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捉弄
早朝之前,宮門口的馬車、轎子多得數不過來,文武百官左一堆、右一堆的聚在一起寒暄閒聊,待宮門一開,眾人立刻左右分列、魚貫而入。
白黎趴在轎子的簾洞處,一眨不眨地目送游青的背影,習慣了每日朝夕相對,如今哪怕是分離半個時辰都覺得依依不捨,但是想到這些都是自己前世就一直期盼的,心中又很是甜蜜,臉上掛著癡癡的笑容,看得小禾嘴角直抽。
皇帝勤勉,每次早朝都要有小半日才結束,各家都習慣了按點來接人,因此宮門關閉後,送主子的車轎、僕人都陸陸續續轉身離去,門口一下子冷清下來,到最後,剩下的就只有兩抬轎子了。
白黎探出頭左右看看,把目光定在不遠處灰衣挺拔、面色肅穆的木頭樁子上,嘿嘿兩聲,掀開轎簾跨出去,一臉好奇地奔過去湊到人家的冷臉前:「你怎麼不回去啊?」
雲棲腰間佩著一把古樸的雲紋劍,雙手環胸,垂眼紋絲不動地立在離轎子十步開外的一棵銀杏樹下,就跟眼盲耳聾似的,理都不理他。
白黎一點都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不自在感,游青做了官之後與薛常常有往來,他也自然是經常看到雲棲,對於他每次都面無表情地繃著一張臉好奇得心癢難耐,實在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這麼像木頭的。
「喂,別人都回去了,你怎麼不回去啊?」白黎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雲棲眼皮子一撩,毫無情緒地朝他瞟了一眼,又把眼皮子耷拉下去,心裡暗暗嘀咕:你不也沒回去麼。嘴上卻是一個字都沒往外蹦,當真是惜字如金。
白黎繞著他和銀杏樹轉了兩圈,自顧自道:「我在這兒等阿青回去,還可以和阿青一路說說話,你怎麼老是不開口呢?薛大人不會覺得無趣嗎?」
雲棲原本垂眼盯著地面,聽了他的話突然眼神一頓,莫名地覺得有些牙癢,抬眼瞪了他一下,挺直腰背轉過身,依舊不搭理他。
白黎與他身高相仿,不過他是髮髻高束,自己卻是隨意地插著一支劣質的白玉髮簪,青絲鬆鬆垮垮地挽在腦後,平白顯得矮了幾分,此時說了半天的話也沒個人理,頓時覺得自己氣勢弱了,倔勁一上來,啪嗒啪嗒兩步又繞到他面前,指指他腰間的佩劍:「你殺過人嗎?」
雲棲平日裡就見識過他的聒噪,此時讓他擾得煩不勝煩,黑著臉又朝另外一邊轉過去。
白黎生來只會看游青的臉色,游青高興不高興的稍有風吹草動他就能感受到,對別人的臉色卻有些缺腦弦,自認為自己和雲棲已經算是熟人了,說說話是很正常的事,也就不管他黑臉白臉,又啪嗒啪嗒繞到另一邊,一臉恍然道:「噢!我知道為什麼你這麼無趣薛大人還要留你在身邊了!一定是因為你武功高強,可以保護他!」
侍衛的職責原本就是保護主子,這不廢話麼?雲棲面無表情,心裡卻暗暗翻了個白眼,繼續轉身避開他好奇的視線。沒想到這一轉,直接面對大樹了,不由愣了一下。
白黎哈哈大笑,見他黑著臉又轉回來,忍不住笑得更厲害,捂著肚子瘋瘋癲癲地樂了半天,嗆口氣指著他道:「你比這銀杏樹還像木頭!哈哈哈哈!樹木還能發出沙沙的聲響,你連樹都不如,所以它叫樹,你叫木頭。樹是活的,木頭是死的,哈哈哈哈!」
白黎口無遮攔,以為能激怒他,沒想到他還是面無表情,只是不易察覺地扇了兩下鼻翼,顯然在壓抑暴躁的情緒。
白黎湊過去歪著頭觀察了片刻他臉上的表情,眼睛一瞇,笑嘻嘻道:「你放屁也是沒有聲音的嗎?」
雲棲額頭青筋直跳,忍無可忍終於暴怒,抽出一半寒光凌冽的劍身就朝他頸項橫過去。
白黎極為機警地跳開,滿臉的成就感中夾雜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哈哈!木頭活了!」
雲棲又迅速恢復平靜,把劍送回劍鞘,繼續抱胸垂眼盯著地面,心中卻是暗暗吃驚:這小子是游大人的心頭肉,自己當然沒打算傷他,但是他的反應也太敏捷了些,看起來一點內力都沒有,行動卻不比練武的人差,真是奇怪。
小禾急匆匆跑過來:「大白!你沒事吧?」
白黎一聽皺了眉,同樣的稱呼,從小禾嘴裡吐出來味道就不一樣了,扭頭氣鼓鼓地瞪著他:「沒事!大白大白喊得這麼順口!是不是早就偷偷喊上了?」
「冤枉啊!」小禾一臉委屈,皺著包子臉期期艾艾地看著他,「今早才開始的……我哪敢……」
白黎哼了一聲,面色不爽地轉身朝自己的轎子走過去,小禾連忙狗腿地跟上去給他掀轎簾。
白黎鑽入轎子卻沒急著坐下,嘿嘿一笑隱了身形,穿過轎簾走出去,得意地在小禾面前轉了轉。小禾法力微弱,自然是看不出什麼,以為他又像平時那樣在裡面睡囫圇覺,就乖乖立在一旁伺候。
白黎彷彿與雲棲槓上了,興沖沖地跑過去三下兩下爬上了樹,趴在樹杈上折了一根細小的樹枝就往下扔,雲棲耳根一動,敏銳地朝旁邊一閃,看看地上的樹枝又抬頭往上瞧了一眼,並未在意,垂眼繼續入定。
白黎以往都是一邊補覺一邊等游青下朝,今天卻一下子找著了樂趣,意識到雲棲會武功,就沒再往下扔樹枝,而是隨手扯了一把銀杏葉子,跳回地上。
笑瞇瞇地走到雲棲身側,白黎歪著頭對他高高豎起的髮髻打量半晌,從手中抽出一片葉子插到他烏黑的髮髻裡面。
雲棲站如松,巋然不動。
白黎笑得肚子都疼了,又抽出兩片葉子給他插上,拉開距離看了看,極為滿意,跑到他另一側繼續忙活,最後又繞到後面,好在髮髻本無知覺,他又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自然未被發現。
如此轉了一圈,雲棲已經頂了滿頭的銀杏葉子,可謂慘不忍睹。
可憐他站得離轎子遠,那些轎夫又坐在地上休息,平時也覺得他沉悶冷厲,不怎麼敢和他說話,自然不可能扭頭來看。
白黎欣賞完自己的傑作,拍拍手心滿意足地轉身回去睡覺了。
迷迷糊糊打了會兒盹,外面各家的轎子馬車已經陸陸續續趕了過來,不過都與雲棲隔著一段距離,自然注意不到他頭上那些半遮半掩的小葉子。
宮門口隱約傳來說話聲,顯然是下朝了,白黎精神一震,連忙掀開簾子跑出去,又礙於那邊全是大官,不好冒失上前,只好瞪大眼期盼地看著游青,只覺得他一身官服的模樣煞是好看。
游青邊走邊與他們寒暄,又與薛常說了會兒話,告了辭轉過身,見白黎正等著自己,心中自然是萬分的柔情蜜意,連忙加快腳步走過來。
白黎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中早就雀躍不已,喜笑顏開地迎了上去:「阿青!」
游青抬手去摸他頭上的青絲,見他極為享受地在自己手心蹭了蹭,笑意更加溫柔:「有沒有補個好眠?」
「有有有!」白黎笑瞇瞇地將他拉進去,簾子一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撲到他身上,「阿青,我可想你了!」
游青低聲笑起來,順勢摟住他的腰,噙住他的唇與他廝磨親吻了一番,直把他吻得喘息連連才放開。
小禾支楞著耳朵在外面偷聽,聽得臉蛋兒紅紅的,直到游青說了一句「回去吧」這才回神,連忙喊了一嗓子:「起轎!」
轎子晃晃悠悠地抬起來,白黎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瞪精神振奮起來:「等等,停下!」
游青不明所以:「怎麼了?」
白黎一臉偷到肥雞的賊笑,拉著游青的手去掀轎簾,鬼鬼祟祟道:「阿青快來看,那根木頭要出醜了!」
游青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木頭是誰,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好奇,跟著探頭從縫隙裡往外看,卻什麼都沒看到。
白黎半張著嘴愣住了:「咦?人呢?」
此時他們所找的人正別彆扭扭地坐在薛常的轎子裡,一臉的不知所措。
薛常與同僚散了之後,雲棲不像白黎那樣不顧形象地迎上去,不過也是畢恭畢敬地走回轎子旁邊等候,轎夫們尚未顧得上看他,就見薛常緩步走了過來,連忙彎腰垂首行禮。
薛常看著雲棲,愣住了,心念陡轉間已經有了諸多猜測,能不知不覺在雲棲頭上動這麼大手腳,恐怕此人身手了得,不過若是心懷惡意,絕不會是插幾片葉子如此簡單,想來只是玩鬧之心。
如此一想,方才一瞬間的警惕便有些放鬆下來,疑惑暫且擱置一旁,薛常看著雲棲這滿頭綠油油的葉子,實在是忍不住,「噗」一聲悶笑起來。
雲棲依舊面無表情,可眼中卻閃過一絲迷茫,完全不知他在笑什麼。
後面的轎夫聽到主子的笑聲,好奇地把眼睛偷偷抬起來,陡然看到他們府裡出了名的冷面侍衛一頭綠色,一陣強烈的笑意從胸口湧到喉嚨,硬生生又給憋回去,忍得雙肩抖個不停。另外三個角的轎夫因為視角問題無法看到,心癢難耐又不敢亂動,只好忍了又忍。
薛常走到雲棲面前,想抬手替他將葉子摘掉,卻及時止住了動作。
這一頭葉子可不少,要替他摘乾淨可得花費不少的功夫,那樣必然會被人圍觀;可要是不摘的話,這一路走下去圍觀的想必更多,說不準丞相的貼身侍衛就要因此聞名京城了。
雲棲看著他眼中的笑,依舊是一臉茫然:「大人,現在回府麼?」
薛常又忍了一會兒,不厚道地再次笑出聲,清咳一聲點點頭:「回。」說著便拉過他的手腕,不管他忽然僵直的狀態,強行拽著他掀開轎簾坐進去。
雲棲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人都處於呆愣狀態,半天回不了神,讓他給按住肩膀加了幾分力才被迫坐下。
薛常讓轎夫起了轎,看他一臉的慌亂無措,忍不住笑意更濃,原本準備坐在裡面慢慢替他將葉子摘掉的,此時卻忽然改變主意,支著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起來。
雲棲頓時覺得手腳不是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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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忍直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