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安慰
我走到孟穹身邊,把他的手拉下來。沒有燈光,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孟穹臉上濕潤的水痕。
我湊過去,蹭了蹭他的臉,把那些冰冷的東西都蹭了下來。
“……大哥,”他的聲音沙啞,刻意壓低了說,“我完了。”
他大概是恢複了神智,現在才開始害怕。
我躺在他身邊,用被子蓋住他,說:“别瞎想。”
孟穹在我身邊顫了一下,用模糊的聲音說道:“我好像,還是,我喜歡……”
“别說了,孟穹。”我用力摟住他,說,“你喝醉,你隻是喝醉了。”
不說出來,我們兩個都還能是正常人。現在說出來,我怕我自己無法拒絕。
孟穹的呼吸都噴在我的脖頸裏,熱騰騰的帶着醉酒人專有的溫度,他把臉貼在我的胸口,半天後,就在我以爲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孟穹突然說:“大哥,我是變态。你惡不惡心?”
我搖搖頭。
“你會不會嫌棄我?”他嗓子都啞了。
我沒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孟穹在我懷裏一抖一抖的,他開始小聲地笑,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我用下巴抵在他的頭頂上。
我幾乎就要說了,我想告訴他你不是變态,你是我這輩子最親近最喜愛的人,你不惡心,你要是變态,我就陪着你變态,我陪着你,你别害怕。
可我最後還是沒說出口。那些話就噎在我的喉嚨裏,哽的我難受。
由于睡得晚了,第二天我九點才睜開眼睛,一睜眼就覺得陽光刺眼,我還在想我昨晚應該拉了窗簾,一起身就發現孟穹不在旁邊了。
我赤.裸着上身,衣服應該是被人扒了下來,但是我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大哥,你醒了啊。”我聽到孟穹這麽對我說,他走進來,遞給我一件格子衫,讓我穿上。
他有些愧疚地說:“昨晚……真是麻煩你了。”
我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發現他眼裏除了愧疚以外,還有一絲的恐懼慌張。
我垂下眼皮,沒再說話。
走到浴室,我看到了盥洗盆旁邊盛好的熱水,還有牙缸上擠好牙膏的牙刷。我們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把那一夜淡忘了。
除了淡忘,我們誰都不知道,有哪一個辦法比這更好。
冬令營馬上就要到了,負責看管我的一個老師提前一天把孟穹叫到了學校裏,因爲我是隊裏最小的一個,所以他必須讓孟穹知道我的各種信息。
孟穹帶着我回到學校。因爲是寒假,所以學校裏沒有幾個人,滿地的枯黃樹葉,被風一吹就卷成一團。
孟穹拉着我來到了辦公室,見到了負責我的何老師。何老師看起來非常年輕,大概也就二十幾歲。
孟穹憂心忡忡地說:“他一個人出去,我很擔心,想和他一起去。”
何老師噗的就笑了:“你?跟着去幹什麽呢?難道和他們一起去考試嗎?”
聽了這話,我很生氣,我覺得他侮辱了孟穹。
但是孟穹卻并不覺得,他微微笑了,說:“也是。”
孟穹給我收拾行李,帶了許多厚重的棉衣,一個大袋子都裝不下去。我正想和孟穹說‘我能一個星期不換衣服’的時候,孟穹已經把那些衣服都壓平,裝了進去。
他總是有辦法做到他想做的事情,我擡眼看了看他,沒說話。
第二天的早晨就開始下雪,雪夾雜着一點的雨往下落,能把人的羽絨服都弄濕了。這樣的天氣裏大部分人都懶得出來,孟穹把我從家裏帶出來,路滑的沒辦法騎車,隻能把行李放在車子上,他推着車向前走。
孟穹走兩步就回頭看我一眼,我怕他摔着,隻能走到他身邊,和他并肩而行。
他張口幾次想和我說話,卻又咽了下去。我們安靜地走到學校,隻覺得路程實在是太近了,一下子就到了。
站在校門口,我微微擡起頭就可以和他對視。我等着他說話。
孟穹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我的肩膀,垂下眼簾,避開我的眼神,頓了頓,說:“我會想你。”
我嗯了一聲,說:“我也是。”
“……我再送送你。”孟穹這麽說,自己把行李背到肩上。
走進學校,我看到了一輛破破爛爛的大巴車,是學校專用的校車,已經有好幾年曆史了,大巴車外站着好多學生,還有幾個老師打扮的人。
孟穹幫我把行李搬到車上,然後就下來和老師溝通,讓他們多照顧照顧我。
我正站在旁邊,突然感覺有人拽了拽我的胳膊。我回頭一看,就看到一個頗爲面熟的女生,正對我笑。
“嗨,這回沒有忘了我吧。”女生對我笑,眼睛眯成月牙形。
我還真忘了她是哪位,隻能低着頭一句話都不說。
“你要加油啊,陳啓明。”女生說完這話,臉紅彤彤的,然後低頭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掏出什麽東西往我書包裏一塞。她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我把書包拽下來想把東西還給那女生,那女的壓低聲音,道:“你爸爸快回來了,我挺怕他的,先走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我心想她應該是給了我什麽吃的東西,也就不推脫了,背上書包走到了大巴車前,拽了拽孟穹的衣角,對他說:
“孟穹,我該走了。”
像是要印證我說的話一樣,大巴車在我身後按了下喇叭,孟穹沒辦法再送我了,他苦笑一聲,彎着腰用力抱了抱我,抱着我的時候,他的唇若有若無的貼了貼我的耳朵和脖頸,然後馬上分開,看着我走上車,看着車子發動。
他就那麽站着,一動不動。我連忙跑到了車子最後面的座位,然後跪在凳子上,一直看孟穹的身影,因爲孟穹也一直在看我。直到車子要轉彎的時候,孟穹才向前跑了兩步,過了一會兒,又停了下來。
車子轉彎,我看不到孟穹了。
我覺得心裏‘咯噔’一聲,不知道那種感覺是怎麽回事。
我閉着眼睛躺在座子上,半天才明白那感覺其實可以用兩個字概況,那就是心慌。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了什麽,把旁邊的書包拿過來,拉開拉鏈,往裏面看了看。
我的書包裏多出來了一個小鐵盒,上面還有那種女生特别喜歡的彩色絲帶,我把那盒子拿出來,看着裏面有好多像是糖啊什麽的的東西,就掏出來一顆看了看。
竟然是巧克力。
盒子裏還有一封信,信封上寫着‘陳啓明收’。
我納悶地打開那封信,就看到一張帶着粉色花邊的信紙,被剪成波浪形的形狀,有人用藍色的熒光筆寫‘情人節快樂,祝你前程似錦,萬事如意。’
署名是餘之軒。
我第一個反應是,原來是她啊。第二個反應是,今天是情人節?
我把那封信和鐵盒随便塞到了書包裏,想抓緊時間睡一會兒。
因爲參加考試的人互相都不認識,一路上還算是安靜,我很想休息,但是大巴車的座位非常潮濕,透過我的衣服不依不饒的傳來冰冷的溫度,那觸感讓我很不舒服,所以我隻是閉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渾渾噩噩地躺了一路,又渾渾噩噩地走下車,已經是該吃午飯的時間了。我跟着一大群人走到了餐廳裏,吃自助餐。
學校夥食一般,能吃下去就是不好吃。我做了半天的車,被颠的沒有食欲,沒吃多少。結果下午就立刻進行考試,我做了兩道題之後就餓的受不了了,寫着寫着冷汗都冒出來了。
我的胃部一陣抽搐,我不得不用左手捂住那裏,來減緩那種尖銳的疼痛。
第一天是練習,卷子上隻有四道大題,可以寫一百五十分鍾。我做了一個半小時就把前三道題都寫了出來,前三道不怎麽難,都是前幾年的模仿形式,這時候我已經很難受了,隻能看了一眼第四道題,把題目背下來,然後站起來匆匆交了卷。
監考老師一看我卷子上已經寫滿了三道題,就讓我出去了。我一出門就看到負責看管我的何老師站在門外,手裏拿着一個塑料保溫盒。一見我,他就說:
“胃疼了吧?”
“……”我沉默了一下,說,“餓。”
“嗯。”何老師點點頭,把手上的保溫盒遞給我,然後說,“你爸和我說你胃不好,隻能喝粥?那你以後别去食堂了,吃飯的時候去找我吧。”
我點點頭,找了個地方,把保溫盒打開。那個保溫盒是雙層的,最底下的一層是小米粥,上面放了四個包子。
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包子,随便看了一個地方,開始想剛才卷子上的第四道題。過了兩分鍾我想到了基本的思路,如果計算沒問題,這道題就算是解開了。
這不是正式考試,所以沒做完也不用擔心。我喝了口粥,突然聽到考場的門打開了,一個略顯單薄的人走出來,那人對着何老師點了點頭,就徑直走了出去。
我看看手表,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小時多四十五分鍾,這小孩速度還挺快。
何老師站在一邊看着我吃飯,他張大嘴看着我把那四個包子都吃了,然後說:“你……吃飽了?”
我覺得一般,但是沒吃飽這種事情可以和孟穹說,不可以和外人說,所以我低下頭,沒說話。
何老師說:“吃飽了就回去吧,晚上沒事了,多看看書,明天正式開考了。”
何老師遞給我一把鑰匙,讓我回宿舍。學校安排的是一個房間住兩個人,房間裏有床和桌子,沒有電話,在考試期間是禁止和家人聯系的。
我慢吞吞地走回宿舍,打開房門看到裏面沒人,就坐到桌子上,就看到這張桌子上有好幾根碳素筆,還有一沓草稿紙。憑記憶把剛才沒寫完的第四道題謄寫到草稿紙上,我做了一遍,總覺得得數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