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嘭的一聲，柳師長再也支援不住，他手中的拐杖一松，倒在了地上。

　　“我不信……我不信……”

　　“我要去北京……”

　　“老戴，你送我去北京，我要見他們……”

　　然而，這個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沒有了任何聲響。

　　柳毅，這個三十八歲的年輕師長，在堅持戰鬥三年半，並且歷經千辛萬苦的跋涉，來到西安後，最終信念破滅，再也撐不下去，就此死了。

　　他的兒子柳蒙就一直站在父親身邊，沒有哭，也沒有任何動作，一直呆呆的站著。

　　伍星雲伸手去拉柳蒙，有人上來，把柳師長的屍體搬走。

　　柳蒙說：“他死了？”聲音輕柔，帶著一絲迷茫，更多的卻是冷清。仿佛十歲的孩子，還沒有明白死亡是什麼。

　　伍星雲蹲□，拍了拍柳蒙的肩膀：“不要太難過了……他……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

　　柳蒙搖了搖頭，他用著一雙純淨的近乎透明的眼睛看著伍星雲，半晌沒有說話。

　　伍星雲還記得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完美漂亮猶如神祇的柳蒙，隔著飛船的透明罩，用那種眼神打量自己的情形。

　　那個時候，伍星雲覺得柳蒙的眼神詭異，然而現在，再次看到一模一樣的眼神，伍星雲感到一陣恍惚，伍星雲以為柳蒙會大哭，想要安慰他：“別傷心。”

　　柳蒙說：“我為什麼要傷心？”

　　伍星雲不知道該怎麼說。

　　柳蒙說：“每個人都會死……我，你，他……都會死，不是麼？”

　　伍星雲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要傷心？”柳蒙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流露出憂鬱的神色，他說：“媽媽死的時候，我哭了好長時間……我覺得很傷心。後來，叔叔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再後來，是爸爸，最後……我們都會死。”

　　伍星雲無言以對，他伸手摸了摸柳蒙的腦袋，十歲的孩子臉上沒有半點笑容，也沒有任何喜怒哀樂。

　　或許，這就是整個童年，在蜥蜴和末世的包圍下渡過的原因吧。

　　沒來由的，伍星雲覺得這個沒有了父母的孩子很可憐，特別是他用一雙純潔不帶任何瑕疵的眼睛，不解的問：“為什麼要傷心？人，不是都會死的麼？”

　　那個時候，伍星雲覺得自己的心都在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說：“有些人會活的很長，他們以為會一直那樣下去，如果有親人離開了，就會覺得很傷心。”

　　柳蒙微微的垂下眼簾，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遞到伍星雲面前，說：“這就是傷心嗎？”

　　在柳蒙的掌心，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正折射出太陽七彩的光芒，將他的小小身形，映襯的額外單薄。

　　伍星雲拉住柳蒙的手，柔聲道：“是，所以……不用擔心，你會在這裡，過的很好，以後，也會很快樂的。”

　　柳蒙“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伍星雲打算將柳蒙送給一戶剛失去孩子的夫婦收養。十歲的營養不足的小孩，根本無法自己生存，他的一切都需要人照料，但當伍星雲拉著柳蒙的手，去見那對夫婦的時候，柳蒙跟在伍星雲身邊，很平靜的說：“我不喜歡你們做我的父母。”

　　於是伍星雲只有再找人，他連著找了幾家，柳蒙都說“不喜歡”。

　　陪著伍星雲一起找人家的戴容說：“要不讓我把這個孩子帶走吧，我那裡的人多。”

　　柳蒙亦對著戴容搖頭：“我不喜歡你……你害死了我爸。”

　　戴容只能夠歎氣：“這小孩兒……別太由著他的性子了。”

　　但伍星雲還是希望可以在這個時候讓柳蒙過的開心一點，於是他問：“那……你喜歡誰？”

　　柳蒙盯著伍星雲看了一會兒，說：“你。”

　　伍星雲很意外，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要對柳師長的死負責。

　　柳蒙說：“是你救了我們，我只願意跟你在一起。”

　　當天晚上，葉凡就得到了這個消息，他皺眉，不太高興伍星雲收養柳蒙。

　　他回電說：雖然那個小孩很特殊，但……我真的不喜歡他，要不就讓他一個人過，不餓死就行。

　　伍星雲問：為什麼不喜歡？

　　葉凡回電：誰會喜歡電燈泡？而且又不是我們生的。

　　伍星雲：……

　　戴容和伍星雲久別重逢，又等了半個月，葉凡也回來了，三人再次重聚，都感覺恍如隔世。

　　戴容倒是很樂觀，他講了一下自己那邊的情況，又說：末世之前怎麼也沒想過，能夠人民解放軍佔領巴黎，現在也算是夙願得嘗。

　　葉凡則表示——遺憾的是沒有佔領東京街頭。

　　兩人說笑了一陣子後，才說到了正事，也是這次葉凡前去c城最大的收穫。

　　經過這幾年的擴張和開發，他們同時發現了很多核彈頭，而一些地區的核電站雖然關閉，但還有少量地區的來不及關閉，核沾染比較嚴重。

　　戴容說：“我打算去美洲一趟，看看那裡的情況，你呢？”

　　葉凡和伍星雲互相看了一眼，說：“一起去看看吧，說不定那裡還有什麼殘留的科技能用。”

　　三人討論了很長時間，互相都說了自己的情況。

　　戴容說他已經在努力搞信號接受站，並且希望葉凡能夠配合他一起搞。

　　伍星雲在一旁聽著，時不時給一些聯邦星際開荒的套路和建議，很快整個事情就商量定了。

　　等到戴容走了以後，葉凡看著伍星雲，雙眼都在泛綠光。

　　很顯然，葉凡離開四個月，回來又遇到戴容，好不容易正事辦完，想要吃肉了。

　　只可惜，當葉凡剛剛摸到伍星雲腰的時候，就被人打斷了。

　　柳蒙出現在兩人的門口，盯著伍星雲，看得伍星雲背脊發麻。

　　伍星雲問：“有事嗎？”

　　柳蒙點頭：“有很重要的事情。”

　　然後伍星雲就跟著柳蒙走了，把葉凡恨得牙癢癢，跑到外面踢碎了一棟廢棄的水泥樓後，才稍稍降火。

　　伍星雲跟著柳蒙走出房門，來到隔壁柳蒙的住處，問：“什麼事？”

　　柳蒙說：“你不是說教我識字的麼，怎麼說話不算數？”

　　伍星雲看見柳蒙從抽屜裡抽出字典，他有點頭疼。

　　說心裡話，幾個月沒見面，伍星雲很想葉凡，但他又不好直接說，而且……柳蒙這架勢，很明顯就是沒事找事。

　　伍星雲說：“明天教你行嗎？”

　　柳蒙搖頭：“我都十歲了……該上小學四年級。可是，我還什麼都不知道，你留在這裡教我好麼？”

　　伍星雲只得坐下，說：“字典太多了，很多我也不認識……要不我教你理工科的知識吧，比如，數學？”

　　柳蒙點了點頭：“好。”

　　伍星雲從很簡單的加減乘除開始教，柳蒙學的飛快，只需要說一遍就會了。

　　伍星雲很懷疑他其實學過這些，特別是當他不經意看見，柳蒙在做題目的時候嘴角微微上翹時。

　　柳蒙這是在——笑？

　　伍星雲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他過了一會兒，又看到對方這個表情。

　　於是他問：“你……很開心？”

　　柳蒙嗯了一聲：“我學的很快的，你今晚留下來，教我到初中的教材好麼？”

　　伍星雲覺得他別有用心，但不直到這個小孩兒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他說：“今天太晚了，好困，明天吧。”

　　柳蒙點頭：“好。”

　　被十歲小孩兒折騰的筋疲力盡的伍星雲，實在是沒有經歷再去應付夜碎空的需求，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精神飽滿，得不到發洩的夜碎空十分不甘，但也確實心疼愛人，只能夠吻了吻對方的唇後，默默的忍著。

　　一天，兩天，三天，十天……

　　夜碎空覺得自己已經忍耐到了極限，尤其是——對柳蒙每次過來打岔這件事情，已經是心有怨氣了。

　　而更加讓人忍無可忍的是——伍星雲看起來似乎更在乎那個十歲的小孩兒，說什麼人家剛死了爹很可憐。

　　夜碎空感到忍無可忍，他覺得自己這麼多天都沒吃到肉，更可憐！

　　最終他決定找柳蒙談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柳蒙微微低頭，不說話。

　　夜碎空聲音壓抑著一絲憤怒：“你故意的是不是？我聽柳師長說了，你連高中的課本都已經學完，還天天纏著武雲，到底什麼意思？”

　　柳蒙依舊不說話。

　　夜碎空哼了一聲離開，他發誓，今天一定要吃到肉，再吃不到，他會抓狂的！誰敢攔著他吃肉，他就——撕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