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吃醋
晏清河在鬼谷中待著,山中不知日月,流光如白駒過隙輕巧而過,遠離了江湖紛爭,更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自己的兒子已經把暗月宮一舉剿滅。
而此時晏懷風和楚越一行人正向著滇南浩浩而來。
連著趕了幾天路,此時大家正在一處河邊休整。
尋簪閣的人馬已在蕭沉的吩咐下帶著暗月宮餘黨先行撤走,如今前往滇南的只有蕭沉、路千尋、楚越、晏懷風幾人,外帶著意外同行的冷隱和梅嫣。
一下車,路千尋就已經嘰嘰喳喳地拉著蕭沉去尋野果野味去了,楚越在溪邊用竹筒取了水,又反覆潷了幾遍,直到看上去沒有一點兒雜質了,才拿去給晏懷風。
晏懷風啜了一口,心知楚越必定自己還沒有喝過,於是又伸手遞到楚越的唇邊。
楚越縮了一下,見晏懷風始終舉著不放,沒奈何只能小心翼翼地想把竹筒轉一轉,誰知晏懷風偏不讓動,如今對著楚越唇邊的正是晏懷風剛剛喝過的地方。
這是擺明了非要他就著這唇印喝了,楚越拗不過他,只能就這樣迅速得喝兩口,清清涼涼的溪水流過喉嚨,又有一種特別的甘美。
遠處冷隱抱膝坐在溪邊,彷彿注意到了這邊兒的動靜,往這邊看了一眼。
在蕭沉的治療和梅嫣的精心照顧下,他已經醒了過來,不過蕭沉終究不是大夫,身邊也沒有帶太多東西,因此冷隱身上臉上的火灼的痕跡沒法兒消除,就這麼猙獰地留著。
冷隱從前也算是個俊逸的男人,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楚越都覺得難過。然而他似乎一點兒都不在意這些,或者正是太在意了,才會像現在這樣。
除了剛醒來時有過一陣兒的迷惘,呻=吟過兩聲以外,冷隱似乎對自己還活著這件事感到非常的不愉。
剛剛能勉強行走,就變著法兒想從蕭沉他們車裡離開,自己搖搖晃晃地也不知道準備去哪裡,或者甚至還想再死一遍。
梅嫣只能一趟又一趟地把他找回來。
後來小蠻腰兒路千尋不耐煩了,用一根手指頭戳著冷隱的腦袋把他狠狠地罵了一頓,再加上冷隱又看到了楚越和晏懷風,才算稍微消停點兒。
不知道是路千尋那一頓罵起了作用,還是看到楚越讓他不想死了,冷隱終於安分了下來。可仍舊一直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總是離眾人遠遠兒的,獨自一人隨時隨地地發呆。
只有梅嫣總是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後面,順便每隔一段時間都瞪一眼楚越。
在她看來那是冷疏,屈尊在聖門臥底是很委屈的事,可要是自願跟在晏懷風身邊當個影衛,真是丟盡了暗月宮的臉。
楚越百口莫辯——他也知道沒幾個人能相信他那些死後重生的故事,更何況也不能到處宣揚。
好在晏懷風相信他,就已經足夠了。
晏懷風樂得冷隱不來打擾他們,現在這個呆呆傻傻的模樣,倒是比以前那個囂張跋扈的惱人樣子讓人看著順眼多了,畢竟是楚越名義上的弟弟,白養著就白養著。
看著楚越乖乖地就著自己的手喝水,晏懷風的心情很不錯。不過似乎感受到了溪邊投來的目光,楚越想了想,拿了另一個竹筒裝了點兒水,朝冷隱走去。
晏懷風發現自己高興得早了。
眼看著楚越蹲在冷隱身邊,先是遭了梅嫣一通排揎,然後開始勸冷隱喝水,晏懷風胸口有點悶。
冷隱漠然地轉過頭來,看一眼這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男人——那只是從前,現在自己的臉跟個羅剎沒兩樣,誰也看不出是人是鬼。
依舊是沉默,冷隱看上去對整個世界所有人都很厭倦,連開口的慾望都沒有,就如同行屍走肉一樣,人還活著,魂像是沒了。
楚越見他沒有反應,只能將竹筒放到他手裡,心裡歎息了一聲,站起來準備回去。還沒走兩步,聽到身後一陣響動,一回頭只見冷隱拽著竹筒,從地上站了起來,默默地站在他身後。
「怎麼了?」楚越忍不住問。
冷隱一動也不動,更不可能答話,就跟個木雕泥塑的偶人一樣,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楚越看了他半天,見他沒有任何其他動作,於是仍舊回頭準備回晏懷風那裡去。
誰知道剛一邁腳,身後的又傳來了響動。楚越有點不理解,試了幾次,發現冷隱果然開始不知為什麼一直跟在他身後。
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就好像兩人之間拴了根無形的繩子,又像冷隱成了楚越操控的木偶,無法離開。
雖然沒有貼在自己背後,說是跟著,兩人之間也有一定距離,可這種情形實在是太奇怪了。楚越不明白冷隱在想什麼,只能嘗試著跟他溝通。
「冷隱,你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拿點乾糧好不好?」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你想要什麼?我給你拿?」
不管問什麼,冷隱都不回應,最多偶爾抬起頭,認真地盯著楚越的臉看一眼,除此之外別無他話,
楚越問,冷隱無動於衷。楚越走,冷隱如影隨形。
梅嫣不放心自家大人,也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冷隱身後,遠遠看去楚越就像個老母雞一樣,身後跟著一串小雞。
這樣的楚越走到晏懷風身邊的時候,晏懷風差點兒臉色都變了,這是什麼情況!
晏懷風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撥開楚越,望著他身後的冷隱問:「你來幹什麼?」可惜冷隱完全當他空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漠然的眼睛從晏懷風臉上虛虛掠過,依舊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面——手裡還緊緊拽著楚越給的那一竹筒水。
梅嫣也著急,她又不傻,怎麼可能看不出晏懷風對冷隱頗多微詞,現在他們勢單力孤,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滅口。
她扯著冷隱想走開,可冷隱立在那裡巋然不動,她又不敢過分用力,一時間幾個人僵持在那裡。
楚越怕晏懷風生氣,小聲說:「少主,他可能是神智還沒清醒,等蕭副閣主他們回來讓他看看再說吧。」
晏懷風不置可否,斜乜了冷隱一眼,一拽楚越的袖子,楚越一個趔趄,被晏懷風捉進了懷裡。
楚越嚇了一跳,當著冷隱和梅嫣的面,還是有些窘迫,忍不住扭了兩下,髮絲掃在晏懷風的臉上,帶來微癢微麻的觸感,晏懷風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有點重。
楚越沒發現,他還在擔心冷隱和梅嫣,不過隨即他想到,冷隱似乎連他們……那個啥都看到過了。
那天晏懷風沒脫衣服,他可是渾身光/溜溜的,那豈不是被完全看光了?
冷隱面無表情地看著楚越被晏懷風抱在懷裡,晏懷風的表情一臉生人勿近,明顯對楚越充滿了佔有慾。
梅嫣現在只慶幸冷隱沒有跟著一屁股坐到楚越身上,否則晏懷風絕對會大為光火,一腳把冷隱踹得遠遠的都算是好的。
其實她把晏懷風想得太暴力了,晏懷風再怎麼樣,也不會對一個疑似被火燒壞了腦子的人動手。
雖然他現在確實充滿了難言的怒火。
他從沒經歷過這樣的情緒,就是忍不住對靠近楚越的人充滿了敵意。或者看到楚越照顧別人,對別人溫言細語,他也會覺得格外不舒服,覺得楚越應該眼裡心裡都只有自己。
而冷隱的出現,無疑讓這種情況急速失控。冷隱對楚越的感情遠遠超過正常的兄弟,雖然說現在有些神志不清,可依舊本能地親近楚越。
而他面對頭腦不清醒的冷隱,卻不能堂堂正正地跟他來一場男人間的戰鬥,比一個輸贏勝負劃出條道來。
只有像現在這樣,把楚越抱在自己懷裡的時刻,感覺到他確確實實在自己身邊,那些焦慮和煩躁的情緒才能被平和取代。
於是這詭異的四個人保持這種詭異的場面直到路千尋和蕭沉又嘻嘻哈哈地回來,最尷尬的人絕對是楚越無疑,尤其是路千尋大呼小叫地問他:「咦,你們在玩什麼?」
他連忙頂著晏懷風懾人的目光指了指冷隱對蕭沉說:「冷隱好像不太對勁,你們看看?」
路千尋看到冷隱木頭一樣立在那裡,頓時覺得大為有趣,於是跑過去左繞三圈右繞三圈,又伸手去戳。
冷隱隨著他一戳一戳也跟著一晃一晃,倒讓路千尋玩上了癮。跟在他身後的蕭沉哭笑不得。
「蕭副閣主,你的嘴怎麼了?」晏懷風看了看蕭沉,忽然問。
蕭沉立刻拿手指抹過嘴唇,他的唇色紅艷艷的,看上去非常尷尬地說:「這裡的野果子有點辣。」說著忙忙地去看冷隱的情況。
楚越與晏懷風對視一眼,辣的水果?不可能吧……
到最後蕭沉也沒能看出冷隱到底怎麼了,於是當天再次上路的時候,原本屬於楚越和晏懷風的馬車一下子又無奈地擠進了冷隱,而梅嫣原本也準備跟過來,終究被晏懷風的氣場給嚇到,轉了個圈只能回蕭沉車裡去。
而她一撩車簾兒,路千尋那幽怨的眼神讓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裡好像也不太歡迎她?怎麼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氣氛也不對呢?
她默默嘀咕著低下頭,硬著頭皮坐好,盡量無視路千尋那怨念的目光的同時,隱約看見路千尋懷裡露出一本圖冊的一角,花花綠綠的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