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補習（上）

　　臨行前，塗樂文問他：「你師叔叫什麼？」

　　「你想通緝他？」葛奉笑了笑，臉上的褶皺們爭先恐後地擠在一起，一層疊著一層，「祝你們成功。」

　　「謝謝你的提醒。名字還有畫像。」塗樂文將錄口供的紙筆摔在他面前。

　　似乎意識到這場會面接近尾聲，葛奉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羅琳琳。

　　背對著他的羅琳琳彷彿有所感應，摟著羅少晨脖子的手縮得越發緊。

　　羅少晨抱著羅琳琳往外走。

　　「關注一下我好嗎？」塗樂文不耐煩地催促道。

　　「他叫沈泉。」

　　一腳踏出審訊室的羅少晨身影猛然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由於凌雲堡、紅秀山莊和皇宮的內景還在佈置，群眾演員的服裝也沒有完全到位，所以只能先拍主角的外景戲。第一場就是沈慎元演的司馬沖和林子嘯演的凌多情掉下山崖之後的場景。

　　沈慎元換上戲服穿著軍大衣站在山腳下的小溪邊看孔森學穿著雨靴踩著溪水走來走去，「他在做什麼？」他問徐旭。

　　徐旭道：「他是導演，不是罪犯，你應該比我懂吧？」

　　沈慎元道：「世界一直在發生不應該的事情。」

　　「比如說演員不知道導演在幹什麼。」

　　「比如說警察兼職當經紀人。」

　　「……這麼想想，其實當臥底挺好，正大光明地拿雙薪。」

　　「你們還缺人不？」

　　「九陰真經六脈神劍小李飛刀靈犀一指你會哪一種？」

　　「唉。」沈慎元歎了口氣，突然捲起褲腿，脫掉鞋襪，直接踩進水裡。

　　徐旭看到他露出的小腿一下子就紅了，頓時驚道：「你要幹什麼？」

　　「努力幹好老本行。」

　　其他人也紛紛看過來。

　　沈慎元哆嗦了一下，幸好溪底的石頭夠圓潤，沒有磨破他的腳底，咬咬牙還能往前走。眾人的目光跟著他挪到孔森學身邊。

　　孔森學頭也不回道：「你來看什麼？」

　　沈慎元道：「我在想導演在看什麼。」

　　「想到了嗎？」

　　「沒有。」

　　「我在想拍攝的畫面和節奏。」孔森學道，「你和凌多情在水更深的地方扭打，水花四濺，你壓住了他，兩人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粗重地喘息聲，胸膛不停地起伏，下半身緊貼……然後凌多情把你掀開坐起來。你在想什麼？」

　　沈慎元道：「我在想暖寶寶在水裡好不好用。」

　　孔森學笑道：「你下來是對的，適應適應水溫。」

　　他正說著，林子嘯也不甘人後的下來了。

　　孔森學給兩人說戲，因為台詞簡單得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兩人主要就是模擬一會兒在水裡摸爬滾打的場景。然後兩個武術指導在旁邊演示打鬥。

　　沈慎元現代戲拍得多，正兒八經的古裝打戲還是頭一次，因此學得格外認真。

　　「你們來試一下。」孔森學讓開後，一揮手。

　　林子嘯一拳就過去了。

　　徐旭大老遠地看著沈慎元胸口挨了一拳，直接向後倒下，連個掙扎的過程都沒給。

　　「……」

　　兩個武術指導將人從水裡拖上岸，徐旭扶著他進車，擦身換衣。

　　沈慎元一動不動地坐著，任他擺佈，滿臉沉思。

　　「你沒事吧？」徐旭問。

　　沈慎元看他拍自己的胸口，搖了搖頭。

　　「我是指你的腦袋。」

　　「腦袋沒磕到石頭。」

　　徐旭繞到他背後，看到他背上青了一塊，「要不要我給你補習補習？」

　　沈慎元對著他就是一拳。

　　徐旭下意識地雙手交叉護胸，鎖住他的攻擊。

　　沈慎元點了點頭，「謝謝！」

　　「……我的補習還沒開始呢？」

　　「可以了。」沈慎元換了新戲服就下車。

　　徐旭：「……」他其實是想要一個沙包發洩一下吧？

　　孔學森未免再弄濕戲服以至於無衣可穿，讓林子嘯和沈慎元在岸上練習。

　　林子嘯毫不掩飾地表現出自己的幸災樂禍，開開心心地說：「你沒事吧？」

　　「不好意思，沒事。」

　　這口氣怎麼聽怎麼像挑釁。林子嘯不想將兩人關係鬧得太僵，乾咳一聲道：「你沒事我挺開心的。」

　　沈慎元疑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啊。」

　　「……」林子嘯以為他不服氣，甩了甩胳膊道，「來吧。開始！」他猛出拳，沈慎元雙手交叉鎖住他的拳頭。這一下其實和武術指導教得不太像，但是對沈慎元來說，比側身抓手要簡單，倒是讓他扛住了。

　　武術指導想說什麼被導演攔住。

　　林子嘯隨機應變，直接下一招踢腿。沈慎元縮腿，側身鬆手，肩膀猛地送過去，撞擊林子嘯。

　　「停。」武術指導和孔森學都看出來了，沈慎元在古裝武打上的底子太薄，舉手投足間缺乏大俠的豪氣，需要開小課指導。

　　「我們先拍司馬沖把凌多情撲倒的戲吧。」孔森學攔住想上去授課的武術指導。今天天氣不錯，他不想無功而返，以沈慎元的底子來說，要拍出讓他滿意的動作起碼好一陣子的磨練。

　　「好。」林子嘯眼底微露得意。

　　沈慎元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孔森學讓人在水底鋪了層東西，以便林子嘯摔下去的時候不會太痛，「沒戲服了，這條一定要一次性過。」

　　林子嘯信心滿滿地應了一聲。

　　沈慎元表情也很正常，似乎剛才的挫敗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影響。

　　兩人站在水裡。

　　兩位武術指導先分解了一下動作，將每個細節都說到位，然後連貫示範。「可以了嗎？」他們問的主要對象是沈慎元。

　　沈慎元點點頭。這種技術的完全沒有問題。

　　攝影機各方面都到位，導演一聲令下，「開始。」

　　林子嘯正在醞釀怎麼倒，沈慎元就撲了上來，動作和姿勢與武術指導說得一般無二。水花四濺中，林子嘯覺得下半身快被他壓垮了，忍不住掙扎了一下。

　　沈慎元用力地壓住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呼吸急促，「交出神龍甲，我向皇上求情。」

　　林子嘯哈哈大笑起來。

　　沈慎元沒說話，只是用眼睛表達著不悅。但凡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氣勢，一股久居高位的人才有凜然氣勢，即使沒有言語，也能讓對方感到壓力。

　　林子嘯的笑聲停下來，面色漸漸變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沈慎元嘴唇微抿，呼吸已經回歸平穩。他的表情非常簡單，簡單得看不出變化，攝像機裡的畫面就這樣靜止了六七秒……林子嘯覺得自己有點撐不住了。他知道下一句不是自己的台詞，可是心裡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想要搶台詞或硬生生將這種窒息般的僵局打斷的衝動。

　　就在他憋不住的前一秒，沈慎元開口了，無比平靜，「神龍甲在哪裡？」

　　「它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除了凌雲堡！」林子嘯猛然將他掀翻。

　　由於他用的力道太大，沈慎元直接被掀出墊子的範圍，一下子磕在石頭上。

　　「卡！」孔森學道：「可以了。大家休息一下。」

　　林子嘯這次真愧疚了，伸手拉起沈慎元，「你沒事吧？」

　　沈慎元抬頭看了他一眼，人還沒有完全從戲裡退出來，仍保持著司馬沖的冷漠，讓林子嘯的心頓時一顫。「沒事。」沈慎元聳了聳肩，笑起來，就像陽光射穿烏雲，讓他一下子暖起來。

　　「沒事就好。」林子嘯不自然地轉身。

　　「你去那裡？」

　　林子嘯轉身才發現自己往深水裡走，忙轉回來，若無其事地往岸上走。但是他忘了墊子還沒有撤走，腳抬得不夠，被墊子絆了一下，毫無預警地撲在水裡。

　　把準備上岸的沈慎元嚇了一跳，忙回來扶他。

　　林子嘯面紅耳赤地推開他，繼續假裝若無其事地往岸上走。

　　沈慎元回到車裡，徐旭拿毛巾和大衣給他。

　　「我需要補習，」沈慎元老老實實地說，「這次不用速成。」

　　徐旭道：「我幫你找好老師了。」

　　「誰？」沈慎元道，「塗樂文？」

　　徐旭道：「我的朋友圈裡只有一個人嗎？」

　　「我們交集的只有一個。」

　　「真的嗎？」

　　沈慎元看著徐旭揶揄的表情，恍然道：「羅少？他怎麼知道的？」

　　徐旭指了指自己，「羅少下過死命令，如果失去你的消息超過一個小時，他會直接殺過來。現在你知道我幹的活有多重了吧？」

　　沈慎元直接忽略他的抱怨，跳到下一個問題，「我們什麼時候見面？」

　　徐旭聳肩，「你可以回家等快遞。說不定羅少會把自己裝在繫著蝴蝶結的箱子裡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