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上來的八個選手五男三女，真正的貧民或許只有張永一個，所有人儘管都穿著印著廣告的圍裙，但還是能看出那些人衣飾上精緻考究的地方，要說大富大貴倒也未必全是，可起碼是能經常吃得起土基蔬果和新鮮葷腥的家庭裡出來的，約占總人口二分之一的貧民從一開始就已經輸在了起跑線上，能剩下一個張永已經很不錯了。

　　但這次大賽能吸引這麼多專業及非專業人士的踴躍報名參加，這本身就是一個進步，只要有進步，就會有改變，張永的出現已經讓許多收看節目的觀眾感到為之振奮，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艾薇兒想在張永比賽的過程中進行干擾而沒有成功的原因，一個張永代表了近二分之一民眾的心願，這個力量是巨大的，無論是贊助商還是大賽組委會都不會忽略輕視這一點。

　　這些進入半決賽的選手或多或少都受到過雪球老師的影響，不一定是粉絲，但至少也看過他幾堂課，原先八個人裡有五個人採用了雪球老師的教學菜譜，有做點心的，有做豆腐菜的，前幾天傳出消息，說雪球老師是評委之一，他們還暗自慶幸了一下，可隨即又得知章炳南也是評委，他們就猶豫了，就算在一個評委面前得了高分，但在另一個評委面前得個低分，這麼一平差，幾乎沒有任何優勢，若是雪球老師再公正嚴格些，第三位評委思想搖擺些，這僅有的一點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所以幾經考慮，有三個人臨時改了預先準備好的自選菜，轉而向家中的廚師學了一手。堅持做雪球老師菜譜的就是那兩個少婦，她們是忠實的粉絲，獲不獲獎對人家來說不是關鍵，能看到偶像才是最滿足的。

　　張永心裡有些糾結，因為李喵喵親口告訴過他，自己不太會做菜，但沒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球老師，之前一點口風都沒有露，張永心裡有點受傷，是喵喵不願教自己，還是另有隱情呢，他愣了一會兒，直到聽到粉碎機的聲音，才回過神，對啊，李喵喵不是那種人，如果他不願教自己，那一開始也不會教自己刀工，不要想太多，眼前的比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可以等以後再說，他抬頭看了喵喵一眼，也投入到了緊張的比賽氛圍中。

　　喵喵大致能猜到朋友的想法，一開始張永提出那個問題時，他還不知道喵卡星球的整體廚藝水平，才會那麼回答，而這之後，為什麼沒說，有很多因素，其中之一就是時機未到，張永還在練習刀工，他並不清楚張永在這條路上能堅持多久，而他自己對收不收徒弟也一點概念都沒有，喵喵不希望因為這引起朋友之間的嫌隙，張永那一眼裡有著信任，讓他放下心來。

　　趁著選手們熱火朝天地在忙，楊霆越看了看他們這一桌，說鴉雀無聲似乎有點過，但至少也是涇渭分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冷場了，這點楊霆越有心理準備，此次大賽組委會的主席跟楊霆越的關係很好，請他來既是考慮到楊霆越的身份，又希望他能起到調節氣氛的作用，不過這座位安排得也太坑爹了。

　　他試著跟身邊的章炳南搭訕了幾句，倆人以前也不是很熟，僅在社交場合見過幾次，章炳南這人連自家的徒弟都不敢跟他多親近，更別說外人了，楊霆越這種性格的人，在他不冷不熱拿腔拿調的哼哈之下，也感到索然無味，這老頭，真是屎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楊霆越暗罵了一句，把目標轉到了李喵喵身上。

　　喵喵雖然不善言辭，但有問有答，表情誠摯，長得又討喜，即使楊霆越越界問到了一些別的廚師很忌諱的手藝方面的問題，他也沒有迴避其詞，而是很認真地把自己的理解和看法說出來，令楊霆越對他的好感度大增，他漸漸把肥胖的身子橫過去，擠得章炳南眉頭直皺，連咳了好幾聲，楊霆越裝作沒聽見，章炳南只得把手肘擱在桌子上，盡力隔開倆人，喵喵有些想笑，他覺得這老爺子挺孩子氣的。

　　越說越投機的兩個人不得不把陣地轉到了章炳南身後，這時候如果鏡頭對過去的話，很有喜感，桌子上無奈地半趴著一個怒氣沖沖的老頭，另外兩個評委只能看見半個身子，頭都縮在章炳南背後，當然這個場景最後還是被人偷偷拍了下來。

　　章炳南今天的心情可謂蕩到了谷底，身邊有兩個這麼討人嫌的搭檔，台上一個嘰嘰喳喳像麻雀一樣的主持人，還有八個手忙腳亂把場面攪得混亂不堪的外行選手，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想拂袖而去，章炳南後悔萬分，就不該為了一時之氣，跑來找罪受，他都這把年紀了，早該把自己擺在一個萬人仰望的高度上，而不是親自去淌渾水，此刻他的心裡竟也生出幾分失意的惆悵來，真是世風日下，今不如昔啊。

　　李喵喵覺得章炳南會不滿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要不是一直在跟楊霆越探討，也幾乎看不下去，之前確實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廚藝基礎差，可沒想到會差到這種程度，上面這些還是進入半決賽的，被淘汰的那些簡直不敢想像。

　　食物的烹飪方法有幾十種，當然地區國家不同，各有偏重，喵喵也只是會其中的一部分，可在他看來，這些選手連最基本的煸、煎、炒、煮、炸、蒸、燜、燉、燴、烤這些都分不清楚，還有調料也是，似乎認為放的品種越多，味道就越好，除了那兩個少婦，大多數人把醋、醬油、鹽、糖等都胡亂往裡倒，放的順序也不對，還有蔥、姜、蒜、椒調味四君子，他真想提醒選手一聲，不僅炒蔬菜很少用到這些，就連葷菜也不是都要用上的，但他眼下是個評委，只能坐在一邊乾著急。

　　楊霆越見李喵喵搖了搖頭，也順勢看了兩眼，倒沒覺得有什麼奇怪，業餘選手手法比不上專業廚師熟練是很正常的。

　　「怎麼啦？」他問。

　　喵喵指指選手的方向，說：「那些放錯了。」

　　楊霆越以為自己疏漏了，又回頭看了一會兒，不解道：「哪裡放錯了？」

　　李喵喵沉默了片刻，楊霆越這麼問，他乍聽之下是很奇怪的，可隨即就想到了在外用餐時那些稀奇古怪的口感，他遲疑了一下，才解釋道：「調味是菜餚烹飪的關鍵之一，並不是說放的調料越多，滋味就越好，而是要相互調和，達到一個最佳平衡點，這樣不僅能去除有些食材中的異味，還可以烘托出它們各自的特色，配比要適當，順序有先後，因材而放，不能喧賓奪主……」

　　兩個人縮在章炳南身後講話，喵喵因為怕老爺子嫌煩，聲音放得非常輕，沒想到這時章炳南忽然哼哼了一聲，嘀咕道：「說來說去也是空談。」

　　楊霆越嘴角扭曲了一下，強忍著沒笑出來，敢情這老頭耳朵一直豎著呢，喵喵倒沒笑，他把音量放大了一點，繼續說道：「我簡單舉個例子，海鮮，比較腥寒，烹飪時適宜多放點蔥姜，不僅解腥，蔥姜還可以緩和寒性，暖胃助消化，防止過敏，烹飪禽類時應多放蒜，兩者相輔相成，味道會更好，其實，海河鮮、雞肉、蛋、新鮮蔬菜等，這些本身就有其特有的鮮味，調味時應清淡，不要過量，否則就掩蓋了他們天然的美味，當然，這些並不是絕對的，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還要看採用哪種烹飪手法，還比如說肉類……有些食材在烹飪前就需要預先調味，有些則可以在燒好後再澆上調味汁，哦，楊大哥，我是不是說得很囉嗦。」

　　李喵喵講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幾乎忘了時間，等醒過神，才發現另外兩個人一直沒吭聲，章炳南背對著他，前面也沒怎麼說過話，倒沒什麼，可楊霆越直愣愣地盯著他，喵喵心想，是不是自己話太多了，別人不愛聽，又不好意思打斷啊。

　　「啊，啊，沒有沒有。」

　　正在這時，聽到主持人宣佈所有選手的作品都完成了，楊霆越做了個待會兒再聊的手勢，兩人趕緊坐好。

　　八名選手把燒好的作品放到旁邊的餐桌上，盤子上貼著各自的編號，這些人有的躊躇滿志，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兩眼冒光，有的灰心喪氣。

　　三位評委走上前，最先兩份是兩名少婦包的包子，形狀有點奇怪，第一盤明顯是菜包，因為外皮上沾上了許多菜末，顯得有些髒兮兮的。

　　章炳南嫌棄地看了一眼，沒有動手，楊霆越示意李喵喵先來，喵喵就夾了一個，一口咬下去，就知道這皮子是發僵了，而且沒有蒸熟，他把嘴裡的包子嚥下去，見那名選手正一臉期盼地看著他，想了想，沒有說好與壞，而是微笑地看著她說：「餡料挺入味的，下次呢，你和面的時候水不要一次性放下去，可以分幾次放，前幾次用溫水，二次發酵時，溫度不要太高，室溫就可以了，你這麼試試看，說不定效果會比這次更好，如果有不清楚的，也可以在網上給我留言。」

　　章炳南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暗沉。

　　那少婦連連點頭，楊霆越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包子肯定是失敗了，他也沒有吃，到了第二盤，他不好意思還讓李喵喵先來，看章炳南依然無動於衷，便自己夾了一個，喵喵跟著也夾了一個。

　　這盤包子雖然模樣也不好看，但好在餡料沒有跑到包子皮上，乾乾淨淨的，楊霆越咬了一小口，品了品，又咬了一口，「唔，不錯。」

　　李喵喵也覺得不錯，雖然還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可至少它是熟的，最難得的是，這種餡料喵喵從來沒教過，是選手自己創新的，雖然酸了點，但有一股果香味。

　　「你是怎麼想到的？」喵喵問她。

　　那女人見兩個評委都喜歡，激動得很，語速很快地介紹起她的這種創新，原來，有人送了他們家一籃蘋果，收著收著就忘了，等想起來才發現爛了好多，她又不捨得扔，就把剩下乾癟的蘋果全都打碎了，加點糖，包包子，雪球老師說過，餡料可以充分發揮想像力，沒有局限性，沒想到味道不錯，家裡人都挺喜歡的。

　　喵喵又給了她一點建議，章炳南見倆人都說不錯，才小嘗了一口，不吭聲，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接下來六名選手燒的全是菜，李喵喵一盤一盤仔細嘗過去，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定，因為既沒有色，也說不出具體的味道，火候不是太生就是太過，調味料的味道蓋過食材本身，倒是章炳南和楊霆越，開始仔細品嚐起來。

　　走到最後一盤，喵喵知道這是張永的，張永燒得是煮肉圓，調料同樣放多了，但是他肉糜的處理方法完全按照李喵喵當初教的，慢慢嚼下去，就會發現這肉圓不粉不粘，不油不膩，十分筋道。

　　楊霆越直說好吃，他很驚奇這名業餘選手，雖然肉圓的賣相不好，味也一般，但豬肉竟然可以絞得這麼香的，還是第一次見。

　　章炳南的拿手菜就是燒肉圓，艾薇兒就是跟他學的，聽楊霆越這般評價，本不以為然，可等他自己嘗了之後也震驚了。

　　「你剩下的肉糜拿給我看！」章炳南第一次開口問選手問題，語氣中竟帶著一絲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