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目送羽川的身影完全離去之後,我沿著原路回家,直接走向妹妹們的房間——月火精疲力盡睡著了。十四歲的她,還沒到能夠熬夜的年紀——她應該是鞭策自己硬撐到這個時間吧。總之我想問的事情都問到了,現在就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至於火憐,從我脫離綁架監禁的處境直到回家的這段期間,她幾乎都是昏昏沉沉在睡覺——所以現在反而睡不著。發高燒又無法入睡,應該是相當難受的狀態。
總之我想讓月火好好休息,所以把火憐搬到我的房間。
像是抱新娘一樣,將火憐抱到我的床上。
「啊~~哥哥,這樣是小題大做啦,所以我才不想告訴哥哥的說,大家囗風太鬆了,只是發燒就擔心成這個樣子。」
「少囉唆,病人就乖乖聽話。想吃什麼嗎?桃子罐頭之類的。」
「毫無食慾。」
「是嗎……幫你解開頭髮吧?」
「我想洗澡~~流汗流得好不舒服~……」
「頭髮……」
「請自便。」
火憐微微抬起頭,把馬尾轉到我面前。雖然看起來像是嫌麻煩的態度,不過光是這個小動作——我覺得她其實就做得很吃力了。
剛才抱她過來的時候也是,她的身體真的很燙。
宛如在燃燒。
是名為圍獵火蜂的——怪異。
因為我已經知道症狀,所以火憐也不再逼自己逞強了。
即使如此——
她似乎依然維持著最底限的堅持。
我取下發圈放在床邊。
「雖然不可能幫你洗澡……」
我繼續說道:
「不過至少可以幫你擦身子。」
「啊~……情非得已,還是拜託哥哥了。」
火憐如此說著。
雖然語氣很平穩,但聽起來還是有點辛苦——還是說力不從心?或者心不從力?
「剛才月火也有幫我擦過,可是又流了滿身汗……不過以時間來說,她幫我擦澡是昨天的事情了。」
「這樣啊,那你先脫衣服吧。」
我說完之後將火憐留在房裡,下樓前往盥洗間,把毛巾打濕拿到廚房用微波爐加熱,溫度稍微熱一點應該比較好。
回房一看,火憐依然穿著運動服。
「喂,我不是要你脫衣服嗎?」
「哥哥,抱歉。」
「啊?」
「好累,幫我脫,幫我擦,然後幫我穿。」
「你啊……」
一點都不可愛。
動漫關於「妹妹」的錯誤形象到底是怎麼來的?不,或許這到最後只是個人觀點的問題——只要覺得可愛,無論怎麼看都會可愛,或許這種任性囂張的態度,就某方面來說也是市場需求。
但我敬謝不敏。
不過,她生病的時候,我會對她好一點。
我因應要求脫下她的運動服,將底下的T恤掀起來。火憐的身體雖然沒有鍛鍊到神原那樣非得禁慾的程度(沒想到「神原」和「禁慾」這兩個詞會放在一起),但還是結實緊致洋溢著健康美。我以溫熱的濕毛巾仔細為她擦拭。
「唔啊~……」
火憐哀喊著。
「親生的哥哥,將裸體一覽無遺,妹妹好害羞。」
「為什麼要套用俳句的字數規則?」
「遮羞。」
「洗完澡會半裸跳舞的傢伙還敢這麼說。」
「不可以說那是跳舞……那是有氧運動。」
「到時候改編成動畫,就由你一個人跳片尾曲吧。」
「如果由我跳,那可不會只跳片尾曲而已……我會整整三十分鐘跳個不停。」
「這種動畫太先進了吧……」
不過就某方面來說,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只因為她是妹妹,我就能面不改色地看著她的裸體。
比忍的裸體還要沒感覺。
果然只要基因相近,這種感覺就會下意識被阻斷嗎……但也因為如此,兄妹才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唔啊~……」
火憐再度哀喊。
這傢伙有夠吵的。
「我要擦背,翻過去。」
「好累,幫我翻。」
「嘖……」
擦背之後,我也脫掉她的褲子幫她擦腳。
不過內衣底下的部位終究不能亂來。
這部分就交給月火或母親吧。
「可惡……這次真的太大意了。」
「啊?」
「……不用哥哥強調,我也知道實力比正義重要,但是實力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增強的東西吧?」
火憐她——
任憑我幫她擦拭身體,並且如此咒罵。
包含熱毛巾在內,這幅光景令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按摩師。
「就算這麼說,要我在變強之前無視於眼前的邪惡——我做不到。我體內的正義之血,不容許邪惡的存在。」
「就我看來,你只是想找機會發洩罷了。」
「在哥哥眼中,或許我們的行徑是一種遊戲……可是,何況……」
火憐如此說著。
心有不甘,咬著嘴唇說道:
「那個傢伙太犯規了。」
「…………」
她說的那個傢伙是貝木泥舟。
身穿西裝宛如喪服的,不祥男性。
「哪有這樣的——莫名其妙就被他害得生病,這樣太奇怪了吧?太離譜了,簡直是肥皂劇的劇情吧?」
「這樣叫做肥皂劇……?」
這我就不清楚了。
我擦拭著火憐的腳底,並且說道:
「總之,再來我會想辦法,所以交給我吧。你不要再胡思亂想,好好休養。」
「要我好好休養是不可能的,老實說,我現在很不舒服。」
「那你就痛苦休養吧。別擔心,我很快就會讓你康復。」
「讓我康復……要怎麼做?吃藥也沒效耶?」
「…………」
關於怪異這方面——我還沒向她說明。
羽川對此似乎也巧妙帶過。
如同八九寺、千石和神原所說。
關於怪異的事情,關於忍的事情——如果可以不說,最好別說。
關於貝木泥舟的事情也一樣。
如果可以不用繼續涉入——就不應該令火憐與月火繼續涉入。
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態,她們應該也有責任。
只不過,火憐與月火沒有能力背負責任。
我如此心想。
因為她們還是小孩子。
因為她們,是偽物。
「在哥哥眼中,或許我們的行徑是一種遊戲……」
此時,火憐回到剛才的話題了。
不,或許這只是她意識恍惚喃喃自語所以並不是要說給我聽。
「不過,貝木他……」
「嗯?」
「貝木泥舟。那個傢伙為什麼要在國中生之間,散佈那種像是超自然現象的『詛咒』——哥哥應該已經聽月火說過了吧?」
「…………」
「對,他說,這是為了賺錢。」
騙徒。
虛偽的專家——貝木泥舟。
火憐宛如打從心底輕蔑,以唾棄的語氣說道:
「煽動惡意,煽動不安的情緒——實際上根本沒有做任何事情,就趁人之危騙取金錢。他跟我交涉的時候,居然是以一萬兩萬為單位耶?他向國中生收這麼一大筆帴耶?居然被我罵還不覺得丟臉,而且貝木到最後對我說,他居然毫無悔意對我說——因為對方是小孩,所以很好騙。」
「……很好騙。」
「月火的朋友,記得叫做千石?她好像是個沉默寡言的女生,總之無論如何,哥哥救了她一命。不過這只是一個幸運的例子,有人不知道貝木就是傳聞的源頭,跑去向貝木求救,甚至為了支付他要求的金額行竊被抓,哥哥能夠原諒這種事嗎?『我不夠強,所以只能袖手旁觀』,如果這樣的受害者就在眼前,哥哥說得出這種話嗎?」
火憐如此說著。
就像是——受害者真的位於她面前。
就像是面臨最艱難的關卡,非得要拚上意志力克服。
「那個傢伙說金錢萬能,那種像是漫畫才會出現的台詞,我沒想到真的有人會說出口。因為錢雖然很重要,但是這個世界上,肯定還有其他重要的東西,比方說愛!」
唔哇……
意見一致。
我居然和妹妹意見一致了。
「金錢並不是無所不能——只是幾乎無所不能!」
「…………」
不,並沒有那麼一致。
火憐繼續說道:
「哥哥,我和月火是認真的,不會把這次的事情當作教訓收手,如果今後又遇到相同的狀況,絕對會用相同的方式處理。」
「…………」
「我雖然以結果來說輸了,精神上卻沒有輸,而且下次會贏,努力到贏,即使不會贏也會這麼做。哥哥,最重要的……並不是結果吧?」
「這就是所謂的雖敗猶榮?輸了比賽卻贏了態度?我不認為鑽研武道的人可以說出這種話。」
「雖不中亦不遠矣。」
「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吧?」
「輸了比賽,也輸了態度——即使如此,只要沒輸給自己就不算輸,這就是我的武道。」
「不過……只要你依然是這種態度,就會為週遭添麻煩。你就是因為這樣……」
就是因為這樣。
我就像是把握這個機會,把火憐經常對我說的那句話——原封不動還給她。
「所以總是沒辦法——成為太人。」
「……我已經是大人了。看我的胸部!」
「你說你不到羽川一半的胸部怎麼了?」
「咦?翼姐姐那麼大?」
對,一點都沒錯。
那個傢伙從穿著完全看不出來。
「那是真物。你應該明白。」
「…………」
「以我個人的立場,老實說我不希望你們和羽川來往……不過這是個好機會,今後你們就從她身上多學點東西吧。」
和我一樣。
和我一樣遇見羽川——然後有所改變。
「如果不希望我擅自變成大人,那你們也快點變成大人吧。」
「……我沒說過這種話,這是月火的意見吧?」
「既然是她的意見,那也是你的意見吧?因為她是參謀。」
「唔~~你說得對。」
火憐發出「唔啊~」的聲音扭動身體。
「別亂動,我會不好擦。」
「這樣就好,我舒服多了。」
「到這種程度就別客氣了。」
「要是轉移給哥哥就不好玩了。」
「嗯……」
嗯?
轉移?
我忽然冒出一種想法——停止擦拭的動作,接著把涼得差不多的濕毛巾放在旁邊。
「等……等我一下。」
我說完之後,離開房間來到走廊。
月火睡了,爸媽還要一段時間才會起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下樓進入廁所關上門。
「忍。」
我呼喚著自己的影子。
「……何事?」
忍沒有現身,只有出聲回應。
無所謂。
這樣就夠了。
「吾就寢時間將至。即使失去力量,吾依然為夜行性,而且吾討厭睡到一半被吵醒的個性完全沒變。」
「是嗎,那在你睡覺之前,我問一個問題就好。」
我向忍提出詢問。
詢問火憐那番話令我冒出的想法。
「有辦法讓那個傢伙的病——轉移到我身上嗎?」
「嗯?」
「雖說是一種病,但基本上是怪異之毒——何況原本就是故意移轉到她身上的,既然這樣,應該也能再轉移到我身上吧?」
「……汝這位大爺要承擔此病?嗯……」
忍似乎正在影子裡思索。
或許是在回憶忍野說過的話。
即使已經無法以手指直接插腦攪拌。
「總之……汝這位大爺的身體,殘留著吸血鬼的要素,圍獵火蜂這種程度的毒,應該不會在你身上造成這種程度的高燒——」
「我想也是。」
吸血鬼的級數,與其他怪異高出許多。
只要不是羽川那時候的貓,沒有任何方式能夠對抗吸血鬼——不,即使是那隻貓,也是因為對象是超乎常理的羽川,才會釀成那麼嚴重的事態。
無論圍獵火蜂是何種怪異,基本上對吸血鬼毫無威脅可言。
蜂,螫不了鬼。
「以此等意義而言,將圍獵火蜂之毒轉移到汝這位大爺身上是妙案。己所不解之毒施於人,以構想來說行得通。然而,既然不知道貝木是以何種程序,令汝這位大爺之妹罹患圍獵火蜂之毒,就只能以吾之獨家方式進行轉移。」
「什麼嘛,換句話說,你有獨家的轉移方式嗎?」
「有是有,然而……老實說,吾個人不建議採取此法,與其說不建議,應該說……吾極不願意汝使用此法。」
「我願意承擔風險。」
「……該說風險嗎……總之,雖然就某方面而言為都市傳說——然而記得那個小子,確實以完全不同之說法陳述過。」
「什麼嘛,完全講不到重點,一點都不像你。只要不是吸血之類的行為,要我怎麼做都行。」
「總之,雖然不會吸血——然而很難說。使用此法是否能得到諒解,吾亦難以判斷。」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方法,但肯定能達到諒解吧?圍獵火蜂這個怪異,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人命吧?即使不會致命,只要能治療那個傢伙的病痛,無論是什麼方法都應該付諸實行。」
「這番話——中肯至極。」
忍點了點頭。
即使如此,忍似乎還是有所猶豫,不過我再三要求之後,她就說聲「那就——隨汝高興吧。」並且將方法告訴我。
然後,我回到自己的房間。
「哥哥……我不知道你是去上廁所還是怎樣,不過要出去也先幫我穿好衣服吧?」
一回房,劈頭就遭受這種(非常中肯)的抱怨,但我沒有響應,只是輕聲呼喚她。
「小憐。」
由於處於緊張狀況,我不小心以原本的方式稱呼火憐,不過現在這件事不重要。
我繼續說道:
「我現在要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