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糾結

　　一牆之隔的李明軒沒有聽到沈曦的話。

　　逃避似的離開了他和沈曦的家，直到邁入無人的電梯，李明軒一直強撐的偽裝才垮了下來。狠狠的一拳砸在了緊閉的電梯門上，李明軒痛苦的閉上了眼。離開沈曦不過幾分鐘，他已經開始了對他的思念。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立刻返回去將沈曦緊緊的抱在懷裡，可他的驕傲不允許。

　　在今天之前，他從未問過沈曦是否喜歡他，他知道沈曦最初和他在一起未必是因為喜歡，他也知道沈曦一直在逃避他關於未來的一切計畫。他對自己說，因為年幼的經歷，沈曦對人充滿了戒備，他要有足夠的耐心守在沈曦的身邊，他只要沈曦和他在一起。可今天當一切真相揭開，他卻再也沒有勇氣留下來。原本篤定的自信隨著沈曦的講述煙消雲散。如果說沈曦回國後的一切都是算計，那麼沈曦和他在一起又算什麼？他不知道在他欣喜、感激甚至竭盡所能的站在沈曦身邊時，沈曦心中是否高興於他的陪伴？亦或者對沈曦而言，他的存在可有可無，一切不過是沈曦順水推舟而已。

　　電梯門「咚」的一聲緩緩打開，李明軒睜開眼，目光落在了那個熟悉的樓層按鈕上面。一想到他這一走就是徹底的離開沈曦，李明軒只覺的心中說不出的窒悶，仿佛有一隻大手將整顆心都緊緊的揪在一起。眼中痛苦之色閃過，他終是狠狠心離開了這裡。

　　沈曦安靜的站在窗前，目送著李明軒的身影離開社區。也許是早就預想過這一幕，他覺得自己其實並不是很難過，只是心中覺得空蕩蕩的。因著李明軒的存在而逐漸填補起來的那個大洞，似乎再一次被撕開，有什麼在體內叫囂，冰冷的感覺在心中開始蔓延。

　　沈曦恍惚響起他和李明軒在一起的時候，李明軒曾說過不管生離還是死別，他都不會離開他。他最開始並不相信李明軒的承諾，可後來也許是對方做的太好，他逐漸相信了這句話。可最終李明軒同母親和外公一樣，還是選擇離開了他，將他一個人丟在了這裡。生離或死別？或許他註定了只能是孤單一人。

　　沈曦沉默的站了很久，兩世關於李明軒的記憶在腦海交替出現，最後定格在了他之前絕望的表情之上。沈曦搖搖頭，將李明軒的映射從腦海中趕走。其實這樣也好，他無法因為李明軒放棄自己的選擇，李明軒必然也無法在知道一切之後還能若無其事的陪在他的身邊，就此分開是最好的結局。既然他們以後再無交集，他會努力的將李明軒忘記。等他親眼看著沈氏易主，他就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這裡，從此和沈家有關的一切和他再無關係。他將在國外重新開始，真正的開始。

　　沈曦一個人沉默之際，李明軒正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中京繞了一遍又一遍。期間沈璧雪給他打過幾個電話，他一個都沒有接。他知道母親和舅舅感情深厚，肯定希望他這個時候能出現在醫院，可思及沈曦，他此時真的沒有心思照顧到母親的心情，尤其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躺在那裡的舅舅和沈繼。

　　沈父的事，沈氏的事，沈曦將他的一切算計坦誠在了他的面前，他沒有辦法評論沈曦所做的對錯，但私心他是心疼沈曦的。他不知道沈曦在坦誠這一切的時候有沒有擔心他把這些都告訴舅舅，可他下意識的想替沈曦瞞下來。李明軒的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事到如今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在沈曦和沈家之間維持一個和平的假像，他需要做出選擇，而他已經本能的做出了選擇。也許在他心中，沈曦終究是大過於其他一切的。

　　這天晚上李明軒沒有回李家而是去了葉寒那裡，他擔心會被父親看出什麼，他還沒有將他同沈曦分手的消息告訴家人的打算。

　　葉寒對李明軒的突然到來顯然十分的詫異，但他很快從李明軒的表情中意識到了什麼，卻體貼的沒有多問。

　　「要喝什麼？」

　　李明軒情緒消沉，「隨意。」

　　葉寒想了想拎了幾罐啤酒放到了李明軒的面前。

　　「雖然借酒澆愁不是個好主意，但大醉一場或許會舒服一點。」

　　李明軒苦笑起來，「我的狀態看起來有這麼糟？」

　　葉寒點點頭，簡短評價道，「簡直是失魂落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幅樣子。」

　　葉寒的話聽在李明軒的耳中，他頹然的靠在了沙發上，神色掩飾不住的痛苦，「我和沈曦分手了。」

　　儘管已經猜到李明軒此時的狀態和沈曦有關，但這個消息依然讓葉寒異常的詫異，他以為兩人最多吵吵架而已。

　　「為什麼？」葉寒突然想到了什麼，挑眉，「因為陸格森？」

　　李明軒搖搖頭，「和陸格森無關，是我的問題。」

　　葉寒對李明軒的話並不是很相信，他知道李明軒對沈曦的感情，怎麼看李明軒都不會捨得分手。

　　李明軒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你應該聽說了今天沈家爆出的醜聞了吧？」

　　葉寒眼神一閃，臉上露出一絲古怪，「難道是沈曦動的手腳？」

　　李明軒點點頭，葉寒驚愕的看向了李明軒，忍不住開口道，「算計自己的親生父親身敗名裂，沈曦果然夠狠。不過要我說沈家確實對不起沈曦，沈曦這樣做雖然狠了點，也算情有可原，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和他分手吧？」

　　分手兩字讓李明軒的神色更加的頹然，「不僅是這件事，這半年多來沈氏發生的所有的事背後都有小曦的影子，從他回國開始一切就都是算計。」

　　葉寒一臉不敢置信，「連和你在一起也是算計？」

　　李明軒痛苦的捂住了眼睛，「我不知道。小曦從沒有在我面前流露出對沈氏的興趣，更不用說流露出算計沈家的意思，他和我在一起能算計什麼呢？」

　　李明軒並不相信沈曦和他在一起是為了算計什麼，事實上，沈曦從未和他提過什麼要求，可他找不到沈曦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葉寒心中一歎，「是因為沈曦做的這些事嗎？你知道的，依著沈家以前對沈曦的做法，沈曦有這種報復的想法也很正常。」

　　李明軒苦笑，「我知道，我能理解小曦的報復，我只是不知道我對他算什麼？從始至終，這份感情都是我主動，他只是被動的接受著一切。我一直以為我的付出可以換到他對等的回應，可如果他在我面前所表現出的感情全是假的，那我的這些付出又算什麼呢？」

　　這才是真正讓李明軒痛苦的地方。

　　葉寒無聲的歎息一聲，事關感情他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乾巴巴的勸慰道，「分手也好，沈曦做的這些事難保有一天會被沈家人知道，與其到時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如早早分開。」

　　說到這裡，葉寒突然想到了李明軒拜託他的事，「陸格森還要繼續查嗎？因為他之前多數時間都待在國外，調查結果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李明軒本想放棄，可思及沈曦對陸格森閉口不言的態度，還是點了點頭。這天晚上葉寒陪著李明軒喝了不少的酒，聽著李明軒一晚上反反復複的說起沈曦，葉寒深覺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接下來的兩天李明軒依然留在了葉寒這裡，他和沈曦分手的消息家人也並不知道。期間他曾陪著母親去過一次醫院，沈父已經清醒，卻全身中風徹底的喪失了行為能力，更甚至受中風的影響，沈父已經無法完整的說出話來，任憑沈父如何的努力也只能發出一些咿呀的聲音。沈璧雪對沈父的現狀十分擔心，這幾天日日都守在醫院，生怕沈父出什麼意外。

　　這天下午李明軒陪著父親再一次來到醫院，正看到沈璧雪不滿的對幾名護士說著什麼。看到他們兩人的到來，沈璧雪急匆匆的對護士說了幾句就讓她們各自離開。

　　「怎麼了？」李父開口。

　　沈璧雪歎了一聲，「大哥心情不好不肯吃藥，這些小護士不說態度軟和一點，反而強硬的給大哥灌藥，我就說了她們幾句。」

　　李父知道沈璧雪心情煩躁，不由安撫道，「她們也是為德翰好，德翰不吃藥總不是辦法。」說到這裡李父轉頭看了李明軒一眼，「明軒，你陪你母親在外邊休息一會，我去看看你舅舅。」

　　李父說完輕輕地拍了拍沈璧雪，沈璧雪知道自己的情緒不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李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病房，李明軒關切的看向了沈璧雪，「母親，父親帶了周記的雞絲粥過來，您要不要喝一點？」

　　沈璧雪搖搖頭，儘管她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可對著自己的兒子，依然忍不住抱怨道，「我哪有什麼心思喝粥。這次你舅舅出事，阿承和小曦一次都沒有來過醫院，就連阿繼都是匆匆來了幾次就走。你說你舅舅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那裡，阿繼他們有什麼事重要到不能守在醫院？」

　　沈璧雪的抱怨聽在李明軒的耳中，他輕聲解釋道，「我不是告訴過您，小曦生病了一直在家休養，是我不讓他來醫院。至於阿承正在戒毒的關鍵時刻，阿繼根本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家，難免會對舅舅疏忽一點。」

　　沈璧雪皺皺眉，忍不住開口道，「阿繼和阿承就不說了，你跟我說實話，小曦是真的生病了嗎？是你不讓他來還是他自己不願意來？」

　　「母親怎麼會這麼問？」

　　沈璧雪看著自己的兒子，失望道，「明軒，不管怎樣你舅舅都是小曦的父親，就算你舅舅對不起小曦，可他現在已經這樣了，有什麼事也該過去了，你好好勸勸他。」

　　李明軒的臉上閃過一抹苦澀，他抬頭看向了母親，正色道，「母親，您真的覺得在舅舅對小曦不聞不問這麼多年，小曦又知道了上一輩的事後，他能如您所想的這樣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然後來醫院扮演您希望的父慈子孝？」

　　李明軒的話讓沈璧雪頓時一愣，「明軒？」

　　李明軒垂下眼，「母親，如果是您，您能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沈璧雪一臉驚愕，她想不到李明軒同會她這樣說，李明軒無視了母親的神色，低聲道，「母親您總是希望小曦妥協，小曦對舅舅讓步，可為什麼不能舅舅讓步？這麼多年舅舅對小曦的態度您都看在眼裡，您真覺得靠著小曦的妥協舅舅就會改變他的態度？做錯事的明明是舅舅，為什麼您要求的反而是小曦？「

　　「明軒？你？」

　　李明軒深吸一口氣，「抱歉，小曦是真的生病了，母親您不要再問了。」

　　李明軒說完後轉身走到了樓道一側，忍不住低頭苦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母親又一次希望沈曦忘掉從前的事後，他差一點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兩天離開沈曦他一個人想了很多，也許他以前真的是一個自私的混蛋，他不是不知道沈曦同沈家之間的嫌隙，可他太過自私，他既想要沈曦的感情又想要沈家的親情。他以為他曾設身處地的感受過沈曦的心情，可他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否沈曦有意的誤導，他一直以來其實都和母親一樣希望沈曦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不是不知道沈家對沈曦的不公平，他不是不知道沈曦對沈父的憎恨，可在沈曦隱隱表示認命後，在沈曦明確的示意他對沈氏無意後，在沈曦表示他離不開沈氏後，他默認了沈曦的這種態度，他把沈曦的妥協、退讓當成了理所應當，他這樣又和母親有什麼區別？

　　李明軒苦澀的想，他總是自以為是，他從未真正搞清楚沈曦到底想要什麼，他覺得自己付出了感情想要得到沈曦的同等的回應，卻根本沒想過他的感情沈曦需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