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正在驚疑之間，從一間房內傳出聲響，有人從裡面走出來，走廊裡很暗，起先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隨著那人走近，身形漸漸顯露出來，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上有刀削斧砍般的稜角，濃眉高鼻，尖耳深目，眉宇間有著歲月留下的滄桑的痕跡，但無損於他彪悍的氣勢。

　　這人面容看似瘦削，身材卻很魁梧，低矮的走廊被他一人堵得滿滿當當，男人擰著眉，十分不悅地瞪著他們，穆昕祺心生警覺，上前半步，擋在李喵喵身前。

　　男人不加理會，他調轉眼光看向女孩，目光裡有著濃濃的責備與不滿，女孩眼神瑟縮了一下，可很快又昂起脖子，挺著胸，不甘示弱地回視著男人，擺出一副小母雞的架勢，倆人開始用一種陌生的語言交流起來，但更像是因意見不統一而發生的爭執。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砸門聲，正在說話的倆人頓時停了下來，男人眼神凌厲地瞥了喵喵他們一眼，表情有些無奈地轉身走了出去。

　　女孩連忙催促他們，這次用的是美娜星球語，「你們快躲到下面去，別擔心，那是我叔叔，他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不會向那些傢伙告密的。」

　　形勢不等人，倆人飛快地步下樓梯，未待看清周圍，入口處的蓋板就落下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頭頂上傳來櫃子推動的聲音，隨後沒過多久，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喵喵屏息靜氣，動都不敢動，站在黑暗裡，抬頭留意著上方的動靜，雪球不安地嗚咽了一聲，想要從衣服裡鑽出來，被他安撫住了。

　　說話聲隱約傳下來，還是那個粗嘎嗓子的小隊長，但這次他說話的語氣帶了幾分收斂，似乎有所忌憚。

　　「尤薩斯，我這也是例行公事，有可疑人物闖進來，不檢查一下，上頭無法交代，再說了，這也是為了韋斯卡人的安全。」

　　被叫作尤薩斯的男人聲音很淡漠，「就這麼大點地方，搜查過了就請離開吧，你吵著大家睡覺了。」

　　「走了。」一夥人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粗嘎嗓子只得招呼同伴，悻悻地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頂上傳來聲響，蓋板被人掀開了，一束光透下來，尤薩斯的臉出現在樓梯口。

　　「那些人走了，你們也可以離開了。」

　　「叔叔……」

　　女孩反對的話語還未說出口，就被尤薩斯打斷了，「莫琳，別說傻話，這兩個人可能會給大伙帶來麻煩，你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可他們既然被美娜星人追，就不是我們韋斯卡人的敵人，您說過，敵人的敵人，往往就是夥伴。」

　　「好吧，我不和你爭論這個，就說你把他們留下來，吃什麼？我們自己都快養不活自己了。」

　　「他們，他們……」莫琳說不下去了，回頭望了穆昕祺一眼，又嘴硬道：「他們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挖礦。」

　　尤薩斯笑了兩聲，眼神卻更冷了，「挖礦，挖礦是那麼簡單的嗎？這周已經餓死兩個人了。」

　　尤薩斯似乎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一直用的美娜星球語，喵喵聽了個大概，他和穆昕祺對視一眼，穆昕祺開口打斷叔侄倆的談話：「我們這就離開，之前非常感謝你們的幫助。」

　　「喵喵，我們走吧，那些人有可能還沒有走遠，我們一出去也許就會被抓住，但不管怎樣，也不能給別人添麻煩。」

　　李喵喵無語地看著穆昕祺，他是真不想給人招來麻煩，但穆昕祺這話怎麼聽都不是那個意思。

　　倆人爬上樓梯，向門口走去。

　　莫琳欲言又止，不停拿眼睛瞟著尤薩斯，穆昕祺走到門邊，心裡暗暗叫苦，又不得不伸手去開門。

　　「算了，你們待到早上再走吧。」說完，尤薩斯冷著臉，走進了房間裡，他果然就像莫琳所說，是個面冷心軟的人。

　　莫琳轉憂為喜，熱心地為兩人安排睡覺的地方，她在狹小的地下室裡鋪了一塊板，又抱來一張破舊的毯子，滿含歉意地看了穆昕祺一眼，說：「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條件很差，你們將就一下，不過別擔心，我早上再跟叔叔好好說說，指不定你們就能留下來了，我們這裡的人都聽叔叔的，只要他同意，別人就不會反對。」

　　穆昕祺微微一笑，道：「莫琳小姐，那真是麻煩你了。」

　　女孩臉上露出幾分羞澀，但表現得十分大方得體，她把那盞手提燈留給倆人，便準備離開。

　　李喵喵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叫住她，操著生硬的美娜星球語問：「莫琳小姐，我想問下，現在是哪一年？」

　　莫琳奇怪地看看他，但還是回答道：「宇宙歷1039年啊。」

　　聞言，李喵喵放心的吁了一口氣，至少時間沒有變。

　　「喵喵，你沒事吧？」穆昕祺擔心地問。

　　「沒事，隨口一問。」喵喵有些心虛，他避開穆昕祺的目光，把毯子鋪到板上，莫琳見沒事了，就告辭走了。

　　李喵喵和穆昕祺被一大堆問題困擾著，心裡煩亂得很，根本睡不著，倆人靠牆而坐，乾脆聊起天來，喵喵為了節約能源，把燈給熄滅了。

　　雪球原本被他放在毯子上，小傢伙跑了沒兩圈，發現天又黑了，它雖然看得見，但顯然習慣了在夜裡睡覺，沒過多久，就蜷縮到李喵喵腿邊睡著了。

　　「喵喵，我知道這裡是哪兒了？」穆昕祺喃喃道，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顯然由不得他不信。

　　李喵喵點點頭，想到穆昕祺看不見，便出聲應道：「嗯，前面聽那些美娜星人說什麼韋斯卡星人，莫琳他們長得也和我們不一樣。」

　　「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韋斯卡星，十五年前淪為美娜星球的殖民星。」穆昕祺靜坐了許久，又道：「巨大的能量影響下，可能會造成空間扭曲，比如飛船的遷越，運用的就是空間折疊原理，當時那個美娜星人肯定發射了高能量的武器。」他想起了那一瞬間出現的光亮，這好像是他們為何會到韋斯卡星球唯一的解釋了，只不過這瞬移得也太遠了。

　　「……」

　　「現在考慮這些沒用，關鍵問題是我們怎麼才能回去。」

　　「你對這個星球的情況熟悉麼？」喵喵問，他在學星際歷史時，好像教材中沒提到什麼韋斯卡星。

　　「只是知道有這件事，因為離喵卡星很遠，而且沒有外交往來，所以並未引起聯盟多大重視。現在我們就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啊，從這裡的生活狀況來看，情況很糟糕，不過你記得沒，昨天那幾個美娜星人提到商船什麼的，也許我們能混到那上面離開。」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了，地下室的蓋板開著，微弱的光線射到樓梯上，能看到空氣裡依稀漂浮著的灰塵。李喵喵眼一睜，就看見穆昕祺伸胳膊踢腿的在做運動。

　　「醒啦。」

　　喵喵點點頭，坐了半個晚上，他也渾身都僵硬了，動了動身子，把雪球驚醒了，小傢伙坤好懶腰，爬到他腿上，叫了幾聲，喵喵知道它這是餓了，可現在拿不出東西給它吃，只好安慰性地順了兩把毛。

　　穆昕祺指指上頭，說：「看來有人催著我們快離開呢。」

　　李喵喵歎口氣，「那就走吧。」

　　倆人上到一樓，想跟主人家打個招呼再走，結果屋子裡靜悄悄的，幾扇房門都虛掩著，他們也不敢亂闖，就直接向大門口走去。

　　莫琳從外面進來，看見他們起來了，興高采烈地跑過來，說：「想到讓你們留下來的辦法了，就是要委屈你們跟我們一起挖礦，其實習慣了也不是很辛苦的。」

　　穆昕祺看著她，「莫琳小姐，你是怎麼成功說服你叔叔的？」

　　女孩臉上紅了一紅，回道：「也沒什麼，上周這裡餓死了兩個人。」說到這裡，莫琳美麗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傷感，「他們的死訊還沒報上去，你倆可以暫時頂替他們的名額，我會幫你們稍稍偽裝一下，只不過在此之前……」

　　「只不過在此之前，最好交代清楚你們的來歷，我不想冒險幫兩個來歷不明的異族人。」尤薩斯走進來，毫不客氣地說。

　　「叔叔。」

　　「莫琳，不許插嘴！」

　　看得出來，這叔侄倆都是好人，尤其是這個叫尤薩斯的男人，在韋斯卡族人中間威信很高，如果要出賣喵喵和穆昕祺，昨天就不會幫他們。喵卡星球和韋斯卡星球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只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美娜星人。

　　穆昕祺稍加斟酌，把實情簡要地講了一下，說到莫名其妙出現在韋斯卡星上，尤薩斯似有不信，盯著倆人輪流看，尤其是李喵喵，這個男孩的眼神更清澈，直覺告訴他，倆人沒有撒謊，因為就算要找借口，也會找個更合理點的。

　　「好神奇啊。」莫琳在一邊感歎道，隨即又義憤填膺地說：「這些美娜星人真夠無恥的，又去侵略別的星球，十五年前我的父親就是死在了對抗美娜星人的戰爭中。」

　　她的話，讓尤薩斯眼睛裡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臉上的表情更是令人心生畏懼。

　　「莫琳小姐，你們所說的挖礦是指什麼？」喵喵磕巴著轉移話題。

　　「你們不用這麼客氣，叫我莫琳就行了，美娜星人佔領這裡之後，限制了我們一切的物資，包括食物，都需要用礦石去兌換，如果沒有，那就只能餓肚子。」

　　「礦石？」穆昕祺心思一動，「是什麼礦？」

　　「褐晶礦，原本還有一些黑晶礦，但連續開挖了十幾年，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就連尋找褐晶礦脈也變得越來越困難。」莫琳心情非常沉重，再這樣下去，餓死的人會更多。

　　尤薩斯看了下時間，說：「好了，莫琳，去拿點吃的來，要開工了。」

　　等莫琳走後，尤薩斯又道：「我不管你們有什麼打算，我只提供這一頓早餐，今後怎樣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說是早餐，其實只是幾碗稀薄的漿糊，穆昕祺和李喵喵沒想到韋斯卡星人的生活會這麼艱苦，都不禁沉默下來，悶頭喝光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這是什麼動物？」莫琳忽然好奇地指著喵喵懷裡問。

　　李喵喵低頭一看，雪球把腦袋從外套裡伸了出來，「這是貓。」其實就連穆昕祺都以為雪球是隻貓。

　　「貓？挺可愛的。」莫琳伸手摸了摸，小傢伙表現得很乖巧，「可是你怎麼養活它呢？」連人都吃不飽。

　　「不用擔心，莫琳，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吃過早餐，莫琳把倆人的皮膚塗黑，又換了身舊衣服，戴上帽子，兩個長相出色的男孩頓時變得很普通，莫琳對自己的成績很滿意。

　　尤薩斯帶著他們穿過巷子，來到一片空地，白天看這個星球，更有一種淒涼感，這裡以前應該是座廣場或者街心花園一類的，如今只留下些殘垣斷壁。

　　空地上停著十幾輛老舊的大貨車，許多人已經上車了，他們四個也爬了上去，貨車裡沒有座椅，所有人都站著，這些人大多都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車廂裡瀰漫著一股酸臭味，倆人學別人一樣，拉住頂篷上的金屬桿，貨車像滿載的沙丁魚罐頭，晃晃悠悠地向礦區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