾人轉臉一看,一個長的和顧離辰神似的人筆直的站著,面癱著臉,身後背著一個布包的長條,剪裁合體的黑色休閒服,不是顧白是誰。
顧離辰看顧白平時沉寂的眸子裡帶了些許憤怒,他逗弄人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摸著下巴輕飄飄的說,「來的挺快。」
「別開了,裡邊什麼都沒有。」顧白聽見兄長的聲音才把視線轉向顧離辰。
顧離辰瞭然的點點頭,隨即扁扁嘴抱怨道,「小白你徒弟家虐待我,不給飯吃;你還這麼和我說話。」
顧白聽了條件反射抬起右手,發現手裡沒有東西時一呆,癱著臉說,「東西放車裡了。」
「嗯?」
「哥。」
「好勒我去吃東西這就交給你了。」
「嗯。」
柳慕言滿臉黑線,所以說,小白你的兄控症候群還沒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