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信任

　　李明軒這天晚上到家時，沒有立即回家，而是站在社區樓下盯著那個熟悉的窗口溢出來的燈光看了很久。

　　冬天的夜色來的很早，公寓樓上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光，無數相似的窗戶中，李明軒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窗口。從沈曦同他在一起的那天起，這裡就被他當成了另一個家，不管是下班還是出差在事情結束後，他總是迫不及待的趕了回來，因為他知道沈曦會一直在家等他。今天是他第一次在家門口產生了畏懼，他害怕一推開門過往的那些溫暖的回憶，不過都是鏡花水月的假像。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他什麼都沒有做，而是一遍遍的回憶他和沈曦飛機上相遇後至今的所有事情。過去每每想到這些，他的心中總是充滿了甜蜜，可這一次縈繞在回憶中的卻是淡淡的苦澀。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將發生的一切都同沈氏的事情聯繫在一起，從沈曦的突然回國到他對沈父流露出的怨恨，從沈曦暗中調查過往到他和陸格森的關係親近，從沈氏一次次出事而陸格森每每都參與其中，李明軒痛苦的閉上眼，不願想也不敢再想下去。

　　他不想懷疑沈曦，可思緒卻不由控制。他想要將一切自腦海摒除，可總有一個聲音在隱隱的提醒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李明軒不知道待會該用什麼表情面對沈曦，讓他害怕的不是沈曦對沈家的報復，而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沈曦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和他在一起。在他充滿了欣喜，感激，全心全意付出的這段感情裡，沈曦是否僅僅只是帶著面具陪他演了一場戲。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刺骨的寒意終是讓他回過神來，努力的壓下了心中起伏的情緒，李明軒裝的一臉若無其事走進了電梯。

　　開門的瞬間，他下意識的將視線落在了沙發上，以往每次他回來，沈曦都是窩在沙發上抱著遙控看電視，可今天那裡空蕩蕩的並沒有沈曦的身影。有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李明軒輕輕地走了過去。瑩白色的燈光下，映入眼簾的是沈曦認真做飯的身影。

　　李明軒安靜的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著沈曦的背影，意識到身後灼熱的視線，沈曦轉頭微微一笑，「餓了嗎？很快就好。」

　　沈曦的笑容一如既往，李明軒心中一動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狠狠的吻了下去。這個吻太過突然，沈曦記起了正要煮著的飯，下意識的想要推開李明軒，卻被他不容拒絕的抱在了懷裡。

　　「表哥，唔？」

　　沈曦未完的話被堵在了嘴裡，李明軒的吻急促而激烈，似乎是想要證明什麼，沈曦沒有在抗拒，仰著頭順從的承受著這個親吻。

　　直到沈曦被親的喘不過氣，李明軒才停了下來，緊緊的將沈曦抱在了懷裡，恨不得將他揉到自己的體內。

　　就這樣吧，李明軒想，說不定沈曦和陸格森僅僅只是國外的舊識，一切都只是他胡思亂想而已。他沒有勇氣質問沈曦這件事，他害怕答案遠遠超過他的預期。就讓他閉上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他愛沈曦，他想要和沈曦在一起。

　　李明軒的異常舉動讓沈曦意識到了什麼，他沒有開口，默默的伸出手抱住了李明軒。兩人似乎都忘記了正在煮著的飯，直到隱隱的一股焦味傳了出來。

　　李明軒放開了沈曦，溫柔的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溫言道，「我來吧。」

　　看著李明軒熟練的將糊掉的飯倒掉重新洗鍋弄了起來，沈曦安靜的守在了他的身後。隨著飯菜的香味傳出，屋內彌漫著淡淡的溫馨，可沈曦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將是暫時的。隨著沈氏的倒閉，真相的揭露，他已經可以預計李明軒會有的反應。沈曦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在李明軒回頭之際，他閉上眼掩去了其中的糾結，再度睜開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這個夜晚如同之前的任何一個夜晚一樣，沈曦窩在李明軒的懷裡沉沉的睡去。他不知道的是，李明軒在他睡著後，一個人坐在客廳抽了半宿的煙。

　　沈曦醒來時李明軒已經去了公司，枕頭旁邊的便簽提醒他早餐在保溫櫃中。沈曦盯著這張便簽看著半响，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是陸格森的電話，他表示王長林想要見沈曦一面，同時委婉的表明王長林正是沈曦要找的那個人。

　　「小曦，你在聽嗎？我知道這個消息很突然，但義父是有苦衷的。」感覺到了沈曦的沉默，陸格森急切的解釋著。

　　沈曦坐了起來，胡亂的套上了睡衣，開口道，「我在聽。」

　　陸格森鬆了一口氣，解釋道，「義父這麼多年一直很痛苦，他當年沒有出現是為了不破壞姑姑的聲譽，他這些年為了報復沈家做了很多事，他……。」

　　「我知道了。」沈曦打斷了陸格森的話，「什麼時候在哪裡見面？」

　　陸格森聽不出沈曦心情的好壞，遲疑道，「義父待會要去墓園祭拜姑姑。」

　　「我知道了。」沈曦直接掛斷了電話。

　　也許是曾經設想過王長林就是那個男人，如今真的聽到了確認，沈曦並沒有感到太過的突兀。相反知道了王長林就是那個男人，很多事似乎更說的過去。他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收養陸格森，為什麼對陸格森的報仇這麼熱心，為什麼兩世以來都對自己不聞不問，所有之前沈曦覺得違和和看不透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沈曦飛快的收拾好了自己，沒有顧上吃早餐，開車朝著墓園趕了過去。他現在只剩最後一個問題想要搞清楚，母親當年到底為什麼選擇了跳樓？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按照姑姑的說法，母親當時已經不愛父親了，不會是因為父親的緣故跳樓，而且她還懷著孩子，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選擇了跳樓？

　　沈曦趕到墓園前，王長林已經早早趕到了墓園。將懷中的鈴蘭花束放在了墓碑前，王長林神色複雜的看向了韓柔的照片。他從沒有想過韓柔會這樣決絕的選擇了跳樓，手指輕輕的拂過了照片，耳邊依稀響起韓柔跳樓前打給他的最後一個電話。

　　「長林，你有沒有真正愛過我？」

　　沒有等到他的答案，韓柔就掛斷了電話，不久之後他收到了韓柔去世的消息，正是在這通電話掛斷之後。

　　當時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後悔？難過？痛苦還是如釋重負？

　　王長林歎息一聲，這些年來他不折手段，為達目標算計過很多人，他從沒有過愧疚。唯獨韓柔，午夜夢回，她的影子總是縈繞不去。王長林狠狠的閉上眼，摒去了腦海中的回憶。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眼見他的目標就要達成，而沈曦手中的股份將成為最關鍵的一步。他不能因著這一點小小的愧疚，就毀了這麼多年的精心佈置。

　　他已經等不起也不想在等下去了，按照他的佈置想要拿下沈家還需要幾年的時間，可幾年後依著沈德翰的身體，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如果不能讓沈德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奪走他的一切，那自己所做的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王長林緩緩的睜開眼，眼中的仇恨散去，彌漫上了痛苦的情緒。

　　「王律師。」

　　聽到了沈曦的聲音，王長林轉過身來，眼中是沒來得及掩飾的痛苦情緒。

　　「小曦！」

　　王長林眼中的痛苦太過凝重，沈曦的臉上閃過一絲動容。他的神色變化落在了王長林的眼中，王長林心中滿意不已。

　　眼中的痛苦化為了愧疚，王長林沒有再看沈曦而是將視線轉向了墓碑，低聲的開口道，「我當年答應過阿柔要好好照顧你，可我並沒有做到，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

　　沈曦沒有料到王長林會提起這個話題，他原本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此時聽到忍不住開口，「是因為我是沈德翰的兒子嗎？」

　　王長林的眼中浮現出了悲傷，艱難的點了點頭。

　　「阿柔去世時懷著我的孩子，當時我剛知道自己要做父親了，還沒來得及欣喜就收到了阿柔和孩子一同去世的噩耗。我知道小曦你是無辜的，可我真的無法面對你，我做不到如阿柔希望的那樣照顧你。」

　　「我理解。」沈曦自嘲的開口，仍誰處在王長林的位置估計都得討厭自己。

　　王長林歉疚的看了沈曦一眼，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歎息一聲什麼都沒說。

　　沈曦對王長林的愧疚並不在意，輕聲道，「我想知道母親當年為什麼跳樓？」這是他見王長林最主要的目的。

　　這個問題似乎勾起了王長林痛苦的回憶，他搖搖頭，「我不知道，阿柔之前什麼都沒有說，沒有任何的徵兆，一切都太突然了。可除了沈德翰，還有誰能逼著阿柔去跳樓。都是他，如果不是沈德翰，阿柔怎麼會過的那麼痛苦？明明他娶了阿柔，為什麼又不肯珍惜？如果不是他，阿柔怎麼會跳樓，阿柔明明說過要和他離婚，可卻……。」王長林說到後面已是語無倫次，眼神痛苦的看向了墓碑上韓柔的照片。

　　沈曦的心中再一次動容，儘管他對母親和王長林的感情不同，但這種痛苦卻似乎可以感同身受，沈曦忍不住開口道，「王叔叔。」

　　這一聲「王叔叔」喚回了王長林的注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我失態了。」

　　沈曦搖了搖頭，再看王長林時眼神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生疏而是變得親近許多。

　　王長林很快意識到沈曦眼神的變化，他揣摩人心這麼多年，自是明白沈曦對他有了一定的認同，當即不動聲色間狀似無意的提到了韓家的許多往事，再看沈曦，看他的眼神又有所不同。

　　短短一個上午，沈曦對王長林的態度已大大的不同，臨分別之際，王長林看著沈曦一臉嚴肅，「不管小曦你對沈家有著怎樣的感情，我希望你不要阻攔我和格森對沈家的報復。」

　　沈曦心中已經有了決定，看著王長林輕聲道，「爺爺去世前立下了遺囑，一旦我年滿23歲就可以擁有沈氏20%的股份，再過幾天就是我23歲的生日，不知道我能不能委託王叔叔到時全權代理我手中的股份。」

　　沈曦之前沒有告訴陸格森這件事是因為王長林的行為太過違和，可如今王長林對沈父的仇恨不似作假，沈曦若想儘快扳倒沈氏，同王長林合作是最快的辦法，自然沒有再隱瞞此事。

　　王成林的臉上閃過了吃驚的神色，「小曦你知道了？」

　　沈曦一愣，「難道王叔叔你也知道？」

　　王長林點點頭，「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沈德翰希望我能攔住你不讓你進入沈氏。」

　　沈曦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王長林沉吟道，「既然小曦你已經知道了，你有什麼打算？進入沈氏嗎？」

　　沈曦搖搖頭，「我對沈氏沒有興趣，更何況沈氏就要倒閉了，我去幹什麼。」

　　他的話讓王長林放下心來，再看沈曦臉上就帶出了猶豫的神色。

　　沈曦心中一動，「王叔叔，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做？」

　　王長林似乎下定了決心，坦然的看向沈曦，「小曦，你願不願意將手中的股份轉給我，事實上我和格森已經收購了沈氏27%的股份，如果加上你手中股份的話就足以同沈德翰在沈氏抗衡。當然一方面是為了對付沈氏，另一方面沈氏的倒閉已不可避免，你手中的沈氏股份遲早變得一文不值，與其將它爛在手裡，不如早點脫手。有了這些錢，也可以讓你日後衣食無憂。這個念頭在我最開始知道遺囑內容後就想讓格森同你講，可擔心你會誤解也就一直沒說。」

　　王長林的話說的是事實，語氣也滿是為沈曦考慮的意思，更關鍵的是按照27%的股份算，顯然高秋林的股份在王長林的手中。沈曦思及自己原先的打算，略微遲疑後便乾脆的點了點頭。

　　沈曦答應的太過容易讓王長林一時不敢置信，意識到沈曦是真的同意後，饒是王長林一向老奸巨猾也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