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打了一架
木憶散了功,到底還是虧損了些。
連續幾日,都扎進了與星盤中,汲取著周圍的天地靈氣滋養著神識和靈體,直到覺得和周圍葳蕤的樹木一樣充滿了生機和活力,才終於醒覺了過來。
一株粗大的紫藤從櫟樹旁生根,纏繞上了這株高大的櫟樹,開了滿頭滿枝的紫藤花,正是落花的季節,一陣風吹來,櫟樹劇烈的搖晃了起來,撲簌簌的,就聽到了花瓣落下的聲音,整個地面鋪了厚厚的一層。
木憶盤膝坐在那株櫟樹下,幾天幾夜沒動,他就像被埋在了這落花之中一樣。
他睜開眼,把那玉簡拿過來,又默誦了一遍這華元決。
這華元經共分成了九級,每一級又分三層,按理來說,可以一直修煉到大乘期,算是頗為複雜和系統的一個功法了。
開初的那三級是打基礎的,木憶原本就只是散了一小部分修為,所以這三級算是被他取巧過了。
靈修的修為境界劃分雖然也有自己獨特的地方,但大體上還是類似於人修和妖修,若按人修那一是一二是二的劃分階段的辦法,木憶已經到了心動期,距離靈寂期已經只有一步之遙。
這心動期是修真的第一個危險階段,心魔叢生,過往生活中遭遇的點點滴滴都會不斷的回放,攪亂了修士平靜的心緒,勾起了他們的七情六慾,最後,心魔入體,不是當即隕落,就是踏入魔道。
木憶是秉著天地靈氣自然生成的靈修,按理說,靈修是最少七情六慾,用古井無波形容也不為過。
然而,木憶卻覺得這幾日心緒極為不寧。
心裡面那點執念,就好像個魔障一樣,纏綿不去。
木憶攤開手,陽光下,手指修長有力,散發著玉潤的色澤,這靈體倒是比之前更堅實了。
他的手一揮,身上地上,層層疊疊的落花飛了起來,靠在他腳邊的玉盆就露了出來。
他伸手,捻起落在黑油油的泥土中的一片花瓣,還帶著點清晨未去的濕潤。
木憶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他想扒開這點遮蓋著小樹的薄土,把小樹的殘木緊揣在手心中。
他的心口缺了一塊,需要個什麼東西去填充。
木憶的指尖顫動著,長發無風自動。
那半邊乾枯的臉痛苦的扭曲著,而極清秀的那半邊臉,卻平靜如同無波的水面,只有眼睛隱隱透著一絲瘋狂。
良久,木憶才收回了手,慢慢的握成了拳。
幾滴血順著他的手濺在了玉盆裡。
消失在了這黑土中。
就在他天人交戰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木憶用神識掃了過去,卻是老掌櫃。
他揮揮手,解除了禁制,老掌櫃滿臉堆笑的走了過來,「木前輩,這幾天怎麼沒見你到店裡去,我怕你有什麼事,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忙。」
木憶還沒從心魔入侵的痛苦中徹底解脫,此時就那麼淡淡的看了老掌櫃一眼。
那年老成精的老掌櫃立刻被這就像看死物一樣的眼神,嚇得倒退了一步,心裡暗罵自己見錢眼開,連命都顧不上去了,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本來口舌如簧,也變得囁囁嚅嚅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唯恐一個不小心讓這木憶動了殺心。
要說起來,也是他大意了,接觸了這麼久,這木憶一直云淡風輕,也好哄好騙,他便真的有些輕慢了,此時才確實感覺到,這種凌厲而壓抑的氣勢絕不是普通修士能發出來的,是他看走眼了。
現在就想著能平安脫身就好。
木憶把手裡的玉盆輕放到地上,「你是想要那聚靈丹罷。」
一語戳破了老掌櫃的心思,老掌櫃唯唯諾諾的點著頭。
木憶看著自己手指頭上的那點泥土,「這幾日我有事,你走罷,有的時候我自然會去店裡。」
老掌櫃如釋重負,這才發現汗濕重衣,他心裡嘀咕著,下回他可再也不敢來催了。
木憶看著老掌櫃有些佝僂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裡。
他站在櫟樹下,一串深紫色的藤花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肩頭,幾片花瓣落在了他的黑髮上。
一瞬,又是一個日夜。
這云峰鎮說到不大,說小也不小,十字形的兩條主道,長約十里左右,屋宇林立,建築是一色的原木樓房。
若不是有親眼見到,實難想像身處在這叢山峻嶺中,居然也能看到如斯繁華的城鎮。
這鎮上的居民,僅有一小半是修士,其他都是普通人,大多是這千年下來,三聖門歷代門人留下的後人繁衍生息而來。
有修真資質的人類,十萬里挑一,雖然比起動植物化形成靈修、妖修的幾率已經不知道高了多少,但就因為這麼低的幾率,所以即便是兩個修士的後代,大多也只是普通人。
修士壽命動輒成百上千年,而後代卻會在百年內變成一把枯骨,白髮人送黑髮人,未必不是一種極大的悲哀。
他們既捨不得自己的親骨肉,但放在近前,看著他們一日日的老去,又實在難以承受,所以就在山下建了這麼個小鎮,以便就近照拂,久而久之,人口越來越多,這鎮子規模也就越來越大。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云峰鎮居然來了許多外面的修士,開了許多的店舖,倒也大大的方便了三聖門的門人們。
這一日,木憶覺得自己終於平靜了些,就出了門,先趕往那老掌櫃的丹藥房。
進去的時候,就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只看到兩群人劍拔弩張的對峙著,老掌櫃倒在了地上,已經是昏迷不醒,那幾個小夥計早已經做鳥獸散。
看他們的衣著都是三聖門弟子,卻也有細微的區別。
人數較多的那群仗著人多勢眾,其中幾個還一邊嗤笑著一邊輕聲的交頭接耳,儼然是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裡,這讓人數少的那群,更是怒火朝天,眼看著就要打起來了。
這一屋子的人看到木憶這麼個陌生人莽莽撞撞的就闖了進來,立刻就虎視眈眈的看了過去。
這些人身為三聖門門人,除了對著師門長輩還能有點敬畏之心,在這云峰鎮,就是群土霸王,平日裡驕橫慣了,看眼前這男子一頭長發遮著臉,神神秘秘的,一副見不得人的樣,最重要的是,那目中無人的態度,莫名的就讓人不爽快了。
這些三聖門門人,一個個年輕氣盛,沒事都想挑點事出來,此時都有些躍躍欲試,想給這男子一點教訓。
只不過也要先解決完對面這幾個麻煩之後。
木憶當然不瞭解這中間的曲折。
植物和動物都要面對一個共同的難題,那就是如何生存,它們之間自然也有激烈的競爭。
但是植物之間的競爭,其實是憑著各自的本能和天賦去爭取生存的機會和空間,而不是像動物一樣互相打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植物間的競爭是不見血的慘烈,更多的時候,它們是個旁觀者,靜默的站在一旁。
此時此刻,木憶還沒脫離植物的慣性思維。
他覺得眼前這群人的爭鬥與他無涉。
於是,他走到了老掌櫃身邊,半蹲下,一股靈氣慢慢的輸進去,老掌櫃痛苦的呻吟著醒了過來,一睜開眼就看到木憶,還有在他身後快要打起來的三聖門門人,本來就蒼白的臉,立刻就成了死灰色,既痛心疾首,又害怕恐懼,兩眼一翻,又要暈過去了。
這——木憶一時覺得有些無奈。
他來這店舖只是為了把煉成的聚靈丹交給老掌櫃的,現在這情況,原本挺簡單的一件事硬生生的給弄複雜了。
身後那兩撥人已經打起來了。
一時間,法術衝擊得整個店舖吱吱嘎嘎作響,搖搖欲墜。
木憶搖了搖頭,決定還是躲開些,免得殃及池魚。
他才走到門口,一個在旁邊看著戰場沒動手的三聖門門人攔在了他面前,「想走?過了小爺這關。」卻是個相貌英俊略帶奸猾的年輕男子。
木憶愣住。
有時,他委實不清楚這些修士到底在想些什麼,不為生存,也不為其他利益,就能隨便出手傷人。
他曾經把這疑問向老乞丐提出來。
老乞丐抓耳撓腮,一反往日的瘋言瘋語,這些事他遇得太多,那些在街頭巷尾追趕著他的人,那些對著他拳打腳踢吐口水的人,若說他真做了什麼壞事嗎?自然是沒有,唯一的理由就是礙了他們的眼而已。
最後他對木憶說,這世上有那麼一部分人,天性裡面帶著股自私和狠毒,且有著無窮無盡的 ,所以才會做出這些事。
遇到這種人,打不過就跑,打得過就狠狠的揍他們一頓,他們就變成軟骨蟲,對你服服帖帖的了。
木憶一直覺得老乞丐說話很有道理,辛辣尖銳,跟把殺豬刀一樣。
他一向很聽老乞丐的話,所以也就毫不留情的出了手。
眼前這群三聖門門人,修為最高的也才開光後期,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只不過木憶甚少與人爭鬥,剛開始看著這三聖門門人手裡層出不窮的花樣,倒有些手忙腳亂。
但是很快木憶就發現,這些花樣看起來繁雜,實際效果卻差得很。
即便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能對他造成威脅。
所以木憶就生出了一些興趣,想看看這三聖門門人還有些什麼手段沒使出來讓他也開開眼。
這三聖門門人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額頭上青筋直跳,汗流浹背。
這個男子的深淺他抓不太準。
現在就覺得自己是被貓逗弄的耗子,徒勞無益的掙紮著,除了給貓帶來點娛樂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他有了退卻之心,可一時騎虎難下,也只能勉強撐著。
這門人應該是土靈根,手上一掐指訣,身上土黃色光華大盛,就看著地面一塊塊尖尖的巨石隆起,周圍的天地靈氣狂湧了過去,那巨石就慢慢的碎裂,變成了四個一丈二高的土傀儡,搖搖晃晃的就把木憶圍在了中間。
木憶頗感興趣的看著這幾個石傀儡,看起來高大赫人,卻行動緩慢,用來防禦的話還不錯,進攻的話就次了點。
原本木就克土,這個門人一點優勢都沒有,修為差距太大,木憶有與星盤在手,只要把周圍的天地靈氣全吸納了過來,這土傀儡缺乏靈氣的支撐,就會自然潰散,只不過,現在連這一步都用不上罷了。
那石傀儡舉起巨大的拳頭就往木憶身上砸去,木憶微微一晃,人已經飄到了一掌開外, 「轟隆」一聲,石傀儡砸了個空,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個窟窿。
這三聖門門人臉色鐵青,一道寒冰符扔了過去,就想讓木憶凍在原地,木憶怎麼可能會如他的意,手一揮,一道無形的障壁就擋在了身前,那道符碰上去,「啪」的一聲炸開,結成了一層寒霜。
石傀儡術只堅持了一會兒,就因為這三聖門門人本身修為太低,靈氣不夠,就崩潰了,滿地都是碎石。
這結果倒是出乎了旁邊所有人的意料。
那幾個正混戰在一起的三聖門門人都停了手,看向了這邊。
與木憶打鬥的門人臉有愧色,但打確實是打不過,再打下去只會自取其辱。
他在心裡暗暗慶幸,眼前這人不知道為何,對修士之間的打鬥似乎頗為生疏,沒下狠手,倒好像在觀摩學習一樣,他這才能全身而退,現在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喊了幾句找回場子的話,退回了師兄弟身後。
木憶起了興趣,看著那幾個三聖門門人,倒有些想讓他們攻過來了。
對方卻在猶豫,一時摸不清木憶的深淺,要是踢到個鐵板,不但自己遭殃,更重要的是,被師門的人知道了,難免一頓責罰,未免得不償失。
其中一個有些見識的三聖門門人突然大聲說,「這人是個靈修。」
眾人立刻嘩然,看著眼前這位靈修靈體穩固,看起來與普通修士別無二致,難道修為已經到了金丹期?要知道,除非到了金丹期以上的靈修,靈體才會這麼凝實,這也是他們一開始把木憶認作人修的原因。
修為到了金丹期的弟子,整個三聖門也才不過百人。
意識到這一點,店舖內一片詭異的安靜。
這時,從門外飄進來一個白影,只聽到「啪啪啪」幾聲,那幾個出了手的三聖門弟子,不管是打人的,還是被打的,全都被扇了一耳光,一個個捂著臉齜牙咧嘴,卻還是低著頭,乖乖的齊聲喊道,「梓師叔。」
進來的卻是個青年男子,穿著身紫衣,一張蒼白清瘦的臉,表情冰冷,嘴角略帶著點譏誚的笑意。
「還不滾。」他聲音極輕,卻猶在耳邊般聽得清清楚楚。
那幾個門人立刻躬身一禮,爭先恐後的跑了出去,好像躲避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你是靈修?」那男子看著木憶,突然問。
木憶點點頭。
「倒是難得看到靈修獨自修行能有現在這修為,你跟我來罷。」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店舖外。
這男子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木憶會不會跟上來。
確實,木憶連想都沒想的,就跟了上去,這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