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霍世鈞的心情現在相當好,連帶著看自己這個新婚小妻子也順眼不少。見她醒來了,那張還殘留了些惺忪睡意的美人臉上香腮泛著桃酡,瞧著頗惹人眼熱,忍不住手癢,順手便伸過去摸了一把。
善水隨了他的動作,神色立刻微僵。
霍世鈞知道她的心思,手心更是發癢,眼裡的笑意也更濃。
按說他今天遇刺,當時情況不可謂不兇險,怎麼還會有這樣的好心情?緣由說起來,不外乎有倆。第一個緣由,自然和他的這位新婚小妻子有關。
從揭了她蓋頭起到現在,霍世鈞每每與她相對,便如被人硬生生從神壇拉到地上跌個嘴啃泥。對她言行自然極其不滿。偏偏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幾天來一直處於壓抑鬱懣的狀態之中。今早制服了刺客後,把那個假和尚拎上她坐的馬車裡審問,這不過是順手之舉,並沒考慮過多。至於後來折人臂骨與頸骨的舉動,若說是故意做給善水看,好得個殺雞儆猴的效果,那確實是冤枉他了。事實是,當時他眼裡根本就沒善水這個人的存在。酷刑殺人,不過是常態下他的自然反應。戰場之上,他見多了人命輕賤賽螻蟻,更何況現在這還是個差點要了他命的刺客?真要追究他的過錯,與其說他故意嚇唬人,倒不如說他根本就不在意善水的感受。直到他完事了,抬眼看見善水那張呆滯得沒半點表情的臉,這才覺到自己行為有點不妥。所以才會坐到她身邊去,甚至開口向她解釋了一句。
但是說實話,他的這種輕微懺悔很快也就消失了。尤其是看到她白著一張臉的可憐樣兒,終於沒了這幾天端出的一副時刻準備與他理論的理智淡然模樣,他竟覺到了一絲報復成功的快感。
他也知道自己這快感來得有些扭曲,甚至勝之不武。但快感就是快感,讓人無法抗拒,甚至抵消了自己遇刺的那種憤怒。尤其是下馬車時,她抬腳跨過那屍身,他感覺到她的身子幾乎軟在了他的臂側。要不是有他的攙扶,她大概就會絆倒在那具屍體之上了。等下了馬車見她竟嘔吐出來,他的快感昇華到了個新境界的同時,竟也仿佛覺到了一絲憐憫,這才從白筠手裡接了帕子替她擦嘴。簡單的一個動作,于世子霍世鈞來說,卻是滋味複雜。既有痛快得意,又有些許憐惜,還有幾分,自然就是做給薛笠看了。
這就是第一個緣由。但若僅僅這一項,自然還不足以叫他到現在還這樣心情大好。比叫他能從善水身上得到的更大的滿足,就是下午收到密探送來的一個兼程快馬消息。這消息,他已經耐著性子等了些時候了。
興元府在半個月前,因節度使劉九德的的一個表親軍官長期苛待下層士兵,數千士兵在一個低級軍官宋篤行的策動之下,半夜群起執械包圍節度使府邸,要求劉九德出面給個說法,卻撲了個空,這才得知他正留宿青樓,激憤之下圍攻青樓,火燒城樓,一夜動亂過後,嘩變士兵佔領了城防守要。劉九德慌亂之中逃脫,天明才被發現裹了件婊-子的衣服藏在暗巷裡,被捉拿了送到宋篤行的面前。宋篤行並未釋放劉九德,一邊將他軟禁在節度使府中,一邊派了快馬向洛京送去按有千人血印的請罪書。書中痛斥劉九德饕餮放橫、傷化虐民、因贓假位、好亂樂禍,言明自己與一干嘩變士兵乃是無奈為之,並無絲毫叛亂之心,乞求景泰帝明察秋毫,掃除凶逆。
再過些天,這封來自興元府的請罪書就會被遞到皇帝面前御覽。
興元府不僅地域遼闊,更是大元四大藩鎮之一。西鄰西羌,東扼通往中原袤地與京師洛京的天門關。從前在四大藩鎮中還未特別顯眼,這幾年,北方噠坦一蹶不振,位於西北的西羌卻趁勢擴展勢力,對洛京目前雖無進犯,只隱憂卻日益加深。且天門關地理位置險要,所以這些年兵力漸增,如今建制已達數萬之眾,成四大藩鎮中屯兵最多的一個。節度使劉九德是太師鐘一白的親信,據說暗中還以義父相稱。
景泰帝早知藩鎮屯兵之害,但這是百年前開國之始便設下的軍事建制,當初的目的就是用來抵制周邊的諸多鄰國。多年以來,地方軍閥紮根土壤,勢力倍增,儼然成了個小王國。就算他想把興元府收回掌中,這又豈是一件容易之事?
霍世鈞知道,這一次他贏定了。想像著太師鐘一白那張原本永遠沉靜如水的臉在得知消息後會露出什麼表情,他就覺渾身血液加速流動。
不能怪他野心勃勃。而是處在了這樣的位置,他若無為,等著他的結果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自己或許很難登上這個帝國的權力頂峰,但沒關係,他可以送他想要的人登上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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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被他那只手摸過,臉頰立刻起了絲毛毛的異樣之感,極力忍住了,坐起身來道:“你胡說什麼?我爹怎麼可能跟你說這些話?”
霍世鈞現在心情好,自然也大度地不跟她計較,笑道:“你若不信,下回自己親口問他便是。知女莫若父。看在你爹的面上,我不跟你計較許多。”
燈火照射了過來,暈光正投灑在她半露的一段潔白頸項之上,他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從他這角度看過去,頸項之下的中衣領口些許散亂,露出了蔥綠色抹胸的一角,正牢牢橫在她玉白色的胸口處,不叫它外泄半點澹蕩春光。
他忽然覺得喉緊,身體下腹處也跟著緊了起來。
戰場之上,剛經歷過一場血戰活下來的男人們,除了烈酒,最渴望的便是借女人來宣洩這種勝利後的快感。女人天生綿軟柔彈的軀體,正合男人的這種血性陽剛。
他也一樣。
他苦心籌謀許久的這場戰役,雖不見硝煙,但對他來說,卻至關重要。鐘太師一旦失了劉九德握下的興元府藩鎮,就如斷了一臂,往後行事必定多生掣肘。
有了這樣巨大的勝利,他自然需要慶賀一番。
善水聽他沒動靜了,抬眼望過去,見他正直直望著自己,漆黑眼睛中染上一層帶了情-欲的暗色,立刻體會到他的意思了。心一跳,一時生出了絲慌亂。
霍世鈞立刻捕捉到了床榻上他這小妻子的微妙變化。她的眼睛迅速下垂,盯著褥面上繡的一朵纏枝蓮,眼睫毛在微微抖動。視線再往下移,連他仿佛都能感覺到那簇蔥綠下的胸口起伏。
他頗喜歡看到的這一幕,她看起來十分乖巧。心隨意動,手立刻伸了過去,搭在她的肩上。
“你還沒洗澡……”
善水幾乎是有氣沒力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霍世鈞一怔,丟下句“麻煩”,卻也起身往淨房去。
他洗澡的習慣倒與善水相似,都不用人近身伺候。淨房裡本就儲了大桶的涼水,善水聽見裡頭嘩嘩的水聲,長長呼吸了幾下,極力平復自己的不安。
接下來……就該睡了。
睡了也好,遲早要睡,和他今天有沒有在她面前殺人,根本沒半點關係。
“送我衣服進來!”
她忽然聽見他叫自己。一凜,忙收回心思,下榻去箱櫥裡取出他的中衣和褲子,掛在臂上往相連的淨房裡去。進去才發現他正低頭在擦身上的水漬,見她過來,他把手上的那條大絨巾一丟,朝她迎了過來。
善水不慣看他不著寸縷的身體,忙把衣服往邊上的一架檀木嵌花槅扇上一放,轉身便要出去。霍世鈞扯過外衣隨意披上,兩步便趕了上來,從後一把抱起了善水。善水沒防備,只覺腳下一輕人已懸空,發出輕微驚叫。
他似乎有些得意,低聲呵呵笑了起來,抱著她往內室大步而去。
善水被放在了榻上,閉眼只等他壓下來,等了片刻卻沒下文。再睜開眼,才見他竟已坐在榻側望著自己。衣服隨意搭在他身上,雪白柔軟的秋羅衣料從他肩上松松地垂下,與露出的大片銅栗色身體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
善水摸不准他接下來到底想做什麼,還在猶疑,霍世鈞已翻身上榻了。環臂一收,善水整個人便被抱著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善水感覺到他的那只手在輕輕撫她散在後背的長髮,聽到他問自己:“今天的事,嚇著了你嗎?”
善水一臂支在他胸膛上,稍稍抬高身子,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裡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她卻辨不出這句話到底是出於關切,還是在譏諷。
“你覺得呢?”
她終於應了一句。
他笑了起來,道:“怪我沒想太多。往後再不會這樣了。”
善水跟著勉強一笑。
“你不喜歡我,卻又想替我生兒子,是不是?”
他盯了她片刻,忽然又問道。
善水心裡忽然生出了一絲煩躁,為他這樣的囉囉嗦嗦。
為什麼不直奔主題?那樣多乾脆。反正他不是也正有那種需要嗎?
“我去把燈吹了先……”
善水看向燭火,顧左右而言他。
霍世鈞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快,收了原本在撫她長髮的那只手,說話的聲音也驟然涼了幾分:“不必。點著燈好。看得清楚些。”
善水哦了一聲,略微有些尷尬。
她也感覺到了他情緒的突然變化。僵了片刻,正尋思著接下來自己是不是該主動點,忽然聽他道:“你這樣子,叫我還有什麼興趣和你睡覺?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該怎麼樣,不用我多教了吧?”
善水一怔,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終於坐起身來,在他注視之下慢慢褪去了衣裳,只留那只蔥綠的小肚兜和下麵的褻褲。
“再脫。洞房夜的時候,你不是脫得很痛快?”
他掃一眼她光裸的肩臂,望著她似笑非笑。
善水略微咬了下唇,瞄一眼他,見他反正也差不多全-裸了,一氣兒便把自己脫了個光。
他的視線睃巡過她全身,眼裡那一直未曾消去的焰火此刻燃得更烈,喑啞著聲道:“想生兒子的話,你有幾分本事,全都使出來。”
善水一咬牙,猛地起身跨坐了他的腰腹之上,整個人如蛇般貼著他的身軀後滑,直到抵住了他那處早已澎湃的欲望之根。
他沒防備,一愣,喉結微微上下滾動,人卻笑了起來,伸手按在了她的後背,將她壓向自己,叫她的胸前盈軟緊緊貼住他的身軀,這才在她耳畔低聲道:“你前次說你不喜歡和人親吻。我卻和你相反。女人若不用嘴來親我,我便提不起興趣。你不是想生我的兒子嗎?那就親我,親到我滿意為止。”
善水終於明白了過來。這個男人到現在還在為她洞房夜的那次拒吻耿耿於懷。
“霍世鈞,你過分了。”
善水忍無可忍,用力掙脫開他按住自己的手,忍下心中的怒氣,抬頭盯著自己面前這張年輕英俊卻邪惡至極的臉,一字一字道。
她是想生兒子沒錯,但這個人也太無恥了,竟會記仇到這樣的地步。
霍世鈞朝她微微一笑,抬手輕輕撫過她如黑緞剪出的一邊眉毛,輕聲哄道:“岳父不是叫我要多指教你嗎?乖柔兒,記著要聽話。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條,極其重要。你聽我的話,我就會對你好。別說一個兒子,就是十個八個,都沒問題。”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面子。
善水就這樣趴在霍世鈞的身上。兩人誰都沒再開口,四目相對,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