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複雜

　　沈曦收到周明媚被沈父趕出醫院的消息時，正在墓園等陸格森。

　　掛斷了老K的電話，沈曦眼神複雜的看向了墓碑上母親的照片。最初他安排楚茜茜出現在沈父身邊時，除了為離間沈父和沈繼的感情外，更是為了報復當年母親因著周明媚所受的委屈。如今周明媚終於品嘗到了沈父那種打著真愛的名號，喜歡時視若珍寶不喜歡時棄之若履的滋味，他卻發覺母親也許並非他記憶中的樣子，母親也沒有他想像中那般愛父親。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母親的身邊出現了另外一個男人，她為那個男人懷孕，甚至打算離開沈家，沈曦不知道母親當時準備如何安排自己，是帶他一起離開嗎？還是把他一個人留在沈家？

　　沈曦安靜的站在那裡，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不管母親當時做了怎樣的安排，她最終還是將自己一個人丟在了沈家。

　　「小曦！」陸格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曦若無其事的回頭，「表哥！」

　　陸格森點點頭，彎腰將懷中的鈴蘭花放在了墓前，起身轉向了沈曦，「最近怎麼樣？」

　　沈曦淡淡的笑了笑，「還好。」

　　兩人雖然早已相認但一直以來並不親近。一方面兩人都刻意的保持了同對方的距離以防被人發現他們的關係。另一方面儘管血緣相近，但這麼多年的生疏並不是短短半年的相處可以彌補。陸格森雖然為這些年漠視沈曦而心中愧疚有心想要彌補，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思及這次是沈曦主動要求見面，陸格森不由關切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沈曦點點頭，關於韓沈兩家的過去他已經拼湊出了大致的實情，正如當初陸格森覺得他有權利知道真相一樣，他同樣覺得陸格森有權利知道這些。不管誰對誰錯，他都有義務將實情告知陸格森。除此以外他還希望見一見王長林。母親身邊出現的那個男人是誰，老K一直查不到，王長林既然對往事知之甚深，說不定他有什麼線索。

　　沈曦不是沒有想過王長林就是那個男人，可下意識的他不願這麼去想。

　　摒棄了心中關於王長林的雜念，沈曦將自己拼湊出來的往事對著陸格森娓娓道出。陸格森的表情隨著他的講述幾番變化，中途更是眼神複雜的看向了墓碑上韓柔的照片。等到沈曦全部講完，陸格森深吸一口氣，神色認真，「小曦，你確定這就是真相？」

　　沈曦點點頭，「這些事有一些是我查到的，有一些是別人告訴我的，你放心，那個人絕對不會騙我。」

　　那個人是誰？沈曦沒有說，陸格森也沒有問。沈曦同李明軒在一起的事外人並不知道，陸格森聽得沈曦這樣確定，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曦講述的這些往事同義父告知他的差不多都能一對一對應，只是義父並沒有提到中間還有這許多內情，也許義父也並不知道？

　　陸格森理清了思緒，看向了沈曦，「父親的車禍？」

　　沈曦搖搖頭，「我查不到。」

　　陸格森堅信韓瑜當年的車禍是沈家動的手腳，可沈曦無論如何都查不到任何的端倪，即使沈父提起韓瑜一副瘋狂的模樣，可沈曦看不出沈父會喪心病狂的這種地步。

　　陸格森深深的看著沈曦，沉聲道，「我相信義父。」

　　沈曦坦然的同陸格森的視線相對，他並不是想要維護沈父，僅僅只是對這件事心存疑慮而已。片刻之後，陸格森率先移開了視線，沈曦低聲道，「我想見一面王律師。」

　　陸格森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沈曦平靜的開口，「我一直查不到當年出現在母親身邊的那個男人是誰？王律師對當年的事知之甚深，又一直關注母親，我想知道他有沒有什麼線索？」

　　陸格森臉上難掩驚愕，隨即苦笑道，「義父對姑姑一往情深，你這樣豈不是讓他難過？」

　　沈曦歉疚的看向了陸格森，「我知道很為難，可我想知道母親跳樓的原因，我希望母親能真正的安眠。」

　　陸格森拗不過沈曦，心中一歎，「我會轉告義父。」沈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兩人並沒有在墓園多加停留，而是一前一後的走向了門口。分別之際，陸格森似乎想到了什麼，叫住了沈曦，「小曦快要過生日了，有什麼安排？」

　　生日兩字讓沈曦心中一動，下意識的想到了爺爺的遺囑。在之前的講述中他並沒有提到遺囑的事，並非是存心隱瞞陸格森，而是他看不透陸格森背後的王長林。思緒閃過，沈曦搖搖頭，「沒什麼安排，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

　　陸格森心中愧疚不已，想著通過過生日彌補沈曦。

　　「生日那天我陪你一起過如何，小曦想要什麼？」

　　陸格森的提議讓沈曦有了瞬間的怔楞，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李明軒的影子。

　　「怎麼？不方便？」陸格森敏銳的察覺到了沈曦的異常。

　　沈曦微微的點了點頭，陸格森意識到了什麼，笑了起來，「是要和女朋友一起過嗎？我都不知道小曦交了女朋友，改天帶我見一見。」

　　沈曦眼中閃過一絲古怪，怎麼也無法把李明軒和女朋友三字劃上等號，笑著避開了這個話題。

　　陸格森不以為意，只以為沈曦是在害羞，忍不住拍了拍沈曦的肩膀，寬慰的開口，「小曦長大了。」

　　陸格森其實並沒有比沈曦大幾歲，只不過他平日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比沈曦成熟很多。聽著陸格森這種長輩似的口吻，沈曦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告別之際，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的開過墓園門口，遠遠的停在了馬路的另外一邊。

　　墓園這裡雖然偏僻，但也經常會有人來祭拜，所以沈曦和陸格森都對這輛車沒有在意。在他們走後，葉寒推開車門走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沈曦和陸格森怎麼會在一起？

　　因著李明軒的緣故，葉寒對沈曦並不陌生，至於陸格森，在他還是沈繼助理的時候，葉寒就曾見過他幾次。就葉寒知道，他們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交集，可剛剛看起來，兩人之間的態度十分的奇怪，並不像是普通朋友。

　　葉寒想了想，接通了李明軒的電話，三言兩語將自己看到的講了一遍。他並不帶任何的主觀色彩，僅僅只是如實的描述了一番。

　　意料中的電話對面沉默了下來，「明軒？」葉寒擔憂的開口。

　　「我在。」李明軒答應了一聲。

　　「你和沈曦沒有出什麼問題吧？」葉寒試探的開口，就在前幾天李明軒還曾帶沈曦到他那裡吃過一次飯，當時兩人之間看著十分的親昵，不像是有什麼問題的樣子。

　　李明軒苦笑，知道葉寒想岔了。他並不相信沈曦會對不起他，只是在這種時候，沈曦和陸格森出現在一起，聯繫到沈家發生的一系列事，讓他忍不住要開始懷疑什麼。

　　無聲的在心中歎息一聲，李明軒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轉而開口道，「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

　　李明軒壓下了想要調查沈曦的想法，沉聲道，「你幫我查一查陸格森。」

　　葉寒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同李家是經商不同，葉家是政壇真正的實權派。葉寒最為葉家的幼子，雖然背離了葉家的期望，不僅對仕途毫無興趣，甚至窩在南城開了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館，但他的話就是葉家的話，查一個人不過小事一樁。

　　掛斷了葉寒的電話，李明軒吩咐助理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攪他，一個人將自己關在了辦公室。

　　葉寒的電話仿佛一個引子，勾出了李明軒心中隱藏的懷疑，再也無法壓制下去。他不蠢，依著葉寒的描述，沈曦同陸格森之間並不像是剛剛認識，那麼就可以排除沈曦是在知道了遺囑的事情後特意去結識的陸格森。再聯繫到兩人見面的地點，李明軒一直都知道墓園對沈曦的特殊意義，那麼足可以證明陸格森對沈曦而言並不是外人。

　　思及陸格森自去年進入沈氏後一直以來的優異表現，沈繼和沈承對他的信任以及這多半年來沈氏接連不斷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李明軒的嘴角微微的抿起，神色變得慎重起來。

　　有一個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沈曦回國的時間正好是沈氏出事的時間，李明軒狠狠的閉上眼，不敢再想下去，也不願再想下去。逃避似的打開了面前的抽屜，裡面放著的是沈曦和他唯一的一張合影。不知道為什麼，沈曦對拍照十分的抗拒，這張合影還是某次沈曦心情極好時才答應同他照的。

　　李明軒的手指劃過了照片上沈曦的笑容，隱隱的他似乎覺得沈曦的笑容背後有什麼他看不清的東西。

　　李明軒在辦公室獨自糾結時，陸格森已出現在了王長林的面前。

　　當聽完陸格森委婉的表明了沈曦的意思後，王長林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悲哀，雙手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起來。

　　「義父？」陸格森擔憂的開口。

　　王長林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你把沈曦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陸格森心中疑慮，緩緩的開口道，「小曦說，他想要找到這個男人，想要知道姑姑去世後，這個男人為什麼沒有出現，想要知道這個男人知不知道姑姑曾為他懷了一個孩子，然後帶著這個孩子決絕的跳樓身亡，他想要知道姑姑真正跳樓的原因，讓姑姑徹底的安眠於地下。」

　　陸格森每說一句話，王長林的臉色就隨之難看一分，等到陸格森全部說完，王長林整個人仿佛受了巨大的打擊，渾身上下透著說不出的頹廢。

　　「義父？」陸格森隱隱猜到了什麼。

　　王長林擺擺手，神色蒼涼，「是我對不起她。」

　　「她？」

　　王長林臉上露出一個悲哀的笑容，「你姑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是我的。」

　　儘管已經通過義父的反應隱隱有了猜測，但真的聽到義父親口這樣說，陸格森的臉上依然難掩震驚。

　　王長林哀痛的看了陸格森一眼，「你是不是想我為什麼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沒等陸格森說什麼，王長林自嘲道，「我能和你說什麼呢？說我如何沒用，護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明明已經看到幸福在招手，卻還是轉眼就失去了她。那個孩子我只是剛剛知道他的存在，他就隨著小柔一起消失在我的生命裡。而在他們去世以後，我甚至都沒有資格出現在沈德翰的面前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她生前我護不住她，在她去世後我怎麼能讓她背上這麼不名譽的死法。」

　　陸格森不忍看王長林痛苦，打斷了他的話，「義父，抱歉，我不該。」

　　王長林搖搖頭，滿是愧疚，「是我該說抱歉，格森，這些年是我一直在利用你。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報答韓老當年的知遇之恩，我口口聲聲說是幫著你替韓家報仇，其實我只是想替小柔報仇。我沒有資格站出來替小柔做什麼，當年沒有，現在更沒有，我只能隱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我……」

　　「義父！」陸格森搶著開口道，「您沒有對不起我，這些年如果沒有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一直都很感激您當年收養了我，不管您希望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格森！」王長林眼神複雜的看向了他。

　　陸格森不願王長林再沉浸於過往的痛苦，可思及沈曦，他遲疑道，「小曦那裡？」

　　王長林悲哀的笑了笑，「你幫我約小曦明天見面吧，有些話我在心中憋了很久了，是我對不起他們母子。」

　　陸格森想要說點什麼，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義父對沈曦的感情會這麼複雜了，也明白了為什麼在報仇的路上義父會幫了他這麼多。可是想到義父就是沈曦心心念念要找的那個男人，他不知道沈曦能否接受這個真相，沈曦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