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久覺得這人世間最悲哀的一件事情，莫過於什麼都不知道。

　　他是一流大學畢業的學生，然後在一流的公司裏工作，沒有多少年的時間，就成為公司裏的高階主管之一，除了家裏頭的父母一天到晚找女人跟他相親這件事情讓他煩惱之外，他對自己其他的生活一律都非常的滿意。

　　偶爾在閒暇的時間，他會看看一些小說，對於小說裏主角穿越到某某空間或是某某年代，然後開始自己叱吒風雲的一生，他也只是當一種休閒娛樂用的故事在看，從來就沒有羡慕過，甚至覺得如果這世界上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他覺得那一個莫名其妙穿越到其他年代或是其他空間的人真是悲哀。

　　重新開始一個人生，並沒有那麼好過，對於一個已經過習慣現代生活的人，要活在古代也是相當痛苦的一件事情，古代沒有電腦、沒有MP3、沒有電視、沒有電動玩具連衛生紙都沒有，在這樣的地方，你只能被迫早睡早起，因為如果不早一點睡覺，那麼沒有電燈的地方太黑暗，除了數星星之外沒有其他的娛樂，不早一點起床，那算一算白天可以用的時間就不到十二個小時，不到十二個小時的時間就要再去睡覺，他想天底下也沒多少人能忍受得了一天到晚睡覺。

　　反正他想了又想，最後的結論就是，穿越到過去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穿越到過去不成，穿越到未來呢？

　　要是穿越到未來，那麼他的高學歷在未來人眼中可能變成小學生的知識，然後老舊的知識沒有辦法應付社會，他只能出賣勞力工作養活自己，他有勞力可以養活自己嗎？雖然在看過一堆的功夫電影後，他在閒暇之餘去學了一點太極跟詠春拳，但是他不認為會太極跟詠春的人在勞力工作上可以有什麼驚人的成就。

　　最最後的大結論，只要是穿越，他覺得哪里都不行。

　　反正，他也只是想一想，小說嘛！何必太認真，只要能讓工作後的閒暇時間放鬆自己就好了。

　　想是這樣想，可是他卻萬萬沒想到，真的有那麼一天，自己穿越了。

　　他在地球最後的記憶是，他奉命到美國去談一項一旦成功，可以讓他在職位上更進一步的合約，所以他坐在飛機的商務艙裏，正打開空姐剛送到手中的餐點，看著打開錫箔紙後那一堆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的食物，在心裏哀嘆也只能這麼吃時，飛機突然劇烈的震動，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閉上眼睛，這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式，但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時，他看見的卻不是應該要很熟悉的機艙，眼前的景象他一點都不熟悉，而且他一顆頭痛得要死，總覺得腦中有一大堆的畫面，然後還有許多複雜的聲音。

　　「小久，你還好嗎？爺爺也是不得已，本來你到了這樣的年紀，如果不能保護自己的話，尋求庇護是最好的方式，爺爺也是聽說空見城的城主是一個非常強大的人，所以才答應，你又何必用這樣的方式去讓大家都不高興呢？」一個低沉的嗓音在身邊念著，聲音聽起來明明是在勸人，可是卻給人一種他對小久有點不滿的意思在，偏偏小久不記得自己聽過這樣的嗓音，至少感情可以好到在他身邊碎碎念的人裏頭，沒有類似的聲音。

　　因此儘管頭痛得厲害，小久還是將視線轉移到聲音的來源處，然後他看到一個長得非常俊美的男孩子，年紀看起來還小，並不大，有沒有滿二十歲都是一個問題。

　　他想問他你是誰，可是不用他問出口，他的腦海裏竟然有了答案，剛剛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面，似乎也因為如此而開始變得連續。

　　那是他的哥哥，哥哥的名字叫做恒遠，自己叫做恒久，哥哥之所以對他不滿，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才是應該能得到空見城城主庇護的那一個，沒想到爺爺竟然偏心，將這一個機會給了他。

　　靠！這是什麼鬼答案？

　　「阿遠，讓我休息一下可以嗎？我很不舒服。」現在他完全沒有一個完整的頭緒在，他需要安靜的一個人想一想，想一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裏到底是哪里，他為什麼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在腦中。

　　「不舒服是當然的，離家出走後被變異獸給追到山崖邊掉下去，沒死就是好運氣，幸好那山崖下是個湖泊，你不過是頭在掉到水裏的時候不曉得撞到什麼，流了滿頭血而已，反正你好好想一想，爺爺是為了你好。」

　　有點不悅的拋下幾句話，恒遠站了起來準備離開，走到門邊時忍不住回頭看了自己的弟弟一下，心裏其實還是有著不甘，跟恒久比較起來，雖然他也是這附近相當有名的美人，卻完全不能跟恒久相比，尤其是現在臉色蒼白帶著一點茫然的恒久，連他都有一種想要抱著他安慰的情緒，這也難怪最後爺爺會選擇恒久而不是他，兩人相比較，恒久更有可能在城主的眼中留下影子，然後他們緋蓮一家也才能有機會進入內城安定的生存下去。

　　只是，他真的不甘心，他比恒久更清楚空見城城主是什麼樣的人物，比恒久更明白空見城城主的一切，他是所有姑娘跟虛子心中夢想，在這世界，也只有跟城主一樣強大的人才能真正的屹立不搖。

　　只是，想歸想，現實歸現實，他除了安慰自己說不定也可以找到一個出色的人庇護自己外，還能怎麼樣……

　　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他輕輕的關上房門，不是他不愛護自己的弟弟，只是在這世界裏，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如果他們可以生存在一個安定的地方，也許他對恒久的嫉妒也就不會這樣像火燒心一樣的難受了。

　　當恒遠走出房門後，小久只是靜靜的抱著頭，忍耐著頭痛，然後一點一點將腦中的記憶給拼湊出來，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他真沒想到記憶可以用拼湊的，原本他覺得那不過是一個形容詞而已，可是當他將腦中浮現的一些東西，一點一點將前後順序放好位置時，他就明白他的確是在拼湊著記憶。

　　房間裏的燭火閃動，隨時看起來都有可能會被風給吹滅，在不曉得過了多久的時間之後，他整個額頭的虛汗滑落，他似乎終於有一個比較完整的故事，只是他不曉得到底這個故事是真的，還是那一個地球上的小久故事才是真的。

　　他仿佛進入了莊周夢蝶的故事裏，當他故事拼湊得越完整，他就越懷疑到底是地球上的小久正在作一個夢，夢見自己到一個奇異的世界，還是緋蓮恒久作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地球出生然後在地球上長大。

　　他是一個樂觀的人，不管是地球上的小久還是這裏的恒久，心裏面再如何的難受，他也明白將自己困在原地不是辦法。

　　這裏是一個很特別的世界，用地球上的眼光來看，感覺上就是世界遭受到末日一樣的破壞，人們生存下來，但是環境變得險惡，以前野獸昆蟲是人類的獵物，現在人類變成了那些生物的獵物。

　　在這裏，據說是五百年前從天際降下火雨，火雨降在大城市之中，那時各國發生戰爭，所有的戰士在前線準備開戰，然而後方的妻兒老弱卻因為這一場火雨大量死亡，火雨裏夾雜著一股變異的力量，太過體弱的人們因此而死，活下來的幾乎都是男人，女人的數量非常的稀少，結果繁衍成了一個大問題。

　　人類在這一次的巨變中數量銳減，而其他生物卻不但沒有因為那股力量而死，反而因為那股力量而變得強大百倍，現在繁衍又出了問題，要是這樣繼續下去，有一天人類會因此滅亡。

　　所以為了生存，有人開始在人類的基因裏做文章，讓新一代的人裏連男性都有辦法繁衍子孫，雖然危險性比女子高很多，但只要能有一半的機會，就值得一賭。

　　五百年後，不得不說，當初提出這個基因改造手法的人成功了，人類雖然繁衍的速度依然緩慢，可是卻杜絕了滅亡的危機。

　　在這個年代，女子的數量依然非常稀少，因為她們的力量難以存活，而且在那股變異的力量下，女嬰的出生率連百分之一都不足，所以一旦一個家裏有女子，是幸也是不幸，幸運的是，不管最後生成什麼樣，這女子一定可以受到庇護，整個家族也可因此得到安定，不幸的是，如果這個女子條件不夠好，雖然依然可以受到庇護，卻會被很多男人給帶上床，淪為生出下一代的工具。

　　除了生出女子能有機會讓家族一步登天之外，虛子也可以，虛子就是指能生育的男子，他們一出生就擁有能讓女人懷孕也可以讓自己懷孕的體質，外表跟一般的男人沒什麼不同，但跟女人一樣沒有鬍鬚，沒有太多的體毛，骨胳也稍微纖細一點，除了這些，最明顯的是眼睛，虛子一出生眼角就會出現像是眼線一樣的鮮紅色線條，線條眶住半邊的眼，隨著眼角畫出，就算是面目一般的男子，也會因為這雙眼的紅痕而有一種媚意。

　　小久想到這裏，忍不住拿起旁邊的鏡子對著自己一照。

　　媽的！這個長相根本就是妖孽！

　　鏡子裏的男人其實英氣勃勃，有著非常筆直漂亮的劍眉跟高挺的鼻樑，一雙眼睛雙眼皮折痕很清楚，白皙的膚色襯著眼角的紅痕跟雙唇的深粉色澤，這是一張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臉龐，明明一看就是男人，偏偏又有著完全不輸給絕世美女的容貌。

　　所謂的美男子就是這樣吧！

　　沒有半點的娘娘腔，長得也不像女人，但是卻比任何女人都還要美麗。

　　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男人可以長這樣，以前他覺得一些日系的男藝人就已經長相妖孽，現在沒想到最妖孽的竟然是自己。

　　怪不得爺爺會想把自己送給城主，換成他是家主，他可能也會這麼做。

　　但是他不想，一點都不想！

　　他知道自己不是單純的喜歡女孩子，男人其實他也可以接受，男人之間的碰觸他不會噁心，可是就算當初他對相親結婚沒興趣，那也只是因為他還不想，在他的心裏，終究有一天自己還是會有一個老婆跟孩子，絕對不是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現在他如果應許了爺爺，將來他不但要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還要被一個男人給壓上床生孩子！

　　媽的！他死也不要被當成生產的工具，一個男人變成生產工具，這絕對是在「男人」這個生物所能過的生命裏，最淒慘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該怎麼做？

　　他要怎麼做？

　　該怎麼做才能夠免除這樣的命運？

　　同樣的一個問題變成無數個不同的問句在他的腦海裏問自己，明明腦袋痛得很想去用頭砸牆壁，剛擠進兩個生命的記憶那種感覺不是很舒服的一件事情，但是在這樣不舒服的狀況下，他還是必須為自己的人生找到另一條發展的路，他絕對不會盲目到跟恒久之前做的那樣，以為可以用逃脫的方式來躲避。

　　就在他想得整個腦袋都是汗，臉色蒼白完全沒有半點血色的一瞬間，終於讓他想到一個辦法，一個唯一的辦法。

　　在這個世界，有個為了生存下來而訂立的規則，只要你能證明你比別人有用，只要證明你有能力去獵殺變異生物為自己跟家人換來食物，那麼你在這裏就有了地位，就有了別人沒有辦法隨意要你做什麼的權利。

　　雖然說這權利很小，不見得每一個上位者都會遵守規定，可是他想空見城城主身為這個世界數一數二的絕頂強者，想來不會為了他這樣一個小小的人物而成為破壞自己訂下規定的那一個人。

　　這也是他唯一擺脫目前狀況的辦法。

　　只要能拿到狩獵隊的身分，就算是最低等的紅卡身分，那麼他就可以宣告自己有能力生存，不需要庇護。

　　緋蓮是個不算太大的家族，至少沒有辦法讓內城的人看在眼中，但是已經擁有自己的狩獵隊，狩獵隊的隊長，就是他現在這個身分的父親，擁有黃卡的實力，可以帶領狩獵隊在城外比較安全一點的區域捕捉變異生物來養家。

　　他只要混進狩獵隊裏，然後捕捉到一隻二級的變異生物，那麼他就有權利拿變異生物的屍體去換取紅卡。

　　二級的變異生物，大概相當於地球上的熊那樣恐怖，如果在地球上，他絕對不會想要去挑戰這樣的生物，但是現在，他卻不得不這麼做，依靠著他那還算是熟練卻從來不曾真正用來戰鬥過的太極跟詠春拳法。

　　熟練的意思是每一個動作都記得，但完全沒有到下意識可以直接反應的程度。

　　他記得狩獵隊每七天出發一次，忍不住看了一下床邊的時間表，上面顯示著四，出發時間是一，代表他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訓練一下自己。

　　說到時間表，這個世界很有趣的地方，就是周圍的建築跟很多用品其實都跟地球二十一世紀一樣現代化，代表著過去的文明並不輸給地球多少，說不定還更好。

　　但自從變異的那一天開始，一些現代的工藝缺乏足夠的工具跟會操作的人，在衣服跟傢具上反而有回歸古代的現象，造成明明是打磨得光滑無比的地板，有著時鐘鬧鐘，甚至還有空調、汽車、機車什麼的，但傢具卻都是原木做成，衣服也都看起來很像是中國古代人的衣服，武裝、長袍，連樣式都有點類似，差在這些衣服比較簡便一點，頭髮也沒有太多的裝飾……也不見得就沒有太多的裝飾，緋蓮家不是什麼特別有錢的家族，搞不好外面的有錢人喜歡把女人或是虛子打扮得花俏也不一定。

　　想到要是真的變成城主的人，自己的一頭長髮很可能會插上一堆花，恒久的皮膚整個雞皮疙瘩就全部豎起來，差點沒把自己給噁心死。

　　從床上起身到衣櫃前面換好衣物，衣櫃裏的衣物雖然樸素可是質料還算不錯，以緋蓮家的環境來說，他穿得很好，這一方面是因為呵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虛子在這個世界本身就像貴重物品一樣，更何況是一個長相漂亮的貴重物品。

　　恒久覺得自己應該是從地球跑到這裏的靈魂，不是真正的恒久，因為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類似這樣比較現實一點的想法，對緋蓮家的人，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在，很難去看到每一件事情，就往好的方面去想，而且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恒遠的態度讓他記憶鮮明，讓他明白跟親人之間，感情，也許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利害關係。

　　反正看恒遠的態度就知道，他想要成為空見城城主的人，既然他想變成生產工具，那就給他去，反正恒遠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如果他自己可以想辦法讓自己生存下去，然後恒遠也可以讓城主給看上，那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大家都開心。

　　換好衣服，走到房門外，自己的房間外頭有一個庭院，緋蓮家的建築並非原有的，是後來建立的，所以不像空見城那樣有著高樓大廈跟鋼筋水泥的景色，而是用堅固的石頭壘砌外牆的房子，堅固的外牆裏，是木造屋，感覺上跟中國的古代建築類似，但是沒有什麼雕樑畫棟，現在的人要生存下去都難了，哪有閒工夫在自己家裏的磚頭牆瓦上刻東西。

　　庭院很乾淨，他跟哥哥兩個是緋蓮家比較受到重視的虛子，虛子的出生率本來就不高，像他們兄弟這樣漂亮的更稀少，因此他們擁有獨立的院子，待遇甚至比一些最低層的紅卡戰士還要來得好。

　　院子裏種了不少植物，大部分都是可以食用的，因為變異生物的威脅，人類沒有辦法在城外開闢大片的農場果園，因此只要自己的屋子裏有任何土地可以利用，所有的位置都是用來栽種果樹跟食用性植物。

　　變異過的植物看起來鮮豔無比，色彩非常的燦爛，大部分還是綠色的葉子，可是花朵跟果實卻顏色濃重，很像是刻意用鮮豔的顏料塗上去一樣。

　　要不是外面太危險，他想這個世界的生態看起來應該會比地球還要多采多姿，可能就跟幾年前演的那一個叫做阿凡達的電影一樣，在缺乏人跡的地方，有著讓人為之驚嘆的美麗。

　　他在庭院的正中央站立好位置，簡單的甩手熱身過後，先從太極的起手式開始，他其實很喜歡練太極，如果不是工作太忙碌，他可能會每天到公園裏去跟那些爺爺奶奶好好的打個一輪。

　　當初在學的時候，其實也不太瞭解，找了一個工作之餘的空檔就報名，後來知道他報名的是比較複雜一點的陳式太極，陳式太極算是比較實用的太極，可以很好的利用在對打上，這都是當初老師說的，對一個男人來說，雖然複雜一點，但是能用來打架的總是比較有興趣，所以那時候他竟然會乖乖的學完一整套，老師還問他要不要去參加比賽，因為他的動作雖然還缺乏氣感，可是姿態相當完整。

　　一邊打著太極，原本煩躁的心還有疼得難忍的腦袋，竟然漸漸就這樣跟著這緩慢的動作平靜下來。

　　他不曉得太極是不是真的跟電影小說裏演得那樣厲害，可是用在沉澱一個人的心靈上，他一直覺得很有用，當他在工作不太順利，或者心靜不下來的時候，一套太極打完，整個心情就會平和，然後他也可以重新開始。

　　現在，他需要的就是一個重新的開始，在這裏，沒有人能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做會比較好，所以他更需要靜下心，好好的踏穩這第一步。

　　恒久不曉得的是，當他在慢慢的一點一點打完整個太極時，有雙眼睛在看著他，眼中有著疑惑，有著玩味，然後還有著一點點像是……笑……之類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