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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蕭凌遠哪裡不知道,二哥要防的,定是皇上,這才連小弟也不願告訴的,他本能地有些猜到,事情一定跟二哥孩子的父親有關,可二哥守口如瓶,他們也不想惹二哥不高興,具體發生了些什麼,就只有等二哥願意告訴他們了。
睡了個午覺,蕭凌遠覺得身子十分爽利,害喜的反應也好了許多,便同張阿牛說,想進宮去探望一下小弟。
宮裡頭,張阿牛是進不去的,他不放心,直到把蕭凌遠送到了宮門前,又囑咐他走路要小心著千萬別摔了碰了,一談完就出來,自己在門口等著他,才依依不捨地目送蕭凌遠進了宮。
蕭凌遠一邊覺得張阿牛婆婆媽媽小題大做,一邊又忍不住有些甜,由太監帶著去了皇上所在的書房──正陽殿門口,等著太監進去通傳。
果不其然,皇上在哪兒,他的小弟必然在哪兒,二人焦不離孟的,每日除了上朝,小弟幾乎沒有一點私人的時間。
「三哥!你總算願意來見我了。」蕭家的小七蕭凌淨見到他三哥喜悅之情溢於言表,親自出來把蕭凌遠迎了進去。那頭皇上正在他的龍椅上批閱奏折,蕭凌遠向皇上行了個禮,便對蕭凌淨說:「瞧你說的,三哥難道還有不想來見自家弟弟的道理麼?」
他的小弟今年才剛滿十六,這樣的年齡,卻不像一般少年一樣無憂無慮,常年住在深宮,伴隨著太子經歷了許多生死關頭,再多的童真也都被磨卻,只有在見到親人時,才會露出些這個年齡該有的稚氣。
他有些內向,只是看著蕭凌遠靦腆地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下人奉上茶水, 蕭凌淨便親自端來了送到蕭凌遠手上,道:「這茶是剛進貢的,知道三哥愛好茶,回頭三哥帶回去些。」
說完,不等蕭凌遠答應,又皺起了清秀的眉頭:「不知三哥現在的身子,是不是能飲茶?聽太醫說,懷孕的人都不能飲濃茶,對寶寶不太好……」
皇上還在一邊聽著呢!弟弟就這般直白地說自己懷孕的事,蕭凌遠怎麼聽得下去,忙瞪他一眼,道:「那麼久沒見三哥,一見到就取笑我是吧?」
蕭凌淨搖了搖頭,大大的眼睛閃了閃,又笑了:「我是關心我的小侄兒嘛。」
「對了三哥,你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蕭凌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伺候的宮女吩咐道:「你把我放在床頭的東西速速取來。」
「什麼東西?」
「三哥見到就知道了。」
見他神神秘秘的,蕭凌遠倒是真好奇起來了。他這小弟從小就在深宮呆著,按理說多少好東西都見怪不怪了,怎麼還因為有東西要送他如此興奮。
宮女取了東西,小心地快步走來,把東西交到蕭凌淨手上,兩手大小的模樣,由紫色的絲綢包著,只見蕭凌淨慢慢打開,竟人是兩件小娃娃穿的肚兜。
「昨日剛完工的,我手藝不太好,你可別笑我。」
他靦腆地把東西交到蕭凌遠手上,蕭凌遠愣住了,那兩個小肚兜,一個紅色,一個藍色,料子都是在宮裡頭也算得上極好的,藍色那塊,繡了兩條金色的鯉魚,而紅色那塊,則是一個漂亮的娃娃。做工雖說還有些粗糙,但看得出,繡這肚兜的人,是花了極大心思的。
「我這消息才傳出來十來天,你怎麼就做了兩件肚兜?」
「嗯,在宮裡頭也沒別的事做,就為我未來的侄兒或者侄女親手盡點心意,三哥不用放心上,這手藝好的宮女兩三天就能繡完一件,我繡了十來天,並不累的。」
蕭凌遠把兩件肚兜包好了放桌上,把弟弟的手拿起來看,蕭凌淨想掙扎沒掙開,這白嫩的跟青蔥似的手指頭被蕭凌遠捉了觀察,果然看見幾個指頭上都有些紅紅的印子,不禁心疼了起來,湊他耳邊輕聲問:「你這般傷自己的身子,皇上知道了還不大發雷霆?」
蕭凌淨抽回手,低下頭來,又搖了搖頭,輕聲回道:「皇上忙著選秀,我這點小傷他又怎麼會注意到。」又看著蕭凌遠,故作輕鬆道:「再說了,我想到我的小侄兒能穿上我做的肚兜,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知道最近皇上已經抵抗不住大臣的壓力,同意選秀,蕭凌遠為自己弟弟擔心,又不知從何安慰起好,只能轉移話題道:「說起來,我的孩子,未必是第一個穿上小七做的衣裳的人呢。」
「嗯?家裡還有別的孩子麼?」
本來是說來調節氣氛的,被弟弟一問,蕭凌遠才想起來,二哥的事是不能說出來的。他怔在那裡,看著小弟好奇的目光,支支吾吾道:「不是,就是……就是……你四哥的孩子,難道小七沒有做肚兜送他麼?」
「那當然……」蕭凌淨還想說什麼,突然就聽到太監總管匆匆進了大殿,對皇上說,兵部尚書求見。
皇上宣了他覲見,蕭凌遠覺得他不該繼續留著,剛想開口告退,就見兵部尚書籍無庸跪地,情緒激動道:「皇上,皇上,邊關告急,邊城被破,我軍的將領叛國,如今更是不知所蹤,皇上不快快定奪,臣怕我大耽國土擋不住火鶴蠻族的鐵騎啊!」
「平身,賜座。發生了什麼,籍大人慢慢說。」
那籍大人已經五十有餘,鬍子和髮髻都一片灰白,從地上站起來,還喘了喘,起身就看見了坐在邊上的蕭凌遠兄弟,立馬吹鬍子瞪眼,精神了起來,指著他們道:「原來蕭大學士也在,你在這兒正好,你倒是和老夫說說,你那大將軍二哥,如何保家衛國,衛到敵軍陣營去了?我們的探子回報,你二哥出謀劃策幫著攻打自己人!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將軍,見火鶴族靠不住,竟潛逃而去,如今不知所蹤,你們蕭家打算如何和皇上,和萬千黎民交代?」
蕭凌遠和蕭凌淨一同被籍大人的質問弄傻了眼,蕭凌淨自然見不得二哥被人如此污蔑,可他卻是個沈得住氣的,面上平靜無波,沈聲道:「籍大人,我二哥精忠報國這麼些年,為我朝打贏了多少仗,擊退多少次外敵,我想你這當兵部尚書的肯定比我這個當弟弟的知道得要清楚。他的忠誠和品行,籍大人也應該心理有數。如今因為一個探子的消息,大人不擔心我二哥是被宵小陷於不義,也不擔心二哥他生死未卜,反而來責問我們家如何同大人交代。不如大人先同我們交待一下,大人是有什麼確鑿證據,可以讓大人信誓旦旦地鐵口直斷我二哥通敵叛國,我同三哥也好大義滅親,給皇上一個交代。」
「是,朕也無法相信蕭將軍叛國,如果籍大人有什麼證據,不妨直言。」
籍大人冷哼了一聲,又對皇上做了個揖,道:「回皇上,老臣如何敢拿將軍的名譽開玩笑。一年前,蕭將軍他同十二位護衛軍被火鶴俘虜,原應該為國捐軀,可他貪生怕死,諂媚火鶴王子一事在火鶴傳得人盡皆知。甚至以敵族的身份參加了火鶴王族的狩獵大會,被火鶴王賞賜,這都已經是記入火鶴史冊了。老臣怎會信口開河!」
「你說的這事朕知道。當年朕還尚未登基,便同蕭將軍商議了計策,他潛入火鶴得到火鶴王子信任後,的確火鶴大軍再未侵犯我邊疆,如今又何來邊關被破一說?」
蕭將軍的所作所為,可以說一半是蕭凌淨一手策劃的,連自己登基借助火鶴族兵力的事也多虧蕭凌帆從中斡旋,所以皇上更不能信蕭凌帆叛國。
「稟皇上,原本邊關確實安逸了數月。可四月之前,蕭將軍從火鶴三王子府出逃,從此再沒人有他的音訊。火鶴三王子對他恨之入骨,命邊城守軍將他交出來,不然就攻城。守軍哪裡交得出人,老臣收到軍報的時候,康柏已經淪陷兩月有餘了!可憐我守城士兵將領,多是屍骨無存啊!」
籍無庸說到動情處,竟然老淚縱橫。他把軍報呈給了皇上,皇上讀了一會兒,英俊的濃眉皺了起來。
蕭凌遠把一切動靜看在眼裡,心裡著急得不得了。在座眾人裡,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的二哥已經回了京城,回到家中。二哥在邊城發生了什麼他不清楚,但無論如何,他都相信二哥不會為了任何原因而背叛皇上。如今二哥頭上被扣了那麼一個可以被賜死的大罪名,蕭凌遠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行,發生什麼都不能讓人知道二哥在家中,他這個月就要生產了,若是被人發現,那麼他們整個家族都會被當作怪物一樣,在京城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蕭凌淨見蕭凌遠臉色不好,以為他是擔心二哥,便對皇上說:「皇上,即便我二哥從火鶴逃離,但他現在生死未卜,籍大人的指控也為之過早。當務之急,是把我二哥尋到,一切就都有答案了。」邊握了握蕭凌遠的手,發現他冰涼涼的,一片汗濕,心頭更多了幾分疑惑。
皇上衝他點了點頭,沈聲道:「籍大人先將軍情詳細報來,朕自會定奪。」
「皇上,那我先讓三哥回去了。」
趁著皇上同籍大人商議軍情,蕭凌淨把蕭凌遠送到了門外,也不敢走遠,道:「三哥,你務必把今日之事告知大哥,我們家都好早做防備。」
蕭凌遠已經亂成一團了,張嘴欲言,想到二哥的顧慮,最終還是咽進了肚裡,應了小弟,滿懷心事地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