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三章
月冷星稀,這天竟是一天比一天更冷,白日裡說話都能隱約看到霧氣了。
商雲瑞又在暗處觀察了一段時日,最終確定了戒指不在東方手裡,而是在少主手裡。心裡便盤算起辦法來。
若是當初他們能預料到事情變成這樣,就算是挖個洞把戒指埋起來,也不會交給一個外人保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當時看來,東方確實是保管這東西的最佳人選。
事實上,那枚戒指暗地裡一直在被人追尋。找它的人馬分成好幾路,連商雲瑞和段子程也不知道究竟還有何人在虎視眈眈。
將戒指藏在哪裡都稍顯危險,帶在身上又怕惹禍上身。他們是太子最親近的護衛隊,只要太子殿下需要,他們必須站出來。若是那些人馬為了找戒指而和他們絆住,在不清楚敵人勢力之前,他們誰也不想給太子多添一項麻煩。
於是在當時負責監視玦王都的商雲瑞就提了個建議,將這東西交給一個完全無關的外人,如此一來,對方要查也無從查起。
段子程當時也是點了頭的,覺得這辦法說不定能行。於是就有了假扮老實工匠的商雲瑞將戒指送給東方的一幕。
其實半路上若不是太子突然召集他們回京,商雲瑞的職責本應該是一直在這裡監視玦王都,也就不會上演一出愛恨離愁的戲碼,讓東方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若是自己沒有離開,他們現在也不會……
商雲瑞揉了揉鼻樑,臉上閃過一瞬的疲憊和掙扎,但很快又被收斂了下去。
若是東方一直將那戒指帶在身上,『今鳴』本可以順利將戒指搶回,自己也不用出面面對。可那戒指的去向成疑,只好自己出馬一趟,哪怕心底再不願意,卻還是又傷了他一回。
這樣寡情薄意,遲早有一天遭報應吧。
商雲瑞自嘲了一番,目光掃到牆角有人拐了過來,便站直了身子,裝作漫不經心地靠在樹邊,看著遠處的小攤販發呆。
餘光瞄到一個紮著兩個髮髻的小童,穿著一身用料不菲的華服墊著腳四下看。商雲瑞的腳步慢慢往旁邊挪了挪,讓大樹完全遮住自己。
「少主。」小童聲音脆生生的,道:「沒人,趕緊下來吧。」
那邊牆頭便哼哧哼哧爬上個人,衣擺栓在腰間,衣袖高高挽了起來,露出一截手臂。
他坐在牆頭上往下看,苦了張臉,「這麼高……」
小童便道:「不怕,小的接著您。」
說著,高高伸出手去。
商雲瑞簡直嘆為觀止。那小童不過十歲左右年紀,而那少主卻是個二十歲的成年人。
讓一個十歲的孩子接住自己?這簡直比天方夜譚更讓人驚訝。
他偷偷往那邊瞄了一眼,果然看到軒轅少主笨手笨腳往下爬。腳本來是想踩著牆面借借力,卻是一滑,整個人吊在半空,哇哇叫起來。
小童趕緊道:「少主小聲點!會被發現的!」
那少主就又閉了嘴,豁出去似的一鬆手,整個人掉了下來。小童當然沒接住,那少主便屁股蹲兒朝地坐了個結實。
「嗷——」少主一嗓子嚎出來,又被小童摀住嘴,後半截悶進手心裡。
商雲瑞遠遠看著,搖了搖頭。看起來這少主果然是個沒出息的。而且明明在裝病中,居然還偷跑?呵,連局勢都看不懂,沒腦子。
他很快地評價完,又打量他身旁的小童。
那應該就是少主的貼身侍從,雖然年紀不大,但看得出功夫很好,內功也很牢固,將來也是個不可限量之人。
不過……這一大一小的準備去哪裡?
想了想,他的目光往牆頭掃了一眼。這二人若是出了門,豈不是……裡頭沒人了?
雖然想法有點大膽,但商雲瑞早已打聽到這位少主不喜歡有人伺候。平日院子裡也沒有其他人,守衛更是離得很遠。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於是他目光追著那二人轉身離開,很快不見了蹤影,又等了等,這才身輕如燕一下上了屋頂,微微躬身趴著,目光在院子裡轉了一圈。
果然沒人。
這院子安靜的簡直連根針落下都能聽得見。
再遙遙看看遠處,院門外有守衛,但只有兩三人,大概是要到換班的時間了,一個個有些無精打采的站著閒聊。
他眼睛一瞇,毫不遲疑地飛身下了屋頂,很快落於院中。又一閃身躲進院內一顆大樹之後,謹慎四望。
再次確定沒有其他人,他迅速摸到了少主的房間內,關上門,四下翻找起來。
這位少主的東西還挺多,裝金織娘的罐子,放著一大堆亂七八糟野書的書架,一些玉雕的擺設,還有不管翻哪兒都能翻出來的乾果零食。
在第五次翻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打開卻發現是杏仁乾果時,商雲瑞的臉黑了大半。
——到底是什麼樣的習慣,才能將這些零食到處藏著?這王府的下人難不成還會虐待他,不給他吃食麼?
又翻找一會兒,還是沒找到東西。商雲瑞連可能有暗格的地方都挨個摸過了,最終什麼也沒有。
難道不在這裡?
他正思索,就聽院外傳來聲音,是那個離去的少主又回來了。
商雲瑞一驚,目光很快一轉,準備從後頭的窗口逃離。
但他還沒轉身,聽到那少主的話,腳步一下頓住了。
「不過是出去聽聽戲!至於嗎?」少主像是被誰逮了回來,嘰嘰喳喳埋怨。
邢帆偽裝成小侍女的樣子,嬌滴滴道:「少主,現在不是隨便玩的時候,若是被那二人看見……」
「他們吃飽了撐著沒事一天到晚跟蹤我嗎?」男人打斷侍女的話,氣哼哼道:「明明就是那個王師自己想太多!」
王師?
商雲瑞警惕起來,心道:莊夙顏果然沒事?已經在王府裡了?
對啊!王府。若要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莊夙顏一定藏在王府裡!
侍女似乎嚇著了,趕緊道:「少主慎言!」
「不管!」男人像沒長大似的,暴躁道:「我要出去玩!你叫那傢伙給我過來,我親自跟他說!別以為帶了張面具就真的是王師了!現在王府裡由我說了算!」
面具?
商雲瑞發現自己有些聽不懂起來,又見那二人沒有要進屋的意思,便乾脆站住了聽。
侍女緊張的壓低嗓音,「這話不能讓別人聽見啊少主!如今王師沒了,過不了幾日又是祭祀大典,若是王師不出現,玦王都會大亂的!如今……如今不管真假,王師便是王師,從此以後,他都是王師。」
軒轅永逸的聲音冷起來,「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少主以前要被真王師擺佈,如今又要被假王師擺佈?」
啪——
大概是那侍女手裡拿著什麼,此時一下砸落在地。那侍女噗通跪了下去,聲音發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軒轅少主的聲音加了幾分嫌惡,「混帳東西,那莊夙顏算個屁,他……」
「少主。」某人打斷了胡小海的興致勃勃,面無表情道:「他已經走了。」
「……」
胡小海轉臉,隔壁房門打開,莊夙顏正靠在門框上看他。
那冷然的氣質,胡小海伸手指:「啊!這回是真的!」
莊夙顏一愣,隨即瞭然。他一直隱藏氣息藏在房間裡,親眼看到商雲瑞跳進院子,進了少主房間。想著這群人可能對少主不利,不自覺就帶了些冷意。
如今就算那人已走,身上的氣息還未完全消散,所以被少主誤會了。
「少主的主意不錯,我想他應當已經收到我們要傳達的消息了。」
莊夙顏目光望向屋頂的方向,冷然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現在,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吧。」
邢帆也站起來,道:「少主英明。」
胡小海看他一眼,「你要有點職業精神,帶著這張臉的時候,別用男人的聲音跟我說話,聽起來好難過。」
邢帆從善如流換了聲音,「若不是少主提出引他進門,演戲給他看。我們恐怕不能這麼簡單就完成這個任務。」
要將這個消息讓對方毫不懷疑地接受,邢帆和莊夙顏一開始都想得特別複雜,卻沒想到胡小海提了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主意,而且還成功了。
「多謝誇獎多謝誇獎。」胡小海自己其實也是思考了一整個晚上才想出的辦法,要說靈感來源,可能還有夏子龍和東方吵架的份兒。
難得自己費盡心思想出個好主意,當然不能自謙,必須驕傲一番。
於是他仰著脖子,鼻孔朝天,叉腰大笑。
邢帆回頭看了看莊夙顏,有些哭笑不得。王師也是無奈,搖搖頭,邁步走進少主房間,轉了一圈,又出來,手裡多了幾個小盒子。
「少主。」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些是什麼?」
胡小海朝他看去,隨即笑聲卡在了喉嚨裡,變成了一種滑稽的咯的一聲,停了。
「臣記得臣有說過,零食不能吃太多。尤其是晚上睡覺前。」
胡小海欲哭無淚,這果然是真王師!只有真王師才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別跟我說晚上吃糖要長蛀牙這種話啊。」胡小海嚎道:「聽起來特別丟人!」
莊夙顏挑眉,臉上的表情是不容置疑的堅決,「晚飯後不能吃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邢帆,去找人來把少主的房間收拾一下,凡是有這些東西的拿出來丟了。」
邢帆好笑地低下頭,控制住面部表情,「是。」
胡小海衝上去就跟王師拚命,「老子不過吃點東西!人生就這麼點愛好你還要剝奪!你以為這些東西很美味嗎!我要吃燒烤要吃漢堡要吃薯條要烤魚要吃炒螺絲你們什麼都沒有啊啊啊啊——」
王師有些話沒聽懂,乾脆就當沒聽見。他將手裡的東西舉高,看著少主在面前蹦躂,突然有些走神地想:其實真假王師換來換去也挺好嘛。該嚴肅的時候就能嚴肅,收放自如,不能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