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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晉陽》第132章
下部 第 48 章

  這日春光甚好,滿江綠波,柔光盪漾,正是踏青尋春的好時節。啟泰城外頭的永定河支流浦江上,此時畫舫二三,漁船五六,至深水域處,甚至有二層樓船,貨船等等,至於舟艇遊船,穿梭而行。一舸凌風,鬥酒酹江,翩然乘興東游的文人雅士本為不少,間或之間,水上卻聞笙歌聲聲,絲竹點點,時而夾雜哄鬧之聲,甚為熱鬧。

  白析皓臨風而立,瞧著這江上諸多景致,心裡暗忖,選擇水路果然有理,一來便是厲崑崙有心起疑,他帶的畢竟是騎兵,入水諸多不便;二來蕭墨存雖說身子有些好轉,可馬車顛簸,到底有許多不確定因素,如何比得上水路平穩,又風光獨好?

  此次所購船隻,為啟泰富裕人家多有的遊船,外頭掛著些華而不實,俗氣不堪的裝飾,裡面卻一式整潔舒適,非一般人所能比。船上除了船工若干,僕役雜工,俱是春暉堂的老人,最是可靠不過的。然而既便如此,那船艙內室,卻仍嚴禁他人進入,眾人只知裡頭或許是白析皓的夫人,身子嬌貴異常,輕易吹不得風,卻不知裡面原來住的,卻是那名揚天下的晉陽公子蕭墨存。

  白析皓垂頭輕輕一笑,返身入了船室,內裡一張鋪了舒適皮毛並織物的床榻上,蕭墨存闔眼安睡,他昨晚服的藥中多了味安神成分,此刻猶自沉睡未醒,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抱出門上了船。白析皓坐在他床頭,俯身在那人光潔的額頭上親吻一下。他只蕭墨存心結未解,對他進一步的親昵總有本能的畏縮抵制。白析皓愛他甚深,舍不得再如從前那般強迫於他,日常接觸,也只限於摟抱而已。只有在他這等入睡的時候,方敢如此輕輕地用嘴脣觸碰他的肌膚,斷不敢再多造次。

  他入睡的模樣柔順純淨,安詳靜謐,輪廓精緻的臉上偶爾會嘴脣微翹,帶有醒時決計見不到的天真可愛。白析皓臉上憐愛橫溢,伸出手輕輕觸摸他白蓮瓣一般柔嫩的臉頰,拇指略過他的眉心,忽而童心大起,湊過去以嘴吹氣,呵他耳後頸項怕癢之處。果然,蕭墨存不滿地動了動,蹙眉避開,白析皓再呵氣,舌尖輕巧舔吻他的柔白耳垂。蕭墨存“嗯——”了一聲,嘴角微翹,似乎受不住癢,要笑出聲來。白析皓心裡大樂,索性手足並用,將那人置於臂膀之間,繼續在他頸項處使壞,蕭墨存如小動物一般避來避去,終究一頭扎入他的懷中,手搭在他胸口,迷迷糊糊地道:“析皓,有蚊子……”

  白析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裡柔情百轉,感慨良多。自蕭墨存被救回來後,足有一月有餘,夜夜噩夢,困苦不堪。有些時候,那夢魘中脫口而出的嘶喊,靜夜裡聽到的,分明是“不,別殺……”或是“慕銳,不要……”白析皓心裡沉重,不知道原本如雪地寒梅般堅強的人,到底經歷了什麼,會變得如此萬念俱灰,幾成夢魘。他能做的,只是在那人心神渙散之時,在他恐懼痛苦之時,將他擁入懷中,用自己的胸膛,來告訴他無需害怕,一切已然俱成往事。無論前路如何,總是有自己,來為他承擔。

  沒有經歷那些拖入深淵的絕望,那些被隔絕在外,無能為力的苦楚,就不會明白,蕭墨存此刻這句無意識的低囈,這聲“析皓”來得有多不容易,那幾乎是拼卻了全力,幾乎是耗盡了心力才換來的啊。從閻王手中,將他硬是拉了回來;從他堅不可摧的無望中一點點給予溫柔和信心,讓那波瀾不興的眼眸重新注入生之光彩;利用了他的悲憫和善良,逼著他強顏歡笑,逼著他不得不拋卻死志,不得不正視自己殷切的期望和愛意。所有這些,早已超出一個醫師所能做的範疇,甚至於,早已超出一個情人所能付出的底線。好不容易,才有今日這聲不假思索的“析皓”,才有他自動鑽入自己懷中的舉動,才有對自己那等無意識的信賴。白析皓長嘆一聲,感覺宛若登上奇險的峻嶺,回首來路,不寒而慄。

  他撫摸著懷中人柔滑若青稠的長髮,低聲喚:“墨存,墨存,醒來了,時候不早了。”

  蕭墨存不滿地蹭蹭他的胸膛,並不理會,白析皓好笑地喚道:“墨存,醒來了,再不醒來,那早起的點心,都讓小寶兒給吞了。”

  蕭墨存慢慢睜開眼,迷濛地盯了他半響,又看看四周,眼睛逐漸清明,自己撐了慢慢坐起,模糊地道:“析皓,我怎麼覺著,這裡不是我原先的屋子。”

  “當然不是了,”白析皓微笑道:“咱們在哪,你先猜猜。”

  他轉過身,親自兌了熱水,伺候蕭墨存梳洗,又將一件雪狐皮大裘披在他身上,笑道:“如何,可曾覺著這是何處?”

  這船艙內室布置得美輪美奐,與墨存在那陋巷靜養的臥房一般無二。白析皓素來鄙夷華貴富麗,卻於細節處最是講究舒適乾淨,他心知蕭墨存出身皇族,皇帝與沈慕銳皆恨不得將天下最名貴的東西堆他眼前,討他歡心,卻不知道,最好最出名的東西,卻未必是最舒服合適的東西。白析皓留神揣摩,早摸透了蕭墨存的心思,大到居所陳設,小到一針一線,俱是那等外表看起來不張揚,卻精細到骨子裡的東西。蕭墨存雖不言語,可卻也會精神鬆弛,臉上笑靨頗有增多,與環境安全舒適,也有一定關係。他此刻臉上現出淡淡笑容,凝神打量四周,道:“莫不是,在船上?”

  白析皓頷首道:“正是,墨存還未好好坐過船吧?”

  蕭墨存點點頭,眼睛中有些神采,道:“扶我過去看看。”

  白析皓搖頭笑道:“不忙,先用了早飯,這船是咱們買下的,愛呆多久,就呆多久,你先吃了東西,服了藥再說。”

  蕭墨存聞言,臉上掠過一絲難得一見的沮喪,白析皓心下不忍,柔聲哄道:“外面雖說日頭好,可江風不是鬧著玩的,你想再添病,喝個十天半月的苦藥?”

  蕭墨存無奈地同意,道:“那便早些用飯吧。”

  白析皓一陣好笑,何嘗想過,那坊間流傳得多奢華驕縱的晉陽公子,只因為坐個船,便高興成這樣。他心下暗嘆,這麼些年,只怕也未必有人,真的留意他喜歡什麼,他自己於朝堂江湖的縫隙間掙扎求生,殫精竭慮,馬不停蹄,哪裡顧得上心中所欲。他憐惜地摸了下蕭墨存的頭,拍手命外頭候著的人呈上膳食來。

  只聽珠簾一聲輕響,小寶兒提了食盒,歡天喜地地走了進來,一進門便嚷道:“主子主子,您可算起來了,我才剛瞧見好大的鳥,會捕魚呢。”

  他話音未落,瞥見白析皓,忙收了聲音,怯怯地道:“白,白神醫。”

  蕭墨存卻朝他伸出手,微微笑道:“可還看了什麼,都跟我說說。”

  小寶兒咬脣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湊上去,將食盒揭了,端出裡面白析皓為蕭墨存調配的藥膳並諸種小菜,靦腆地道:“也,也沒什麼,就是好寬的江,好多船。”

  蕭墨存瞧了眼白析皓,對小寶兒溫言道:“很多船嗎?可有二層的樓船?”

  小寶兒畢竟是小孩子心性,立即眉飛色舞起來,開心地點頭道:“有啊,原來船也有二層的呀,好大,就如高樓在眼前移動一般,主子,您不知道,那船……”

  蕭墨存一面吃著,一面聽小寶兒清脆的童音嘮嘮叨叨地跟他描述見到什麼,不時問上一兩個問題。白析皓在一旁早已不耐,可蕭墨存對這小太監寵愛得緊,斷不能當著他的面呵斥這小奴才。再者若不是這小傢伙忠心耿耿,自己也無法尋回墨存,因而對他,心裡有所感激,便也由著他磕磕絆絆地嘮叨下去。只是這孩子言辭笨拙,用的詞語來來回回就那幾樣,聽得白析皓厭煩不已,只不知蕭墨存哪來那麼好的耐性聽那孩子說話,又認認真真做了回答。他走了會神,再聽那二人的話,卻已經轉到船舶進水排水的裝置上,蕭墨存拿手在桌上稍微畫著,仔細講給那孩子聽。

  白析皓聽得只想抓一把揪住小寶兒扔出去,這等天工物理,便是一般人也難以明白,這孩子一臉呆相,瞧著便知是一頭霧水。他禁不住輕咳一聲,提醒道:“墨存,你不是想瞧瞧外頭的景致麼?”

  蕭墨存一愣,道:“可不是,倒給忘了。”

  小寶兒這麼多天下來,也總算有點機靈勁,忙道:“主子,您回頭再給我講吧,船下廚娘嬸子還要讓我看著怎麼弄今日的飯呢。”

  蕭墨存奇道:“烹調之事,你懂什麼?”

  白析皓微笑道:“他得我親授,已懂了不少藥膳烹制之理,讓他去看著也放心。”

  蕭墨存欣慰地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小寶兒越來越能幹了?甚好,你就去吧。”

  小寶兒乖巧地點頭,收拾好桌子,再行禮離開。蕭墨存帶笑凝視著他離去的小身影,良久不語。白析皓輕輕攬過他,在他耳邊嘆了口氣道:“墨存,有時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小寶兒。”

  蕭墨存好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白神醫,幾時如此自輕自賤,竟羡慕那樣一個孩子?”

  白析皓咬牙道:“你從未曾這般凝望過我。”

  蕭墨存一呆,低聲道:“那孩子身世凄苦……”

  “我難道就容易嗎?”白析皓不知真的,脫口而出,隨即自覺失言,忙緩了口氣解釋道:“墨存,我別無他意,就是覺著,幾時你能那般待我就好了。”

  蕭墨存轉過頭,深深地看著他,慢慢地道:“我曾經,也這麼看過你。”他淺淺一笑,道:“去歲冬日,我被厲崑崙等押著送回京,路上,曾遇到過你。”

  白析皓驚詫地道:“遇到過?為何我一無所知?”

  蕭墨存淡淡地道:“我那時惶惶如喪家之犬,自顧不暇,且身邊俱是大內高手,如何與你相遇?不過,我曾在鬧市之中,馬車之上,遠遠地瞧見你。”

  白析皓忽而想起一事,道:“這麼說,我當時在客棧之內,曾經贈藥給厲崑崙,其實,是給你?”

  “正是。”蕭墨存點點頭,道:“若不是那兩顆藥,我早就一命歸西。”

  “厲崑崙這王八蛋,竟然騙我!”白析皓拍案而起,罵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那麼客氣……”

  “他也是皇命在身,須怪不得。”蕭墨存拉著他的手,微微一笑,道:“這事如今說了,不是為著你去尋厲崑崙的麻煩,而是想讓你知曉,有過那麼一刻,我也曾凝望過你的背影。”

  白析皓目光轉柔,坐下來問:“真的?”

  “真的。”蕭墨存頷首,正色道:“謝謝你。當時若不是見你那一面,我只怕會喪心病狂,亂朝綱,引禍亂,將天啟朝弄得不可收拾。”

  白析皓愣了一下,笑得傻裡傻氣,一把將蕭墨存擁入懷中,聲音略有些顫抖,又問道:“真的?”

  “真的。”蕭墨存微笑道。

  “我,我好歡喜……”白析皓眼眶有些微濕,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莫要哄我……”

  蕭墨存呆了呆,將雙手放上他的背,輕聲道:“真的,不哄你。”

  “墨存,我……”

  他話音未落,卻聽得船轟隆一聲,似乎靠了岸,遠處一陣凄厲的哭號喊叫傳來,縱是大白天聽了,也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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