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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晉陽》第130章
下部 第 46 章

  兩人入得帳內,卻見榻上坐有一人,臉有金色,雙頰高高聳起,明明透著虛弱,坐著之時卻脊背挺直,雙目炯炯有神,看見那老者也不吃驚,只道:“白神醫,別來無恙。”

  那老者自然是白析皓所扮,他冷冷一笑,道:“厲將軍身染微恙,析皓心掛老友,自當前來探望。析皓一聽說厲將軍貼榜招醫,心急如焚,不顧自身醫術淺薄,卻也勉力一試,厲將軍莫要怪我多事才好。”

  “哪裡,”厲崑崙不卑不亢地答道:“有勞白神醫掛心,厲某只是偶染風寒,倒驚動了神醫,真乃惶恐之極。”

  白析皓輕笑道:“在下孤陋寡聞,卻不知道何時開始,那風寒之症,卻需用到固本化瘀的傷藥,厲將軍見多識廣,不如給白某解惑則個。”

  厲崑崙臉上有些僵硬,道:“果然是你。”

  白析皓道:“厲將軍所指何事,在下不明白。”

  厲崑崙視線銳利如刀,冷冷地道:“厲某一介武夫,倒不知還值得白神醫勞師動眾,調開這方圓百里的傷病藥材。”

  白析皓斜睨了他一眼,眼神裡透著狠厲,輕聲道:“我本也以為,你不值得。我雖討厭你這等惺惺作態的君子,卻也敬重你的人品,更加相信,再怎麼著,你也不會去傷到那個人,可如今看來,我錯了。”

  厲崑崙臉色變得有些慘白,咬牙道:“我,他……”他忽然眼睛一亮,猛一抬頭,死死盯住白析皓道:“你要替他報仇?你,你知道他的下落?”

  他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聲音帶顫,眼裡流露出迫切、期待、遲疑和恐懼。白析皓冷冰冰地看著他,忽然動手,揭下易容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儘管俊逸非凡,可那臉色,卻盡是滄桑疲憊。他將腦後一縷長髮挑了過來,淡淡地道:“瞧見我的頭髮沒?不是假的,這是真的。”

  厲崑崙如遭雷擊,胸口不住起伏,含淚道:“不,不,你不是天下第一神醫麼,如何,如何救不了……”

  白析皓盯著他,有些快意於此人冰冷無情的面具瞬間被擊潰的模樣,一字一句,慢慢地道:“我只是醫生,卻不是神仙。我遇著那小太監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兩天,我不願相信,使了渾身解數,救了十二個時辰,卻仍是無力迴天。我傷心之下,一夜白髮,這個世上,除了他,又有何人,能令我一夜白髮!”

  他說到最後,已是憤怒異常,想到那一夜蕭墨存毫無生息的絕望和悲愴,這句怒吼並非作偽。厲崑崙愣愣地聽著,心中劇痛過度,反倒一片空茫,只喃喃地道:“他真的,真的去了?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白析皓居高臨下,毫無憐憫地看著這位天啟朝傳奇的年輕將軍陷入深深的痛苦、自責和茫然無措當中,白析皓微眯雙目,繼續道:“我一查之下,方知他致命原因,不僅在於最後服毒的丸藥,而在於更早以前,糾結深入五臟六腑的其他毒素。那等慢性毒藥,非皇家不能有,”他咬牙切齒地道:“厲崑崙,你不要告訴我,你對此事一無所知!”

  厲崑崙抬起頭,眼神空茫,慘淡一笑道:“不錯,我一直知道此事,欺瞞、利用、謀劃、殺戮,樣樣少不得我,你殺了我為他報仇吧。”

  白析皓勾起嘴角,邪氣一笑道:“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手腕一轉,已然多了一把又薄又短的小刀,造型奇特,鋒利異常。白析皓眼神一閃,刀鋒已然抵到厲崑崙胸口。厲崑崙一動不動,閉目待死,只覺得此一刀下去,那無窮無盡的自責和痛苦便能得已了結,委實是一件幸事。可半天卻不覺痛,他睜眼一瞧,卻見白析皓冷笑道:“一下送你上西天,我白析皓在你心目中,是這等善心之人麼?”

  厲崑崙一愣,道:“你待怎樣?”

  “不怎樣,”白析皓忽而玩味地笑了起來,道:“我若這般殺了你,墨存定會怪罪。所以我不殺你,不但不殺,我還要治好你的病。”

  他收起小刀,示意隨從小廝打開藥箱,拿出針盒,從中挑出粗大銀針,笑了笑,輕聲道:“你中的這掌,原不過小意思,可你死要面子,拖著不醫,這邊淤血壓迫內臟,越來越厲害,我這就幫你施針,將淤血逼出就好。”

  他慢條斯理地持針在厲崑崙身上比劃一下,微笑著道:“呆會施針會有些痛,厲將軍千萬忍著點。”

  一句話未說完,白析皓出手如電,抓起他的手,飛快在天池、天泉、曲澤、巨門四穴重重扎下,厲崑崙一聲悶哼,過不得半響,只覺喉嚨一癢,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白析皓笑道:“唉呀對不住,居然看花了眼,扎錯了穴道,還好能逼出淤血,也算殊途同歸。”

  厲崑崙明知他存心刁難,可此刻乍聞蕭墨存死訊,渾渾噩噩,那一口血噴了出來,神智也隨之清明。他抬眼瞧了白析皓,忽覺自己只是聞了蕭墨存的死訊便如此傷心落魄,那人對了蕭墨存的屍首無計可施之時,想必內心恓惶絕望遠勝於此刻,怪不得會一夜白髮。

  他心裡這麼一想,對白析皓的嫌惡之心頓減,反倒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同情,自己伸手擦去嘴邊血跡,低聲道:“多謝。”

  白析皓手上一頓,冷笑道:“別忙著謝,我這裡有丸藥一顆,只是學藝不精,也不知拿的是毒藥還是傷藥,你敢不敢服下?”

  他攤開手掌,上面一粒褐色藥丸,厲崑崙一把接過,塞往嘴裡,咽下道:“厲某終究是欠你人情。”

  “你那麼信得過我?”白析皓道。

  “你若要殺我,有的是法子,無需出這等下策。”厲崑崙正色道。

  白析皓冷笑道:“這顆藥確實不是毒藥,卻是狼虎之藥,今晚你必定腹痛如絞,口吐黑血,加上我適才施針穴道勁道均不對路,厲崑崙,明著告訴你吧,你此次傷勢得愈,可從今往後,每逢陰雨天氣,你這四處穴道,必會疼痛無比,終身不得再居住這等南方濕冷之地。”他頓了頓,道:“莫要以為下毒了就一定能解毒,被人打了一掌吃點傷藥就能沒事。人體構造精妙無比,哪是那麼簡單?你一體魄健壯之人尚且如此,更何況墨存那樣的羸弱?我今日為麼對你,就如你當日那麼對他。”

  厲崑崙痛苦地閉上眼,啞聲道:“我,我從未想過害他性命,”他睜開眼睛,目眶盈淚,低吼道:“我對他的心不亞於你,我如何會去害他性命?!”

  “是,你無心之失,所以你活著吧。”白析皓輕蔑一笑,道:“活著時時刻刻提醒自個,你如何和你的主子一丘之貉,逼死了他。”

  厲崑崙雙目圓睜,掙扎許久,終於道:“他,他現在何處?”

  白析皓譏諷地道:“怎麼?活著沒利用完,死後,還想拿他的遺骸作文章?”

  “不,不,”厲崑崙潸然淚下,搖頭道:“他,他到底是天潢貴胄……”

  “得了吧厲將軍,”白析皓拂袖道:“墨存終其一生,都為這皇家出身所累,他一生孤苦,你們誰真心待他好過?”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厲崑崙,疾聲厲色道:“你以為他會想回去,會稀罕厚葬皇陵嗎?你到底,真的替他打算過什麼?”

  他轉身踏步而出,道:“總而言之,他死了,我也不將他交予你們手上。”

  依著白析皓以往的性子,若有人如此對自己不住,早下狠手收拾,下毒陷害,要挾耍弄,無所不用其極,總有法子令對方悔不當初。只是這一次,涉及的人是厲崑崙,若貿貿然取了他性命,一來會讓自己陷入危機,會讓墨存未死的消息暴露出去;二來若墨存得知,依著他的性子,也是萬萬不肯的。他略施薄懲,心情愉快,帶了小童急急趕回。路上想著墨存這個時辰,也不知吃藥不曾,小寶兒有無按自己所教替他推宮過血。他忽然記起,很久以前,墨存的那個丫鬟提到過,他喝藥要送京城王吉記的梅花雪片糖,這啟泰城要找這玩意卻是難找。所幸糖食一樣,各地有各地的特色,他順道經過點心鋪子,撿了那精緻的兩三樣糖片包了,想起那人這幾日逐漸開顏的精緻臉龐,就如吹過冰封河岸的第一縷春風,令人沉醉而感動,便是想起,心底也是滿滿的希翼。

  他等不及慢慢走回,令那小童自行返“春暉堂”,自己施展輕功,片刻不到,便到得蕭墨存靜養的小院。正待叩門,忽而童心一起,想瞧瞧墨存在做些什麼。他輕功卓著,輕輕一抬腳,便縱聲躍入門中,悄然無聲地靠近內院,卻聽見一陣乾嘔之聲,白析皓臉色一變,正待推門而入,卻聽得小寶兒焦灼的聲音道:“主子,這可怎生是好,您這幾日的藥,都喝不進去,要不,我還去告訴白神醫,換個方子試試?”

  屋內傳來一陣漱口拿杯的動靜,好半天,方聽得蕭墨存弱聲道:“不,別告訴他。”

  “可是……”

  “你怎麼如此不懂事,想讓他頭髮全變白嗎?”蕭墨存呵斥道。

  一時鴉雀無聲,半響,傳來輕微的嗚咽之聲,又聞得一聲無奈的嘆息,蕭墨存柔和低啞的嗓音再度想起:“怎麼又哭了?乖,我知你一心盼著我的快點大好,可是,生死有命,非人力所為,你小小年紀,莫要過於執著才好。”

  “白神醫定然有法子的,白神醫……”

  “小寶兒,”蕭墨存似乎又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白神醫不是神仙,他,他已然做得夠多,夠好了。我已然誤了他許多,這個病,”他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道:“治好便罷,治不好,也無關緊要,你莫要再提這等話給他施加壓力,知道嗎?”

  “怎麼會無關緊要,我,主子……”小寶兒聲音又急又怕,結巴起來。

  “傻孩子,來,趁著這會精神好,我再教你兩個字……”

  白析皓心頭巨震,再也無法聽下去。他黯然走開,心裡想的,竟然只有一句,原來,他不是真的放寬心,他只是為了我,只是覺得對我愧疚難當,才如此配合治療。可笑自己自詡愛他敬他,卻從未想過,依著這人的性子,一旦意識到,那一夜白頭是為了他,那麼,便寧願把滿腔的痛苦和絕望都深埋心底,面上帶笑,背地裡,卻獨自一人去承擔那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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