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山中歲月（下）

　秋天的別於其他季節的雨。秋天的雨很小，很細，飄飄灑灑如絲、如絹、如霧、如煙，像牛毛針尖般溫柔地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小雨打在房簷上，擊起水花朵朵「啪啪」的聲音組成了獨特的韻律。月瑤走到外面伸手接了雨，雨落在手上，涼涼的，冰冰的。

　細雨取了披風給月瑤披上：「姑娘，這雨涼，別讓它沾在了身上。」沾身上容易著涼。

　月瑤笑了下，自己撐起了青布油傘去了隔壁的院子裡。一到院子裡，月瑤就看見了穿著一身灰色僧衣的玄天大師正跟著穿著一身白色衣裳的玉山先生坐在走廊煮茶聊天。

　月瑤做夢都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玄天大師竟然也如平常人一般坐在茶桌邊與人邊喝茶邊聊天，場面太震撼了，讓月瑤失神。

　玉山先生好像沒看到月瑤的驚愕，笑著對月瑤招了招手道：「丫頭，快過去。」

　月瑤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穩步朝前走去，對著兩人俯身行禮道：「先生安好，大師安好。」

　玄天大師自然認識月瑤的，笑著說道：「女施主不必多禮，就如平常一般就好。」

　月瑤很自然地坐到空邊的椅子上。

　玉山先生見狀哈哈大笑：「我就跟你說，這丫頭不會怕你的。」玉山先生對月瑤秉性瞭解，這個丫頭就不是怕事的人。

　玄天大師笑而不語。

　月瑤笑著說：「先生，我見過玄天大師。」她不是怕，而是尊敬大師。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大師，也就只有玉山先生這種不拘世俗的人才不存在敬畏。

　玉山先生笑道：「我知道，就是那次老和尚開壇講法的時候你見過的。」玉山先生不知道玄天大師私底下還見過月瑤。

　月瑤望著玄天大師，見玄天大師含著笑，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月瑤也就沒再說了，只是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月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玄天大師似有似無地看著她。

　玉山先生跟玄天大師講了半天的佛理，月瑤在一側聽得都入迷了。月瑤倒不知道，玉山先生對佛經也有很深的研究。

　過了好久，月瑤被身上一陣疼痛給驚回了身，回轉頭見向薇正伸手掐了她。月瑤茫然問道：「怎麼了？」

　玉山先生笑道：「你進屋將這雨天的景色畫出來，等會我可要檢查。」以前玉山先生看月瑤作的畫再作點評，到了山上都是玉山先生點題，月瑤按照吩咐畫的。

　月瑤不想進去，還想再聽兩人講佛理呢！只是玉山先生要趕她進畫室，月瑤也不得不聽從。

　玉山先生等月瑤進了畫室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向玄天大師問起了心中的疑問：「你看這個孩子有沒有哪裡不對？」

　玄天大師道：「你在懷疑什麼？」

　玉山先生搖頭道：「我沒懷疑什麼，我只是覺得這孩子心思很深沉，好像經歷磨難一般。這出現在一個十歲的孩子身上實在是不應該的。」玉山先生有一次看見月瑤陷入沉思之中，那全身瀰漫著一股憂傷深深的將他震撼到了，才十歲的孩子就好像經歷了人間的滄桑，這讓玉山先生憂心不已。

　俗話說的好，慧極必傷，他擔心月瑤會早夭。雖然他說不收月瑤為徒弟，那是他有所顧忌，但是在心裡玉山先生已將月瑤當成自己的關門弟子了。

　玄天大師點頭道：「我那日也是察覺到這個孩子有些怪異，所以特意見了她一面。這才發現這個孩子面相奇特，我推算不出她的命格。」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玉山先生很擔心，忙問道：「那會不會有性命危險？」玉山先生找玄天大師過來，就是要讓他幫著看看月瑤的命理。

　玄天大師知道玉山先生愛才，所以出言道：「不會，這位女施主宅心仁厚，是得上天厚愛的人。」

　玉山先生還是地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厚愛？推算不出命格就是上天的厚愛？」玉山先生覺得玄天大師忽悠他。

　玄天大師點頭道：「自然是老天對她的厚愛，看不出她的命理證明她的命攢在她自己的手裡，都說命中注定，注定了的事豈不是很無趣。你說是不是。」

　玉山先生哈哈大笑：「你說得對，之前是我陷入迷障。」人們總是相信命運，所以喜歡去算命。其實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要不然怎麼會有人定勝天的話呢！

　玄天大師已經習慣了玉山先生這幅模樣了，兩個人又聊了一會，玄天大師就離開了。

　玉山先生進了畫室，深深地看了月瑤一眼。

　月瑤放下畫筆問道：「先生，怎麼了？」

　玉山先生笑著搖頭道：「畫好了沒有。」

　月瑤搖頭道：「還沒有，先生，這雨我總是畫不好。」月瑤以前畫的都是死物，現在要畫這種動態的景她總找不著感覺。

　玉山先生笑了。月瑤能這麼說比盲目下筆要強上數倍，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後揚長避短，這是一個大畫師該具有基本的素質。因為就算大畫師也不可能十全十美，總有自己的弱點。

　玉山先生笑著說道：「雨的靈動可以通過旁邊的事物表現出來，這樣也讓人有遐想的空間。」

　月瑤似懂非懂，畫就是畫，畫一個景色還能讓人有什麼遐想，月瑤不是很能理解這個意思。

　玉山先生笑道：「等你到了這個地步的時候，自然也就懂了。」

　月瑤點頭道：「先生，我會努力的。」

　玉山先生搖頭道：「不需要逼得太緊，要知道太緊會適得其反。平日無事的時候可以去山上走走，若是不願意走也可以過來陪我喝喝茶，聊聊天。輕鬆的心境，才是最佳的狀態。」

　月瑤想了下後說道：「若是玄天大師在的話，那就最好了。」以前月瑤覺得玉山先生高高在上，是她最敬仰的人。可是接觸多了，才發現玉山先生話特別多，你要願意他能說一個上午不停歇。

　若是玉山先生能一直說一些有用的正經的東西，月瑤不說賠一個上午，日日陪著她也不膩。可是玉山先生經常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說到哪裡去了，而且還會說一些少女不宜的話題。這讓月瑤頭疼不已。

　玉山先生很遺憾：「一點也不可愛。」

　月瑤聽到這個語調，嘴角抽蓄了一下。這若是讓人看到盛名在外的玉山先生是這樣一幅德行，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一樣失望。

　玉山先生瞧著月瑤的神態就笑了，說道：「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可以直接去找玄天師父，相信他很樂意教導你的。」

　月瑤有些遲疑的問道：「真的可以嗎？」等確認玉山先生說的是真的，月瑤喜不自禁。能得玄天大師的指點，那是她的造化。

　莫氏派去昭華寺的人什麼消息都沒打聽到。莫氏面色非常難看：「怎麼會這樣？」

　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很憋屈。

　蘇姨娘則在旁問道：「羅家三姑娘也在山上嗎？」

　回話的人搖頭：「沒有，我們只知道三姑娘在山上。至於三姑娘在山上做什麼，卻打聽不到。」昭華寺作為皇家寺院，管理肯定很嚴格，裡面的消息不是那麼容易打探得到的。

　蘇姨娘臉色也皺起來了。其實蘇姨娘在月瑤將蘭溪院差不多搬空的時候就知道，月瑤是不打算再回連家了。蘇姨娘其實覺得這樣挺好的，月瑤不在府邸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若是月瑤又回來，府邸到時候又得起風浪。

　蘇姨娘不認為月瑤會是乖乖束手就擒的人。夫人一直不放棄月瑤手頭上的錢財，真惹急了到時候倒霉的肯定是夫人，只是蘇姨娘知道這話她不能說。蘇姨娘心裡歎氣，要怪就怪三姑娘回來的時候表現得太柔弱了，讓夫人將這些東西都看成是自己的。現在東西飛走了，等於是在挖夫人的心。

　蘇姨娘現在為一的希望就是三姑娘不要再回來了，就算回來，這兩年也不要回來。看老爺的意思等大少爺娶親了，將來掌家的肯定是大少夫人了，到時候她也能輕鬆一些。

　這件事商量也商量不出一個結果，蘇姨娘準備回自己的院落。可是走到一半又轉道去月環那裡。

　月環在做針線活，聽到蘇姨娘過來了，忙出去迎了蘇姨娘進屋。蘇姨娘見月瑤在繡針線活，說道：「姑娘也別總繡針線，很傷眼睛。」她就是做得多了針線活，現在眼睛有些不好了。

　月環笑道：「沒事，我也就是當打發時間。」她倒是想看書了，可是蘇姨娘卻不願意她多看書，還說書看多了心思散了，特別是雜書更不准她看。

　月環說完這句話就沒再開口了。

　蘇姨娘心裡很難過，她知道月環是因為嫁妝的事對她生份了，自此以後母女兩人的關係越來越不好，月環再不是會抱自己撒嬌的乖巧孝順的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