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死亡離我們很近

回教室後，陳妤琳轉文科的消息以「王珉寫作業」的速度迅速傳播開來，不到一個早自習的時間，幾乎全班同學都知道了。

打著哈欠的同學們紛紛清醒過來，以四人小組為單位展開激烈的討論。

原本對這個女生毫不瞭解的人也激動地投入話題，彷彿僅憑這一個行為就能決定對方的所有一切。性格，利弊，勇氣，前途。

枯燥緊張的高三生活，週遭一點點的變化就如同石子投入平湖，漣漪不斷。

一些心態並不好的學生開始猶豫、糾結，是不是應該效仿陳妤琳轉文科的做法，也許這樣對自己更好。

沒錯，在理科生的眼裡文科不就是背書嘛！能考上華海的學生大都是能吃得起苦的。

但想歸想，真敢做的卻沒有一個。因為這個時刻轉文科，除非是理科沒救了，或者對文科太有自信，否則那不是碰運氣，而是找死。

消息的來源者肖瀧此刻正用手指按著巧克力，在桌面上磨來磨去。

——吃，或者不吃，這是一個問題。

王珉：「你要不敢吃的話就送給別人好了。」

肖瀧：「好歹是她送的生日禮物，送給別人不太好吧。」

王珉：「……那給我吃？」

肖瀧手指一頓，糾結的眉展開來，像是解決了什麼大難題，把巧克力丟給王珉，輕鬆道：「吶~~」

王珉：「……」自己不敢吃卻給我吃，就不心疼我中毒嗎！壞東西……

下午最後一節課，王珉悄聲對肖瀧說：「晚上不去食堂，下課就跟我開溜。」

肖瀧說：「去哪？」

王珉笑笑：「秘密。」

肖瀧掐王珉的腰：「說不說。」

王珉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坐他們前面的兩個男生回過頭來調侃：「說什麼悄悄話吶，嘰哩咕噥，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倆感情好哦！」

隔著走廊的另一男生聽了，開玩笑道：「他們這麼好又不是一兩天了，肖瀧你老實說，你是王珉他老婆吧？」

肖瀧板起面孔想反駁，王珉輕咳一下，笑道：「喂，說你是我老婆誒……」

「噗……」

身邊眾人聽了大笑起來：「哈哈，小龍女，你啥時候嫁的人啊！」

肖瀧滿臉通紅，粗著脖子喊：「瞎說什麼！我是老公，他才是我老婆！」一邊說，一邊掰過王珉的肩膀，做輕浮狀調戲道：「老婆~~~」

王珉應道：「嗯……」

大夥兒都笑瘋了，難得乏味學習之餘有這種調劑，不少人抓住機會變本加厲地開玩笑。

「來親一個！親一個！！」

肖瀧被大家一吆喝鼓舞，反而有些猶豫，都「真戲真做」到這種程度了，如果不親則有點矯情，如果親，那就真的「玩」大了……

正糾結著，王珉拉了拉肖瀧的衣服，示意他親。

肖瀧：好吧，既然你那麼放得開，我就親了……

在身邊人的起鬨下，肖瀧撅起嘴唇湊過去，卻沒想到王珉忽的伸出手臂擋在胸前，隔開肖瀧和他的距離。

他、避、開、了……！

王珉笑容滿面地望著肖瀧，輕描淡寫地蹦出三個字：「小流氓。」

「哈哈哈，小龍人，人家王珉不樂意吶！」

「就是啊，光天化日，怎麼能強吻人家！」

「要恩愛回家恩愛嘛，哈哈哈……」

肖瀧：「……」

放學後，肖瀧被王珉拉著出了校，兩人坐上出租車，肖瀧道：「還不告訴我？賣什麼關子！」

王珉但笑不語。車子開了十五分鐘，兩人下車，走進一條小弄堂，七拐八拐地又走了不下十分鐘，才到一個小店，紫色的牌匾——Sweet私房屋。

店門關著，只有門上的心形玻璃窗透出暖暖的橘光。

肖瀧推開門，見到店裡頭，不禁一聲感嘆：「哇！！！」

裡頭裝飾得非常漂亮，圓弧形的前台像一個大樹樁，客用桌子不多，只有四五張，有籐椅的，木樁凳的，鞦韆的，還有布藝的，每張所在的領域都由半透明的帷幔隔開來。

店裡已坐了三對情侶，肖瀧還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西方的情人節，他只覺得這裡實在太特別了，就像走進了一個夢幻的魔法世界。

悅耳的鋼琴，幽暗的燭光，朦朧的帷帳……

（到了很久以後，肖瀧和王珉去了很多城市，那裡有很多漂亮的店，卻都沒有這一次給他的印象深刻）

這個年代，有這樣一家店，絕對是獨一無二的。

肖瀧既覺新奇又覺浪漫，王珉說：「我定了桌子，那個沙發的，你先進去坐吧。」

冬天坐沙發讓人覺得很溫暖，肖瀧癱在裡面，透過帷幔看外頭，見王珉拿出手機來給店主她看，不知說什麼，少年身材挺拔，穿絨面外套的背影已經有七八成大人的味道。

店主笑容滿面地翻開一本八開大小的冊子，王珉在上面指指點點，不時詢問，最後掏出錢包付了錢。

肖瀧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一直到他掀開帳子走進來。

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音樂盒響聲，叮叮咚咚，不遠處的兩對情相互依偎在一起，悄聲細語。

肖瀧窩在沙發裡，一臉愜意地瞇著眼睛。

「喜歡麼？」王珉問。

肖瀧說：「哥，你剛才好帥。」

「哦，」王珉的臉微紅了一下，垂眼而笑，「哪裡帥了？」

肖瀧：「感覺。」

王珉不知道怎麼問，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肖瀧一笑，轉移話題問道：「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

王珉：「我哥推薦的，他知道得不少。」

「很浪漫……」肖瀧環顧四周，又問，「你剛才和店主說什麼？」

「早上發短信來訂位置，剛跟她確認，順便點了蛋糕，飲料和幾個小菜。」王珉說，「都是你喜歡吃的。」

等蛋糕上來後，王珉插了數字蠟燭，讓肖瀧許願吹蠟燭。

店裡應景地替他們熄了大燈，唯留帷帳裡幽暗的小吊燈和兩支蠟燭，「1」「7」。

肖瀧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臉上垂下柔和的影子。

許願完，他睜開眼睛一口氣把蠟燭吹了，王珉道：「十七歲生日快樂。」

「謝謝哥。」肖瀧說。

王珉坐到了肖瀧那一邊，兩人擠在同一個沙發上，邊吃邊聊。

時間過得很慢，肖瀧靠在王珉手臂上，舔著奶油道：「如果現在我告訴別人自己是高三的，肯定沒有人相信。」

王珉：「過生日你最大，就放鬆一天好了。」

肖瀧「咂」了一下嘴，道：「等我考完試，要天天這麼墮落！」

王珉：「……天天這麼，你也會膩的。」

肖瀧吃了一口王珉餵過來的蛋糕，說：「不膩。」

晚上八點才從店裡出來，外面天色已經黑透，冷風陣陣。

肖瀧裹緊身上的衣服，王珉說：「要把我的衣服脫給你麼？」

肖瀧嗤笑一聲：「脫什麼，肉麻死了！」

「Sweet私房屋」不遠處有幾家旅館，門口架著黑板，標價「三十元單人間」，「五十元雙人間」，「六十元標準間」。

兩人默契地在旅館前慢下了腳步，肖瀧不語，他知道王珉想什麼，他也很好奇如果和王珉開旅館，到底會發生什麼……

這種廉價旅館大抵不需要身份證就可以入住，他倆又是兩個男生，就算是未成年，店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沒做過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有莫名的吸引力，不安定的血液在身體裡流動，興奮刺激著兩個少年的大腦。

不想回宿舍，想要有兩人自己的私密空間，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抱在一起睡覺……

敢不敢冒一次險，嘗試一下？

「回去吧。」王珉握緊肖瀧的手腕，說，「以後，有的是機會。」

肖瀧：「嗯。」

……

第二日清晨，王珉在洗漱室遇見隔壁宿舍的方旭。

方旭本來就瘦得皮包骨頭，高三這一年愈發瘦得恐怖了，尤其是早上，整個人毫無血色，再加上熬夜留下的黑眼圈，乍眼一看，殭屍無異。

殭屍不可怕，就怕殭屍對你笑……

方旭打了個哈欠，一點沒被自己鏡子裡的詭異模樣嚇到，然後他對著鏡子裡的王珉笑了笑，即使王珉膽子大，也不禁抖了抖寒毛。

方旭：「早。」殭屍人發出的聲音也有一種機械的沙啞感。

王珉從褲袋裡掏出一塊德芙巧克力放在洗漱台上，：「吶，給你補補能量。」

方旭：「……」

王珉拎著毛巾疾步走出洗漱室，心道：當兩個邪惡能量相互碰撞時，其動量矢量和為零。（……）

二月底，班裡的宣傳委員在教室後的黑板上畫上了巨大的高考倒計時——距離高考還有99天。

大紅色的數字，觸目驚心。

三月初，區內三校聯考，基本上開啟了高考全真模擬模式，分數全部是按照高考標準進行計算的。

考試結束後，肖瀧退步了，669分排到全班第三，王珉687第一，樂百驍672第二。

肖瀧壓力很大，他發現，要維持第一還真不是個簡單事兒，不去說王珉，王珉一向厲害。自己跟第二名的樂百驍僅差了3分，雖說3分很少，只是一個選擇題就能追回來，但這相差的一個名次給肖瀧的

打擊還是很大的。

除此之外，他發現排在第四名不是那幾個耳熟能詳的好學生，而是平日裡成績並不起色的方旭！（果然是巧克力的力量麼？）

除了前三，從第四名到第十名，幾乎全部換了新的人，上學期還出盡風頭的賈鑫已經不知道排到哪裡去了。

……

對於這個結果，所有人皆心有慼慼，不但自己要加油努力，而且還要擔心別人比自己更努力，如果懈怠，隨時有可能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方旭，於是等高考前夕，你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在班級末尾了。

陳妤琳轉了文科，不知成績如何，肖瀧本來還關心著，現在自身難保，心情鬱卒。倒是班主任在幾天後提到了陳妤琳的事情——她在這一次區內三校聯考中，考了文科全年級第二！

班主任又說，陳妤琳轉文科的事原本是學校極力反對的，但她本人堅持，所以要看她這一次聯考成績才能最終決定。再加上高考報名表已經提交，若要修改，不得不動用校外關係，所以之前並未告訴

大家這件事情。

不過事實證明，作為一個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生，成績就能說明一切。

王珉安慰肖瀧，讓他平常心對待成績，就當沒進步也沒退步，維持原樣，就沒有那麼大落差了。

說是這麼說，肖瀧卻輕鬆不到哪裡去。也許自己過年舒舒服服的時候別人都在補課呢，也許自己生日和王珉出去約會的時候，別人在自習室熬夜呢……

哎，總而言之就是懈怠了。

肖瀧緊了緊神經，約莫過了一個周才調整好情緒，繼續奮進。

過了不久，華海又出了件大事。

高三文科班的一個學生，週末回家時出車禍。

這種平日裡只能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的新聞，竟然發生在自己學校的同學身上，還真是挺震撼的！不過大家也只是驚悚了一下，很快便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王珉接到消息是三天後，現任的籃球隊隊長，高二的學弟，他找到王珉說，希望高三原籃球隊的同學可以去參加金乙芓的追悼會。

王珉一驚，問道：「出車禍的是金乙芓？」 （忘記金乙芓的，詳見48章理科班的文盲）。

原來罹難者竟然是自己認識的人！

學弟看上去有點憔悴，道：「是的，我們也不敢相信，是他班主任找我們的，他父母還有姐姐說他生前很喜歡籃球，希望我們能去看看他。」

生。前。

肖瀧站在王珉身邊，聽著學弟的措辭，頭一次覺得原本荒謬的詞，可以那麼嚴肅地被說出來。

金乙芓話癆的活潑形象還很鮮明，他卻已經被殘酷的車禍奪去了年輕的生命……

追悼會是在週日舉行的，王珉、趙於敬、肖瀧都去了，王珉買了一束鬱金香菊花，趙於敬和肖瀧一起掏錢買了些水果。

他家不在C市市區，有點偏鄉郊，從華海回去要轉公交車到市中心客車站，再轉小麵包車或中巴車才能到家。

籃球隊的人在華海集合一起過去，到一幢居民公寓，樓下都是華海的學生，大多是金乙芓班上的同學，還有他的任課老師。

有一些女生抱在一起嚶嚶哭泣，十七八歲的孩子，儘管大都已經成年，卻還是無法接受朝夕相處的同學驀然而逝。

據說金乙芓坐的那輛中巴車在環城路上與逆向行駛的貨車相撞，車上的十餘人當場死亡……

肖瀧聽得手心直冒冷汗，原來，死亡真的離我們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