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四集【4】晚宴主持人

　　於是，又變成這樣了。

　　尚方縮在副駕駛裏，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燈，後視鏡後映出他的兄長大人，面無表情地開著車，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他在想什麼呢？

　　——什麼都沒想吧。

　　反正他也……不在乎的吧。

　　車子停在家門前，尚方開門下車，往家裏走，尚都伏叫道：“尚方！”

　　尚方停下來，很想逃開，微微攥起手。尚都伏走到他身邊，點起一支煙：“去走走。”尚方偏過頭去：“不、不了。我……我要回去準備……”

　　——為什麼，明明跟林城說話都沒有問題了的，為什麼只有跟哥哥還是這樣，連一句話都講不清，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下來。

　　“那個主持，”尚都伏看著他，“你真的要做？”

　　“所以說……那不是你、你讓我……”

　　尚都伏皺起眉頭，靠過去，逼他看著自己，聲音提高：“你都不會反抗的嗎？不想做的事，討厭的事，不知道拒絕嗎？”

　　——拒絕？還說什麼拒絕？就算他想拒絕，難道就是可以的嗎？

　　“我……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尚方偏過頭去，還想著趕快離開，“而且，我、我沒有理由不做。”

　　尚都伏閉了閉眼，說：“有的。”

　　“有……什麼？”尚方終於炸毛了，直接仰頭去看他，“我說過很多……不、不是都被你否決掉了？”

　　“有的。”尚都伏眼眸極深，在夜色中顯出濃墨重彩的顏色，明明是很冰冷的黑，卻仿佛有許多沒說出口的話蘊含其中。

　　尚方怔怔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回過頭去不去看他：“我回去了。”

　　尚都伏吸了一口煙，側頭過去，吐出白色的煙霧，飄散在夜晚氤氳的燈光中。他說：“比如說……”

　　尚方頓住腳步。

　　“你不想跟林城一起。”

　　——林……城？

　　“林……”尚方愣了一下，回過頭，“跟林哥沒有關係！”

　　他想起林城剛才那個吻，他嚇了一跳，但不認為林城真的喜歡自己，畢竟兩個人才認識了不過兩三天，就算林城說已經注意他很久了，但是畢竟並不瞭解，不可能是多麼深刻的那種喜歡。然而，尚都伏透過彌漫的煙霧看著他，側臉模糊不清，尚方莫名其妙地心頭一跳，覺得自己似乎應該知道是為什麼。

　　——尚都伏應該是不在意的才對。

　　——他不過是圖好玩，在耍我而已。

　　——無論是任何時候，他都沒有表現出認真的舉動。

　　尚都伏望著他，看不出掩藏的情緒。

　　“算了……”尚方一看到哥哥這個樣子，就像被澆了一盆冷水，心裏真的是什麼火都沒有了，不想問了，問出答案來又如何，他哥哥永遠是這個樣子的，沒悲沒喜的樣子，仿佛對什麼都沒反應，對什麼都不在意。反正他本來也不可能真的跟自己的哥哥在一起的，是真是假又有什麼區別，不如就這麼放著算了。

　　尚方年紀是小，也的確不會跟人相處，但不代表他就一點事也不懂。他知道什麼可以，什麼不可以，什麼時候該前進，什麼時候該離開。這件事的答案他本來就不想知道，不必刨根究底。

　　尚都伏的聲音從身後兩步傳過來：“你就打算繼續跟他那麼相處麼？”

　　“跟、跟林哥可以做朋友。”尚方埋著頭往前走，“他……”

　　“你覺得他是想跟你做朋友？”

　　尚方抓緊包，加快腳步往前走，幾乎像是在逃離什麼危險的地方：“就、就算不是……他也不會怎麼樣的。”

　　尚都伏一把抓住他，嗓音低沉道：“你就這麼不瞭解男人？！”

　　尚方大怒，猛地甩開他的手：“那也跟你沒有關係！”

　　“你——”尚都伏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空著被甩開的手，像是沒想到自己一貫溫順的弟弟也有這麼大的脾氣，而後緩緩恢復平靜，深沉下去，“好，跟我沒有關係。”他狠狠攥著尚方的手，面無表情地把他往家門口拖去，尚方有些慌了：“哥！爸媽……都在裏面！你幹什麼？！”

　　“在裏面。”尚都伏停下腳步，抓住他的後腦勺，居高臨下地逼視他，“在裏面又怎麼樣？”

　　他的嗓音沙啞而曖昧，尚方一怔，接著就被他踉踉蹌蹌地拉進家裏。尚媽正在對著電視敷面膜，見到他們倆嘴呈O形拍著臉，叫：“兒子們！”又眼睜睜看著大兒子把小兒子拖到樓上去，後者似乎是不知所措，根本無法反應。碰的一聲，尚都伏把尚方拖進自己房間裏，往床上一甩，接著就鎖了門，一雙眼睛深潭似的，毫無波瀾地望著他。

　　那一刹那尚方就驚了，他立即彈起來：“哥！這是在家裏！”

　　尚都伏跨上床，把他按下去，毫不留情地開始親吻，尚方嗚嗚地躲閃，卻怎麼也逃不出這個男人的勢力範圍。“不要……你……”尚方屈辱地閉上眼睛，覺得眼淚都快被逼了出來，感覺到尚都伏滾燙的手摸上自己的腰側，拼命地仰頭想要脫離，卻根本沒有用。

　　他覺得自己無比的沒用，無比的羸弱。他根本沒法逃出去，甚至連這個男人恣意的玩弄都無法反抗。

　　噗通一聲，尚方一腳抬起來，尚都伏胸前挨了狠踢，向旁邊一仰，歪倒在床上，震驚地看著他。

　　“我真的已經……受夠了。”尚方胡亂地系著自己的扣子，抬手抹了把眼睛，被對著尚都伏穿上外套。

　　“尚方！”

　　尚方整理好衣服，碰的一聲關上門，只留下一片寂靜中尚都伏微微氣喘的聲音。

　　“嘶——”尚都伏捂住臉，倒在床上。

　　……我在幹什麼。

　　……簡直是瘋了。

　　-

　　——戲弄我，總在戲弄我。

　　尚小少爺出離了憤怒，連續兩天沒跟尚都伏講話，尚都伏偶爾煩躁地抽著煙在不遠處看他，都被他直接無視。除夕前夜的宴會定在晚上七點，中午，尚方跟林城在休息廳對詞，林城怕他緊張，還專門想了許多如果出現問題該怎麼解決的方案，兩個人說得不亦樂乎，尚都伏在遠處看著，眉頭就皺得更緊，手邊的垃圾桶頂上全是被他掐死的煙頭，導致整層樓都彌漫著低氣壓。

　　“啊對了。”大條的林大少爺完全沒注意到，背後有一雙憤怒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們倆，依舊笑得很燦爛，“嗯，那天我說的事情……”

　　尚方想起年味十足的街市上，用寫著串詞的筆記本遮住的那一個吻，微微怔著看他。林城被他看得臉有些紅，就那麼紅著臉笑：“你……嗯，你……會不會考慮？”

　　“……”尚方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城很帥，嗯，很帥，人也很爽朗。

　　林城連忙解釋，鑽石耳釘和瑪瑙戒指各種亂晃：“我知道，我知道在國內這種感情一般是不被人認為正常的，我不要求你什麼。我……”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成熟而認真，“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就是這樣。”

　　“我……我很喜歡你。”尚方不敢看他，看著桌子，“但我覺得我不是，不是同性戀。”

　　“……”林城沉默了一會，“哦。”

　　尚方不說話了，有點尷尬。

　　“嗯……”林城伸過手來，揉了他的腦袋一下，笑容溫暖，“沒事。”

　　那是很觸動人的笑容，像陽光一樣，光明磊落，仿佛把心底全部都翻出來，也不會有任何不敢給人看的東西。即使真的不合常理，也擁有一份坦然。尚方看著他，心道，能愛上這樣的人就好了。

　　——哪個女孩子愛上他，他愛上哪個女孩，應該是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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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領導，先生們女士們，非常榮幸，諸位前來參加索緹諾公司的新年晚會……！”

　　大酒店，賓客如雲，觥籌交錯。尚方跟林城各自有各自的帥氣，林城魅力無邊，尚小少爺也神奇地一個字都沒有卡殼，之前聽說過尚方的傳聞的人不禁都嘖嘖稱奇，一致讚歎。

　　尚都伏與董事們坐在一起，一直看著臺上的弟弟，他沒有任何驚訝，也沒有任何如我所料的果然，仿佛本來就應該這樣，他的弟弟在蛻變，而他只是旁觀著這個過程，看著他向著更耀眼更好的方向去。

　　“呼……”尚方和林城從臺上下來，就被一群人圍住，敬酒的敬酒，調笑的調笑，面對這麼一大堆熱情的人，尚小少爺還是很局促不安，好不容易沖出來之後，卻不見林城的人影，環顧四周，連尚都伏的蹤影也看不到。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趟洗手間再說。然而，他剛想推開小隔間的門走出來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是林城：“尚經理！”

　　尚方停下了推門的動作，聽著沖水聲在背後響起。門外似乎有人停下腳步，他能從門縫裏看見尚都伏正在洗手，林城遞給他紙巾。

　　“我那天……”林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跟尚方表白了。”

　　尚方一怔，想去看哥哥的神情。然而從他的角度除了尚都伏筆挺的背影，和完美的西裝之外什麼都看不清楚。

　　尚都伏說：“哦，是麼。”

　　“我覺得，我是真的喜歡他。”林城抓了抓頭髮，眼中光芒閃耀，“我追他真的沒問題吧，聽說尚太太也是有國外的背景的，他們會諒解嗎。”

　　“你管這麼多做什麼。”尚都伏轉過臉來，門縫中，能看到他無甚反應的樣子。

　　“因為我不是玩玩的。”林城說，他身材高大，在日光燈的照射下，有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如果未來有什麼困難，我會去克服。”

　　尚都伏抱著胳膊倚在水池邊，對著另一面的鏡子：“你太天真了。”

　　“我不天真。”林城背對鏡子，毫不示弱，直視著他，“我有準備，也有能力，但我必須知道，我需要去克服什麼。”

　　尚都伏似乎感到很好笑：“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誰知道，林城卻似乎對於他的回答感到驚訝。

　　“尚經理你難道是……不支持我們的嗎？”

　　“哈？”尚都伏皺起眉頭，“我什麼時候表示過支持你了？”

　　“因為，”林城訝異地說，“我那天問你，可不可以追你弟弟的時候，你不是回答我說——去追吧——麼？還有，我問你可不可以讓尚方跟我搭檔主持，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就報給策劃的時候，你也說的是—— 你隨意——的啊。我以為你對我的想法，認為是沒問題的。”

　　尚方在隔間內，聽著兩個男人關於自己的對話，尷尬又無地自容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沒有注意到隔間的門敞開了一條縫，直映入尚都伏正對著的鏡子。尚都伏看見鏡子裏的影像，一下子就僵了，尚方冷不丁對上哥哥映在鏡子裏的眼睛，也頓時頭腦空白。

　　尚都伏盯著弟弟在鏡子裏的眼睛，對林城說：“你走吧。”

　　林城不解：“什麼？”

　　“你走，”尚都伏暴躁起來，“我等晚宴結束再跟你說。”

　　林城看了他一會，推開門走出洗手間。尚家兩兄弟就這麼隔著一個門板，在一面鏡子中互相對視著。

　　“尚方，”尚都伏不覺用力捏住洗手台的邊沿，“你……”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你不要誤會，還是什麼別的。然而，尚方已經替他得出答案了。

　　“沒事。”尚方走出隔間，心裏沒有絲毫反應，甚至訕訕地笑了笑，徑直走過尚都伏，在推開洗手間的門的時候說，“我……早、早就習慣了。”

　　“你習慣什麼？”尚都伏想去抓他。

　　尚方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哥隨便說說……我、我就當真，結果又發現你只是……隨便說說的。”

　　“——這些，我……早就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