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袁宇突然就生出想要見到曾如初的慾望,控制也控制不了。他在車上給曾如初打了電話,發現曾如初的手機關機,開著直接找上了門。
三兩步跨上樓梯,袁宇心潮澎湃,手指扣下門板的時候想的是曾如初如果不給他開門,他就在門口纏著他多說幾句,哪怕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誰知手指還沒扣到門板,門就被從裡面推開。曾如初低著頭拖著皮箱,手上戴著經常戴的黑色手套。
「你要去哪兒?」
袁宇的聲音響起,曾如初驚了一下,抬頭看到他的時候,眼神中居然一身而過慌亂。
「出趟門。」曾如初盡量平靜的說,飛快的想要關門的時候,門板卻被袁宇伸出一隻手,牢牢的卡住。
從門口往裡看,曾如初家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可是床上的被褥都被疊起來蒙上了一層布,本來就不大的屋子少了不少東西,都是曾如初常用的,連桌子上的水杯,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還有書都不見了……
「你要去哪兒?」袁宇的視線非常緩慢的在他家繞了一圈兒,然後回到曾如初臉上,語氣有些瘖啞。
曾如初避開他犀利的目光,看著樓道裡斑駁的石灰牆說:「出差。」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袁宇一動不動的看著他,過了好半晌,曾如初在他的目光下渾身不自在的時候,袁宇才緩緩的開口,露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正好,我也沒事兒,我陪你去。」
曾如初渾身一僵,冷硬的說道:「不用。」
袁宇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伸手搶過他手裡的黑色皮箱,直接單手提起來,就要下樓。
「袁宇你別鬧了!」曾如初生氣的拉住他。
「我沒鬧!」袁宇突然回頭,激憤的盯著他:「你以為我他媽跟你鬧呢!曾如初?」
曾如初要走這件事兒徹底擊敗了袁宇。他看著收拾得空蕩蕩的屋子,有些後怕的想到自己只要來晚一步,也許曾如初就徹底的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了。
他媽的還在這裡一廂情願的想著慢慢來,要給他時間,只要自己一直打不走,罵不走,他遲早會看到自己的心,被自己感動……
可是,人家也根連機會都不給他。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帶打一個的。
袁宇瞪著他,眼睛都氣得發紅。如果不是曾如初,他絕對能一拳揍他臉上!
曾如初看到他幾近崩潰的表情,不想跟他在樓道裡吵,冷著臉轉身往屋裡走。
「曾如初,你是不是非得這麼折磨我,你才好過?」
袁宇跟進屋,「砰」的一聲甩上門,把他的皮箱也摔在地上,大聲的吼道。
曾如初皺著眉頭,一臉厭惡的表情毫不掩飾:「你能不能小點兒聲?」
「呵,呵……」袁宇乾笑兩聲,聲調淒慘的像是在哭:「我都這麼努力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曾如初,當初不是我逼你去替我坐牢的,你自己願意去,你以為我願意嗎?要是可以,我多他媽希望咱倆現在調換一下,你變成我試試!你欠我那麼多,你愛我愛得發狂,可是你做什麼我他媽就是不鳥你!你什麼感覺?」
袁宇一字一句好像都能滴出血來。曾如初面對著他站著,卻臉色越來越冷。
「你知道嗎?我把我媽家的家族企業差點兒搞垮了,我跟她斷絕了母子關係。當年害你的人我一個都沒放過,我一個一個找他們算賬,給你報仇……」袁宇漆黑的眸子沉沉的,彷彿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深處,他盯著曾如初:「就在剛才,我他媽才收拾了那個在監獄裡總欺負你的人渣!他還你沒了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他的雙手……」
曾如初的震驚的看著他,臉色煞白。
「你,剁了他的雙手?」曾如初的聲音很輕,眼睛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對!」袁宇的眼睛變得陰沉無比,語氣森然的說:「等我找到當年碰你的那個人,我就讓人把他直接剁了。」
曾如初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嘴唇顫了顫,好半晌才發出聲來:「袁宇,你瘋了……」
曾經痛過,也恨過。可是聽到袁宇的話,曾如初還是不能想像,因為他,別人被這樣的對待……
就算是再恨,曾如初也絕對做不到袁宇這樣。他沒有那麼狠……再說,這些人就算有錯,也不是最大的罪人。
那個被袁宇剁了雙手的男人,在曾如初看來,不過是監獄中眾多普通人渣的一個,雖然差點兒把自己逼死,卻罪不至此,從今以後沒了雙手,他要過怎樣痛苦的生活……至於那個碰過他,卻連相貌都沒看清楚的男人,也是被何子珊雇來的,雖然他給曾如初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可是,如果不是很悲慘,誰願意去做這種事情……
也許他的想法過於天真,這些人都是罪大惡極,可是,在曾如初看來,殺人不過頭點地,袁宇這樣做,他覺得太殘忍,受不了……
「你真殘忍!」曾如初臉色慘白,氣得嘴唇都顫抖了:「袁宇,你讓我覺得可怕。」
袁宇的瞳孔縮了縮,嘲諷的笑了:「是,我是可怕,我讓你覺得可怕,所以你要走了是嗎?一句話都不打算留下就走了,你他媽對得起我嗎曾如初?」
曾如初因為他的話心裡針扎一樣疼,臉色愈加冰冷:「我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你,袁宇,現在是你在逼我,感情的事兒是你情我願的,要不是你逼得這麼緊,我何苦要走?」
曾如初字字誅心,袁宇的眼裡猩紅一片,看著曾如初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沒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不讓自己做出後悔的事兒。
「就算是對不起,也是你袁宇對不起我。就算是欠,也是你欠我的!你覺得你這樣說我,有資格嗎?」曾如初看著他的眼睛,殘忍的說道。
「資格……你跟我談資格……」袁宇紅著眼睛瞪著他,語氣異常的森然輕柔:「那你說我怎麼才有資格?把欠你都還你,然後才有資格說愛你?」
「你還不起。」曾如初冷冷的說道。
十年的青春,屈辱的牢獄生活,殘缺的身體,還有心裡受到的傷害,袁宇就是想還,他也還不起。
袁宇淒慘一笑,看了他一眼,突然轉身進了廚房。
曾如初心裡一驚,湧上不好的預感額。袁宇已經又出來了,手裡拎著他家一把菜刀。
袁宇走到書桌前,左手掌心朝上,攤平在木質書桌上,右手緊緊的握著菜刀,衝著曾如初淒慘一笑,說道:「對,你說的對,我找別人報什麼仇啊!我自己才是罪魁禍首。如果還清了,我麼至少就站在一個對等的位置,我不用這麼愧疚,你也不需要處處躲著我了。」
曾如初渾身發冷,冷得要打顫,他既害怕又故作強硬的冷冷說:「袁宇,你把刀放下。你是在嚇唬我嗎?我告訴你,你就算這樣,你也換不清……」
曾如初這麼說就是為了讓他先把刀放下,沒想到袁宇卻眼神詭亮的看著他說:「一根手指不夠,我就還你兩根,十年不夠我就還你二十年。等我自首進了監獄,你在外面不可以跟別人好,記得要等我……」
泛著青色菜刀抬起,曾如初恐懼的眼神和袁宇詭異的笑容都映在寬薄的刀面上。
「你瘋了袁宇……」曾如初還沒說完,就看到袁宇刀起刀落,動作快的像是砍死物一樣毫不猶豫。
「砰」的一聲,菜刀透過手指砸在木質桌面上發出悶響……
「不要……」曾如初撕心裂肺的喊,等衝過去的時候,已經滿眼的紅色血液……
「如初,我去自首後,你不要跟別人,好不好……」劇烈極致的疼痛讓袁宇的聲音都不穩,顫抖得像是音樂家彈奏一首哭泣的樂曲。
袁宇無力的扔下刀,抬起右手想要摸摸曾如初的臉,卻顫抖得像是篩子,把血都抹到了曾如初潔白的臉頰上。
曾如初嚇傻了,衝過去看到涔涔流出的鮮血中,袁宇的小拇指已經徹底斷了,無名指還連著手掌,卻也不自然的彎曲著,估計就連著一層皮肉……
毛巾,毛巾……曾如初慌亂的找東西想按住袁宇的傷口,眼淚不自覺的順著臉頰流下來……
「如初,輕點……」被抓住斷指的時候,袁宇疼得瞇了眼,虛弱的說:「有點兒疼……」
曾如初已經連罵他的心思都沒有了,他被嚇傻了,滿腦子都是袁宇刀起刀落的瞬間,他顫抖著抓著袁宇的手,從書桌上撿起那根被切斷的尾指,帶著哭腔低喃:「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被曾如初臨時抓來包住袁宇的手的厚厚的毛巾全部被血浸濕,徹底變成了深紅色,黏在掌心又濕又黏。
在出租車上,曾如初把袁宇受傷的手抱在自己腿上,被血浸透的毛巾也浸透了他深色的褲子。曾如初的眼淚就沒停止過,他咬著牙在袁宇的懷裡劇烈的顫抖。
「真好……」袁宇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可是那張剛剛還瘋狂得讓人害怕的俊臉上,此刻又安詳又幸福,他沒受傷的手摟著曾如初的肩膀,輕輕的說:「你還能為我哭……」
曾如初的眼淚流得更洶湧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卻看到自己的眼淚吧嗒吧嗒帶滴落在血染的毛巾上……
「曾經說過,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哭……」袁宇貼在他耳邊,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似海的深情:「結果讓你哭得最多的人就是我,真的對不起,寶貝兒……」
袁宇神頭,蒼白的嘴唇溫柔的吻上曾如初滿臉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