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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晉陽》第128章
下部 第 44 章

  小寶兒惴惴不安的進了屋,只見蕭墨存仍臥在那榻上,臉上微有潮紅,雙目緊閉,胸口不住起伏。地上打碎了一個白瓷長頸藥瓶,幾粒紅彤彤的丸藥散落地板上分外醒目。小寶兒心疼地皺了眉,展開一方乾淨帕子,蹲下來將藥丸一顆顆揀好,吹了吹灰,再鄭重包了,尋個小屜子放好。他又跑到屋外拿了掃帚簸箕,將地上的瓷片掃乾淨,洗淨手,倒了一盅溫水,送到蕭墨存跟前,怯生生地道:“主子,您喝點水,潤潤嗓子。”

  蕭墨存睜開眼,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便搖頭示意不要。小寶兒放好水杯,咬著脣,忽然噗通一聲,屈起雙膝,跪了下來。

  蕭墨存一驚,不由得道:“小寶兒,你這是做什麼?”

  小寶兒紅了眼圈,嗚咽道:“主子,千錯萬錯,俱是小寶兒的錯,是小寶兒自作主張,將您從墳堆裡扒出來;又是小寶兒求了徐二當家的,駕了馬車想帶您回京;小寶兒如今明白了,主子心裡苦,活著會更苦,可您讓我怎麼辦?凌天盟,凌天盟那些壞人,一卷草席捲了您,挖個土坑就埋了,我怎麼看得下眼去?那些,那些壞人還商量著,要,暗地裡糟踐您的屍首,我,我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讓人欺侮了您啊……”

  蕭墨存看著他,目光中有所觸動,手扶胸口,呼吸逐漸轉促。

  小寶兒拿袖子狠狠擦了眼淚,繼續道:“我嘴笨,腦子糊塗,也說不來什麼。我只知道,鄉下窮,遇著饑荒,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死人。小孩兒生下來,送的賣的多了去了,便是在娘老子身邊養著,那也保不定能養得活。生個病,沒錢看大夫,上山讓野獸咬了,掉溝渠裡淹了,爬樹上摔了,讓人販子拐了,有幾個能平安到大的?爹把我賣了,我心裡難過,可半點也不怨他,因著賣了我,家裡弟妹爹娘,能過個飽暖年。主子,”

  他抬起眼,淚流滿面,可卻挺著胸脯,泣不成聲道:“這年月,人命賤若草芥。遇著荒涼,一鬥粗糧就能買一個丫頭。小寶兒什麼也不懂,只懂一樣,這人能活著,便是老天給的福分。您的命,是我用手硬從墳堆裡挖出來的,是白神醫不眠不休,耗了心血給拉回來的,您瞧瞧他那頭上的白髮,那是他以為救不了您,活生生給逼出來的啊。”他跪著爬上幾步,拉著蕭墨存的衣襟,哭道:“小寶兒求您了,您活著吧,小寶兒求您了,嗚嗚嗚,主子,您心腸最好,我求您了……”

  蕭墨存面白如紙,呆了半響,眼睛裡逐漸蒙上一層水霧,張開脣,想說什麼,卻顫抖著說不出來。正倉皇、無助、內疚卻又無所適從間,忽然聽到一聲嘆息,身上一暖,卻是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鼻端聞到白析皓身上熟悉的藥味,頭頂上被那人輕柔地摩挲著,耳邊聽得白析皓溫柔地道:“乖,放鬆,小奴才言過其實了。放鬆點,莫要多想,萬事有我呢。”

  蕭墨存伸出手,白析皓忙一把握住,問:“想要什麼,嗯?”

  “我,我看看你。”蕭墨存啞著聲道。

  白析皓遲疑了一下,坐到他對面,與他對視良久,時光靜默,劫後重逢,到得今日,兩人方首次視線交匯。此番凝視宛若相隔百年,多少說不盡的意思,道不盡的遺憾,俱在此刻,只作無語的目光相接。良久,白析皓輕咳一聲,強笑道:“怎麼,蕭公子覺著,在下這具皮相可還看得?”

  蕭墨存雙目氤氳,因為瘦而顯得大的黑眸亮如明星。他伸出手,捻起白析皓垂在胸前一縷灰白長髮,想微笑,卻笑不出來,再看時,那眼底自責甚深,啞聲道:“這,這都是因為我?”

  白析皓忙截住他的話,搖頭笑道:“非也,這頭髮想黑就黑,想白就白,半點不由人,你莫想太多,若真有有個因由,也是我學藝不精,不關你事。”

  蕭墨存慘淡一笑,道:“我終究,是累人累己……”他眼瞼低垂,兩行清淚落了下來,白析皓看得心痛難當,忙將他抱住,連聲道:“是我自己性情偏執,遇事不穩,與你何干呢?你那時候還昏迷不醒著,怎麼能把這事算到你頭上?再則我學藝不精,關心則亂,自己個想不開,不關你事,真的,不怪你啊。”

  蕭墨存點點頭,又搖搖頭,垂頭道:“你越是這麼說,我便越是,無地自容。”

  白析皓捧住他的臉,擦去他的眼淚,正色道:“墨存,你聽我說。若不得遇你,白析皓或許永世逍遙,只作那人人羡慕的神仙醫師,不知曉生之疾苦,不懂得情之傷人,渾渾噩噩,不知所終。可老天教我遇上了你,”他微微一笑,眼底盡是深情,緩緩道:“老天,教我遇上你,此後滋味,甜酸苦澀,百味交集。析皓自此方知,原來人生而為人,盡有這許些苦痛無奈,卻也有那麼多歡喜期許。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他停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終於繼續道:“這才明白,我心中所願,卻也只是我心中所願而已,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也無需負累,更加無需感激回應。假以時日,你身子大好,要做什麼,便只管去做,只是現下,讓我,讓我照料你,便足夠了,好麼?”

  蕭墨存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良久,方啞聲道:“你,簡直愚不可及。”

  “是,”白析皓笑了,親昵而溫柔地道:“晉陽公子才名滿天下,我這等庸醫到你跟前,合該愚不可及。”

  蕭墨存還想說什麼,終究掩了口,化作一聲嘆息,道:“拿來吧。”

  “什麼?”

  蕭墨存疲倦地道:“不是要照料我麼?早起的藥,還沒用呢。”他頓了頓,輕聲道:“我吃藥丸就好了。”

  白析皓一愣,隨即大喜,這可是許多日來,蕭墨存頭一回主動要求服藥。他醫術本就高超,然再厲害的醫生,若病人不予配合,也只得手腳受縛。白析皓救回蕭墨存後,最頭痛的,便莫過於這人心病太重,腦子裡半點生機也無。此番他肯要求服藥,依著蕭墨存的性子,這便是答應配合治療的潛台詞,只要他心裡有活下來的念想,那麼依著自己的醫術,解毒調養,便可一步步實現。他心中只覺有說不出的歡喜,一下子站了起來,道:“我,我去給你拿。”

  一旁的小寶兒樂呵呵地瞧了半日,此時站起來,插嘴道:“我去就行了。”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明裡瞧著,蕭墨存的精神,也仿佛自此好了不少。起碼施針用藥,不再抗拒,那些時日出現的煩躁,也似乎不復存在。每日裡與他說話,也多有回應,不似先前那般充耳不聞,有時候說到有趣處,蕭墨存臉上,也會顯出淡到稍縱即逝的微笑。白析皓見了,心裡大感欣慰,似乎那記憶中溫文爾雅,和煦如風的晉陽公子,又逐漸回到自己身邊。

  自此白析皓日日陪伴在蕭墨存身邊,將他照顧得周到體貼,他本就是慣於風月,自然有他討好人的花樣手段,如若不然,當年單單只憑著那張臉,也不足以惹下那許多風流債。如今他全心只系於蕭墨存一個人身上,好容易心心念念之人又重回身邊,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來討那人的歡心,其溫柔熨帖,愛憐橫溢,自然不是皇帝之流只會賞賜能比。

  白析皓一心撲在如何照料蕭墨存的身子,自然便將春暉堂等事務一股腦拋開。這一日吃過午飯,白析皓正想著蕭墨存調養了十數日,已經頗無性命之憂,也是時候擬定那去毒固元的法子。他想了許久,解毒之藥並非不能配製,然而蕭墨存身子七勞八損,稟性兼弱,各種毒素又深入五臟六腑,若強行驅毒,則不免傷及經脈,治好了,也非壽相。然若解毒之藥太過溫良,則不但起不到作用,反倒要令毒素盤踞越來越深,如此一來,蕭墨存不出半年,定會身亡。他左思右想,實在難以有兩全之策,正頭痛間,忽然聽得小寶兒來報道:“吳掌櫃來了。”

  白析皓一陣不耐,走到前廳,命人將吳鉤帶進來。才剛坐下,便見吳鉤慌裡慌張地進來,小聲道:“師傅,啟泰城這幾日,有些古怪啊。”

  “什麼古怪?”

  吳鉤左右瞧瞧,確定無人後答道:“來了許多騎兵,傷者居多,想是剛剛在哪打了一場仗似的。昨兒個下午,有個軍官模樣的,帶了小兵過來,將鋪子上的傷藥都買空了。奇怪的是,除了尋常傷藥,還多要了些解毒的東西,我悄悄的瞧了他們的袖章軍服,嚇了一跳,您猜怎麼著?”

  白析皓皺眉道:“少廢話,說。”

  “是,”吳鉤點頭道:“那是京師龍騎尉的標識。您說,龍騎尉不是該駐防京城的麼?怎麼會跑到咱們這打仗?這太平日子的,連山匪都沒有,跟誰打?還買那麼多傷藥,別是打了敗仗吧?”

  白析皓俊臉一沉,道:“打聽了誰領的軍不曾?”

  吳鉤得意地笑了起來,道:“師傅,咱們辦藥材買賣的,衙門裡哪能沒幾個人啊,我即刻便打發人去打探消息了,嘿,還沒兩個人知道。我不信了,再讓人去隔壁幾個州府探探,得來的消息可有意思了,那龍騎尉出京,只有一個名目,便是南巡督察使親隨,這回的南巡督察使乃三品輕車將軍厲崑崙,想必領軍的,就是他本人了。您不知道,這個厲將軍可有意思了……”

  他還待嘮嘮叨叨說下去,白析皓臉色一變,道:“厲崑崙啊,那真是老相識了。你趕緊的封鎖消息,不許人泄露一句,我在這看病的事。”

  吳鉤忙道:“師傅放心,夥計們都是老人了,沒那起多嘴多舌的。”

  白析皓站起來踱步,低語道:“他來得啟泰,莫非已經察覺了什麼?”他雙目微眯,冷笑道:“也好,我還想找人的晦氣呢,人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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