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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夢+番外》第3章
第三章

  聶行風跟隨著男人走了很久,才來到山腳下一個修葺齊整的房子前,這大概就是男人的家了,房子還很新,周圍用籬笆圈了個很大的院子,院裏地上三三兩兩鋪著花紋卵石,內合四相八卦,既是鎮妖符陣,又不失一種點綴,看不出個性懶散的人還有這種閒情逸致。

  男人進了家,出乎聶行風意料,裏面居然收拾得乾淨雅致,沒什麼多餘的物件,擺設品都是與道術有關的東西,最醒目的就是裏屋正中設置的祖師神龕,擺設極其熟悉,他家裏房屋正陽之地也擺放著相同的神龕,每日三香不斷——張玄為人懶散,但在尊師重道上卻從來沒有馬虎過。

  已是傍晚,男人把孩子帶去浴室隨便沖了一下,送去臥室床上,想了想,又拿了條毛巾搭在他身上,孩子抱著自己的玩具,好奇地東瞅瞅西看看,似乎嫌毛巾礙事,伸手扯到了一邊,露出白潤潤的小身體,然後啜著拇指仰頭看跟自己搶東西的傢伙。

  屬於嬰兒才有的純真爛漫的模樣,聶行風看得笑起來,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親眼看到張玄的童年,比想像中的還要可愛,讓他對這個離奇空間也不排斥了,伸手想去抱抱嬰兒,卻在下一刻想起自己無法做到——他可以借男人跟嬰兒的接觸而感受到他的存在,卻無法用自己的手去碰觸孩子。

  男人餓了,沒理會嬰孩的賣萌,見他不蓋被,便沒再管,轉身去廚房做飯,導致聶行風想跟孩子多相處一會兒都沒機會,見男人做好飯,又倒了杯酒,喝得自得其樂,很想提醒他——你別光顧著自己享受啊,孩子還沒吃飯呢。

  不過這些事男人不做,聶行風乾著急也沒用,還好嬰兒很乖,男人吃完飯,洗完澡,都沒聽到孩子的哭鬧,等他回到房間,看到床上躺著的小生物體,才想到自己今天帶了個多重要的東西回來,急忙跑過去。

  聶行風跟隨著男人的注視,發現孩子啜著大拇指睡著了,另一隻手抱著珍珠,就像普通嬰兒抱玩具的模樣,睡得香甜。

  男人轉轉眼珠,見孩子沒覺察到自己進來,便悄悄上前握住珍珠,想拿過來,誰知他一動珠子,孩子就醒了,小眉頭皺起,很不快地瞪著眼前這個不速之客。

  頓時哭聲震天,魔音灌耳般,讓聶行風感到耳朵嗡嗡作響,男人立刻聰明地鬆手,哭聲馬上弱下,換成了哈欠聲。

  對於嬰兒的執著,男人也無可奈何,跟他對視幾秒後,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餓了吧?」

  想當然的,沒有回應給他。

  不過過了這麼久,就算這不是普通嬰兒,也需要營養補充,男人去廚房弄了點晚飯剩下的米粥,覺得太稠,又兌了些水,找了個小湯匙,拿給孩子,一點點喂他。

  孩子顯然餓了,喂給他的米粥都張嘴吃了,中間還因為吃得太快了嗆了幾次,男人掌握不住力道,好幾次弄痛了他,好在他只是癟癟嘴,卻沒有哭出聲。

  好不容易喂完了飯,男人也累了一身汗,靠在旁邊呼呼直喘,惹來孩子的笑聲,聶行風也忍不住笑了,對嬰兒說——「沒想到你從小就這麼麻煩。」

  男人顯然跟聶行風想的一樣,休息完後又湊過去,嬰兒立刻緊抱住懷裏的珍珠,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仿佛把他當成敵人,讓他不由苦笑。

  「好,我知道你還不會說話,但你要明白,你其實不適合留在人間,我也不想養個禍害在身邊,所以我們商量一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

  「我說,就算這珠子是你養氣的寶物,你現在也用不到了,沒有用的東西留著也是累贅,不如回大海之前做個人情送給我吧?」

  「……」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了啊。」全

  男人伸手去拿珠子,發現孩子完全沒有脫手的意思,只好繼續規勸:「你看我一個大男人,整天東跑西顛降妖捉鬼,連老婆都沒有,更別說養孩子,你跟著我,早晚會被我養死的。」

  「……」

  孩子的淡藍眼眸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像是聽不懂他的話,只是呵呵傻笑,但男人已經深刻意識到,想從孩子手裏拿下珍珠是不可能的,他洩氣地嘟囔:「這麼執著,可不是件好事啊。」

  「難道你現在的做法不是另一種執著嗎?」聶行風很想回他。

  「如果珍珠還他,送他回海裏,應該沒問題,問題是不想還啊……」男人繼續糾結地自言自語:「這麼大顆珍珠,只怕到死再也見不到第二顆了,最近捉鬼太操勞,皮膚都變糙了,正好用珍珠養顏……可是留下他,只怕以後……」

  「想要珍珠,養他就好了啊。」

  聶行風聽來聽去,聽不出重點在哪里,氣不過男人的猶豫不決,再聽到珍珠養顏這種話後,更是無語,看他家擺設也不像是養不起孩子的,身為修道者,這點憐憫之心該有的吧,至少他不能因為一顆珠子就把小孩再扔回海裏去。

  聶行風的意識依附在男人身上,可以感受得到他矛盾複雜的心境,卻無法瞭解,許久的沉默後,男人終於想通了,一拍大腿,對嬰兒說:「也罷,就留你下來吧,相遇是劫是緣,端看我們今後的造化!」

  他抱起孩子,來到隔壁祖師神龕前,把他放在旁邊的太師椅上,自己沖了熱茶,又上前敬了三香,恭恭敬敬行了禮,拜道:「天師門下第七十一代傳人張三拜見祖師爺,弟子想收此子為徒,請祖師爺示下。」

  說完,將熱茶敬上,茶盞卻放在神龕上方的空中,聶行風聽他口中念念有詞,那杯茶停在空中顫顫搖搖,卻不跌落,許久,緩緩降到了神龕之上,張三大喜,在此跪拜,道:「謝祖師爺成全,弟子便於乙丑年丙戌月庚辰日酉時收此子為徒,祖師爺神靈在上,請保佑這孩子日後萬事平安,弘揚我道家學法。」

  他叩拜完後,把孩子抱到神龕前,將另一盞茶遞給他,嬰孩還什麼都不懂,小手也握不住茶杯,晃了晃,將茶水灑了大半,男人也只是走個形式,握著他的手把茶水敬了,對孩子說:「我叫張三,你便隨我姓張,撿你自北海,單名就取一個玄字吧。」

  說著話,抱著張玄重新跪下再恭敬磕了三個頭。

  聶行風隨著張三得以看到天師入門儀式,起先還對他的名字感覺好笑,但是看到他拜師時的恭敬之態,嬉笑心便重新化作尊敬,注視著他將張玄收入門下,默默道了聲謝。

  不過張三的鄭重沒保持很久,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跟張玄就珍珠的所屬問題開始糾纏,在發現孩子不管怎樣都不會放手後,只好暫時放棄了,把做的酥餅放在床頭,對他說:「我要出去做事,你餓的話就自己啃餅啊。」

  「他還只是個嬰兒,連牙都沒有,你讓他怎麼啃?」

  聶行風忍不住吐槽,擔心地看著在床上爬來爬去的孩子又怕他不小心摔到地上,又怕沒東西吃餓到,可是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張三在床頭做了個保護結界,便離開了家。

  張三並沒去做事,而是溜溜達達去了臨近的小鎮,說是臨近,卻也走了半個多小時,在鎮上的小店裏買了些嬰兒衣服和食品用品,又去雜物櫃前來回轉了幾圈,在放保麗龍的貨架前站住了。

  聶行風突然感覺到一種很興奮的心情,當然,這份心情是來自張三的,然後他就看到張三拿起一個做成圓球形狀的保麗龍,快步去了收銀櫃。

  半個多小時後,聶行風回到了張三的家,看到張玄在床上爬來爬去,還好又結界護著,沒掉下床,那塊酥餅他碰都沒碰,倒是抱著珍珠啃個不停,導致珠子上都是嬰兒的口水。

  「我的珍珠!」

  張三心疼地大叫,一個箭步沖上前,他這次速度太快,張玄正玩得開心,完全沒防備,等反應過來,珠子已經到了張三手裏,眼睜睜看著玩具丟掉了,孩子嘴巴咧咧,正要哭,張三早有先見之明,把事先準備好的保麗龍球塞給他,說:「珍珠珍珠!」

  個頭一般大小的圓球,小孩還無從分辨真偽,很開心地拿了過去,張三趁機把真的珍珠拿去了隔壁房間,聶行風之前看他買保麗龍,就猜到他的想法,但真正看到,還是哭笑不得,作為成年人和師父,這樣欺負一個小孩子是不是有點過分啊?

  而且,以張玄在金錢上的精明勁,他會發現不到玩具被掉包嘛?

  果然,珍珠在張三手上還沒捂熱乎,就聽到震天動地的哭喊聲從臥室裏傳來,他嚇得一抖,他最怕小孩子哭了,尤其是一哭起來就沒完的孩子,想了想,突然有了靈感,把珍珠藏好,跑去臥室,就見張玄把保麗龍扔到一邊,眉眼緊緊皺成一團,一副嫌棄的模樣。

  張三拿過保麗龍,口念咒語,靈力隨著符咒緩緩注入球身,保麗龍頓時重了不少,聶行風看到球上赤色光芒隱現,溫和悠長,是修道人的純正罡氣,有這樣的罡氣輔助,強身健體是一定的,還能孕養張玄自身的靈力,對他好處很大,正常情況下,沒人願意這樣濫用靈力,看來為了得到那顆珍珠,張三真是不惜下血本。

  加附了靈力的保麗龍再度回到張玄手上,這次嬰兒沒發現破綻,滿意地抱住保麗龍再不放手。

  就這樣,珍珠被張三李代桃僵占為己有,之後的幾天裏聶行風就看著他將珍珠砸碎,一點點磨成粉末,跟其他采來的草藥混到一起,做成珍珠霜自用,用不了的則拿去鎮上販賣,還真有不少人來買,看大家的捧場程度,他以前應該也做過這種事,而且還頗受歡迎,即使價格抬得很高,也完全不影響銷量,讓聶行風不住懷疑這才是他真正的賺錢管道。

  看來,只有這樣不務正業的師父才能教出張玄那種不務正業的徒弟啊。

  不過,說張三完全不務正業,倒是冤枉了他,他閑來沒事,也會練練功,畫畫道符,出去幫人做做法事,但這些遠遠不如他在美容護膚上的用心。

  聶行風跟隨了張三幾天,發現他非常注重保養,通常鏡不離身,他的陰陽鏡是特製的,正面照人,反面照鬼怪,不過張三用正面的次數遠遠超過了反面,而等到十點以後鬼怪出沒的旺盛時間,他早進入夢鄉了。

  這些習慣說好聽了是愛美,說難聽點就是自戀,聶行風從沒見過像張三這麼自戀的男人,還好他長相普通,充其量算是清秀,如果是禍國殃民那種的話,聶行風想這位張天師捉鬼之前恐怕要先捉自己。

  如此幾天下來,張玄帶來的珍珠變成了珍珠粉和大把鈔票,而張三給他的保麗龍也被他啃掉了一半,圓球小了好幾圈,就算是嬰兒,也會注意到自己的玩具被掉包了,還好張三趁他大哭之前又換了個新的給他,這次靈力加大,不至於每天早上起來,床上都堆滿了被他啃下來的塑膠泡沫,總算把孩子糊弄了過去。

  聶行風隨張三照顧孩子,親眼看著他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漸漸習慣,家裏屬於小孩的東西越來越多,不復最初的幽雅清靜,卻不見張三有任何厭煩情緒,看來他徹底接受了張玄的存在,把他當自己孩子一般的疼愛。

  張三是個好人,雖然散漫貪財又愛打扮,但他對張玄是真心實意的疼愛,可是這樣一個人,為何從不曾聽張玄提起過?

  聶行風想不通,也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個奇怪的空間裏待多久,心裏記掛著情人,卻又對這裏的一切充滿留戀,想知道更多有關張玄的事,雖然他不能親手去觸摸孩子。

  這天,張三的正牌生意終於上門了,是臨鎮的鄉民家裏鬧鬼,拜託他去看看,張三像以往一樣把張玄留在家裏,自己一個人出門,聶行風隨他出去,但離開不久就覺得心慌意亂,張三顯然也是這樣感覺的,臨時改變主意,匆忙轉回家 。

  果然一進家門,他就看到一隻碩大的野狗衝破了自己做的結界,攀到床上緊緊盯著面前的孩子,嘴巴張開,露出森白犬牙,低吼著像是隨時會一口咬下。

  張三在這裏住了很久,知道周圍沒什麼凶靈惡鬼,也沒有鬼魂敢來他這裏滋事,所以做的都是簡單的守護結界,沒想到會突然冒出這麼一隻惡犬,偏偏張玄不知害怕,反而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生物感到好奇,咯咯笑著伸出小手,像是要摸它的犬牙,張三生怕惡犬傷到孩子,看到它低頭咬下,不敢怠慢,立刻一記罡氣射出,將惡犬打翻在地。

  那只惡犬不知有過什麼仙緣,沒道行,野性卻很大,眼看到口的美食被張三攔下,頓時戾氣大發,轉頭向他高嗷一聲,竟無視他的法力,氣勢洶洶地向他撲來,惡犬足有半人高,張三的罡氣刺中了它,自己卻也被它撲倒在地,聶行風也同時被震到,只覺得眼前一黑,神智恍恍惚惚,不知飄搖到了何方。

  惡犬受傷後戾氣更重,將張三撲倒,昂頭張牙,便向他喉嚨咬下,張三道行不凡,但那是對狐妖惡鬼而言的,普通犬類的攻擊反而讓他屈居下風,眼看著白森森的牙齒即將咬到自己的咽喉,情急之下手裏道符揚起,半空化作利刃,從惡犬脊背正中直穿而入。

  惡犬發出尖銳嘶聲,後背血花四射,龐大的軀體抽搐了幾下,從張三身上翻落下來,張三又一腳踹出,把它踹到了門外。

  「這怪物從哪來的?」

  他呼呼喘著,靠著門框站起來,先跑去床邊查看孩子是否有受驚,張玄沒事,嗅到血腥氣,他鼻子抽抽,興奮地瞪大眼,扔開保麗龍,飛快地向他爬來,張三手上都是血,不敢抱孩子,轉身跑去院子,孩子撲了個空,在他身後發出不快的唧哇聲。

  張三來到院子裏,踢了一腳已經沒了氣的惡狗,罵道:「你吃了什麼長這麼大?本天師的地盤你也敢來闖!」

  死狗當然不會給他回應,張三越想越覺得不對,蹲下仔細查看,隨著他的靠近,血腥氣和死氣直沖過來,聶行風只覺得頭更暈眩,恍惚中隱約聽到熟悉的嗓音傳來。

  「董事長?董事長你在哪里?」

  是張玄!

  喚聲讓聶行風的混沌神智清醒了一些,嗓音清亮又有些遙遠,不是嬰兒期的張玄,而是他的情人,聶行風心情頓時激動起來,忙叫:「是我,我在……」

  在哪里?他停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解釋,張玄聽不到回答,又叫了他一聲,聶行風正要回應,忽然看到張三伸手按在惡犬頭顱上,口念符咒,很快,一塊赤紅的玉石從惡犬體內漂浮出來,不像是妖物的內丹,卻帶著強大靈氣,玉石隨咒語飛入張三手中,在他握住玉石同時,火熱氣息向聶行風沖來,他只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張玄被鬧鐘鬧醒了。

  鬧鐘連續響了十幾分鐘,想不醒也不行,他忍住沒把招財貓鬧鐘扔出去的一個最大原因是——時間是他自己定的,因為中午他要去接機,給董事長一個驚喜。

  張玄爬起來拉開窗簾,外面烈日高照,一看就是個接機兼兜風的好日子,掃了眼時鐘,已經十點多了,他叫了聲不好,急忙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整理好髮型,最後換上外衣,全部整裝完畢後,才接通手機電源。

  昨晚為了遊戲通關,張玄幾乎玩了一個通宵,淩晨睡時怕被打擾到,他把宅電、手機都關掉了,誰知道手機一接通,一下子蹦出十幾條來電和簡訊,而且都出自相同的人,看著喬和魏正義的名字隔幾分鐘就交替出現一次,張玄感到不對勁了,忙打過去,電話第一時間接通,魏正義問:「師父,你現在在哪里?」

  「還在家,不過馬上就要出門去接董事長,」張玄穿過客廳往外走,問:「出了什麼事?喬把他的黑手黨對手爆掉了?還是他的犯罪證據被你找到,他被抓了……」

  「師父你看電視了嗎?最新事件報導?」

  「沒有,我剛起來,這麼緊張,難道是董事長坐的飛機失事了……」

  張玄開了句玩笑,卻沒得到回應,聽到對面一陣沉默,他嘴角上的笑容斂了起來,問:「不會真是這樣?」

那邊的電話被喬接了過去,說:「聶乘坐的飛機在著陸時出現故障,目前救援隊正在確認乘客的傷亡程度……」

  張玄沖回客廳,打開了電視,新聞台正在報到飛機失事狀況,背景是那架機身斷裂的客機,火勢已壓住了,不過機場上空仍然濃煙滾滾,周圍有很多救護工作人員,現場狀況很混亂,無法判斷傷亡者的處理情況。

  張玄轉身就跑了出去,喬在對面說:「你先別著急,聶坐在前面,應該不會波及到,冷靜點,我跟魏馬上乘機回去,跟你會合。」

  「隨便。」

  張玄現在沒心思聽他囉嗦,說完就掛了電話。

  喬收了線,看看外面瘋狂擊打窗戶的雨點,眉頭微皺,按下內線,準備詢問屬下訂票的情況,被魏正義攔住了,問:「這種天氣,就算訂到票,你認為飛機能起飛嗎?」

  「你有其他辦法?」

  「沒有,不過事故已經出了,就算我們現在趕過去,也於事無補,再說情況也許沒那麼糟糕,你也說了,董事長坐前面,受波及的可能性不大。」

  喬看了魏正義一眼,真是個樂觀的人啊,他以為自己擔心的是飛機事故?

  「我有種預感,聶出事了,師父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hold住。」

  魏正義腳下絆了個跟頭,沖上去掐住喬的脖子,吼道:「喬瓦尼·伯爾吉亞,我警告你,一,不要再烏鴉嘴了!二,不要用那些奇怪的網路用語談論這麼嚴肅的話題!」

  剛吼完,他就覺腹下一痛,一把銀灰手槍的槍口頂在了他的子孫根上,喬淡淡說:「我也警告你,馬上撤開你的爪子,為你的粗魯道歉,否則你將用另種形式來道歉。」

  要害部位被頂住,就算知道對方不會開槍,那種感覺也不是很好,魏正義迅速撤開了,恨恨地坐到了旁邊桌上,喬也沒緊逼,收了槍,說:「還好漢堡送回去了,希望它能幫上忙。」

  「希望如此吧。」魏正義歎道。

  雖然兩人對漢堡的戰鬥力都不抱什麼期待。

  張玄開著車,一口氣飆到機場,隨便把車一停就跑了進去,現場比想像中的還要混亂,服務台前圍滿了人,前方大型螢幕上一直在滾動播放飛機著陸事故中的乘客名單,張玄從人群中擠進去,請服務員幫自己查詢聶行風的情況,過了好久終於輪到了他,查詢結果卻是狀況不詳。

  張玄嘴裏嘰裏呱啦問了一堆,可是周圍人太多,又吵得厲害,他無法聽清服務小姐回應了什麼,等他想再問時,已經被別人擠了出來。

  手機響起,來電是聶行風的助理,事故發生時,助理已經在機場了,他看到出事,馬上第一時間跑去詢問情況,又打電話通知張玄,可是張玄的電話一直接不通,聶行風狀況不明,他不敢直接彙報給聶爺爺,擔心刺激到老人,沒辦法只好打給在義大利的魏正義,自己則一直留在機場等候接下來的消息公佈。

  張玄問了助理的位置,趕了過去,為了傷患能及時得到治療,機場大廳後方臨時設置救護場地,給醫生們提供方便,裏面也有輕傷或因受驚而暫時滯留休息的客人,助理跟張玄會合後,跟他簡單講了目前的情況,當聽到查詢不到聶行風本人時,張玄問:「怎麼會查不到?」

  「從登機記錄上看,聶先生的確在班機上,可是頭等艙的乘客我都查過了,沒有他,他就像……」助理偷偷看了下張玄的臉色,小聲說:「人間蒸發了一樣。」

  其實在趕往機場的路上,張玄打電話聯絡不到聶行風時,他就知道聶行風出事了,否則以聶行風的個性,在事故發生後,會主動跟他們聯絡,以免他們擔心。

  「頭等艙裏還有其他客人受傷嗎?」定定神,他問。

  「有,聶先生座位附近有兩人重傷,機身從中間斷開,機頭部分失去平衡,乘客們都在顛簸中受了傷。」

  「所以如果董事長坐在那個位置上的話,也會是重傷?」張玄沉吟問道。

  「是的,那裏受損很嚴重。」

  這個答案讓張玄稍稍放心,本來還想如果無法查到聶行風的行蹤,他就解放封存的神力,現在看來,狀況比想像中要好一點,既然這樣,那他還是先見機行事吧,免得到時董事長回來,責怪他為一點小事就解印神力。

  「你先回公司安排工作,這裏的事我來處理,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說,尤其是爺爺,有人問起的話,就說董事長還在義大利沒回來。」

  「是。」

  助理離開了,張玄在坐滿乘客的大廳裏亂轉著,尋思出現突發狀況後聶行風會做出的反應。

  當危險來臨時,如果無法抗衡,那最後的辦法就是躲避,將自己轉移到安全空間,聶行風法力平平,但他是天神轉世,身上總有些潛在的神力,在危機時做出本能防護並不稀奇,問題是他現在在哪里,如果沒有危險,為什麼不跟自己聯絡,還是……

  「嗨。」

  搭訕聲打斷了張玄的思索,他停下腳步,發現叫住自己的是個不認識的人。

  那人一頭灰金色半長髮,斜靠在椅背上,額頭上纏了幾圈紗布,一隻胳膊吊著,看起來有些疲憊,不過掩不住原有的神采,眉宇俊秀雅致,透滿了自信,這個人該是明星或模特兒,那份與生俱來的個性魅力是普通人所不具備的。

  「你是聶行風的情人吧?」男人問。

  「你見過他?」聽他提到聶行風,張玄立刻走了過去,眼眸掃視對方,狐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跟他的關係?」

  「我跟他在候機廳聊了幾句,不小心看到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機,手機螢幕上的圖片是你,」男人微笑說:「我想沒人會用不相干的同性照片做自己的手機桌布的。」

  這句適時的恭維讓張玄沾沾自喜了三秒,不過臉色依然淡漠,說:「你觀察力很強。」

  「沒辦法,這是設計師的通病,」男人主動向他伸過手來,自我介紹:「我叫馬靈樞。」

  張玄沒跟他握手,不知為什麼,這個人讓他本能地提起了戒心,尤其是他那做作的笑,他相信這個人笑容的背後絕對不像他表現出的這麼和善,說:「大難不死,你還是慢慢休息吧,我還要去找人。」

  「如果你要去找聶行風,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

  這句話再度成功地拉住了張玄的腳步,轉頭看去,馬靈樞卻一臉笑吟吟的表情,故意不往下說,張玄只好轉回去,在他身邊坐下,問:「你都知道什麼?告訴我,你這次幫我,下次我免費回報一次。」

  「呵,真爽快,不過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當時正好跟聶行風做並排,機身起火顛簸後,我就發現他的座位空了,這個可能是他買給你的,可惜也打爛了。」

  馬靈樞從腳下拿出盛放葡萄酒的禮品袋,袋口還封得很好,但從癟癟的形狀看,裏面的酒瓶可能已經摔碎了。

  「當時空間裏都是煙,什麼都看不清,我以為是自己的東西,拿了就跑,下來後才發現拿錯了,所以一直在緊急出口那裏等他,我敢肯定他沒有出來。」

  描述跟張玄的猜測相吻合,他盯著馬靈樞看了一會兒,暫時選擇相信,道謝後拿起禮品袋起身離開,走了兩步,又轉身,問:「你不會偉大到為了把東西還給我,一直忍住傷痛不去醫院吧?」

  馬靈樞無奈地攤攤手,這個小動作充滿了歐美人的氣息,「我只是小傷,在等家人來接我,現在看來他好像把我忘記了,不過能遇見你,也是緣分。」

  「緣分這種東西,我是從來不信的,」張玄頓了一下,又說:「不過還是謝謝你。」

  他走開了,馬靈樞看著他的背影聳聳肩,嘟囔:「真不可愛,這種人也能釣上總裁,老天都沒長眼。」

  張玄穿過充斥著緊張氣息的大廳,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坐下,低頭看手裏的禮品袋。

  酒瓶碎了,醇厚酒香透過禮袋散發出來,馬靈樞應該沒有說謊,董事長是在機場臨時決定買酒給自己的,那個看似成熟的傢伙,偶爾也會來點意想不到的驚喜,這符合董事長的思維,但總覺得哪里有不對。

  於是張玄靠在椅背上,眼眸微合,順著聶行風的思維往下走。

  買好東西上飛機,吃飯看報,接下來就是一直睡覺,飛機出現狀況時空乘人員應該有廣播通知,但不知什麼原因他沒醒,也沒人叫他,這樣他才能在察覺到危險來臨時,本能做出自保反應,及時將自己轉移到安全的空間。

  如果他是聶行風,一定不會跑去之前的時空重蹈覆轍,所以那個空間在事故發生之後,下飛機,像以往那樣辦理入境手續,取行李出機場,但因為時空不同,聶行風跟助理聯繫不上,如果那時他還沒發現出問題,會照事前約定的,自己拖著旅行箱去停車場,而不會叫計程車……

  張玄猛地睜開眼睛,他居然在不知覺中睡著了,轉頭看看,附近一個人都沒有,周圍比剛才更靜了,空留葡萄酒的餘香。

  不過沉靜的空間更利於思考,張玄藍眸掃過大廳,淡定地站起來,拿著禮袋順著自己夢中的思路走出去。

  墜機事故的後續作業似乎已經告一段落,外面候機廳恢復了平時繁忙的氣息,張玄走出大廳,發現天已經黑了,給助理打電話打不通,於是便向聶行風跟助理約定的停車場走去。

  停車場寬大寂靜,越往裏走就越感到空間的陰寒,張玄不屑地彎起嘴角,無視了在遠處時隱時現的陰魂,沿著聶行風曾經的步調往前走,最後在充斥著打鬥煞氣的地方停了下來。

  前方地面焦黑乾燥,像是被火燒灼過,呈圓狀沿周邊向兩旁延伸,形成龐大的法陣結界,張玄踏進圓形結界中,馬上就感覺到屬於聶行風的熟悉氣息,他閉上眼屏氣凝神,恍惚看到天火將聶行風籠罩,他似乎在跟火焰搏鬥,但最後還是不及那方罡氣,被扯入赤光漩渦中。

  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面前,張玄本能地伸出手,大叫:「董事長!」

  心神突然被猛烈撞擊,感覺到聶行風的激動,張玄微笑,柔聲問:「董事長,你在哪里?」

  風聲隨彌留罡氣激蕩,妨礙了聽覺,聽不清對面說了什麼,張玄繼續定神傾聽,猛烈罡氣卻從身後突然襲來,震碎了他的神遊,讓他感應到的幻象瞬間消散一空。

  張玄睜開眼睛,周圍已恢復了最初的寂靜,腳下還踩著那個法陣,但看上去它已經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好不容易築起的感應氣場被打散了,張玄的眼眸不悅地眯起,感覺著身後那股強烈的陰氣,他將手垂下,索魂絲繞進手中,轉過身來。

  周圍不知何時彌漫起了一層迷霧,連帶著漂浮在空間的遊魂也變得影影綽綽,一道黑影立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迷霧模糊了他的臉龐,卻掩不住殺氣,手抬起,做出殺勢結界,看似隨時都會撲過來。'

  張玄哼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連臉都要藏起來,看來你對自己的長相很自卑。」

  「你要死!」

  喝聲破鑼似的震過來,張玄撓撓耳朵,「真遺憾,說這話的人都死在我前面,看來你應該也不會成為奇跡。」

  話鋒一轉,突然沉下嗓音,他冷聲喝道:「因為你惹到我了!」

  施法術把他引入這個結界,妄圖殺他,他都不在意,但敢打斷他跟董事長的通話,這一點絕不可原諒!

  張玄眼眸藍光凝起,看著那道黑影高喝一聲,揮起雙臂,將周圍籠成一個強大的殺陣氣場,頓時鬼影搖動,讓迷霧又陰冷了幾分,眾多鬼魅被驅趕著,鋪天蓋地地向他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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