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街邊的路燈照得地上一片昏黃,因爲是冬日,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人影。
因爲就快到家了,原本并肩走的二人,慢慢的靠在一起。
安涼生的手上戴着任強送給他的新手表,冰涼涼的挂在手腕上,提醒他這個晚上過得是怎麽惬意滿足,而且在走路過程中,他的手還時不時的和任強的手指碰在一起,這種若有似無的接觸,才最爲動人。但他們倆誰都沒抓着誰的手,不經意的保持一種距離,就像一對好朋友,喝完酒吃完飯在散步。
到了小區門口,門衛的保安跟他們打過招呼後,就告訴任強說有人找他。
任強一愣,還沒等文是誰就聽到保安說:“是兩個老人家,我說天冷讓他們在保安亭等,可是他們隻問了你們在哪棟樓,就進去了。”
難道是爸媽?任強第一時間就想到是他們,然後匆匆的就往家的方向跑。
安涼生跟保安道謝後,也跟着追了上去。
聽見保安這麽一說,再看任強的反應,安涼生也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兒,可是爲什麽,他們會知道他們現在住在這裏?
他們的關系是一直瞞着任強的家人的,而且任強好像說過自己從來沒跟他父母提過搬家的事兒,這次兩位老人能找過來,原因和目的好像就擺在台面上,突如其來,呼之欲出。
安涼生很久沒鍛煉身體了,跑那麽幾步就已經氣喘噓噓的,再加上虛心到有點緊張,心髒咚咚的就在耳邊跳着,周圍有什麽聲音全都聽不清,借着路燈,他遠遠的看見任強被他母親甩了個耳光,他想伸手阻止都趕不及。
任強捂着臉,但是背對着安涼生,安涼生看不見他是什麽表情。而兩個老人卻看見了安涼生,想要走過來,任強一回頭立刻就伸手把他們攔住了,他們說得話也開始一個字一個字的鑽進安涼生的耳朵裏。
“強子,你告訴媽,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不是就是他?”任母抖着手指着安涼生歇斯底裏的問任強。
任強沒回答,隻是握着他母親的肩膀。
夜裏起了風,吹得人有些冷,盡管安涼生穿了很多,卻也覺得四肢冰冷。
“是,你一直怪爸媽沒有管過你,可是你也不能往那條路上走啊?你一次走歪了路,第二次還要走歪嗎?你讓我和你爸怎麽有臉再活下去啊?你這個不孝子!”說話間,拳頭就像雨點一樣落在任強的身上,老人家一邊打,還一邊哭喊。
這話聽在安涼生耳朵裏十分諷刺,不用想也知道任強會有多傷心。任強孝不孝,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任強賺的錢,大部分都給了他們,也竭盡所能的養着自己的侄女,這份責任,換一個人也很難擔得起,更别說從小是被忽略着長大的他了。
任強一動不動,任母親扯着打。安涼生想沖過去想把心裏的話說出來,誰知道任強的父親卻掙脫了任強的阻攔,快步走過來,一把攥住了安涼生的衣服領子。
老人家的力氣比想象中的大得多,聲音更是震耳欲聾的罵起了安涼生:“就是你和強子混在一起的吧?你是什麽東西啊,弄得跟個娘們兒似的。”
任強見父親已經暴怒了,再也不能無動于衷,搪開了母親,在那邊喊了一聲爸,老爺子的手勁兒卻更大了,扯得安涼生都有些窒息,安涼生不知道怎麽辦,盡管心裏有氣,但是愧疚還是占了上風,他根本就不敢回嘴。
兩個難纏的老人一個在哭訴,一個在對付安涼生,任強根本很難以分身,最後無奈隻好喊了一聲:“行,我跟你們回家談清楚,爸你别動安涼生了。”
老爺子還在堅持着,但是任強已經一隻手扯着他媽往安涼生這邊走了,他管不得老太太怎麽跟他鬧,與此同時還想将老爺子從安涼生身邊拉開。老爺子見兒子臉上的愠怒也不敢再去碰安涼生,隻好哼的一聲松開了手,盡管這樣總覺得不解氣,連着瞪了安涼生好幾眼,順勁兒拽着着自家老太太和任強就往小區外面走。
任強堅定的回頭看了安涼生一眼,安涼生明白任強是什麽意思,畢竟這幾年在一起,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明白彼此的意思,所以安涼生隻對他點點頭,什麽話也沒說。
一個美好的晚上一下子變了風向,瞞了那麽久的事情,突然間被擺到台面上任是誰都難以接受,雖然任強似乎很有信心,可安涼生還是有些擔心他和任強到底該怎麽辦?
任強一夜未歸,安涼生打電話過去根本就沒人接,他睡不着覺,睜着眼睛坐在沙發上抽煙,一夜之後,茶幾上的煙灰缸都差不多要滿了。
到了早上,他挺想去任強家看看情況,但又怕自己是在火上澆油,現如今被他們這麽鬧了一通,讓安涼生做什麽的心情都沒有了,包括上班,可守在家裏又能怎麽樣,四處空蕩蕩的隻剩下他一個人,任強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還是上班吧,今天雖沒什麽事兒,但也不好總是請假。安涼生簡單的梳洗了一番,也沒吃飯,就出門了。
剛從家裏出去,任強的公司打來電話問安涼生任強去哪裏了,爲什麽打電話一直不接,安涼生說任強父母找他回家有事,可能暫時沒辦法去上班。
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急,說一單貨物因爲超重在外地被攔住了,司機又把執法的人給打了,現在弄得很麻煩,急需解決,如果任強不能出差的話,就必須得在公司駐守,希望安涼生可以幫忙聯系一下他。
安涼生又給任強打電話,任強依然不接,沒辦法,安涼生就隻好自己親自走一趟了。
是死是活,也就在此一舉了。
到了任強家樓下,從外面看去,和往常無異,可安涼生還是做足了心理建設才上樓。因爲是真心犯怵,爬樓梯的時候腿都在抖。
想了一夜昨晚的情景,如果不是任強一直護着他,任強那一雙父母恨不得直接撕碎了他。在他們眼中,他就是壞人,帶着他們所謂的不孝子,走上一條不歸路。
從任強家外面聽不見任何争吵聲,他膽戰心驚的敲了門,等待着任強父母的宣判。安涼生甚至閉起了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可開門聲一響,他睜眼一看竟是任強,頓時松了一口氣。
任強見到安涼生先是一愣,然後趕緊出來掩上門,一把把安涼生摟在懷裏。
安涼生被這行雲流水的動作吓了一跳,就那麽忐忑的被任強抱着不敢有一點動作。
任強的懷抱就像一場噩夢過後回到現實,若有似無、分外珍貴。
“你怎麽來了?我剛和他們談完,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你一夜沒睡吧?”任強說。
“我沒事兒,就你們老闆給我打電話,說公司有一批貨被扣了,司機還鬧事兒了,他們說要出差,讓你回去坐鎮,看他挺急的,我就來了……”
任強猛的吻住了安涼生的嘴唇,打斷了他的話語。
直到兩個人都喘不上來氣,任強才戀戀不舍的放開安涼生,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勸了一個晚上,他們還是想不開,我也懶得說了,随他們怎麽想好了,昨天的事你别往心裏去,我回去換個衣服,你開車送我一趟,下樓等我。”
還沒等安涼生說好,任強又回了屋子。
可是安涼生沒下樓,他有點怕任強不會出來,所以就一直站在門口等任強,可任強進去沒到五分鍾,屋子裏卻響起了任強父母的咆哮:“你又要去找那個人了是不是?”
“我去上班。”
“别撒謊了,我都聽見你們說話了,那個人是不是又來了?”
“是,是他來了。爸、媽,你别逼我了,以前的事兒我都不想再跟你講了,昨晚都說清楚了,如果不是安涼生,你兒子我也不會有今天。我跟你說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覺得我一事無成的時候,隻有他不這麽認爲,他一直都在我身後支持我,盡管他的家人、朋友也給他很大壓力,他都沒放棄過我。我感謝他,所以任何人都不可能分開我們倆,包括你們。還有,你們别想着去找他,要是讓我知道了,我就把小丫接過來,以後再也不認你們。爸媽,對于你們,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們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任強頓了頓,繼續又說:“本來,我小時候,你們也沒打算要我的,不是嗎?”
最後任強的聲音變小了,可是字字句句的控訴都像是刀子,紮的人生疼。
安涼生張着嘴聽見屋裏傳來的聲音,覺得又驚又怕,畢竟父母再怎麽不對,也不至于把話說的這麽絕情啊。
感動的部分自是不提,但安涼生總覺得自己才是破壞人家親情的罪魁禍首。
安涼生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眼睛甚至開始模糊,險些踩空了一節樓梯,還好任強及時出門,看見這情況,連忙一把拽住了他。
任強看見安涼生滿臉是淚,伸手給他擦掉了,然後摟了摟他的肩膀說:“不是讓你下樓的嗎?”
“我……”
“别想太多了,就當什麽都沒聽到。”
“嗯。”安涼生點點頭。
他不知道過程,卻聽到了結果,如果早知道這樣,當初何必執着。任強失而複得的親情,是不是就這麽被他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