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瑤掀開車簾,看著門上高高掛起的牌匾。她以為這輩子再不會跨足連府了,卻沒想到還有一日會回來。
月瑤回連府,連棟方跟廷儀去上差了,廷禮帶著妻子去了任上,此時也就只有周悅迎了上來。
周悅滿臉地笑地走過來拉著月瑤的胳膊說道:“我跟夫君一直都盼望著妹妹早日回來,今日可算是將三妹妹盼回來了。”周悅自從嫁給廷儀,日子過得也很順心。美中不足的就是因為月瑤的事,丈夫心裡一直有個疙瘩。周悅希望這次借助婚事,能將月瑤心底的隔閡消除,接了丈夫的心結。
月瑤輕輕一笑:“辛苦二嫂了。”
周悅自己也是精心教養的姑娘,月瑤這笑容她還能不明白,這就是標準的應酬式表情:“你呀,回到家裡還這麽見外。”
月瑤笑了一下,沒再多說話。不管是對連家,還是對周家,月瑤都不打算深交。所以,跟周悅也只要面子上過得去。
周悅看著月瑤的模樣,心裡有些歎氣。想要消除丈夫的心結,怕是難了。
從前院到蘭溪院,以月瑤現在的腳程也得走小半個時辰,就不要說周悅等人了。所以月瑤進了連府內,就有青色的軟轎在候著。
月瑤看著周邊的丫鬟婆子,俱都是收斂氣息,沒一個人抬頭仰望,心裡知道周悅治家極嚴。
若是在馬府,月瑤肯定是願意走路了。只是跟周悅關系不親近,月瑤也不想顯得自己與眾不同,直接上了青色的軟轎。
下了軟轎,月瑤仰頭看著‘蘭溪院’三個字,月瑤臉上的神情很古怪,談不上喜歡,也沒有緬懷。
月瑤走到院子裡,微微歎了一口氣。牌匾上的字沒變,蘭溪院也沒變,可是她變了。
周悅聽到這聲歎氣,心頭一頓,笑著道:“三妹妹,這院子裡外都是我布置的,若是你覺得不妥當,我讓人換了。”
月瑤淺笑道:“不用了,我覺得很好,我很喜歡。”布置好不好,她隻住半個多月就離開,哪裡需要挑這個。
周悅看著月瑤身邊一等跟二等丫鬟的數額齊整了,但是三等丫鬟還缺了兩個:“三妹妹,你看是不是趁著這段時間再采買幾個丫鬟?”周悅說去外面采買,也是不想讓月瑤委會自己想塞人到蘭溪院。
月瑤笑道:“不用了,我已經讓鄧媽媽在莊子上挑選兩個丫鬟,過幾日就送過來。”既然莊子上有可用的人,不需要再買了。
也沒滯留很久,送了月瑤回到蘭溪院,就離開了。她看得出,月瑤對她並不熱絡,而月瑤身邊的人對她,卻存了防備。
向薇剛才一直沒開口,一直到院子裡都剩下自己的人,才開口道:“蘭溪院,清冷了許多。”
月瑤輕輕一笑。蘭溪院已經六年沒住人了,怎麽會不覺得清冷。月瑤進了臥房,看著臥房裡煥然一新的擺設,不知道為什麽,又是微微的一聲歎氣。
帶回來的東西自然有丫鬟婆子收拾,月瑤此時心情不靜,也沉不下心來看書,不由自主地走到後院。後院的那一排的竹子仍舊傲然挺立著,在陽光的折射下,越發的青翠了。東面靠牆的幾顆青松,卻是長高了許多,有屋頂那麽高了。
向薇聽到月瑤又歎氣,滿臉黑線:“姑娘,從大門口到現在,你歎息不下十次,你能不能不要歎氣了?”歎氣的人不覺得,可旁邊的人聽了卻難受。月瑤歎氣,表明心裡還是沒有徹底放下。
月瑤歎氣,其實都是無意識的,聽了向薇的話,苦笑道:“我會注意的。”她會歎氣,真的是覺得物是人非。
向薇無語:“不過是住半個月,你就當是客棧。你現在的心思在於半個多月的婚禮。”
向薇的建議並沒有用,她的心靜不下來。用完午膳,月瑤躺在床上都睡不著。
向薇有些後悔,早知道姑娘回連府情緒會波動這麽大,她該攔著姑娘,不讓她回府。
月瑤也意識到不妥當,準備抄寫經書平複心情。細雨在旁笑著說道:“姑娘,嫁衣被褥等物都繡好了,姑娘有時間,不妨給安大爺多做幾個荷包。”
向薇翻白眼,這什麽餿主意。陳著這大半個月,應該好好進補進補才成,怎麽還能勞累。
月瑤想了一下,安之琛為她做了那麽多,她好像沒為安之琛做過什麽事。月瑤考慮了一下:“荷包就算了,要做就做兩件衣裳吧!”安之琛是武將,武將的配飾一般都是刀劍等物,戴個荷包不倫不類。
細娟聽了這話歡天喜地地叫道:“姑娘,那挑什麽顏色的料子比較好呢?”
月瑤對自己有什麽料子還是比較清楚的:“取了寶藍色的那匹蜀錦跟石青色的織錦。”好事要成雙成對,既然要做,就做兩件了。
細娟立即出去尋這兩件衣物。
向薇看著月瑤讓人取了剪刀跟絲線等物,忍不住動手,扶額:“你別說風就是雨。”
月瑤笑道:“反正也沒事。”有大半個月,有細雨跟細娟幾個人幫忙,應該能做兩件袍子。
向薇不想再看下去,直接出去了。就姑娘這樣,十有八九會被安之琛吃得死死的。
月瑤看著兩件衣裳,大半個月,要繡特別繁雜的花紋肯定是不可能的。月瑤想了一下,化繁為簡,應該也很不錯。
細娟拿著料子,低聲說道:“姑娘,用石青色的織錦做一件圓領錦袍,浸泡上隻用金絲銀線繡在邊角繡翠竹的圖案,這會不會太素淡了?”細娟覺得安之琛穿不出這味道的。
細雨也讚同:“姑娘,寶藍色的綢緞繡著簡單的雲紋,衣服太普通了,安大爺回不喜歡的。”細雨覺得,給安之琛做的衣裳,就該繡老虎獅子什麽的,這樣才襯安大爺。
月瑤哭笑不得:“你戲文看多了,我做的只是家常服。”出門應酬要穿華麗富貴的衣裳顯排場,但是在家裡還是以簡單舒適為主。
月瑤跟安之琛也相處過一段時間,也算是有些了解。安之琛的穿著非常隨意,可能是因為在軍中呆習慣了,所以不大講究穿著。安之琛的衣服全都是成衣服店店買的,有的衣服很合適,但有的衣服她看了真是別扭。以前就不管了,以後這些就得要她來操勞了。
月瑤揉了揉額頭,向薇說得沒錯,她真得被安之琛吃得死死的。這還沒嫁就想著嫁了以後的事。
向薇剛走進屋子,就看著月瑤手上拿著料子,一會發呆,一會又發笑,跟個傻子似的。
郝媽媽笑著解釋道:“向薇姑娘,出嫁的姑娘都這樣的。”既忐忑又高興,心情變化多端。
向薇表示沒法理解這種心情。
周悅的貼身丫鬟小佳輕聲說道:“少夫人,三姑娘也太過了。”不僅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是廚娘都從馬府帶過來。
周悅也頭疼。她是有心將關系修複好的,但是月瑤明顯是不願意。她又不好做都太過,怕適得其反:“這件事得慢慢來,急不得。”當時的事太大,落下太深的心結,想要消除,不是一朝一夕的。周悅只希望月瑤早日放開心結,要不然丈夫一直未這件事悶悶不樂,她看了都覺得心疼。
太陽下山的時候,有丫鬟過來道:“姑娘,老爺有請姑娘到書房一趟。”連棟方回府以後就讓人過來喚了月瑤過去。
月瑤換了一身衣裳就去見連棟方。進了書房,月瑤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月瑤皺了一下眉頭。可抬頭看著連棟方,月瑤神色卻微微有些變了。
六年沒年,連棟方臉上都已經有幾道皺紋,頭髮也白了一大半。月瑤記得上輩子臨死之前見到的大伯,也是意氣風發,滿頭的黑發,現在五十不到卻已經呈現老態了。果然,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月瑤盈盈福了一禮:“伯父。”
月瑤特意傳了一件玉明藍色袖衣,袖邊帶著細小的刻絲金細紋;下著同色的散花裙。梳了一個垂雲髻,斜斜插了一隻蘭花紋飾碧玉簪。
連棟方看著月瑤,不可否認,六年時間,這個侄女長得非常出眾,也莫怪那安之琛不為流言也堅持要娶。可是連棟方想著因為月瑤的關系這些年他所受的奚落,為此他的仕途都不順,他心頭就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怒氣。更讓他惱怒的是,這件事還影響了廷禮跟廷儀。
月瑤見連棟方不說話,也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站在書房中間。
連棟方淡淡地說道:“你爹看到你們姐弟倆長得這麽好,肯定會很欣慰的。”這個丫頭仗著侯府跟玉山先生相護,根本沒將他這個大伯放在眼底。可他為了讓月瑤她同意從連府出嫁,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
月瑤好似聽不懂連棟方話裡的意思:“嗯,爹跟娘的在天之靈看到我跟廷正這麽好,一定會很欣慰的。”
連棟方心裡堵了一口濁氣。書香門第之家的連家竟然有子孫跑去靠武舉,連家都已經成為了京城的笑話。可是她雖然為月瑤跟廷正的大伯,卻早就奈何不了姐弟倆了:“你回去吧!你的婚事,會料理妥當的。”他怕再多看月瑤一眼,認不出出言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