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你太自大了

　李子雄困惑和懷疑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段達眼裡。

　既然坦誠那就坦誠到底吧也沒必要遮遮掩掩造成誤會了。

　「內史舍人封德彝。」段達不待李子雄質疑就主動「坦白」了「封德彝奉旨趕赴高陽於初七下午途經巨馬河因大道阻絕遂滯留至今。」

　內史舍人封德彝？李子雄恍然大悟。雖然封德彝是河北人但封德彝與裴世矩都是高齊舊臣這種特殊經歷讓兩人都烙印上了特殊政治標記在中樞中常常形成某種默契以便各取其利。此刻裴世矩急需調整外交戰略而封德彝因為老越國公對其有知遇提攜之恩受楊玄感兵變之拖累岌岌可危兩人一個要穩定南北關係一個要積極自救正好需要攜手合作。

　只是同樣疑惑再度出現段達是西北武人封德彝出自河北世家這兩個人分屬不同陣營因何而合作？

　「你對封德彝說了多少？」李子雄當即問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子雄不相信。對封德彝非常瞭解兩人都是老越國公政治盟友一度是老越國公左右中樞左膀右臂。

　封德彝之所以是政治上「不倒翁」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其投身於老越國公門下河北封氏因此在政治上依附於弘農楊氏甚至還與弘農楊氏聯姻封德彝娶了老越國公楊素堂妹而老越國公每每在政治風暴中都選擇正確因此也造就了封德彝「不倒」之名。

　老越國公楊素死後保守派再失一桿「大旗」實力損失巨大這直接導致保守派在與改革派鬥爭中落於下風。關鍵時刻封德彝看到「風向不對」馬上尋找退路與江左人內史侍郎虞世基政治結盟果斷向改革派靠攏腳踩兩條船做了一個「騎牆派」。楊玄感對封德彝「倒戈」非常憤怒雙方關係隨即緊張並迅速疏遠。

　事實證明封德彝背離弘農楊氏、疏遠楊玄感無比正確政治敏銳性令人歎服能夠在政治上做個「倒翁」確需要超絕天賦。由此也能推斷出值此關鍵時刻關係到封德彝政治生命能否續存重要關頭封德彝肯定會在政治上做出非常舉動以自救。這個非常舉動難道就是紆尊降貴與段達合作？李子雄當然不相信。

　「封德彝為何相信你？」李子雄毫不客氣地質疑道「你能給什麼幫助？」

　段達神情尷尬眼裡掠過一絲不悅。是依靠軍功崛起新興貴族在李子雄、封德彝這些簪纓世家子弟眼裡始終就是一個土包子一個卑微之徒不受尊重不受待見自尊心倍受打擊但大局為重此刻也只能忍了。

　段達猶豫了片刻說道「這要從白髮賊攻打高陽說起。」

　李子雄衝著揮揮手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段達躊躇不決。要想贏得李子雄信任太難了但若想把自己和封德彝之間合作說清楚難免會被李子雄抓住把柄一旦洩露就對自己不利了。至於請封德彝出面那是想都不要想事這其中蘊含風險太大封德彝不會涉足最起碼在沒有看到實質性利益之前不會出面而自己也不願也不敢求助於封德彝看封德彝臉色受制於封德彝最終還有可能被封德彝賣了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

　然而段達若想在仕途上再進一步第三次東征功勞是必須而南北大戰功勞更是不可或缺為此段達只要在涿郡留守位置上待一天就必須兢兢業業必須竭盡所能在北疆鎮戍上取得成績而這個成績不僅包括穩定幽燕形勢更要在南北關係上搶佔先機但現在段達敵人太多了不僅有塞外北虜有幽燕地方勢力這些強悍「地頭蛇」還有齊王、李子雄和白髮賊這三條彪悍「過江龍」可謂強敵如林步步艱難。

　好在段達和「過江龍」們有共同敵人短期內也有共同目標這給了雙方合作基礎而合作前提是信任沒有信任也就沒有真正合作所以達不論是為了大局還是為了私利也不論是為中土國祚還是為了自身前途都需要與「過江龍」們合作所以有必要放低姿態利用自己天然優勢首先讓對方看到自己合作誠意否則互相猜忌互相利用甚至背後捅刀子結果可想而知。

　段達毅然決定賭一把和李子雄都是西北人有共同地域利益只要不是生死大仇彼此都不會置對方於死地畢竟中樞裡西北人越多衛府中西北人越多對西北就越是有利這是毋庸置疑一件事所以相比較起來段達寧願相信李子雄寧願和李子雄精誠合作也不會相信封德彝與封德彝與虎謀皮。

　段達隨即把自己與封德彝暫時合作前因後果做了一番詳細說明。

　政治上只有利益政治對手因為利益而合作乃司空見慣事所以李子雄對段達和封德彝攜手合作不以為奇好奇是兩人為何合作有什麼共同利益所在。結果證明猜測是對封德彝為了自救改變了政治立場積極幫助聖主創造第三次東征條件而段達為了贏得更好政治前途也積極幫助聖主創造第三次東征條件於是齊王和白髮賊就成了們牟取政治利益工具。

　段達身份地位權勢都有限無法從齊王身上牟利也不敢輕易捲入皇統之爭借刀殺人之計「刀」就落在了白髮賊身上而這正是不惜代價力求贏得李子雄信任和合作原因所在。

　正因為如此李子雄從段達詳細講述中捕捉到了「要害」。段達最早求助封德彝本意是打算通過這條「捷徑」把高陽危機以最快速度報奏於聖主畢竟封德彝是河間人高陽宮也在河間白髮賊攻打高陽宮禍亂河間郡必然會損害到封氏利益於情於理封德彝都會給予幫助但實際上封德彝不僅幫助了段達還積極介入其中這就不對了一個中樞大臣為何要積極介入到地方剿賊事務中？自身都遭遇危機了為何還積極為齊王奔走？聖主詔令封德彝去高陽明顯就是充當聖主之信使與齊王溝通談判傳達聖主有重新起用齊王之意由此不難看出封德彝重新贏得了聖主信任那麼封德彝憑藉什麼消除了聖主對懷疑？

　李子雄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封德彝可能估猜到了白髮賊真實身份。

　當段達告訴封德彝白髮賊正在攻打高陽同時與封德彝保持密切聯繫冀北豪門和幽燕豪門也會向提供諸多機密於是白發賊身份呼之慾出就是當年引發榆林風暴那個關鍵人物。知道此人真實身份者寥寥無幾也就高颎、楊素、裴世矩、宇文述、長孫晟等幾個參與中土外交決策中樞重臣而李子雄正是從楊素那裡獲悉這一機密當時封德彝做為楊素「左膀右臂」之一當然也有資格知道這一秘密。

　如果封德彝估猜到白髮賊真實身份那麼必然和李子雄一樣認定白髮賊背後就是裴世矩白髮賊所作所為都由裴世矩一手操控裴世矩正在下一盤大棋而下棋人肯定不是裴世矩一個是一大批人這批人目標肯定非常遠大一旦成功其收穫之大難以估量於是李子雄決定介入其中尋找一線生機逆轉命運而封德彝也決定介入其中以求搶佔先機在未來可能存在利益中分一杯羹。

　李子雄突然興奮起來預感到自己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可以肯定封德彝已挾白髮賊之秘密而脅裴世矩從而成為大棋局下棋者之一雙方就此形成默契聯手推動「棋局」向預定方向前進。

　「某相信你誠意。」李子雄說道「說說你合作之策。」

　「混亂燕北局勢斷絕南北迴易。」段達也是直言不諱直接提出合作意向「冬天來臨後你們出塞作戰征戰於閃電河一線一方面把北虜南部牙旗向陰山和磧口方向驅趕一方面給霫（xi）、奚、室韋、契丹、靺鞨等遠東諸虜以威懾為北疆贏得一個相對穩定鎮戍局面。」

　李子雄笑了連連搖頭「驅虎吞狼藉刀殺人以實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目。好主意好計謀啊段留守不費一兵一卒就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長城內外兩大隱患殺人不見血好手段！」說到後來已極盡嘲諷之能事了。

　段達面無表情眼神堅定明確告訴李子雄我是官府我是衛府軍我佔盡了優勢而你現在不要說立足燕北了就連生存都成問題你拿什麼跟我討價還價？

　「你太自大了。如果你沒有與封德彝合作也沒有把裴世矩拉進來你對老夫說這番話老夫或許還會考慮考慮但現在……」李子雄手指段達正色說道「你把自己賣了而你還一無所知全然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對局勢掌控。」

　段達佯作鎮定內心卻是驚濤翻湧暗自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