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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任家二少》第41章
  第四十三章:身份揭露

  當夜,月朗星稀。

  澤州城從未有過的盛事,天仁帝親臨,澤州城內大擺筵席。

  主位當然是蕭天弘,他的左手邊是任封疆,右手邊是李州守。之後旁邊依次是韓監軍,任鋒和澤州城的主要官員。

  主位下首便是連成線的長條桌子,任封疆的幾位心腹,軍隊的主要將領以及澤州城的大小官員,德高望重的老者等都位列其中。任刃和林澤生只是軍醫,地位並不凸顯,只悄無聲息的坐在人群之中。

  慢慢的飲著杯中的清酒,任刃的視線沒有在主位之人身上停留片刻,也完全沒有關心蕭天弘在酒宴上對軍隊中人和澤州百姓代表所說的言論。無非就是會突然停戰議和的目的,盡量安撫對水寇有著血海深仇的澤州人。

  蕭天弘的能耐任刃是知道的,一個極會掌控人心的帝王。嘴角扯了扯,是呢,若不是會掌控人心,他前世怎麼會陷的那麼深的?他想要他的回顧和注意,蕭天弘便給他;明明知道這人對他的親密都是有目的的,卻還是沉溺其中,一次次被利用完甩開後,仍不死心,總想著:再等等,再試一次吧,也許這次他就會愛上我了呢?不得不說,他前世的越陷越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蕭天弘的態度飄忽不定,時近時遠,讓他猜不透他的心思。

  或許,直到最後的最後,再也沒有心力去期盼去嘗試了,他才終於醒悟,這只是掌控他的一種手段罷了。

  額頭突然被清涼的手掌覆住,任刃抬眼,看向身邊的人。

  林澤生擔憂的幫他將額前的髮絲拂開,問道:「怎麼了?只是半天沒見,臉色就這麼差?身體不舒服?」

  任刃淺淺一笑,搖頭不語。

  林澤生眼神一閃,將手伸到桌下,緊緊握住少年的手掌,皺眉道:「因為他?你還想著他?」茶色的眸子,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

  心尖上似乎有微風吹過,癢癢的暖。任刃第一次手掌輕翻,反握住他的手,堅定的搖頭:「不是的。我不會想著他了,我沒事,放心吧。」安撫的話語出口,便看到眼前人立刻展了笑顏,任刃只覺得心中的暖意似乎在蔓延開來,白天與帝王對峙的恐懼也消失無蹤。

  是的,恐懼。直到蕭天弘離開後,任刃才發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就算重生一次,就算他沒了對情愛的傷痛,但對於皇權和帝王的敬畏是無從改變的。也許今生的蕭天弘再不能因情愛傷他,也不能用任家人威脅他,但長居帝位之人所散發的氣勢,任刃無法淡然面對。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的認識了蕭天弘。那個以「仁」為號,但行事陰狠,手段無所不用的天仁帝。前世時,蕭天弘從未威脅逼迫過他,只要一個淡淡的笑,一個親密的動作,任刃便會巴巴的貼了過去,什麼都肯了。

  如今,他居然拿出這種手段來對待我了?任刃有些失笑,這算是一種進步嗎?

  面前的餐盤被放進了一塊魚肉,清白的顏色,好像他無垢的今生。任刃淺淺的笑了,還去想那些做什麼呢,已經是重來一次了。伸筷夾過,意外的發現這樣大的一塊魚肉居然沒有魚刺。側頭看了看林澤生餐盤邊透明的魚刺堆成了小堆,嘴角的笑意更盛,將魚肉放入口中,竟有一絲甜味。

  「看我幹什麼?」剛放下酒杯的林澤生忽然注意到任刃對他的注視,那黑白分明的眼中清淺的笑意讓他莫名的有些臉紅,頗為尷尬的低聲斥道,「吃你的飯,別東張西望。」

  一來一去間,兩人不聞世事般的共處引起了身邊幾位軍隊中小將領的注意。因為與這兩位軍醫也不熟,幾個兄弟只好嘀嘀咕咕:「你看看人家當大夫的就是溫柔,這麼照顧二少,還給他夾菜!」

  「這才是好兄弟呢,細節上就看得出來!你還自詡為我的好哥們,怎麼不看你給我夾菜!」旁邊一人撇嘴。

  「給你,給你!」之前說話的人立刻將啃完的雞骨頭放到他的碗裡,沒好氣的瞪他。後者立刻怒了,將自己吃剩的魚刺也扔到對方碗裡。雖然這幾人所坐的位置距離主位有段距離,應該不會被幾個大人物察覺,但好歹也記得場合,沒敢弄出多大的動靜。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軍隊的將領們都已經接受了他議和的想法,澤州的幾位有名望的人也理解了與澤國通商的旨意,正事做完的蕭天弘終於能夠靜下心來觀察著任刃,只是距離有些遠,看不真切。

  但卻是能看清他的動作的,他從未向這個方向扭過頭。一邊與任封疆和李州守說著話,藉著舉杯仰頭的時候又一次向那邊看去,突然看到任刃身邊的人撫摸他頭頂的動作,蕭天弘執杯的手一顫,漏出些許的液體。

  狀似無意的放下酒杯,蕭天弘瞇起眼,盯著任刃的方向,卻問一邊的任封疆。「任刃曾在朕未登基時做了朕一年的伴讀,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任封疆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不知道蕭天弘話中何意。真的只是想念曾經的伴讀,還是任刃對他的心思,這個年輕的帝王已經知曉了?但面上只是笑了,順著他的話接下去,用抓著酒杯的手向那邊揚了揚,道:「任刃就坐在那裡,要臣將他叫過來給陛下敬酒嗎?」

  蕭天弘微笑:「不用,任刃最討厭這些正式的場合了,若真是把他叫出來他該不自在了,就讓他吃飯吧,夜宴之後朕再見他也是可以的。」言語中,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一絲熟稔的親密。

  任封疆心裡一突,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蕭天弘的神色。可是帝王的心情哪是那麼容易看得出的,任封疆只好自然的應了,沒有再說什麼。

  「任刃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是誰?看著不像是軍隊裡的將士啊。」蕭天弘突然開口,有點好奇的問身邊的人。

  摸不清他的想法,任封疆只好回答:「是我軍的軍醫,叫林澤生。刃兒也是軍醫,兩人一處工作,還算熟悉。」

  蕭天弘舉起酒杯,呵呵笑著與任封疆碰了碰杯,藉著酒杯擋住臉上的情:林澤生……他早就知道這個名字了。身在弁京時,澤州的密報提過幾次,下午見過任刃後他也親自召見了隱藏在軍中的釘子,也聽說了這林澤生與任刃走的頗近。

  和任刃走得近的人,他怎麼會不去調查?所以,在弁京時,他就已經命人將林澤生的底細查清楚了:醫聖谷後人。據說在本就醫理天才迭出的醫聖谷中,他也是出類拔萃的,被寄予厚望的醫聖傳人。

  醫聖……

  蕭天弘以前並不知道那個最得他信任的秦太醫是傳說中的醫聖,直到上一世他中了秦太醫下的毒,才查清楚他的身份。他並不清楚堂堂醫聖藏身於宮中是為何,也不瞭解秦太醫為何要給他下毒,但重活一次,他當然有了提防之心。

  只是他遲遲沒有下令將秦太醫處死,一是沒必要為還未發生的事情得罪醫聖谷,二是對秦太醫的目的尚不明確,三是……他記得,上一世秦太醫救了任刃的性命。

  所以,看在任刃的面子上,秦太醫的命他暫且記著。

  可是,林澤生……蕭天弘知道現在的任刃對人的心防極重,可卻能與這個林澤生走的頗近,心裡有些翻攪的難受,這一世的任刃,早已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結交著不同的人,體驗著沒有他的人生,也許……還會愛上別的人嗎?

  想到這裡,年輕的帝王突然有些慌張,心口又開始鈍鈍的疼。瞇了瞇眼,突然吩咐身邊的太監:「將林澤生大夫請來,朕要與他喝一杯。」

  此言一出,身邊的幾人都愣住。

  順福卻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的躬身接旨,跑下主位去將林澤生傳喚過來。

  驟然而至的聖旨讓任刃變了臉色,有些驚慌的望向身邊的人。林澤生的反應卻好得多,好像早就料到會這樣一般,淺笑著隨順福站起身,還整了整壓皺的衣角,邁步走向主位。

  見到他鎮定自若的模樣,任刃也稍微安了心,想要繼續吃飯卻沒有了胃口,視線不能控制的隨著林澤生移動,今晚第一次看向了蕭天弘的方向。

  蕭天弘面帶微笑的看著林澤生越走越近,直到身著藏青色長衫的青年對他行了大禮,復又平身後,神色難辨的看著下首處長身而立的人:

  「聽聞林大夫醫術卓絕,今日一見,果然是君子如玉,清俊儒雅。」

  林澤生半低著頭,沒有直視上面的帝王,躬身一禮,淡淡道:「陛下過獎,不過是略懂毛皮,談不上卓絕。」

  勾了勾嘴角,蕭天弘晃了晃手裡的酒杯,默然無聲的看著他,似乎在探究什麼。一時間,主位周圍出現了奇妙的靜謐,幾位軍隊出身的粗獷漢子被這氣氛弄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暗自疑惑著陛下這是怎麼了,一個小軍醫有什麼好研究的……

  不同於其他人的緊張,林澤生雖低著頭,但身體挺的筆直,恭敬卻不怯懦。即便是蕭天弘,也不得不為這一身的氣度暗自稱好。

  「朕聽到一個傳聞,有人說林大夫是醫聖谷後人。」頓了頓,滿意的聽到周圍一片驚歎之聲,才繼續道:「不知真假?」

  林澤生聽到這裡也有些愕然,他萬沒想到蕭天弘會這麼問!

  人人都知道醫聖谷不分敵我,從不插手戰事。如今當眾揭穿他的身份,讓世人得知醫聖谷之人居然會身處軍隊之中,對於華國來說,有害無益!

  第四十四章:醫聖之秘

  年輕的帝王帶著笑意的問題,將熱烈客套的氣氛突然凝固。

  在場的所有人都先是一驚,然後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大夫年紀輕輕醫術如此出色,以林大夫的水平,若說他是醫聖谷後人不會有人不信。但驚訝之後,所有人都不解了,陛下為什麼要當眾說出這樣的話?

  世人皆知醫聖谷不分敵我,醫澤天下,這樣明確的出現在軍隊中立場分明,完全違背了醫聖谷歷來的谷訓。可是,無論世人說醫聖谷不守承諾,還是醫聖後人不遵谷訓,對於華國人來說是完全不介意啊!有堂堂醫聖谷後人暗藏在軍隊中為華國將士治病,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指責醫聖谷什麼。

  可是,今天蕭天弘突然當眾揭開,林澤生的身份必然會流傳出去。也許華國軍隊會高興會感激,但世人的詬病是逃不掉的。不分敵我?那為何會出現在華國軍隊?這不就是明顯的幫著華國來敵對其他國家嗎?

  而且,醫聖谷這樣不聲不響的幫著華國,是一個天大的恩情啊,可被華國的皇帝就這麼揭穿了……怎麼看都是不但不領情,反而讓醫生谷陷入世人的批評,這無疑是得罪了醫聖谷的啊!

  所以,若林澤生真的是醫聖谷的人,蕭天弘的這一舉動真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在座不知真相的人,都將目光投向林澤生,隱隱期盼著卻也擔憂著等待他的回答。

  林澤生心裡冷冷一笑,面上仍是恭敬謙和的模樣,朗聲應到:「陛下目光如炬,草民的確是醫聖谷之人,醫聖親傳弟子——林澤生。」

  此言一出,嘩然一片。

  在座的大部分人心裡都急了,真的是醫聖後人啊!陛下你幹嘛當眾揭穿啊,這不是麻煩了嗎?而且林大夫你幹嘛承認啊,這下子醫聖谷怎麼向世人交代啊!

  相對於其他在座之人的各自心思和竊竊私語,林澤生平靜的態度是那麼的突兀。他早料到了這個帝王會找他的麻煩,確切的說,是因為任刃找他的麻煩。一個曾經與帝王有過牽扯的人,如今跟他走得近了,即便那個帝王不喜歡任刃,也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無關情愛,這是男人的佔有慾,更何況是一個帝王的佔有慾本就強大的可怕。

  不過他想過蕭天弘會直接殺他,陷害他,折磨他,但還真沒想到過他會選擇當眾揭穿他醫聖谷之人的身份。他與其他人的想法一樣,也認為這實在是個不明智的舉動,揭穿他有什麼好處呢?

  但只在一瞬間,他就想明白了,有好處的。

  蕭天弘的問題他必須回答,是或不是。

  回答是,那麼就坐實了醫聖谷之人違背谷訓,背叛對於世人「不分敵我,醫澤天下」的承諾,一番口誅筆伐是少不了的,醫聖谷如何在世上立足?

  之後,醫聖谷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為了保下他這個醫聖傳人,將藏身軍中的罪名以醫聖谷的名義承擔下來,徹底摒棄既往的谷訓,當然醫聖谷自然再無臉面立於江湖之上了;二是為了給世人一個交代,為了醫聖谷的名聲,將這事推到他一個人身上,將他逐出醫聖谷,成為醫聖谷幾百年來的第一個棄徒,這樣大的打擊,足夠讓人徹底頹廢。所以,無論醫聖谷如何選擇,他都不可能再在任家軍裡任職下去了。

  若回答不是,那麼他就算自己拋棄了師門,再也算不得醫聖谷之人,就算仍能在任家軍任職,也沒有了醫聖谷這個靠山了。

  可是世人皆知,能入醫聖谷是莫大的榮耀,醫聖谷之人皆以自家師門為榮,怎麼會不承認自己的出身?所以蕭天弘是一早就料到了他必然會承認,也必然不會願意因自己連累師門,所以他只有被逐出醫聖谷,離開任家軍一路可走。

  想的,真是好呢……

  「哎呀,你竟真是傳說中的醫聖谷之人!」蕭天弘驚訝的瞪大眼,隨後立刻反應過來,懊惱萬分的自責道:「朕真是糊塗了,怎麼因為一時好奇就問出來了……林大夫,朕代我華國百姓,代我任家軍請求你不要離開,我們需要你啊!」似乎因為自己的口快十分慚愧,忙語氣誠懇的出口挽留。

  林澤生心裡冷笑,真是聰明啊!把揭穿他身份的舉動歸咎成了一次好奇和口誤,轉口又是帝王的親自請求……再也沒人能說出這帝王故意不領醫聖谷的情,恩將仇報的話來了。

  這樣一來,蕭天弘不但沒有得罪醫聖谷,堂堂帝王甚至還放低姿態請求醫聖谷,他是拒絕還是答應?拒絕?這可是華國帝王,直接掃的是整個華國的面子,日後醫聖谷之人在華國如何自處?答應?那他就是光明正大的再次違背谷訓!

  蕭天弘,你好陰的計謀!

  坐在一旁也早已想清楚了前因後果的任刃將手中的筷子越捏越緊,內力微吐,手中霎時間空無一物,只有粉末飄落。

  視線緊緊的追隨著長身玉立的人,任刃擔憂之情幾乎掩藏不住。他是帝王,該顧全大局為重啊!所以,誰能想到蕭天弘只為了除去林澤生,竟然連醫聖谷的幫助都不屑要了呢?在座的人想不到,最瞭解他的任刃也想不到,就連蕭天弘自己……都沒想到。

  手中的酒杯輕輕放下,蕭天弘的視線掃過一眾或驚訝或不解的表情,心中只能苦笑,他這是怎麼了?居然為了這樣一個小大夫將醫聖谷的幫助棄之不顧,更倒打一耙的得罪了醫聖谷……他,竟然會變得這麼不理智。

  心思各異的人們,都安靜著,等著林澤生的回答。

  「陛下有命,草民豈敢不從。林澤生必定會竭盡全力,保我任家軍安康,保華國安康。」說罷,又是一個大禮伏地。

  在場的人們頓時爆發一陣歡呼,興奮的互相傳告著「我們得到醫聖谷的後人了!」,「太好了,醫聖谷後人居然是我們的軍醫,我們任家軍必然戰無不勝!」的話語,沒人注意到蕭天弘一剎那模糊的神色。

  他,竟不怕被逐出醫聖谷嗎?蕭天弘心驚不已,他似乎小瞧這個林澤生了!寵辱不驚,臨危不變,從頭至尾他的神色都是謙和溫潤的,似乎根本不被他的威壓和威脅影響。這樣的心性,即便是重生一次的任刃都做不到!

  一個小小的大夫,怎麼會有這樣的氣度……

  林澤生大禮行畢,辭別帝王回到了座位。剛剛落座就迎來了周圍士兵熱烈的歡迎和恭維,但他刻意的冷淡和疏遠讓這群人總算是冷靜了下來,熱情稍退後便自行吃喝去了。

  這時候任刃才終於找到機會,擔憂的靠得近了些,輕聲問著:「你就這樣答應沒問題嗎?醫聖谷怎麼向世人交代啊?」雖然秦老頭那個醫聖本人就為老不尊,不守谷訓的甚至跑到皇宮去當御醫,但這一切都很少人知曉,所以醫聖谷在世上的中立之名並沒受到影響。可是今天蕭天弘突然發難,林澤生的事情一旦傳出……秦老頭會不會也被從皇宮裡揪出來?

  醫聖谷的後人藏身軍隊,還可以推卻說是他的個人行為,可如果被人知道堂堂醫聖帶頭違背谷訓……

  突然記起上一世的秦老頭自盡的事情,任刃覺得蕭天弘很可能知道了秦老頭的身份,頓時更加焦急,若不是場合不允許,他幾乎急的坐不住了。

  「小刃,別擔心。」似乎明白他在擔心什麼,林澤生溫潤如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緩緩流淌著撫平了他的焦躁,淡淡一笑道:「醫聖谷的人沒有那麼沒用,這樣的事情對醫聖谷構不成威脅。」

  任刃搖搖頭,仍舊不能放心。他一直知道,那個秦老頭不簡單,也許那個老不修的能夠順利脫身,但林澤生呢?

  一隻大手探出,將他的手包在掌中,暖意從掌心綿綿不絕的傳遞過去,帶著他的自信讓他徹底安心:「不要小瞧了醫聖谷。」

  淡雅的笑容,在轉向帝坐之上的那人時,帶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諷刺。

  這點小事,便想拿捏住醫聖谷?

  難道世人真的以為,能夠遊歷於各國勢力之外,在數百年前中土大陸各國混戰中唯一不被波及、倖存下來,並傳承數百年無人敢得罪的醫聖谷,只是醫行天下便能做到的嗎?

  除了醫聖以及醫聖的傳人,無人知曉,醫聖谷的勢力究竟有多大。

  為何要以「不分敵我,醫澤天下」為谷訓?不是醫聖谷的人沒有善惡是非之分,也不是醫聖谷之人有不可褻瀆的醫者父母心,而是……

  為了從小培養醫聖谷之人的善良仁義之心,絕不可出現立場鮮明,愛恨分明,情緒激烈,野心勃勃之人;不分敵我並不是因為處事中庸,而是因為中土各國在醫聖谷之人眼中,沒有區別。

  醫聖谷密室中的石碑上刻著一句話,那是數百年前中土大陸混戰後,醫聖谷初建時前人所留,除了醫聖與其傳人無人得見。

  邪肆飛揚的十六字箴言,昭示著醫聖谷最深的秘密:

  不分敵我,醫澤天下,中土大陸,唾手可得。

  既然各國都可是我醫聖谷囊中之物,還哪裡用得著分什麼敵我呢?

  第四十五章:兩國議和

  帝王親臨澤州後,便開始著手準備與澤國議和事宜。

  由於議和文書蕭天弘早已派人送達澤國,澤國的君主也很爽快的答應會談,所以幾天之內準備的都是議和隨行人員以及防備措施。

  時間實在是有些倉促,蕭天弘雖不用事事關心,但也是必須出席的,所以這幾天竟沒能尋到時間再來找任刃。

  雖然議和這一提議是出自任刃之口,但他對於議和之事完全沒有關心。這個蕭天弘並不是手段稚嫩的新帝,而是那個在位二十餘年,深諳帝王權術的天仁帝,若是一個小小的澤國議和之事都不能辦妥,他還哪裡配的上明主一說?

  任刃擔心的是林澤生的事情。

  那日被蕭天弘揭露身份後,雖然林澤生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但任刃並不清楚他的自信從何而來。任刃雖算不得醫聖谷真正的入門弟子,但也頗有淵源,當然不願看到醫聖谷因此陷入世人詬病。

  從第二日起,無論走到何處都能聽到人們議論醫聖谷之聲,有感激醫聖谷的,有質疑醫聖谷的,讓任刃心裡愈發忐忑。於是,終於忍不住的任刃第一次主動去找林澤生。

  推開木門走入時,看到的就是那藏青色的身影正蹲在向陽的窗邊的地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在一株株乾燥的藥草上揀摘著,食指和拇指時而掐起,時而鬆開,一舉一動在陽光的映射下鍍上了金色的光圈,溫暖的安詳。

  那種安詳的感覺,從任刃的雙眼直透徹到了心底,有些焦躁的心情就這麼平靜下來。腳步放輕,幾步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伸手也幫著撿摘起來。

  「你來了。」林澤生手中的動作沒有停,只是側頭看著他笑了笑。那笑容中的驚喜毫不掩飾,讓任刃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呢?連最受你恩惠的澤州人都有質疑醫聖谷的聲音了,那外界已經傳成什麼樣了?你一點也不關心嗎?」任刃盯著手中抓起的藥材,轉移話題,語氣不太好的說。

  「我不是說了不要小瞧醫聖谷嗎?」林澤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平和,將任刃手中的藥材抽出,抓著他的手將他拽了起來。幾步將他帶到了水盆的旁邊,袖子一挽就撩起水幫他洗起手來。

  任刃直到手心接觸到涼水才反應過來,想要將手抽出卻被緊緊抓住。林澤生執拗的抓著他的手掌,仔仔細細的將他的掌心,手背和手指都清洗乾淨,似乎要將那紋路中的塵垢全部清除乾淨一樣的認真,好像眼下所做的事才值得他付出全部的精力。

  「林澤生……」這樣的溫柔和體貼讓任刃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已經很親密了,可他仍不知道林澤生在他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存在。他貪戀他帶來的溫暖,拒絕不了他的靠近,卻不敢全心的信任。這樣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好像已經再沒有了信任的能力。

  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不自在,林澤生取過手帕將他的手擦乾淨,然後是自己的。他並沒有鬆開他的手,還帶著微微濕意的兩隻手,一大一小,一蜜一白,十指交纏,掌心相對,暖意從交握的地方直傳遞到心尖。

  熟悉的藥草香味再起將他包圍,任刃沒有抗拒的任由他抱住,側著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緩緩地吐納,不知是他的體溫太炙熱,還是陽光太過強烈,週身的暖意讓他有些睏倦的只想這樣一直下去,不再改變。

  胸腔微微震動,林澤生的聲音從這個角度聽起來有點悶悶的:「是我的錯,讓你不安了。昨晚要連夜與隨行的御醫交接一下藥材,所以沒能去找你解釋,擔心了一晚上吧?」

  任刃默不作聲的搖搖頭,小腦袋在他的肩頭上蹭啊蹭的有些癢。

  林澤生輕笑出聲:「我說過相信我,醫聖谷不怕這些。不分敵我,醫澤天下,我們一直都做到了。」

  任刃轉過頭,唇對著他的耳際,輕呼出氣:「可是,你在軍中啊。」

  被他呼出的熱氣瘙的有些癢,林澤生一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將他的腦袋搬離自己的耳側,又湊到他作祟的唇邊輕啄了一口,得到後者的怒目而視才笑笑繼續道:「我是在華國軍中沒錯,可是醫聖谷後人也在他國軍中啊。」

  「什麼?」任刃驚訝之下站直了身體,剛剛有些旖旎的氣氛一掃而空。「醫聖谷在各國軍中都有人?」

  「是。」林澤生任由他離開自己的懷抱,但手卻不曾鬆開,仍舊抓著他的,嘴角淺淺的笑意,自豪的語氣不需掩飾:「我醫聖谷之人遍佈天下,怎麼可能只屈居於華國這一隅之地?只不過醫聖谷人不喜為人高調,在軍中的同門都沒有表露身份罷了。所以,既然各國軍中都有人,我醫聖谷不正是兌現了醫澤天下的承諾了嗎?」

  「怎麼會這樣……」對醫聖谷和林澤生的擔憂此刻全部化為了心驚。各國軍中都有醫聖谷之人……那麼澤國也有了?

  那麼,下毒的計劃還能成行嗎?雖然是自製的奇毒,但醫聖谷後人講究的是互通有無,共同攻克,這毒一旦被澤國的醫聖谷後人察覺,還怎麼瞞得住?合醫聖谷眾人之力,解開這毒絕不是難事!那麼,他的這一番策劃豈不是就這樣落空了?

  林澤生也察覺到了任刃臉色不對,握住他的手掌的手緊了緊,喚回他的注意,低聲問:「小刃,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任刃極快的否認。既然此計不成,那就只能再想辦法了。本還擔憂若此事曝光,他能否得到林澤生的理解,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雖然有著巨大的計劃落空的失落,但也有著一絲慶幸與安心。

  他既不願說,林澤生也沒有多問。

  兩人畢竟各自還有事在身,偷得了一小段時間的獨處已是不易。人既然主動來了,林澤生便將任刃拉過,又親了幾口才放他離開。

  任刃並沒有親自去找蕭天弘,他只是寫了封信,找順福帶給了蕭天弘。不知是不是那天的接觸讓蕭天弘捲了面子傷了心,他也沒有借此機會來找任刃,而是拖順福帶了回信,上面只有幾個字:另有計策,勿憂。

  於是時間平淡的過去,三天後迎來了澤國與華國簽訂停戰協議的日子。

  協議簽訂的地點在近海。

  這是兩國君主互通信件商議的結果。澤國帝王並不是沒有魄力,但還是謹慎的堅決不肯登上華國陸地,蕭天弘倒是很痛快的盡顯中土大陸第一強國風範,提出在近海會面。

  這日,萬里無雲。

  天空澄澈的藍幾乎讓大海無地自容,被打敗的海水也格外的乖巧,沒有興起半點風浪。隨著兩國幾艘巨船划開水面漾起的波紋,兩國君主所乘的皇船在船板搭起時碰到船沿的碰撞聲中,順利對接。

  兩國的君王各自坐在己方艦船的甲板之上,對面而坐,距離不過四五米。而兩船之間臨時搭建的船板由雙方傳信之人互送協議文書。

  澤國的國王是一個年過不惑的中年人,遠遠的看不清面目,只能從那明黃的服飾將他的身影看清,氣勢竟不必蕭天弘這華國的統治者差上一分。站在隨行船的甲板上,任刃心裡暗想著,這澤國君主看來也是個不能小瞧的人物。

  看了幾眼便別開目光,開始百無聊賴的盯著海面發愣。他想不明白蕭天弘為何要把他帶來,這協議簽訂雖是他提議的,但他的身份地位哪裡能摻和的進來。記得接到蕭天弘讓他隨行的旨意時,一眾官員和父兄驚異的表情,任刃有些想笑。可是,他是真的有些摸不清蕭天弘在想些什麼了……

  既然讓他隨行,卻不讓他上了皇船,而是與一眾侍衛隨行。距離遠遠的連他們的談話都聽不清,更別提能出謀劃策之類的了。也許是蕭天弘太無聊了?所以折騰著他玩?

  思緒越來越紛亂的任刃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皇船起錨返航時,他才起身準備跟隨回澤州。

  已過了半日,任刃感覺到腹中空空的響了起來,有些餓了。望著前方的皇船上模糊的明黃色背影,任刃更疑惑自己跟著出來溜躂一圈到底是為什麼。

  然而下一秒,任刃沒這個心思了。

  望著突然從水中竄起的黑衣人,任刃只不過是愣了一瞬,就反應極快的手腕一轉將腰間的軟鞭取了出來。小臂一揮,黑色的軟鞭在空中抽出刺耳的風聲,直接襲向剛剛翻身站到甲板的敵人。軟鞭好似有生命般瞬間纏上了一人的脖子,銳利的好似刀鋒的鞭尾順著任刃揚手的力道一甩,便將他的喉嚨割破,鮮血從頸前噴湧而出,與他身上滴落的海水一同在甲板上混出血色的水跡。

  船上的侍衛們也是反應極快的,尖聲鳴哨為皇船示警的同時,也立刻抽出武器迎了上去。頓時,船上的幾十個侍衛與陸續登上船的的黑衣人戰作一團。這隨行戰艦本就只是為了預防澤國突然發難準備的,但沒料到澤國沒有用戰船對攻,順利完成了議和。反而會在回途中,遭遇這樣不知何人發起的詭異的攻擊。

  任刃已經無暇思考這些襲擊之人是怎麼在水中隱藏的,毫不手軟的收割著生命,軟鞭在半空之中劃出了無數道虛影,劈啪之聲伴隨著時不時響起的哀嚎,任刃只取對方咽喉處,鞭鞭致命。

  然而接連擊斃四人之後還不待他喘口氣,他所在的艦船突然開始傾斜。

  「不好,船底被鑿穿了!」一人突然大喊道。

  任刃心裡一驚,與帝駕同行的船皆是澤州最好的戰船,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被鑿穿?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考慮這些,在短時間內船已經傾斜的更加厲害,甲板上的血水開始向一側流動,屍體也漸漸下滑。

  對戰的雙方也停止了打鬥,黑衣人一個接一個的跳入水中。船上的侍衛水性都不錯,也隨著跳入,但在落水的下一瞬便會有血色從那處瀰漫上來,那人的後果自然不必明說。

  任刃猶豫了一下,沒有跳入水中,而是軟鞭一揮纏住了桅桿,身體借力彈起。輕巧的從一眾慌亂的人頭上躍過,腳尖點上傾斜的船體,任刃將輕功運到極致,向情況還算樂觀的皇船飛身而去。

  身體恰在半空中時,突然從水中飛射出箭矢,直奔任刃而來。任刃瞳孔一縮,握住軟鞭的手臂一扭,去勢生生一滯,本能躍過去的力道在此處一洩,任刃只好抓住軟鞭扭過身子,打算借力再蕩一次。

  然而突然手上的力道一鬆,身體驟然下落,任刃愕然回首,看到的是被劈斷的桅桿。

  落入水中的瞬間,任刃在心裡怒吼:不帶這麼趕盡殺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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