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橫禍
游青聽到聲音,頓了一下,轉過身冷漠地看著縣令,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縣令先前還是笑容可掬的和藹模樣,轉眼便陰沉了臉色,細小的眼中透出微不可察的奸詐與陰險,捻了捻右側的一撇鬍鬚,笑道:「女兒啊,你可看到了?這姓游的小子枉讀了那麼些年的聖賢書,卻是一點禮數都不懂,這樣的人可不值得托付終生啊!」
陳素素略有不甘地朝游青瞥了一眼,咬唇看向縣令:「父親,你喊住他做什麼?」
「這你就別操心了,回房去好生想想,死了這份心才好。」縣令瞇著眼笑道,「待你相通了,為父便替你應下知府大人的提親。」
陳素素眼眶頓紅:「父親!」
「好啦好啦!別耍小性子啦!那秦公子哪一點不強過這不識好歹的臭書生?」縣令笑容倏地收住,揚聲道,「送小姐回房歇著!晚飯就不必出來吃了,給她送進去!」
陳素素頓時變了臉色:「父親!你要做什麼!」
簾後迅速走出來兩名家丁,一左一右一言不發地架住她便往裡走去,陳素素臉色剎時發了白,掙扎著回頭喊:「父親,你究竟要做什麼?為何要軟禁我?游公子你快回去!」
游青緩和了臉色,對陳素素拱了拱手:「多謝陳姑娘掛心。」
陳素素擔憂地看看他,又焦急地看看縣令,掙扎中眼中溢出水汽:「游公子你站著做什麼?快走啊!」
游青視線轉向縣令,面露冷笑:「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只是不知縣令大人這是在唱哪一出?」
縣令見陳素素被拖了下去,捧著肚子對他哈哈大笑,笑得臉上的橫肉悠悠亂顫,隨即肅容高喊:「來人吶!把這賊人押上公堂!」
厚重的大門在身後發出沉悶的聲響,游青冷眼掃視公堂上方題著「明鏡高懸」的扁額、兩側手執刑杖的衙役、高座上撫鬚而笑的父母官,還有案上方方正正的驚堂木,溫和的氣質消失殆盡,冷聲道:「縣令大人這關門審案,審的是哪門子的案?意欲給小生安上何種罪名?」
縣令微微瞇眼:「欺老凌弱、□婦女?還是行竊為盜、殺人放火?或是辱罵命官、藐視朝廷?呵呵呵……游公子,你喜歡哪一條?本官成全你!」
游青眼神冰冷:「大人將本朝律法置於何地?!」
「山高皇帝遠,本官就是律法!」縣令話音剛落,猛地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為何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游青眉頭微蹙:「舉人見父母官不必下跪,縣令大人記性可是差了?」
縣令嘿嘿一笑:「還要本官再說一遍嗎?在這裡,本官就是律法!」
游青面色微沉,隨即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左右各出一名衙役,走過來將刑杖抵到他膝蓋內側,喝道:「跪下!」
游青半分未動,直直望著高坐上方的縣令:「大人意欲攀附權貴,可是游青無意間阻了你的路?」
縣令兩道三角眉齊齊上挑,哈哈大笑:「聰明人活不長久,游公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還不給我跪下!」
兩根又粗又沉的刑杖聞聲重重落下,準確無誤地狠狠敲在游青的膝蓋窩處,立時氤氳出淡淡的血絲,游青臉色頓時煞白,猛地一個踉蹌,咬著牙硬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沒有跪地,抬眼看向縣令的目光憤怒至極,咬牙道:「我無意娶陳姑娘,是你將我喊來,如今又濫用私刑,這是什麼道理?!」
縣令見他仍筆直地站著,頓時面露怒容:「跪下!」
膝蓋後再次遭到重擊,游青緊皺眉頭悶哼一聲,唇角頓時溢出鮮紅的血液,尚未來得及作出反應,第三次重擊緊隨而來,聲音比前兩次更為沉悶。
游青悶咳一聲,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了地上。身後的兩名衙役迅速用刑杖將他抵住,教他無法再從地上站起來。
游青沒想到竟會招到這樣的飛來橫禍,掙扎了數次都無法動彈,臉色前所未有的陰沉。
縣令站起身,踱著方步從堂上款款走下來,繞著他轉了兩圈,微笑起來:「我那死心眼的女兒還真是讓我這做父親的頭疼,要讓她死心,那就只有委屈游公子了。」
游青冷眼看他,緊抿的嘴唇染上鮮血紅得觸目驚心。
縣令瞇著眼看他,嘖嘖搖頭:「我女兒倒也不眼瞎,可惜啊可惜,可惜你就是個一窮二白的書生。」
游青眼中俱是厭惡之色:「廢話不少!」
縣令呵呵一笑:「好說,好說。我也不想為難你,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吶!那傻丫頭看中你的相貌與才華,本官便毀了你的相貌與才華,如何?」
游青繼續冷眼看他,只恨自己平日裡只知讀書寫字,卻手無縛雞之力,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縣令對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人上前,制住游青的掙扎將他整個身子控住,又有一人走過來,手中竟是一把名晃晃的匕首。匕首的寒光從游青沉黑的雙眸掃過,卻不知是利刃更寒還是眼神更寒。
縣令轉身施施然走回堂上,掀開官袍坐下,行令牌一扔:「將他的臉劃了!」
游青眼神一凝,齒縫中迸出兩個寒氣噬骨的字:「狗官!」
縣令被他陰寒的語氣激得一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迅速恢復鎮定,大手一揮。
游青雖不在意容貌可也不願白白吃虧,當下便劇烈掙扎起來,奈何自己雙手雙腳都不受控制,實在掙不過身邊數名壯漢,最後只好認命地閉上雙眼。閉眼的一刻,心頭突然滑過白黎澄澈的眼眸,不知自己今天是否還有命出去,也不知他今後將如何生活,雖未及細想,卻已是心疼不已。
拿著匕首的人上前兩步,見他終於被制住,滿意地沖兩旁的人點了點頭,隨即便抬起手,匕首鋒利的尖端貼向他左側的臉頰,冰冷入骨,接著微一使力,利刃刺破肌膚,瞬間便滾出殷紅的血珠。
游青痛得額頭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緊接著痛感加劇,明顯感覺到匕首在臉側拉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彷彿所有的血都隨著傷口流盡一般,臉上瞬間毫無血色。
縣令見他從頭到尾都咬緊牙關半聲未吭,不由挑眉而笑:「這傲骨還是收著吧,後面還有苦頭吃呢。哈哈哈!」
游青顫著唇睜開眼,冷冷地看著他:「舉頭三尺是神明。」
縣令彷彿聽到一個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止住,走下來瞇著眼看他,見他臉上的血痕一路往下淌,不由搖頭歎息:「真是可惜,生得一副好相貌就這麼毀了,不然倒是可以將你送給知府大人玩玩,他府上養著的那些男寵都及不上你的一半。」
游青神色未變。
縣令又笑道:「不過不要緊,我另外給知府大人備了一份厚禮,你知道是什麼嗎?」
游青繼續冷眼看他,在對視片刻後發現他笑容越發具有深意,頓時心頭湧起一股寒意,臉色瞬間變了。
縣令滿意而笑:「真是聰明人!聽說你那書僮美得不可方物,想來知府大人一定會相當滿意這份大禮!」
游青原本只是揣測,此時聽他字字如鉛、言之鑿鑿,心頭好似受了重擊,頓時面如死灰:「畜生!」
「此時恐怕,本官的人已經站在你那美貌書僮的面前了,本官雖不好男色,倒也十分好奇這尤物究竟生得何種模樣,再過些時候等將人綁來了,可要好好欣賞一番。」
游青大怒,先前的鎮定再難維持,只覺得胸口漲得厲害,臉上的疼痛反倒沒了感覺,縣官又說了些什麼再難聽清,只覺得耳中隆隆作響,一時間恨意如毒藥一般在血液經脈中四處竄開,心頭因擔心白黎而疼痛難忍,唯一的念頭便是掙脫這些人趕回去搭救白黎。
縣官看到他眼中的恨意大為開懷,正準備坐回椅中下令施下一道刑,眼前猛地一花,游青突然掙脫鉗制站起來,將周圍壓住他的人齊齊帶翻,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一時間愣在當場,看他眼中強烈到彷彿要吃人的恨意,以為他要朝自己撲過來,沒想到尚未來得及躲開,便見他轉身急匆匆朝門口奔去。
縣令愣了一瞬迅速回神,連忙高喊:「快!快攔住他!」一邊下令一邊往後躲去。此時他被游青的模樣嚇到,竟完全沒有考慮一介書生是否能讓他這縣令如此懼怕的問題。
游青衝到門口,卻發現大門早已緊閉,連忙抬手去開門,轉眼間手臂被左右衝上來的人抓住,也不知哪來的力道,微一掙扎就將兩人甩開,待要再去開門時,後面的人一湧而上。
縣令將肥碩的身軀藏到案桌之後,原本以為後面的人又會被震開,沒想到游青卻突然不動了,隨即身子一軟,竟莫名其妙暈倒下去。
在場眾人齊齊愕然,想來這書生是拼了老命將力氣給耗盡了。縣令回神,連忙下令將他捆住送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