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三章
「請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費我狼狽退出,再痛也不說苦,愛不用抱歉來彌補,至少我能成全……」
樊雪寒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天光大亮。有那麼一瞬,他以為自己還在原本的宿舍裡。沒什麼火災,也沒什麼穿越,他是個普通的計算機系大二生,而此時他對面的舍友又開始忘乎所以的狼嚎了,唱的還是一首老歌,陳曉東的《比我幸福》。
「我默默的倒數,最後再把你看清楚,看你眼裡的我好模糊,慢慢被放逐……」
「少主,這曲子的旋律很奇怪。」
「哎呀奇怪就對了,你覺得好聽不好聽?」
「……好聽。」
「那不就得了,來來,記住旋律了沒?我再唱一遍?」
樊雪寒:「……」
他就知道!
一咕嚕翻身起來,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打開窗戶探出頭去。
「少爺!管家!大清早的練嗓子呢?!」還要不要人睡覺了!活生生被狼嚎吵醒什麼的,簡直不能忍!
隔壁的聲音一頓,很快胡小海也推開窗戶,笑瞇瞇道:「你醒啦?我在教少爺唱歌呢,你來不?」
來你妹!
樊雪寒亮出手腕子,指著空蕩蕩的手腕吼:「你知道現在幾點嗎?啊?!」
胡小海看了看天色,「不知道哦。」
邢帆此時也從另一頭走了過來,看幾人正鬧得歡,納悶:「發生什麼事了?」
王師一眼看到救星,趕緊從屋裡走了出來,「邢……咳咳,梵兒你來得正好,一起去用早膳吧。」
一大早他來找少主用早膳,結果就被少主拉著一直讓他學唱歌。
一連唱了好幾首,曲子都奇怪得不得了,以前自己從未聽過。但這些也不是重點,重點是……少主的狼嚎太可怕了。
他暗暗壓下心裡驚訝,沒想到少主平日說話的聲音蠻清朗,唱起歌來卻豪邁的有些過頭。不知道是入戲太深呢還是什麼,還唱得一臉陶醉,捂著心口跺腳什麼的,好像下一刻就要仰天長嘯了。
胡小海卻不知道自己的一時興起快把王師嚇跑了,還驚訝地看他和邢帆:「你約梵兒去吃早飯!」
「……」王師看他一驚一乍,忍住扶額衝動,吃個飯而已有什麼問題嗎?
胡小海立刻捂胸口,眼裡彷彿一瞬間要閃出淚花,期期艾艾唱:「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別管我願不願孤不孤獨,都別在乎……請你一定要比我……」
樊雪寒衝過來掐住他脖子,「別嚎了!」
胡小海:「咳咳咳咳咳!放手放手放手!」
王師長長嘆出口氣,揉著太陽穴帶著邢帆匆匆走了。
樊雪寒鬆開手看胡小海:「你還來勁了?」
「噗。」胡小海忍笑,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只是覺得好玩,你沒看他聽我唱歌那樣子,一臉的……憂傷。」
光是想到那副認真的表情在認真的煩惱著要不要告訴自己唱歌不太好聽這個事實,濃眉都快成八字了,實在太有趣了。
樊雪寒跟著坐下來,「之前一直聽你跟我說王師如何凶你,如何刻薄你,可在我看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嘛。」
胡小海眨巴眨巴眼,撐住下顎,「你還別說,他最近是變化挺大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像是在皓雪宮的時候?」
「什麼變化?」
「不凶我啦,也不刻薄我了。」胡小海想了想,「他還說,以後都尊重我的一切想法,如果我不想牽扯進這些陰謀陽謀裡,我們就退出。」
「啊?」樊雪寒有些詫異,「他可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怎麼可能退出?」
「……」說起這個,胡小海有些不爽,抖著腳狀若漫不經心道:「不知道,大概是我可以退出,他繼續吧。」
「那不是成傀儡少主了?」樊雪寒打趣。
胡小海一愣,嘟囔了一句,「原本就是把我當傀儡少主來的吧?」
「啊?」
「……沒什麼。」胡小海一口茶喝乾,揉了揉肚子,「大清早多喝水,然後去茅房拉個清新的。」
「……」樊雪寒嫌惡地看他,「你能再噁心點嗎?」
胡小海哈哈笑起來,溜溜躂達出門去了。
樊雪寒看著他走遠的背影,眉頭微蹙。一直以來他打趣這二人,一個原因當然是因為看他們的表情好玩,另一個原因卻是覺得這二人關係不是主僕那麼簡單。
所謂當局者迷,樊雪寒並不是想將兩人說成堆,這種事最後會如何畢竟還是要看當事人。但就他的觀察來看,雖然胡小海一而再地否認,王師卻從頭到尾沒有堅持否認過。
這意味著什麼?
樊雪寒摸了摸下巴,又想起胡小海剛才跟自己說的那些話,覺得其中有些蹊蹺。
事實上,在原本的世界,樊雪寒從未喜歡過女人,至於是不是喜歡男人,他還沒試過,所以不知道。
現代社會在朝全民皆腐的方向發展,就算自己不怎麼接觸那個圈子,周圍卻聽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時常被社團裡的腐女子們拿來和其他同學打趣。
他從來沒當一回事,也沒覺得反感過。
有一次他好奇去翻了翻關係好的女同學的畫冊,發現她湊合的是自己和同系的另一個尖子生。
說對方是尖子生,那是因為各門功課從來都是高分通過,而且熟悉所有的編程程序甚至早早就學了大三大四的課程。
而自己在對方的畫冊裡,則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小混混人物,考試總是低分險險通過,但在黑別人程序上卻十分精明,是個黑客高手。
畫冊裡的自己和平日的自己不太一樣,邪氣的有些過頭了,而那尖子生則是個冷面心熱的存在,和自己一來一往,最後展開了熱烈追求攻勢。
在自己看到高h部分的時候,女同學回來了,尖叫一聲搶過畫冊就跑。但那副性感的h畫面卻留在了他腦子裡。
仔細想想,居然覺得……還蠻不錯。
所以在看到王師和胡小海的互動時,忍不住就打趣起來,同時也幾次反省自己,最後得出個結論:自己是腐的也說不定。
這世界上不是也有腐男的說法嗎?估摸著就是這樣吧……
不過眼下是做正事的時候,樊雪寒拍拍自己的臉,打起了精神,也去用早飯了。
杉家這一整天都十分繁忙,才拿下來沒多久的白燈籠,白布等等用品又挨著掛回去,大堂裡一片清冷。
胡小海幾人在杉哥的靈位牌前拜了幾下,隨後跟杉二爺打了個招呼,出門走動走動。
羽風都城很大,不像玦王都分了內外兩城,滿街男男女女笑鬧著,帶出一種特有的朝氣蓬勃。姑娘們的穿著也更大膽,酥胸以上白花花的袒露著,黑髮披散下來,隨便別了髮簪,或精緻或樸素,卻都難掩萬種風情。
胡小海四人在主街上逛了一圈,隨後目光落到前頭一個小巷口前,一個帶著面巾遮了半張臉的女子正對他們揮手。
她的動作十分小心低調,若不是因為胡小海幾人一直就用餘光四處掃著,恐怕很難發現到她。
等幾人走進了,那女子道:「這邊走。」
聲音竟然就是昨天的霖茜。
幾人顯然是早商量好了的,誰也沒多話,跟著女人就往巷子深處走去。
彎彎繞繞的巷子十分像是電視裡那些江南煙雨小城,四周都是灰色的磚瓦房,或高或低,遮掩了半邊天空。
等從另一端的巷口出去,女人小心地左右看看,又帶著他們繞小路去了一座宅子的後門。
女人上前敲門,很快有丫頭前來開門。將幾人迎進屋內,女人這才摘了面巾,領著他們繞過後院小路,又經過短小的廊子,到了前廳的位置。
前廳裡早就坐了一個人,一身簡單的鵝黃長裙,披著小襖。屋裡擺著暖爐,點著熏香,茶香合著熏香裊裊繞繞。
女人見他們進來,目光飛快地打量了幾眼。
「這是我家大夫人。」霖茜只站在門邊,也不上前,淡淡介紹。
女人看也不看她一眼,目光最後落到莊夙顏身上,知道他是一家之主,問:「聽說你們想問老爺的事?」
莊夙顏點頭。
女人輕笑一聲,「我為何要告訴你們?我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
莊夙顏淡淡道:「夫人雖然不認識我們,但至少我們沒有惡意。比起那些暗地裡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的人,我們願意出手幫忙,難道不是夫人求而不得的?」
女人的臉色變了變,目光掃向門口的霖茜:「家醜不可外揚,可惜我家聽牆角的耗子卻多。」
霖茜不滿,「夫人,昨晚我們已說好了……」
話沒說完,卻被女人打斷。
「沒錯,霖茜跟你們說的都是實話,我家如今確實陷入麻煩之中,連我也不知道,會不會何時就被下了毒手。」
胡小海好奇:「你不是管帳的嗎?那些人為何到現在都沒找你麻煩?」
「你問我,我問誰去?」女人哼了一聲,「大概是因為我雖知道那些錢,卻不知道錢的來處吧。老爺生前不過讓我管帳,多的也從未說過。」
「那我們就問那帳。」莊夙顏撩袍坐下,氣勢不怒自威,竟讓那女人找不出反駁的話。
樊雪寒看出這女人心高氣傲,大概不想就此妥協於一個陌生人,也不想求救於一個陌生人。
這麼一想,倒是能理解為何她默許了霖茜去尋求幫忙,而不是自己去。
呵,這女人真可笑。命都快不保了,卻惦記著毫無意義的自尊心。
女人抿著唇,和屋裡幾人僵持了一會兒。她不說話,莊夙顏也不說話,屋裡一時很是尷尬。
胡小海左右看看,正想打圓場,卻聽那女人對霖茜道:「這就是你找來幫忙的人?不覺得太過無禮了嗎?」
胡小海一愣,噗嗤一下笑了,「你這人真奇怪,現在需要幫助的是你,不是我們。我們何必一副求著你的樣子?你若是不稀罕,我們走就是了。」
雖然自己也不是單純來幫忙的,並沒有好心到什麼閒事都管的地步,這算是各取所需,卻也是一箭雙鵰。但這幅熱臉貼冷屁股的架勢,還是敬謝不敏。
女人下顎動了動,顯是有些氣憤。不知為何,對比這人的性子,看起來好似放蕩的霖茜卻讓胡小海更有好印象一些。
「算了。」胡小海起身,「我們走吧。」
「等等!」女人終於開口,臉上卻滿是不悅,用力絞著手裡的娟怕,隔了好一會兒才起身,「你們隨我來。」
這家的帳房從外頭看和其他帳房並無不同,只是進去後才發現,內有玄機。
就見女人轉動一幅畫前的盆栽,畫後頭就打開了一扇暗門,順著樓梯往下,竟是個地下室。
地下室並不大,裡頭卻堆滿了黑色沉重的大箱子。
女人拿鑰匙開了其中一個箱子,打開之後原本黑暗的地下室陡然明亮起來。
——全是貨真價實的金條子。
胡小海忍不住哇了一聲。
女人瞇起眼,「這是帳本。」
她從箱子裡拿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莊夙顏。
莊夙顏只翻了幾頁,疑惑地神情就漸漸開朗了。
他抬起頭,「這些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來,再隔一段時間又會送走。送走的金額參差不齊,但確實慢慢將之前送來的金子又送出去了。」
胡小海聽得莫名,「這是什麼情況?也就是這些錢都不是這家老爺的?」
「不是。」莊夙顏合上帳本,「準確說來,更像是個寄放點。」
女人臉色不太好看,「我們也會得到固定的報酬。」
「和這些金子比起來,那些報酬不夠看吧?」莊夙顏看她,「你不想外人介入這件事,難不成想獨吞了這些錢?」
樊雪寒和胡小海都是一驚,轉頭看她,腦子裡浮現同一句話——人為財死!
女人臉上的表情像被投入大石子的池子,漣漪一層一層泛開,最後終於回歸沉靜,徹底安靜下來。
她慢條斯理道:「沒錯,老爺死了,我總得為自己今後做打算。若我能帶著這些錢逃離萬象,去哪裡都好,一定有辦法擺脫那些人。」
說著,她似乎又帶了點恨意,「要用的時候威逼利誘,沒用了就打算一腳踢開?老爺就是太軟弱了,否則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莊夙顏冷笑一聲,「你家老爺真可憐,為了保家人安全連命都丟了,卻落得這麼個評價。」
胡小海順口接下去,「還被惦記著這些本就不該留著的錢。」
「你家老爺比你更聰明。」胡小海看她,「那些人不是你一個平凡女人就能對付的。」
「……」女人拽緊手指,「我有錢!我有這麼多錢!我能請很多武功高強的人保護我!」
「……」無藥可救。
這是除女人之外,其他所有人的心聲。
胡小海道:「你若想保命,就聽我的。一把火燒了這宅子。」
「什麼?!」女人大吃一驚,「你你你……」
「別你你你了。」胡小海不耐煩道:「雖然目前不知道黑寡婦為何殺了你男人,其他人說不定也是追黑寡婦去了,所以一直沒能料理你。等他們回來,你就只有死路一條。為今之計只有一把火燒了這宅子,他們若要忙著搶救這些金子,你就能趁機逃跑,反正東西他們拿到了,帳本毀了,再要找你也不是必須的事了,誰會管你逃去哪兒?」
女人搖頭,「不行,我……」
她若是這麼走了,什麼都留不下來,什麼都沒有了,可要怎麼辦啊?
霖茜此時從樓梯上下來,淡淡道:「大夫人,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為老爺唯一的子嗣考慮。小公子年紀還小,你捨得他吃苦嗎?」
「你閉嘴!」女人氣急,「若是放棄這些,他跟著我豈不是一樣受苦?!」
「我們去泰古國。」霖茜皺眉,「那裡民風開放,也有許多的機會,我們帶上老爺留下的家產,去自己做生意,做什麼都好,總好過躲躲藏藏一輩子啊!」
樊雪寒也佩服看了一眼霖茜:別說她臉厚,但想的卻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想跟著莊夙顏離開也好,想救自己的命也好,她考慮的都是最現實的事,而且比誰都更堅強。
——只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女人咬住下唇,遲遲做不了決定。
胡小海皺眉,「你若做不了決定,就讓我們給你做。你們去收拾行李,今天晚上就走,一秒都不能多待。」
霖茜立刻點頭,轉身就走。
女人看著那些裝滿金子的箱子,心裡天人交戰,最後只得放棄,甩袖氣急地走了。
「真的要一把火燒了?」莊夙顏轉頭看他。
胡小海摸著下巴,「他們一定會來搶救這些金子,到時候你和樊雪寒能逮住幾個?」
「看情況。」
「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本就不好查。這下把他們全都炸出來。」胡小海嘿嘿笑,「依我看,這些錢恐怕是用做軍餉吧。」
邢帆也點頭,「萬象和軒轅一直戰火不斷,哪邊都急需用錢。」
「哪邊都急需啊。」胡小海和樊雪寒互看一眼,「你想到什麼?」
「大概和你想的一樣?」
當天夜裡,大宅起火。走火的呼喊聲傳得很遠,夜色下幾個黑影迅速朝這邊靠近,火焰彷彿盛夏最美的煙火,熏染的半邊天空都變了色。
莊夙顏和樊雪寒各自埋伏在附近,等著那些人踏入陷阱。而胡小海則傻逼了,他拿著火把,站在其中一個屋子裡,眉頭抽了抽,又抽了抽。
有人能蠢到放火卻把自己困在火場裡了嗎?這裡就有一個。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