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曾如初沒有坐袁宇的車,他實在沒有心情坐公交,走到街上攔了一輛出租車上去。
在袁宇家別墅門口的時候,一個保安攔住曾如初,把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封交給他。
「謝謝。」曾如初沖保安說完,就往院子裡走,一邊蹙著眉拆信封。
一章正式信函的信紙對折,中間夾著一張機票。
「如初:我想帶曉醇去瑞士度假,但我買了三張票,這一張是你的。如果你能來,我跟曉醇一定非常、非常高興……當然,如果你有重要的事情……那就等著我回來給你帶禮物。
最後,還是希望你慎重考慮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哎,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算了,你也別勉強……」
機票上的登記時間是明天下午四點半。
鄭青這封簡短的信寫得有點兒語無倫次,但是曾如初卻看懂了他的心意。
曾如初在門口看完信,沉默了好半晌,才推開門進屋。屋內的暖氣熱烘烘的,一下子就包圍住曾如初凍僵的身體。
袁宇不喜歡家裡有人走動,所以傭人們趁著他倆不再已經收拾完離去了。
曾如初在門口玄關處換了拖鞋,把東西隨手放在身旁的深棕色櫃子上,拎著剛換下來的黑色皮鞋去一樓的盥洗室簡單的處理乾淨,然後放了熱水洗了把臉。
這樣冷的天氣,如果能洗個熱水澡該是多麼舒服啊。
不過曾如初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呆在這裡了。事情已經挑明,袁宇也知道了他想知道的,自己也沒有什麼留下來的意義了。
曾如初來的時候東西不多,但是在這裡住了將近四個月,不知道什麼時候不知不覺中已經添置了不少了。不過這些都是袁宇花錢買的,曾如初一件也沒打算帶走。
曾如初感覺頭有點兒疼,身上不太舒服,強忍著一陣陣眩暈的感覺把自己當初帶來的幾件舊衣服,還有簡單的細說用具裝進一個旅行包裡。
曾如初坐在大床上試了試額頭,也不知道熱不熱,翻了翻袁宇家的醫藥箱,發現裡面大多數是英文和其他他不認識的語種的字,根本不知道哪個是感冒藥。
把藥箱放回去,曾如初想他跟袁宇的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呢。
坐在床上等了一會兒,曾如初越發的覺得身體沉重,頭腦不太清醒,就決定不跟袁宇道別了,拎著有些沉的帆布旅行包走出別墅。
門外的保安從窗子子裡面看到他,連忙衝了出來。
「曾先生,這麼大的雪,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用我給您找個司機嗎?」保安問道。
如果是平日,曾如初一定拒絕了,他不喜歡麻煩別人已經到了一種強迫症的地步,你可自己走上這幾公里,也不願意讓人送的。但是他今天實在是難受,就說道:「那麻煩你了。我就到紅旗街上的藥店就行。」
「您要是著急,就我開車送您吧。」保安得到曾如初的點頭,回屋裡去換了個黑色大衣披上,然後把車從車庫裡開出來。
曾如初跟他道了謝,說自己還有事兒,就讓他先回去了。他有些艱難的拖著旅行包去藥店買了一盒感冒藥,站在藥店門口連水都沒喝,就直接把白色的藥片硬嚥了下去。
苦澀的藥品部分融化在舌頭上。曾如初皺著眉頭打了一輛出租車,回自己家了。
袁宇不喜歡他總是往自己家跑,他不想忤逆他,已經一個多月都沒回家了。
剛一打開門,曾如初就感覺許久沒通風的屋子裡都是潮氣和灰塵,他進了屋鎖上門,想把窗子打開透透氣,卻發現窗子已經凍實了,根本打不開。
曾如初多少有些不嚴重的潔癖,感覺呼入鼻子的空氣裡都是灰塵。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吃的感冒藥起了反應,他突然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想去衛生間接點兒水灑在地上,最後還是決定先睡一覺吧。
他穿著衣服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拽了被子蓋在一陣陣發冷的身體上。馬上就昏睡過去了。
他不知道,袁宇在那邊找他都要找瘋了。
袁宇從曾如初這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開著車直接去了何子珊的今晚參加的晚宴。
他附一踏入開宴會的主人家時,就見這家長輩跟小輩一起出來迎接他,驚喜得沒想到袁袁宇能來。
袁宇臉色不太好看,直接說要找人,連基本的寒暄都沒心力跟他們裝裝樣子,大步流星的直接到酒會從一堆貴婦人中把他媽找了出來。
「你幹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沒禮貌?見到人都不會打招呼嗎?真不知道我小時候是怎麼教你的……」何子珊一身銀白色V領晚禮服,五十多歲了仍然像是剛剛三十出頭的婦人,渾身散發著貴氣。
「別跟我說沒用的!」袁宇非常不耐煩的說道,眼珠佈滿猩紅,抓著何子珊纖細的胳膊沉聲問道:「你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對曾如初到底做了什麼?」
何子珊的表情變化是細微而飛快的,她皺著眉頭問道:「曾如初,是誰?」
「袁夫人,你別跟我裝了行嗎?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從今以後都不想讓你們何家好過,你就繼續……」袁宇抓著她胳膊的手青筋都凸了起來。他覺得他的自制力很可能在下一瞬間就土崩瓦解。
「你敢!」
就在這對母子針鋒對視的時候,袁宇兜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皺了一下眉頭,沒去理會。
沒想到何子珊手包裡的手機也響了。
她拿出精緻的手機放在耳邊,聽了一會兒臉色變了變。
「老爺子,沒搶救過來……」何子珊放下電話,臉上的驚訝還未來得及褪去,緩緩的開口說道。
袁宇的腦袋轟的一聲,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拿出不斷響著的手機,聽到堂弟在那邊焦急的說道:「哥,爺爺嚥氣了,你快來醫院。」
袁宇轉身就走,又突然回頭,銳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何子珊陰沉的道:「你好好想想曾經做過什麼,想不起來的話,就別怪我對何家不顧念親情了。」
何子珊站在原地,纖瘦的手指擰著香奈兒包包的細鏈,力道之大好像要擰斷了一樣。她目光陰沉的看著袁宇高大的背影離開,內心裡充滿了怨毒。
袁氏榮光了一生,殺伐決斷的老爺子袁東迎躺在白布下面,佝僂得又瘦又小,簡直看不出沒生病之前的一點兒氣勢。
袁東迎在醫院住了大半年,如果不是靠著最好的醫生和藥物支撐著,老爺子估計都不可能挺到今天才走。不過,對於袁宇這些親人來說,老爺子還是走得有些突然了。
這些天老爺子的狀態真挺不錯的,還能喝點兒粥了,家裡還找了大師算過卦,也說老爺子能熬過去這個年頭,誰也沒想到,還差兩天過年,老頭子突然腦梗去了。連給親人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袁宇走進病房的時候,已經來了一堆親戚了。他們全都圍在老爺子的病房裡嚶嚶的哭著,還一邊說著「老爺子怎麼就突然走了,讓我們怎麼活啊……」之類的話。
他們真哭假哭對袁宇來說都不重要,他陰沉著臉走向他爺爺的病床旁邊,看著白布下老人灰白的臉,心裡酸澀痛苦得不能用言語描述。這是他最親的親人,這也是對他最真心最好的爺爺。
袁宇進門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自動消了聲音。眾人看著袁宇陰沉著臉,一步一步走向床前,掀起白布的瞬間眼睛就濕潤了。這個鐵血一眼的男人從來沒在他們面前露出過這麼痛苦的表情來。他總是最強大的,最無堅不摧的。如今……
袁宇深深的在老人鐵灰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沒去看一眼屋裡的眾人,而是語氣沙啞的說道:「大家先都出去吧,讓我跟我爺爺靜靜待一會兒。」
沒有人敢反駁袁宇的話。
袁宇握著已經沒有了生機的老人皮膚鬆軟,骨節僵硬的手,眼淚流了下來:「爺爺……」
過了一個多小時,袁宇的堂弟敲門進屋子的時候,看到他好像動都沒有動過的僵直背影,鼻子有些酸:「宇哥,你節哀順變,爺爺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現在,還有很多事兒等著你處理呢……」
袁宇當然沒有他想像中的脆弱。可是,面對自己最親的人的永遠離去,再堅強的人也不可能不痛……
袁宇半晌後把老人的手輕輕的放回去,深深的看著老人沉聲說道:「爺爺,你一路走好!袁氏的事兒一概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經營它。」
袁宇臨出門前,對著表弟冷聲說道:「別讓任何人進去了,想看爺爺的,就在三天後的靈堂看。」
爺爺生前就不喜歡這些人,他不能讓他爺爺死後還不順心意。
確實有很多事兒需要做。
袁東迎的喪禮,袁氏的接洽,還有袁氏大變動後股票的動盪……
袁宇一直忙活到凌晨兩三點鐘,父親袁鴻升坐飛機趕回來,他才被硬推著回去休息。
袁宇車開得飛快,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曾如初。
今天他經歷了太多的事兒,在人前他能表現的淡定如常,可是天知道他心裡也承受著跟別人一樣的痛苦。只不過,他不善於表現出來罷了。
結果回到家,看著連同曾如初一起消失了的一些物品,他的心都涼了。
光著腳走到玄關處,袁宇看到被曾如初落下的鄭青的信和機票。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然後是徹底的沉戾。
袁宇站在原地,把機票連同信撕成一條一條的碎片,然後用力的揚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