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夜上海》第45章
第46章 壓軸戲(下)

壓軸戲(下)

我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直楞楞地看著六爺一把托住了袁素懷,洪川搶上一步,想要去幫忙。人影閃動間也看不太清楚,好像袁素懷抓住了六爺的袖子一直就沒有鬆手,陸仁慶彎下身說了句什麽,最後還是六爺把她抱了起來,往化妝間裏走。

那個劉老闆就擋在薑瑞娉跟前,阻止她再往前去,薑瑞娉看見袁素懷暈倒之後好像楞住了,就任由劉老闆把她攔到了一旁,眼看著六爺抱著袁素懷又回到了那間化妝間,她也什麽都沒說。

樓下簾幕外的觀衆都伸頭踮脚地想往裏張望,雖說什麽都看不見,可人人都興奮不已,彼此間交頭接耳的。顯然剛才薑瑞娉鬧的這一出,比看戲可精彩多了,明天又會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吧。

“清朗?”墨陽輕輕叫了我一聲,我看向他,他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放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拳頭不知道什麽時候握得死緊。我對他笑了笑,又轉回頭看向樓下,陸仁慶和葉展也跟著進了化妝間,只是葉展進去之前,往我們的方向看了一眼,而薑瑞娉却不見了,好像被那位劉老闆拉走了。

“那個女人怎麽回事啊?”身後的秀娥嘀咕了一句,“可能是昏倒了,”石頭說,“她還真會找地方倒呢,”秀娥語氣越發的不忿,我知道她是因爲我的緣故。“秀娥!”石頭低喊了一聲,我沒有回頭。

“我想應該沒什麽大事兒,估計他們一會兒就該出來了,”潔遠對我笑說,語帶寬慰。“嗯,”我點頭一笑,就算袁素懷那一下讓我心裏不舒服,可爲了這點小事就壞了情緒,那我就太小肚鶏腸了。

“下一出就是游園驚夢了,”我隨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戲單翻看起來,想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從剛才就沒再開口的陸青絲懶洋洋地接了一句,“是啊,是啊,那袁小姐不是已經睡著了嗎,咱們就安靜的等著她驚夢吧。”

她說得我們都是一笑,包厢裏的氣氛登時鬆快了不少,潔遠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叫道,“喲,清朗,你的衣服,什麽時候弄上茶水了,你看。”低頭看去,果然,雪白的衣襟上都是淡淡的茶漬,我伸手摸了一下,已經有些幹了。

“這是杭稠,特別容易染色,趕緊拿水洗洗才好,”秀娥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拿手絹幫我擦了兩下又皺眉說。“沒事,我去趟盥洗室就好了,你們等我一會兒,”說著我站起身來。

“我跟你去吧,”潔遠和秀娥同時說,她倆話剛出口,底下一陣梆子脆響,觀衆們開始叫好,只見一個丑角打著連串的跟頭翻了出來。“開始串場了,”石頭說了一聲,秀娥興奮地看了過去。

“不用了,”我看著秀娥激動的樣子,她難得出門,之前又因爲腿受傷在家悶了那麽久,還是讓她開心一下的好。“你們告訴我在哪兒就行。”“清朗小姐,我帶您過去吧,”明旺站起身來笑說。

“好,”我轉身往外走,按住了想跟我一起起身的潔遠,“放心,你踏實坐著吧,”然後拉過在一旁站著的墨陽坐下,“你幫我占座位,”說完對潔遠擠了擠眼。潔遠臉一紅,老老實實地坐下了,她之前不好意思跟墨陽坐在一起,正好這會兒給她個機會。

“不行,我跟著你去,正好我也想去一趟那個盥洗室,”秀娥一邊不舍地回頭望向舞臺,一邊站起身來,跟著我往外走。我知道她不放心,也就不再推辭,和她手牽手的走了出去。

二樓的包厢裏坐的都是些達官貴人,有專用的盥洗室,不用走到樓下去跟下面的人擠。沒走多遠就到了兩用個紅色天鵝絨簾子遮擋的入口,一個梳著鍋蓋頭的學徒正守在那裏,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他見我們走了過來,眼睛一亮,趕忙滿臉帶笑的彎腰鞠躬,“兩位小姐晚上好,您們這邊請,明哥您好,您也來了,”說完麻利地撩起了右邊的簾幕。“謝謝,”我沖他一點頭,“小姐您千萬別客氣,”他惶恐地趕緊彎腰。

“我就在這兒等你們,”明旺停住了脚步,我點頭,“好的,麻煩你了,”明旺咧嘴一笑。我進去剛走到盥洗室門口,就聽見那學徒討好地對明旺說,“明哥,好些日子沒見您了,”然後又壓低了聲音,“剛才那位小姐是不是就是那位雲小姐啊?穿白的那個?”

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脚步,就聽明旺懶洋洋地說,“哪位雲小姐啊,你小子胡扯些什麽。”“明哥,您別哄我,能讓您陪著上盥洗室的小姐,除了青絲小姐,大概就是這位雲小姐了,聽說六爺把她當心尖兒似的,看來是沒錯了,”那學徒笑說。

我臉登時一熱,秀娥笑嘻嘻地對我做了個鬼臉兒,“嘁,”明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柱子,你小子年紀小小,賊心眼兒倒不少,打聽那麽多幹什麽呀,老實當你的學徒吧。”“嘿嘿,您不說,我一看也知道,婦人小姐我見得多了,不過這位小姐氣質真好,長得好看又溫柔,人也很客氣,怨不得……”

“行了啊,不知道話說多了爛舌頭啊,”明旺淡淡地打斷了他,“我家小姐是你能拿來品頭論足的嗎?”那學徒立刻嚇得沒了聲音,然後才囁嚅著說,“明哥您可別生氣,是我多嘴,您就當我什麽都沒說……”“行了,”明旺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秀娥從沒聽見過明旺這麽冷的口氣,她張大了眼,對我做了個很吃驚的表情,我搖了搖頭,推門進去了。大叔也好,明旺也好,甚至還有洪川和老虎,他們在我們面前都是熱情開朗,禮貌又溫和的,秀娥根本沒有想過這些人還有著另一面,包括她的寶貝石頭。

秀娥用水浸濕了手絹在我衣襟上擦了半天,那淺黃色的痕迹總算是淡了許多,至于濕掉的衣服只能等著慢慢幹了。我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今天穿了這件身天青色,綫條簡潔的洋裝,外面罩了件白色的杭稠小坎兒,顯得人很清爽。

可能是這幾天心情變好的緣故,我臉色很紅潤,眼睛水亮,看著真的有點眉目如畫的感覺,想到這兒我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覺得自己臉皮真够厚的。這時一陣隱約的叫好聲傳來,秀娥難掩急切,我却突然真的想進去方便一下,只能讓秀娥出去等我一會兒,自己儘快解决問題。

可能是因爲戲已經開鑼了,幷沒有什麽人進來這裏,我出來之後又洗了手,就趕緊推門出去。抬眼張望,却發現秀娥不見了,還以爲她已經去了簾幕外面,正要往外走,“清朗,“秀娥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了來,我一楞,左右看了看,才發覺聲音是從我左手邊傳來的。

往那邊仔細看了一眼,盡頭被同樣的一幅紅色的天鵝絨簾幕遮掩著,秀娥正從簾幕後面露了個頭出來沖我招手。我趕緊走了過去,“秀娥,你在這兒幹嗎?”“噓,”秀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伸手把我悄悄地拉進了簾幕。

我這才發現這個簾幕的後面是一個改造過的樓梯,只剩下了樓上的這扇欄杆,樓梯已經沒有了,就像個陽臺似的,從上往下看去,正好是後臺的盡頭。“我等你時發現的,好玩吧,剛才還看見幾個戲班子的人過來抬箱子呢,”秀娥在我耳邊說。

我好奇地往下看了看,這邊好像儲藏間一樣,堆了不少服裝道具。大略掃過一遍之後,我跟秀娥說,“也沒什麽好看的,還是回去看戲吧,這兒既然攔著就是不讓人看的,被人發現咱們在偷窺,那多尷尬,”秀娥點點頭,“好呀,我就是想讓你看一眼。”

我倆話音未落,下麵點著昏暗電燈的儲藏室突然閃出個人來,我和秀娥下意識地縮回了簾幕裏,偷偷往外看。“快去吧,唐司令還等著你呢,”那個劉老闆一邊說一邊往前臺的方向走。

“知道了,怎麽樣,我這齣戲演得還不錯吧?”跟著走出來的薑瑞娉笑盈盈的,哪還有剛才的半點怒意,秀娥輕輕捏了我一把,做個眼色,問我要不要溜走,我對她搖了搖手指。

“那是當然,你可是咱們這行的頭牌,吃的就是這口飯,”那個劉老闆呵呵一笑。薑瑞娉摸了摸頭髮,“是嗎?我看那個姓袁的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她話未說完,就被劉老闆止住了,“好了,這不時有人過來,說話小心點,你趕緊拿著東西走吧,我還得去前面招呼呢。”

薑瑞娉沒再說話,搖曳著腰肢跟那個劉老闆走了,聽著那高跟鞋的“哢嗒”聲漸漸消失,我和秀娥慢慢地退了出去,然後趕緊往外走去。“他們說什麽演戲啊,她不就是剛才那個鬧事的女人嗎?”秀娥追上我的脚步小聲問到,“回去什麽都先別說,你知道嗎?”我壓低聲音吩咐了一句,秀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我剛一露頭,明旺明顯地松了口氣,我們在裏面呆的時間太長了,估計要是再不出現,明旺可能就得沖進去找我們了。“抱歉啊,讓你等這麽久,好不容易才弄乾淨了,”我笑著抻了抻衣襟給他看,明旺笑說,“沒事,那咱們趕緊回去吧,這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我拉著秀娥就走,明旺却隨手丟了個大洋給那個小學徒,“小姐賞你的,”那個學徒一個勁地點頭稱謝,明旺也不理他,跟著我們往回走。剛到包厢門口,幾個看起來有幾分眼熟的人正站在門口。

我仔細看了看,認出是陸仁慶的保鏢,這麽說,六爺他們已經回來了,我脚步不禁遲疑了一下。如果陸仁慶也在,那剛才聽到的事情該怎麽告訴六爺他們呢。

“你們可回來了,不然我還以爲你們掉進……”“青絲,大哥在這兒,你也口沒遮攔的,”我們一進門陸青絲的話就到了,只不過後半句被六爺鎮壓了回去。

“陸先生,晚上好,”我趕緊走向坐在主位的陸仁慶,點頭爲禮,他稍稍欠了欠身,笑得很溫和,“清朗,好久不見了,剛才還在和你哥哥說,你長得越來越像你姐姐了。”

哥哥?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怎麽知道墨陽是我哥哥,只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我記得丹青的母親是清朗的遠房表親?”六爺笑說了一句,“是啊,從小她們姐妹倆關係就最好,丹青對清朗比對我這個親哥哥還好呢,”墨陽順著六爺的問題答了一句,態度溫文自然。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氣,陸仁慶本來就知道我一直叫墨陽哥哥,不禁暗自警醒自己要鎮定,不要成了驚弓之鳥。如果我的態度有什麽問題,以陸仁慶的精明,他定會有所察覺。原本以爲緊張的應該是墨陽,結果現在墨陽神態自若,彬彬有禮,反而是我有點亂了陣脚。

“是啊,這女孩子在一起比較有話講嘛,”陸仁慶一笑,又很隨意地問,“我看著徐先生的長相跟清朗也有幾分相似呢?”我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墨陽沉默了下,才有些苦澀地一笑,“家裏人都這麽說,我從小跟生母不親,是姨娘帶大的,可能時間相處久了,連長相都有些相似了。”

“唔,也對,確實有這種說法,”陸仁慶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端起茶喝了一口,我看見六爺不落痕迹地看了一眼墨陽,他眼中帶著欣賞。墨陽的回答很巧妙,我們都清楚徐墨染出現,大太太自殺,還有墨陽的報復舉動一定逃不過陸仁慶的眼,六爺能查出來,他當然也能。

墨陽說出和生母不親這樣的話,既說了實話,又點明這是家庭內部的隱秘,讓陸仁慶無法再追問下去。“清朗,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麽,快坐啊,可別擋著我看美女啊,”葉展插科打諢地說了句,衆人都哄笑了一聲。

他一伸手拉著我坐在了他旁邊的位子上,陸仁慶和六爺坐在了一起,石頭招呼秀娥趕緊坐下,倒是大叔不知道去哪兒了,而墨陽正坐在我原先的位置上。我苦笑,怪不得我一進來陸青絲就沒好氣,葉大少爺居然一個人找地坐著了。

人已經坐下了,再起來換位子怎麽看都不合適,我只好咬牙坐在了葉展身邊,心想今天晚上一定被陸青絲的怨氣弄的做噩夢。石頭悄悄地走了過來,放了一個磁壺和杯子在茶几上,又低聲跟我說了句,“清朗,這是白水,”說完轉身回去了。我只來得及轉頭對他和秀娥一笑,秀娥對我做了個鬼臉。

底下一陣絲竹鑼鼓聲響,戲臺上的燈光也亮了起來,簾幕拉開,露出了花園造型的背景,應該是《游園》那一幕正式開始了。“呀,驀地游春轉,小試宜春面,得和你兩流連,春去如何遣?忒般天氣,好困人也。”

這句字字清晰,聲音柔婉的道白一出,一陣叫好聲轟然而起,我看著袁素懷一襲粉色綉滿繁複花紋圖案的戲服,滿頭亮閃閃的配飾,一把小巧羅扇在手,就那樣嬌弱弱的從台後碎步而出。她轉了幾個臺步,側腰,打扇,再一亮相,頓時又是一陣叫好聲。

我很少看戲,袁素懷唱的也是似懂非懂,但我知道她的功底跟我看過的那些鄉下草台班子,根本就是天上地下。聽說她的聲音柔細本來不適合唱戲,可她最後却練就了一番特殊的吐字發聲的方法,原本的缺點反而成了特色。

“唱得不錯吧?”葉展突然凑過頭來和我笑說,我聳聳肩,“應該很好,我不太懂,但她的嗓音很美。”葉展嘴角一翹,“身段也不錯啊,不信你問六哥,剛才他才抱過的。”

我瞪了他一眼,不想記得的事情他偏要提,我一扯嘴角,“這個我更不懂了,要不我和青絲換個座位,你和她討論一下。”葉展的笑容一僵,我毫不示弱地跟他對看。

過了會兒,他做了個認輸的表情,臉上的笑容却越發濃了,“咱們的清朗小妹妹也會吃醋了,”說完就坐直了身子,看著舞臺,好像他一直都在認真看戲似的。

“時間差不多了吧?”我正打算在葉展的身上盯出個洞的時候,反正我也不喜歡看戲,突然聽見前面的陸仁慶問了六爺一句。“是,大哥,已經八點了,用不用我去看看?”“不用,有趙勇在那兒就行了,也不要太引人注目了,”陸仁慶一搖頭。

他們在等人嗎?不知怎的想起了方才薑瑞娉說過的那句話,她說演戲,那她這齣戲是演給誰看的。我盯著陸仁慶的背影看,不知道這件事情跟他有沒有關係。

“想什麽呢?”葉展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凑了過來,“你老盯著大哥幹什麽?”這些話現在不方便跟他們說,我做了個懶得理你的眼神,不去看他嬉笑的面孔,順手從桌上抄起那個杯子喝了一大口。

“清朗,別……”葉展叫了一聲,他話沒說完,我一口就噴了出來,“咳咳......”我拼命克制著自己大聲咳嗽的欲望,白酒辣辣地燒著我的喉嚨,六爺迅速地走到我身邊,幫我輕拍著背,“清朗,怎麽了?”

不用我說話,葉展又好笑又有點歉意地說,“六哥,這丫頭拿錯杯子喝了一口我的酒,嗆著了。”“胡鬧,看戲你喝什麽酒啊?”陸仁慶也回過頭來皺眉輕斥了一句,葉展狀似無辜地一扯領口,“大哥,我看戲的時候就喜歡來兩口,覺得特別有味道,不信你問六哥?”

潔遠和墨陽都走過來低聲問我感覺如何,我擺著手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喉嚨和舌頭開始麻癢。正亂著,洪川突然打開了包厢的門,大叔大步的走了進來,“大爺,六爺,傅先生到了。”

他剛說完就看見了屋裏混亂的狀况,有些發楞,我泪眼朦朧地抬起頭來,示意墨陽和潔遠回去座位。我又輕推了下六爺,示意我沒事,就聽見一個很有磁性的聲音響起,“陸先生,現在是不是不方便啊?”

我聞聲看去,門口燈光閃爍處,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正微笑著對陸仁慶點頭。他的面容白晰,眉目端正,帶著一副金絲眼鏡,三十幾歲的樣子,穿了一套鐵灰色的條紋西裝,整個人顯得風度翩翩。“傅先生,您來了,歡迎歡迎,快請進,”陸仁慶一臉笑意的趕忙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到了門口,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那位傅先生伸過來的右手,“我聽說翡翠明珠號昨天才靠岸,今天晚上您就肯賞臉過來,陸某真是不勝榮幸,來,快請進。”

看著陸仁慶的笑臉,我不禁有些吃驚,他爲人一向冷靜自恃,上海灘那些有錢有勢的人他見得多了,却從沒見過他對誰如此的熱情,甚至把自己放在下風的位置。那傅先生溫文一笑,“陸先生您太客氣了,我這個人最喜歡看戲了,您請了這麽好的名角來,我可不是得快馬加鞭的趕來嘛。”

“呵呵,”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陸仁慶一側身,“老六,老七,你們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從香港過來的傅騁先生,傅先生,這是我的兩個弟弟,雖然不是同父同母,但過命,”陸仁慶的聲音裏帶了些很濃的感情。

六爺和葉展早已站在陸仁慶身後,兩個人同時點頭,“陸城,葉展,”傅先生伸出手分別和他們兩人握手後才笑說,“久聞二位威名,今日有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六爺微微一笑,“傅先生過獎了,這只不過是仰仗著大哥的威風才得了幾分虛名,”“是啊,不是有句話叫狐假虎威嗎,六哥借大哥的威風,我借著六哥的,”葉展笑嘻嘻地跟上了一句,大家頓時笑了起來。

傅先生笑過之後才說,“陸先生,您這兩個弟弟一個沉穩,一個風趣,有弟如此,您好福氣啊。”“是啊,陸某身無長技,也就這兩個弟弟,能讓我拿來炫耀一番了,”陸仁慶邊說邊拍了拍六爺的肩膀,表情欣慰,六爺低叫了聲,“大哥。”

“大哥,咱們別站在門口說話了,”葉展讓開了路,陸仁慶恍然一笑,“瞧我,光顧著說話,連禮貌都忘了,傅先生,快請進。”說完一擺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傅騁謙讓了一下這才往裏走,我們早就都站了起來,陸青絲也不例外,陸仁慶一回身就沖著陸青絲招手,“青絲,來。”陸青絲笑著走上前去,“傅先生好,”說完伸出了手,傅騁趕忙伸手一握,“這位是……”

“她是我家小妹,陸青絲,”陸仁慶微笑著介紹。“陸小姐,您好,”傅騁點頭示意,非常禮貌,却沒有過多的言語表情。這個人從進門開始給我的感覺就很好,不卑不亢,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出身良好,但却不咄咄逼人,或是清高自傲。他既然聽說過六爺他們的威名,那就不可能沒聽說過陸青絲的“艶名”,但他却沒有任何玩味的表情甚至眼神。

傅騁眼神一轉落在了我們身上,他眼神掃過墨陽時略微一滯,而看到我的時候,我只覺得那本來溫和的眼神突然銳利了一下,但那種感覺轉眼即逝,快的讓我覺得,那銳利的眼神是不是錯覺。

難道是因爲我喝了口酒的緣故,我忍不住摸了下臉,只覺得熱熱的,我一喝酒就上臉,雖然那一口不多,也足够讓我臉紅的了。

“這都是小妹的一些朋友,”陸仁慶微笑著一語帶過,顯然對于我們他不想多說,傅騁一笑,對著我們點了點頭。“傅先生,這戲都開鑼了,咱們去那邊看吧,青絲,你陪著你的朋友們在這兒看,”陸青絲點頭一笑,“知道了,大哥。”

陸仁慶做了個手勢,洪川走到墻邊伸手一推,右邊的墻壁上竟然打開了一道門,我剛才竟沒有注意到。原來這每間包厢之間都是相互通透,可以打開合用的,顯然是爲了方便那些訂了兩三間的客人使用的。

陸仁慶領著傅騁往隔壁走去,六爺葉展還有大叔都跟了進去,洪川關上了門。陸青絲一擰身又坐了回去,潔遠拉了我一下,“清朗,要不還是咱們坐在一起吧,”我看了墨陽一眼,他却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楞楞的。

“沒關係,要不然咱們坐在一起好了,我坐你旁邊,”說完我轉身想去搬椅子,明旺趕緊過來,幫我把椅子挪到了潔遠的旁邊,又把茶壺和真正的水杯放到了另一個茶几上,潔遠開心地笑了。我經過墨陽身邊時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他這才回過神來,對我們一笑,又坐回了座位上。

“那位傅先生看起來很有風度的樣子,我還沒見過陸家大爺那副表情呢,也不知道什麽來路,估計非富即貴,”潔遠凑到我耳邊輕聲說。我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陸青絲頭也不回的說,“安靜看戲吧。”

潔遠朝我一吐舌頭,我趕緊閉嘴,心想陸大小姐什麽時候又喜歡聽袁素懷的戲了,然後才反應過來,她是不是不想我們談及關于傅先生的話題才這麽說的。

墨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陸青絲又說了那麽一句,潔遠也不好再開口說話,只能拿了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不時地掃一眼墨陽。她本來對看戲就不感興趣,以前就說,去戲園子都是被霍夫人逼著才去的,今天之所以願意來,自然是因爲墨陽和我都去。

陸青絲依然在嗑著瓜子,她的坐姿慵懶,因爲頭髮半遮著臉,我也看不見她的表情。戲臺子袁素懷咿咿呀呀地唱了什麽,我根本就沒聽進去,只有坐在後面的秀娥不時地發出一聲驚嘆,或者半生不熟地學著旁人的樣子叫好,估計坐在這裏的人,真心在看戲的也就她一個人了。

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已經關上的門,暗自猜測著那位傅先生的真實身份。曾聽六爺說過,最近因爲上海局勢紛亂,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就算是陸家也不例外。

陸家相對比較賺錢的生意,除了冶煉工廠,就是六爺主管的麵粉廠,在之前的二十幾年,麵粉很多都是進口的,說是因爲給外僑吃的,所以海關不徵稅。

但因爲外僑人數較少,進口了那麽多麵粉根本不可能消化掉,所以還是要賣給中國人的,因此利潤很大。之前全中國也只有三四家麵粉廠,而且多爲洋人所開,磨粉的機器技術保密,錢也都被他們賺了去,直到最近這十來年,中國人開的麵粉工廠才多了起來。

不管世道如何,你可以不娛樂,穿破衣,但飯總是要吃的,尤其是眼下戰勢一觸即發,沒有什麽比糧食更重要的了。霍長遠也曾經因爲軍糧的事情而被蘇國華算計,差點弄得身敗名裂,家破人忙。

陸家收來的麥子都是從漢口運來的,漢口位于長江中游,是東西水運和陸路交通的要衝之地。江漢平原農業發達,臨近的湖南,河南,四川陝甘等地也是産糧的主要省份。

每年大概能有五六百萬擔的小麥在漢口集中,當地面的幾家麵粉廠根本就消化不了,剩餘的就運往各地。可現在世道紛亂,朝不保夕,長江沿岸有不少耕地都荒廢了,收上來的小麥少,質量也不如往年。

東北已經被日本人占了,貨物原料的進出全部被限制,聽說不論是麵粉還是布匹,東北的價錢都已經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那裏實行專賣制度,所有的生意都被日本商人包了,其他商家的貨物根本就進不去。

蘇國華原本做的是制糖生意,他上次借軍糧的事發難,一方面是爲了逼迫霍長遠就範,另一方面也是爲了能够插手麵粉生意,畢竟現在糧食加工生意最掙錢。

在上海開麵粉廠的有三家,其中陸家規模不是最大的,但麵粉主要給提供給軍隊。另外兩家則是純粹的生意人,惹不起蘇家,麵粉也都是銷給普通百姓,所以蘇國華先要對付的就是陸家人。

但現在形勢大改,這大半年來,他通過唐斐甚至霍長遠,已得到了不少軍備糧食的訂單,但都是收購之後再轉賣的,利潤不高。另一方面,他通過他那個遠房親戚又在鄉下收了不少地,得到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原料來源,而最重要的是,他背後還有日本人撑腰。

聽六爺講過,前幾天靠岸的日本商船上就運了很多小麥來,都放在了碼頭上日本商人共用的閘北倉庫裏。後來又悄悄地送到了蘇家制糖工廠的倉庫裏,這些自然都逃不過六爺他們的眼。

蘇國華早在上海糧食製品聯合商會的例行會議上放出風聲來,說是想要開辦麵粉廠,說什麽現在糧食加工緊缺,他願意盡微薄之力,緩解窘境云云。我記得當時開完會回來的六爺和葉展的臉色都不好看。

這半年來蘇國華選址,建廠房,買機器,找熟練工人,是層層緊逼。好在陸家的麵粉廠開得早,原料來源相對穩定,暫時不會受什麽影響,但是一旦開戰,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了未知數。六爺他們原本想要私下裏動些手脚掐斷了蘇國華這條路,但被陸仁慶給阻止了。

那天我剛好去書房送咖啡給他們,在接了陸仁慶的電話之後,葉展只冷冷說了句,“大哥不是怕了那些日本人了吧,他說他自有主意,我真看不出那主意在哪兒呢。”

六爺咬著烟沒說話,他們雖然不在乎被我聽到,我還是趕緊離開了,出門時聽葉展說,“六哥,大哥只在乎他的冶煉工廠,根本就不想管麵粉廠的事,說到底,這麵粉廠是咱們的,賺的錢跟大哥只是六四分成,那裏可有著好幾百的工人呢,都拖家帶口的,要出了什麽事,可只有咱倆撑著……”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難道這位傅先生就是陸仁慶所說的主意嗎……“好啊!”一陣轟然而起的叫好聲讓我回過神來。我眨了眨眼,才發現袁素懷已經回了後臺了,應該是唱完《游園驚夢》這兩折子戲了,也就是說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

我們這個包厢却意外地安靜,除了秀娥極力壓低的嗓音,竟沒有一個人說話。我看看一臉無所謂的潔遠和墨陽,再看看一動未動的陸青絲,突然有種好笑的感覺,我們坐在最好的包厢裏,却沒有一個人的心思放在戲上。今天晚上陸仁慶讓我們過來,八成也是給他見這位傅先生打掩護的。

“哢啦,”那扇隱蔽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大叔從裏面走了出來,他的表情還算自然。見我們一起扭頭看他,却沒有一個人說話,脚步停頓了一下才對最興奮的秀娥笑說,“秀娥啊,這齣戲怎麽樣呀?”

“真好,雖然很多都聽不懂,但還是覺得挺好的,最喜歡看大家一起叫好,特別熱鬧,”秀娥難掩興奮地說。包厢裏靜了一下,“哈哈……”大家一起笑了起來,我也忍不住地笑,“別人看戲都看演員,咱們秀娥看觀衆,倒也特別,”大叔笑著說。

秀娥發現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臉不禁一紅,往椅子裏縮了縮,“我也認真看戲了啊,”她嘀咕了一句,說完瞪了一眼還在笑的石頭。墨陽回頭對她笑說,“人生百態本來就是一齣戲,秀娥你才是真正會看戲的,”秀娥顯然不太明白墨陽的意思,只對他甜甜一笑,倒是一旁的潔遠贊同的點了點頭。

沒過一會兒,因爲無聊喝了一肚子水的潔遠就想去盥洗室了,本來我想陪她去,她連說不用。秀娥正好也喝得不少,就跟著一起去了,石頭自然跟隨。她們剛離開,墨陽就跟我們說想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就回,他也出了門,包厢裏頓時安靜起來。

“大叔,你們的戲看得怎麽樣了?”陸青絲突然問了一句,“還不錯,傅先生看來是行家裏手,講了不少這齣戲的講究,我是聽不太懂,可都說在七爺的心坎上了,兩個人倒很談得來,”大叔邊說邊摸了摸他光亮的頭皮。

“是嗎,”陸青絲哼了一聲沒再多說,大叔這才回頭跟洪川和明旺說,“你們先去備車吧,這兒有我呢,那位傅先生一會兒該回飯店了,袁小姐今天肯定不返場也會和大爺一起走,快去吧。”

“是,”洪川兩個立刻轉身走了出去,“可算能回家了,”陸青絲伸了個懶腰,“勇叔,咱們這會兒走不是碰上的人更多嗎,唐司令今天也來了吧,袁小姐不得去打個照面嗎?”

“你放心,唐司令已經走了,剛才我親眼看見的,好像是有什麽人來找他,他包厢裏現在就剩下薑瑞娉了,袁小姐應該不會再想去觸黴頭了,”大叔說著一咧嘴,“再說,一會兒還有林小軒加演的一齣戲,等戲開演了咱們再走。”

陸青絲一撇嘴角,對走到他身邊的大叔說,“這位傅先生到底是什麽人啊,大哥這麽投其所好,還花了大錢捧那個姓袁的戲子。”陸青絲的聲音放低了許多,大叔擺了擺手,“現在還不好說,這裏面的水很深,我看六爺和七爺也吃不准,”他的聲音壓的更低,陸青絲細細的眉頭一皺。

我安靜的坐在一旁,這幾句話他們說的甚是隱秘,雖然沒有背著我的意思,我還是有些彆扭,六爺他們的事我從來都不參與。我站起身來,“大叔你們聊你們的,我去門口活動活動腿脚,一場戲看下來,腿都坐麻了。”

“你去吧,可是別走遠,在門口附近就好,”大叔趕忙點頭,陸青絲却依然皺眉思索沒有理睬我。“知道了,那我去了,”我對大叔一笑,轉身走了出去。門口的保鏢們看見我都點頭行禮,然後依舊警惕地看著四周。

本來想去盥洗室找潔遠她們,可一想起那個好打聽事兒的小學徒,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就順著走廊溜達,到了樓梯口,我扶著欄杆往下看,觀衆依然不少,可能因爲今晚名角太多,這些花錢買戲票的人可以看個過癮,因此很少有人離去。

“咦,”我忍不住叫了一聲,樓下不遠處廊柱邊的背影很眼熟,我又往前伸了伸頭,真的是墨陽,他好像和誰正在說話。我有些奇怪,再想看仔細時,墨陽已經轉身往回走了,因爲人多,他不時地停下脚步,給一些人讓路。

我正想著要不要往下走兩步,嚇他一跳,從廊柱後面又轉出一個人來,帽子壓得很低,一身灰布長衫,看起來就跟普通觀衆沒什麽兩樣。他埋著頭往大門處走去,很快就沒了踪影,難道墨陽剛才是在跟他說話嗎,可我又不能確定……

“清朗,看什麽呢?”六爺的聲音突然從我身後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飛快地轉回身去,“六爺?!”原本微笑著的六爺見我有些驚慌,不禁斂了笑容,往我身後打量了一下才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

“沒有,沒有啊,”我趕緊搖頭,六爺眉頭微聳,顯然不信,我正慌著,墨陽奇怪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清朗?你在這兒站著幹什麽?”說著他聲音一頓,“陸城,你也在。”

六爺沖我身後點了點頭,我扭頭回望,墨陽已經上了最後一個臺階,他看著默不作聲的我和六爺,等了會兒才問,“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我在心裏苦笑,問題都和剛才六爺的一樣,六爺却沒回答他的問題,只問了句,“你去樓下了?”

墨陽的表情沒變,很輕鬆地說,“是啊,出去抽了根烟,沒好意思在包厢裏抽,走廊好像也不合適,”我偷偷地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些什麽。墨陽說完之後,他和陸城同時看向了我。

如果我說不出個理由來,不光六爺會懷疑,墨陽那麽聰明,也可能會聯想到,方才我看見什麽了。“嗯哼,”我清了清嗓子,“其實也沒什麽,我出來想活動一下,走到樓梯口,正好看見墨陽要上樓,本來想藏起來嚇他一跳的,誰知道你突然從後面冒出來,反而嚇了我一跳。”

兩個人都是一楞,看我彆彆扭扭地站在那兒,“哧,”墨陽先笑了出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清朗,你幾歲了?”六爺則面帶微笑的看著我。我瞥了墨陽一眼,“十七啊,可你二十歲的時候還藏起來嚇唬過我呢,”墨陽笑容一頓,表情有點尷尬,六爺裝作沒聽到,“那咱們回去吧,一會兒也該回家了。”

墨陽就坡下驢,“那位傅先生已經走了?”“還沒有,”六爺一搖頭,“我和老七出來先準備,大哥在陪他說話呢。”我心裏一頓,陸仁慶把他們兩個也打發出來了?墨陽還沒來得及說話,秀娥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哎,清朗,二少爺?啊,六爺也在,”她和潔遠還有石頭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

她們剛走到包厢門口,門已經從裏面打開了,陸仁慶陪著傅騁從裏面說笑著走了出來,葉展還有陸青絲隨後而出。“喲,你們都在,正好,陪我送送傅先生,”陸仁慶眼風一掃,微笑著對我們說,門外的保鏢立刻圍了過來。

我們下去的那個樓梯幷不是墨陽剛上來的這個,而是之前來時的那道比較安靜隱秘的樓梯,剛走了一半,就看見卸了妝的袁素懷正在下面等候。聽到聲音她往上看過來,一雙鳳目水光瀲灩,我忍不住瞧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陸青絲。

“大爺,”她優雅地行了個禮,陸仁慶領著傅騁下了樓梯,先笑說,“來,來,鳳蘭小姐,我給你介紹一位知音,這位傅先生對于你的戲那是贊不絕口啊,傅先生,鳳蘭小姐可是我特意才從北平請來的呀。”

我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個陸仁慶真能睜眼說瞎話,什麽特意,明明是葉展受了傷,她才跟著來的。想到這兒,我心裏突然打了個突,特意,那葉展受傷不會也是特意?接著又覺得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開始,就死活看陸仁慶不像好人,什麽壞事都會聯繫到他,雖然他爺爺和他父親確實不是好人。

傅騁風度翩翩地跟袁素懷交談著,親切却不過分,分寸把握的極好。在一旁看著他的六爺和葉展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一直言笑晏晏的陸仁慶却一直在觀察著傅騁的一舉一動,好像在看他對袁素懷的反應。

又說了幾句之後,傅騁轉頭笑對陸仁慶說,“陸先生,那我就先走了,回頭我做東,再邀請您還有各位賞光,反正我還要在上海呆一段時間,也有些私事要辦,至于其它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談嘛,呵呵。”

“好,好,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您先辦您的事,那我就隨時恭候了,”陸仁慶笑說,“這樣,我先送您回飯店,您住在百樂門了是吧?”又是百樂門,我皺了一下眉頭。

傅騁對他微笑著一點頭,“也好,那就麻煩您了,各位,我先告辭了,咱們改日再見,請,”說完他手一伸,示意女士們先行,陸青絲一點頭率先往外走去,我們行禮之後也都跟上。

跟過來的袁素懷這時候才微笑著對我們說,“陸小姐,雲小姐,霍小姐,你們好。”陸青絲只當沒聽見,步伐越發地快,“元宵節,你好,”潔遠對她點點頭又客套地說,“今晚的戲很精彩。”

“霍小姐您過獎了,”說完袁素懷的眼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倒不是很懂戲,但很好聽,”我只禮貌的說了一句,幷無意跟她多做交談。本來就不熟,她現在又和陸仁慶走的近,更何况還有剛才那一下子,薑瑞娉說自己在演戲,天曉得她袁素懷暈倒是不是也在演戲。

袁素懷却仿佛看出了什麽似的,帶了些歉意的柔聲說,“對不起啊,剛才被薑瑞娉那樣一鬧,突然就頭暈,幸好六爺扶住了我,雲小姐,你別放在心上啊,只是巧合嘛。”

不知道爲什麽,她雖然在解釋,我却感覺更加的不舒服,好像她越描越黑似的,之前喝的那口酒好像一下子沖上了頭。我站住脚步,學著她的口氣微笑著說,“鳳蘭小姐,只是巧合嘛,沒關係的,只要沒有下一次就好了,那再見了。”

袁素懷笑容一僵,我點點頭就往車那邊走去,走在前面的陸青絲聽見我說的話,正回頭看我,她嬌笑了一聲,“清朗,快點走,咱們回家了。”我汗毛竪起,她大小姐什麽時候這麽親熱的叫過我。緊走了幾步,就聽見潔遠客氣地說了聲,“袁小姐,再見了,”聲音裏隱約帶著笑意。

一上車,秀娥對我擠擠眼,潔遠沖我竪起了大拇指,我乾笑了下就看向車窗外,袁素懷已經被葉展扶上了車,他甚至低頭進去和她說了句話之後才撤出身來。正要上車的傅騁却好像被什麽拌了一下,正好歪倒在了一旁的墨陽身上,墨陽吃了一驚,又趕緊扶住了他。

正在車邊和六爺說話的陸仁慶趕緊走了過去,好像傅騁也沒什麽大礙,最後都上車走了,六爺和葉展直到看著車子消失之後,才上了車。就算只是坐著看戲,時間長了也挺累人的,精神旺盛如秀娥都感覺累了,車開了沒一會兒她就閉眼睡著了。

潔遠拉著我的手,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前面的陸青絲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正是一聲不吭。我雖然也累,但是腦子裏却是亂糟糟的,今晚這場戲看的,薑瑞娉的莫名鬧場,袁素懷的暈倒,出現了一個叫傅騁的陌生人,墨陽又好像跟什麽人見了面……我長長地吐了口氣,覺得頭暈,讓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好不容易車子開回了陸宅,下了車我就想著得趕緊把聽到薑瑞娉說的那幾句話告訴六爺。找個理由打發潔遠和秀娥先上去了,可六爺却和葉展進了書房,陸青絲也跟了進去,我知道他們肯定是去談那個傅先生的事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决定等等再說。

正想上樓去,就看見墨陽正在落地窗外抽烟,烟頭上的微弱紅光一閃一閃的,我轉身走了過去。“今天看戲的感覺如何啊,精彩不精彩?”我隨便找了個話題,心裏却想著要不要問他關于那個人的事情呢,也許是我誤會了,還有,他給潔遠的項煉是什麽意思?

“什麽精彩?戲精彩還是人精彩?”墨陽反問了一句,我看著墨陽嘴裏噴出的烟霧發呆,他什麽意思?墨陽狠吸了兩口之後把烟摁在大理石欄杆上熄滅,然後看著我不說話,我乾笑了下,“我說的當然是那出戲了。”

墨陽沒說話,等了會兒,他看看四周,突然凑到我耳邊低聲說,“這個姓傅的到底是什麽來路,你知不知道?”我一楞,怎麽說到傅先生那去了?搖了搖頭,“不知道,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以前也沒聽六爺他們提起過,怎麽了?”

“是嗎……”墨陽喃喃說了一句,他抬頭望向被陰雲遮蓋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我琢磨了一下,决定還是先問問關于那串項煉的事情。“哥?”我輕叫了一聲,墨陽身子微微一顫,然後才回過頭來對我微笑,“什麽事兒?”

“那個,項煉……”我舔了下嘴唇,話到口邊却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墨陽一笑,“那個啊,我借給潔遠了。”“借?”我脫口而出,墨陽被我嚇了一跳,他頓了頓才笑說,“是呀,怎麽了?有問題嗎?”

我趕緊搖頭,“沒有,只不過,我還以爲是你送給潔遠的,我想她也是那麽認爲的。”墨陽聞言抬了抬眉毛,過了會兒才說,“那也無所謂,反正只是個念想,放在潔遠那兒也許更好,她比我在意。”

墨陽這話說得很含糊,我也不好再說下去,正想著要不要問關于那個穿灰布長衫男人的事,墨陽突然低頭在我耳邊說,“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去哪兒?”我自然而然地問了一句。“百樂門飯店,”“喔…什麽?!”我腦子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噓!”墨陽迅速地捂了我嘴一下,我咽了口口水,才小聲地說,“你去那兒幹嗎?”話剛出口,我就想起之前傅騁說過他就住在百樂門飯店,而且方才墨陽問過我知不知道這個人。

“你要去找那位傅先生?”我壓低了聲音問,一直面無表情的墨陽看了我一會兒之後,突然笑了起來,“不愧是我妹妹,就是聰明。”我哭笑不得的說,“現在不是你自豪或是稱贊我的時候吧,你找他幹什麽?”

我想著也許墨陽要和他做生意?可又覺得這實在太不現實了,如果以陸仁慶的財力都對傅先生如此客氣,甚至可以說討好,那墨陽的那點錢怎麽可能放在他眼裏。

“不知道你看見沒有,他上車之前曾經崴了一下,我還扶了他一把,”墨陽輕聲說,“唔,我看見了,”我點頭。墨陽把頭低了下來,凑在我耳邊,他的聲音近乎低不可聞,“就在那個時候,他在我耳邊說了句話……”

我耳朵被墨陽的呼吸弄得熱熱的,心裏却開始發凉,我不知道傅騁說了什麽,但心底却有了一種很慌亂,摸不到底的感覺。“陸雲起,”墨陽慢慢地說道,我兩眼大睜,他偏頭看著我不可置信的模樣又說,“雖然他說得很輕,但我應該沒聽錯,就是陸雲起……”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