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詭異
縣衙大牢內,幽暗潮濕、寒氣蝕骨,游青被五花大綁著捆在了刑架上,蒼白的臉頰被嗶啵作響的火光映照出幽幽紅色,火苗的影子在臉側的血痕處忽悠輕晃。
縣令滿意地看著他臉上那道恐怖猙獰的血疤,見他遲遲未曾轉醒,回頭對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立馬就有牢役拎來了兩大桶水,抬起其中一桶對著游青的臉就狠狠潑了過去。
游青全身上下瞬間被澆得濕透,傷口處的血跡被沖淡了一些,幾縷烏黑的髮絲黏在失血的臉側,黑白分明。
被從頭到腳的冷意激得打了個寒顫,游青痛苦地蹙了蹙眉,沾著水珠的睫毛輕動,緩緩睜開雙眼,昏沉的視線轉了轉,逐漸恢復清明,待目光投到縣令臉上時,頓時沉冷。
縣令笑瞇瞇地踱過去:「游公子啊游公子,見你方纔那麼一副錚錚鐵骨的模樣,本官還當你有何過人之處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暈了,原來不過是一些虛妄無用的傲氣罷了,嘖嘖!」
游青眼中迸發出恨意,又因為擔心白黎而焦急不已,知道這狗官惟利是圖,必定不會輕易放過白黎,因此便更不願意對他服軟,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縣令頗為得意地笑了一會兒,故作惋惜地抬手在他臉上的傷口處蹭了點血跡送到他眼前,歎息道,「我那死心眼的女兒也不是膚淺之人,毀一張臉可遠遠不夠啊!」
說著又在他臉上擦了擦:「不過這臉嘛,一道疤也遠遠不夠,還需再……」話未剛落,人突然頓住。
游青冷眼看著他,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左臉看了半天後突然倒吸一口冷氣、神色大變,有些莫名其妙地皺起眉頭。
縣令瞇細的小眼猛然睜大,面色肅然地朝身後揮了揮手,立刻便有一人走上前來。
「去!將他的臉弄乾淨!」
那人應了聲「是」,彎腰從桶裡舀了一瓢水便朝游青臉上潑過來。
游青被突然而來的冷水刺激得迅速閉上雙眼,等到再睜開時又有一瓢水迎面澆下,還沒來得及反應,臉上又傳來質地上乘卻動作急躁的衣料觸感。
原來是縣令迫不及待地抬手用自己的袖子在他臉上擦起來,等到匆匆忙忙將血跡擦掉之後,在場眾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這這這……」縣令顛著一臉橫肉後跌半步,顫著手指著他光滑乾淨的面孔,嗓音裡帶上了幾分明顯的恐懼,「這是怎麼回事?!」
游青不知他們為何都一副見鬼的模樣瞪著自己,心裡十分詫異,不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繼續冷眼看著他們。
縣令見他一副淡然模樣,更是驚恐:「這這這……這是中了什麼邪了?師爺!師爺!」
師爺也正錯愕地站在一旁,聞聲連忙上前兩步:「大人,小的也……不知……」
縣令深吸口氣強作鎮定地看著游青,厲聲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游青冷笑:「拜你這狗官所賜,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
縣令定了定心神,甩袖走出牢門,又將先前拿匕首行刑的衙役喊出去,黑著臉壓低聲音怒斥:「你說!怎麼回事!」
那衙役先前行刑的時候氣焰十足,此時被縣令一通低吼倒是瑟縮起來,戰戰兢兢道:「小的不知!小的可是使了十足的力道啊!」
縣令狐疑地看著他:「當真?」
「千真萬確!確實下了狠勁兒,就差割到骨頭了,大人的命令小的從沒違背過,天地可鑒吶!」
縣令對他表忠心的言辭很是不耐煩,揮了揮手:「那你說眼下又是怎麼回事?中了邪了不成?」
「這……」那人一下子苦了臉,「要不,小的再試試?」
縣令瞇著眼抹了抹一撇鬍鬚沉吟半晌,點點頭道:「好,那便再試一試,本官親自盯著,若讓我發現你藏著貓膩,必不輕饒!」
「是是是,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游青在一群人詭異的目光中略感怪異,見到縣令復又走進來,便漠然地朝他掃過去一眼,沒想到縣令在接觸到他的目光時竟微微抖了一下,不由心裡更覺古怪。
那行刑的人這次不等縣令開口,便凶神惡煞般舉著匕首站到他面前,等縣令走到近前時,手中緊了緊,扳過他的臉,猛地將匕首的尖部刺入他右臉的肌膚。
游青掙脫不得,一下子痛得上下兩排牙齒劇烈地打顫,喘著粗氣卻硬是一聲不吭地受著,心想著若是到了陰曹地府,必定不急著投胎,定要將這狗官的命先給取了。
似乎是刻意為了增加他的痛感,那匕首下滑的速度十分緩慢,半寸半寸地將皮肉割開,鮮血淋漓的模樣連縣令都看得心頭直跳。
游青痛得大顆大顆的汗珠直往下滾,口中咬出了濃濃的血腥味,仍舊是沒吭聲,直到匕首離開,那疼痛仍舊在繼續,差點將牙齒咬斷。
縣令瞇著眼瞧了一會兒,抬手在他傷口處按了按,見他痛得直呵冷氣,滿意地點了點頭,懶洋洋道:「另一邊。」
「是!」
匕首冰涼的觸感貼上左側的臉頰,又一波劇痛翻捲皮肉襲來,游青身子痛得顫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在場諸人從未想過一個文弱書生竟能撐到此種程度,紛紛瞠目結舌。
縣令雖出言譏諷,實際上內心早已震驚不已,再加上先前見到的詭異現象,心內忍不住恐懼加深,湊過去瞇著眼細細查看一番,見那傷口仍在,稍稍鬆了口氣。
游青忍著痛看向他,面露不屑、冷笑一聲道:「有膽量濫用私行,卻沒膽量草菅人命,你這狗官昏得可不夠徹底!」
這縣令的確膽小如鼠,一下子便被他戳到了痛處,頓時惱羞成怒,陰沉著臉道:「哼!本官不屑取你賤命!你以為這就算完了嗎?來人!」
「在!」
「將他的右手廢掉,讓他此生都提不起筆、寫不得字!」
游青心頭一顫,看著牢役走過去抽出火盆中燒得通紅的鐵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腦海中一雙清澈的眼眸一晃而過,咬咬牙,深吸口氣絕望地閉上雙眼。
沉睡中的白黎如遇夢魘,緊闔的雙眼混亂顫動數次,突然挺身而起,滿頭大汗地坐在床上大口喘氣,胸口窒悶的感覺揮之不去,正在回憶究竟夢到什麼的時候,忽然覺察出一絲異樣,連忙睜開眼朝旁邊看過去。
時近黃昏,屋子裡的光線比較昏暗,床前不知何時多出來兩個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手中的麻繩一半垂在地上,正目光直直地望著自己。
白黎心頭一跳,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夢竟然連有人接近都不曾察覺,不由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在這裡?」
那兩人便是縣令遣來抓人的差役,原本是想趁著他熟睡時將人綁起來的,結果走近一看,頓時就呆住了,此時聽到問話才回過神來,再看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也就不怎麼放在眼裡。
其中一人呵呵笑了兩聲:「這麼美的姿色竟然給那窮書生做書僮,老天可真是瞎了眼了。」
白黎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游青竟然到現在還沒回來,頓時擔憂起來,垂眼看了看他們手中的繩子,權當沒看見他們,自顧自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那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示意一番,突然手腳開動,甩開繩子將他繞住,又動作迅速地連繞數圈,最後力道一收,將他牢牢捆住。
這番動作不過瞬息之間,白黎看的清清楚楚卻一動未動,任由他們將自己綁住。
那兩人沒想到如此輕易便得了手,心下大喜,其中一人迅速取下腰後的麻袋將他罩住。
白黎並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只是因為擔心游青,不願意浪費時間與他們多費口舌,見頭頂罩下麻袋也未掙扎,很快便感覺自己被人扛了起來,施了術法透過麻袋看去,見到他們將自己扛出了屋子便扔到一輛馬車上。
馬車緩緩前行,白黎閉上眼斂氣屏息,不過片刻,腦海中迷霧散開,游青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等看清時,白黎頓時面如土色,顫著唇飛速解開身上的束縛,定了定心神,掀開簾子對前面駕車的二人喊道:「兩位大哥。」
那兩人正在疑惑這書僮是不是傻子,為何這麼輕易就給綁來了,聽到身後的聲音還以為他在麻袋中掙扎,便隨意回頭瞟了一眼,這一瞟,頓時被一張近在咫尺的臉給驚得魂飛魄散。
雖然這臉上的五官都精緻得無可挑剔,可畢竟靠的太近,又完全出乎意料,任誰都會被嚇一大跳。
白黎對他們微微一笑,漆黑的雙眸逐漸化作淺色。那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隨著他瞳孔色澤越來越淺,神智漸漸昏沉,眼神也失了焦距。直到最後,白黎雙瞳化作銀白色,那兩人便徹底不知自己是誰、所處何處了。
白黎面無表情地看著其中一人:「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那人眼中完全沒有神采,木然道:「縣衙。」
白黎皺了皺眉:「帶我去縣衙做什麼?」
「送給知府大人做男寵。」
白黎並不清楚何為男寵,聽起來也知道不是好事,不過這不是他眼下最想知道的,便沒有再問,想到游青血跡斑斑的模樣,強壓住心裡的劇痛和恨不得飛速趕過去的念頭,轉頭對著另一人問道:「游公子怎會在大牢裡?」
「大人下令的。」
「為什麼?」
「小姐看中了他,大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