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不如懷念
吳要筠簡直想跪下給老天爺謝恩了,包郵上門的好事都能被自己撞上,豁出一輩子節操都還不完蒼天恩情啊。
在所有人都還為突發狀況莫名其妙的時候,吳要筠已經快速進入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狀態,吱吱唔唔叫喚了起來。
他迫切想引起顏連注意,想用某些只有他們三人熟悉的小動作喚起顏連回憶,可惜雙臂被捆在身後無法活動,吳要筠躺在那只能急躁地來回晃動,嘴巴被封閉無法順利表達,只好將語言幻化成面頰上兩朵像極桃花的紅云,藉以提醒顏連此刻的自己是多麼激動,被淚水染成深藍色眼珠投射出無人能阻的渴望,直恨不得把自己的魂兒都丟出來印在顏連身上。
其實,要是他現在是吳要筠的真身,不,哪怕是花爺都成,顏連個痴情種鐵定豁出去命救他,不管對面的情敵是不是西線皇帝是不是視人命如草芥。可惜造化弄人,吳要筠現在一副異國金毛樣兒,跟花爺銀發麥色結實身軀的青年才俊形象天差地別,顏連就算想破頭也不可能把八竿子打到那邊去,更別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緣分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哪怕吳要筠都表現的這麼明顯了,顏連卻還沉浸在被周嘟嘟踹他的激憤中,邊揉腰邊撐起身,視線一分都沒留給身下的可憐人。
吳要筠實在憋不住了,淚珠子撲簌撲簌往下掉,嘴巴一歇不歇地唔唔叫,顏連撐起身子與他之間的直線距離越來越遠,吳要筠總有一種此生會隨著顏連離開而完結的悲涼預感,不能言語的時刻,他忽然想起以前看過一句窮酸詩文,說什麼,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誠然,他跟顏連的感情還上升不到愛情的高度,但也是事關生死了。當初吳要筠還狠狠嘲笑過這種不能當飯吃的無病呻吟,可現在他總算明白不能言的痛苦了。
現世報,活脫脫現世報。
沈萬三倒是被眼前的景兒震楞了,眉宇間很可愛地扭成一團,他想人魚這是咋了,渾身抽搐過電似的,發羊癲瘋了?
當然這是說笑,他分明看到人魚急切翻騰,好像很希望擺脫壓身體上方的壓制,臉也憋得通紅,不知是急躁還是羞愧。這種反應讓沈萬三心情大好,甚至樂觀地想難道人魚也有歸屬於自己的自覺?那可好,自己這段時間花的心思真沒白費。
大踏步上前,一腳把這女人從人魚身上踹下來,再彎身撈起人魚,緊緊禁錮在自己臂彎中,近乎憐愛的為人魚順了順頭髮——很像一種傻乎乎宣告所有物的舉動,雖然對象是個莫名出現的女人。
顏連莫名其妙又挨了踹,一個骨碌滾出去抱著胸顫抖喘息,沈萬三干人不分男女,只要他不爽下手一樣黑,這下顏連更顧不上吳要筠了,搞得吳要筠慘兮兮望著他,幽怨地小眼神兒跟被山賊掠去的小媳婦看相公似的。
「讓你找鑽石啊你個笨蛋!又在那鬼嚎什麼!」前方傳來一道女聲,緊接著又是一陣草葉嘩啦響,草叢中冒出個人頭。
吳要筠身子一顫,眼淚更跟斷了線珠子一樣止都止不住,心想好麼,老天爺你存心玩死我,你說你讓這倆熊孩子早一分鐘來也好啊,這會子人馬湊齊可老子不能說不能動的,還管個鳥毛用啊!
來人正是周盼,剛花王撒錢,他倆人一路從山坡摸索到了這邊,顏連撿錢不上心,周盼火大給他一腳踹飛,好巧不巧就踹到了這裡,撲到正盼他盼的望眼欲穿的吳要筠身上。
「呃……」左右看看面前光景,周嘟嘟說不出話了。他對西線勢力沒顏連精通,可沈萬三大名他還是知道的,殺人不眨眼的傢伙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有牽連,當下飛快跑過去攙顏連,邊扶人邊點頭哈腰對沈萬三說:「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這就走。」又貼在顏連耳邊小聲罵:「別嚎了,趕緊抬屁股,起來起來起來!」
顏連剛也看到踹飛他的人了,本還老大不爽想約架,可一看這人標誌性的金發紅眸就蔫蔫兒沒聲了,這是全西線除了吳要筠外他最惹不起的人,自己剛剛推倒了……又抬頭小心翼翼瞅了吳要筠一眼,推倒了他的相好,還是趕緊識時務裝孫子滾蛋吧。
一個裝弱一個裝傻兩人都想開溜,可身處地主壓迫水深火熱的小吳同志不干了,他盯著竄出來的周盼目眥欲裂,心中咬牙切齒罵周盼不長個兒也不張腦,錯失良機害自己白白喪失回歸機會,現在這傻缺還他媽殺個回馬槍要帶走顏顏,想絕老子後路?草,門都沒有!
老子要回家!回家!回家!
憑著這口氣,吳要筠猛地發力掙脫沈萬三禁錮,撒開腿朝顏連撲了過去。
一到近前他一肩膀撞開周盼,站顏連面前對著他邊跳腳邊唔唔叫,漂亮的藍眼珠帶著薄霧水汽,看的顏連呆在那都忘記該怎麼辦。
沈萬三臉立馬黑了,原來之前是自己會錯意,人魚不是偏於自己,而是想盡辦法要引起這個女人注意。女人……女人有這麼好?至於跟進了發情期的狗一樣抱著人撒歡兒麼?胸中一窒,沈萬三破天荒不想動用武力,想直接罵人,罵花花個吃裡扒外不知趣的,罵這倆不長眼撞進來的。
可還未待他搜腸刮肚難組織齊難聽話呢,人魚一個霹靂舉動就把他震得舌頭打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見人魚一頭紮進女人懷裡,搖頭晃腦可勁兒在女人深不可測的乳溝中蹭來蹭去,嘴巴還不閒,一直亂哼哼,沈萬三恨恨想,要是這傢伙沒被捆住嘴,估計舌頭都要舔出來了。
「哇喔——」一邊周盼也看傻眼了,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驚嘆。
顏連倒沒被嚇著,他從人魚的異樣舉動中發現一絲不尋常,原因無它,只因這個□動作他太熟悉了,吳要筠閒來無事經常用「自家兄弟借來爽爽」的言辭詭惑他,雖然自己一直裝作不情願還每每跟吳要筠抬槓,可心裡卻是美死了。
他扶住人魚肩膀,望著人魚的藍眼睛試探問:「你,認識我們?」
人魚死命點頭,外加不清楚地吐著相同的發音,「哈哈……鵝呵哈哈……哈哈……」
這發音太他媽毛骨悚然了,顏連被嚇的倏地放開手,滿面疑惑望著眼前人。
吳要筠簡直想給他跪下了,心說顏顏啊你可張點心吧,拿出你晉陞領導順桿兒爬的聰明才智啊,老子跟你相處三年你連「我是花花」都聽不出來你可以去死了嘛!
越鬧越急,越急越亂,吳要筠的怪異發音加上他一臉急切的模樣造成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的狀況,不僅顏連,沈萬三在一邊聽他哼哼哈哈也聽的煩亂不堪,直接上前一把拉回人魚,甩手一個耳光。
他本來就存了滔天怒氣,憑著一絲心軟和失而復得的喜悅給暫時壓下,可這會人魚肆無忌憚在他面前耍流氓,公然給他帶綠帽兒,也難怪他鐵青一張臉連話都不想說,直接動了手。
他一巴掌扇下沒把吳要筠打出好歹,倒把顏連驚醒了,顏連思忖,眼前這對相好不知道鬧什麼情人脾氣,自己要是成了他們的出氣筒可得不償失,後退幾步,他趕緊對吳要筠嚴肅說抱歉,「對不起,我對你沒印象,你大概認錯人了。」拉過還在看熱鬧上癮的周盼,兩人相視一看又默契一溜煙鑽進草叢中不見。
吳要筠眼睜睜看著這操蛋一幕,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氣化升天,淚珠子一瓣一瓣砸在草上,咕嚕咕嚕滾成顆顆珍珠鑽進草叢,這會他都沒心思罵顏連不仗義了,想來也是,人不為己天地誅麼,就連與沈萬三最熟稔的胡雪巖擱他三哥面前都中規中矩老實孩子一個,哪還指望顏連在他面前做出什麼義舉呢。
該啊,一切都是自己該,生生砸在沈萬三手裡了。
望著只掉淚不出聲的人魚,沈萬三心裡亂糟糟的,手幾度抬起,可始終沒在人魚身上放下。他好久沒看到人魚眼淚結珠了,現在人魚很難過吧,一想到難過的緣由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打了他,他的右手掌心就火辣辣燒灼的痛,又一想到更大的可能是因為剛才那女人的離去,他不僅手心痛,連胸腔,連額角,連滿身奔騰的血液都是陰寒刺痛的。
「哭什麼?」面對面,沈萬三解開捆著人魚嘴巴的布料,強迫自己壓下不愉快的想法,軟聲與人魚說,「怎麼,還委屈了?」
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回答他。
非暴力不合作讓沈皇帝立馬不樂意了,眉頭一擰,他語氣有點凶凶,「幹嘛不說話?討厭我?」
吳要筠心裡哼哼,算你有自知之明,是討厭,討厭得老子簡直想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敲你的骨,討厭得要宰了你姦屍一千遍一萬遍!
這樣陰狠又下流地想著,吳要筠緩緩抬起頭,瞪沈萬三,還含著淚的眼睛眼神很兇狠,但被濛濛水汽淡化就有點忿忿不平的幽怨。
沈萬三看著他,心稍稍安了點,這樣好,比沒有回音好,「剛剛那人是誰?你認識?你找她幹嘛?喜歡她?」
媽的又來查戶口……撇頭,鼻子哼,不理。
沈萬三歎氣,覺得自己要快成了人魚手中的木偶,人魚想讓自己生氣就生氣想讓自己高興就高興,簡直無計可施。揉揉眉心,沈萬三語氣不輕不重,「剛剛的話別讓我問第二遍,你知道,我脾氣一向不怎麼好,一旦發火我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難道,你想知道?」
吳要筠轉過頭,眯著眼看他,眼神之中不再全然是憤怒,還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沈萬三靜靜看著他,末了順起一縷頭髮,在手中捻著,說話有些心不在焉,「還是不肯說?那好,你可以期待一下,到底是你嘴巴硬,還是我的……」
吳要筠受不了了,這傢伙現在的氣場太古怪了,明明說的是毛骨悚然的狠話,可淡色的嘴唇開開合合一絲狠意沒有,全是流於表面的無可奈何,實在是,讓人不舒服極了。
再深吸一口氣,吳要筠紅著眼,一把攥住沈萬三衣領,神態兇殘像個敲詐保護費的小流氓,「媽的你威脅我?來啊來啊你上了我啊,看誰更硬!操!反正老子這輩子是完了,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死逑就死逑!王八蛋我告訴你,你今天毀了我,我這輩子就跟你耗上了,我要把你錢全花光,花的一分不剩花的你成西線排名倒數第一的窮光蛋!我要造謠徹底敗壞你名聲,讓你在這區一刻都沒臉呆下去!我他媽陰死你!陰死你!要是老子還能回……咳咳……我他媽死都找到你!我天天去你家門口刷辦證賣黑車的小廣告,我天天給你們家遞招聘男公關的傳單,我養隻狗去你家門口大小便,我天天給你家窗戶丟石塊砸玻璃!你走夜路小心點,我隨時拿板磚招呼你,還有,別帶你老婆出門,我……我……我……」
已經沒有順順當當的聲兒了,沈萬三把他輕輕摟進懷裡,一下一下摸著背,給哭成花臉貓的人順氣。
吻了吻他的頭頂,沈萬三想,也許,事情就是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