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三國 第三章6~10節
第三章亂世降臨第六節白馬銀槍
趙雲看我久久說不出話來,只是使勁的握住他的手上下揮動,就奇怪的問:「鄉童無知,怎敢讓大人垂顧,不知大人是何人也。」
壞了,趙雲這麼聰明,我表露的神情太奇怪了,反而讓他懷疑。
我立即掩飾說:「我乃涿縣劉備劉玄德,今日在馬上,看到了你左右雙手變換,左擋右擊的打法,頓開茅塞。此種打法要是用於戰陣,馬上騎士可不慮被圍,反覆衝殺。如此,千軍萬馬也擋不住他,想起這些,怎不讓我興奮。」
趙雲立即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接著陷入了深思。
我一手拉過我的白馬,對他說:「我看你雖然年小,但身處圍中尚且奮戰不已,心中甚愛。只是你所騎駑馬不好,反而拖累了你,此馬是鮮卑部族精選的良馬,神駿異常,今日就送與你,望你今後騎此縱橫疆場。如何?」
趙雲抬頭看著白馬,露出喜愛的神情。白馬立即昂首揚蹄長嘶,似乎不滿我把它送人。
我伸手撫摸馬頸,安慰說:「別怕,你跟著這位主人,必能使你名傳千古。」
趙雲也伸手去撫摸馬頸,馬立即擺首揚蹄,向趙雲踢去,趙雲飛快的躲過馬蹄,恭身向我施禮說:「長者賜,不敢辭。雲領受了。」
我馬上回首對侍衛們喊:「來,取我槍來。」
通體銀白色的爛銀槍交到我手中,這桿槍鑄造時,槍桿加入了大量的銀,使槍桿軟中有硬,槍頭為一扁平的短劍模樣,既可揮舞起來兩面切割,又可用來刺擊。槍桿採用磨砂工藝,雕出了隱花的飛龍圖案。全槍重20大斤,在槍的握手處,更是鑄造出防止手滑的摩擦帶。
此槍之尾還有一尖錐,本打算是用這尖錐作為插地時使用,但到了趙雲手中,必可當成雙頭槍發揮它的威力。
我把槍遞到趙雲手中,真誠的對他說:「此槍鋒利,當世無雙,若你用它來勤加練習槍術,必能雙手如龍,世人莫敵。待你藝成之時,你可來找我劉備,我必使你縱橫天下。」
趙雲拜服,我接著說:「你還沒有行加冠禮,我今日先給你取一表字,就叫子龍吧,望你今後練成雙手槍術,如猛龍出水,諸軍辟易。」
這禮物可是夠重的,這年頭,一匹好馬可是能換來一個呂布的,何況再加上一個好兵器。趙雲深受感動,再次拜謝:「雲若藝成,必去尋主公。」
好,如此結果,我很滿意。
抬頭看管亥,他仗著鎧甲精良,馬匹神駿,已打跑了顏良,正在與文丑拚鬥。不過這一結果對我已不重要,我招呼管亥:「炳元,不要打了,我們動身吧。」
隨即,我又衝顏良文丑高喊:「我乃涿縣劉備劉玄德,與你相鬥的是我手下大將管亥管炳元,你們可要記住。」
說完,指著常山城,我對管寧田疇說:「我今日在此,得與子龍相約後日,已然滿載,不需進城了,我們前往廣平。」
辭別了趙雲,我們一路向廣平進發。
路上,管寧想我道賀:「恭喜主公,又收一員大將。」
聞聽此話,我心中感慨,管寧的眼可真毒啊,當日我收取張合時,沒見他道賀,今日與趙雲這樣一個童子相約後日,他反而向我道賀,可見這傢伙的眼力。
想想看,在中原亂起之前一年,他就發現了大亂的苗頭,舉家遷移到遼西,這種眼光怕已經超過諸葛孔明了。可惜,此人生性淡薄,凡事均不願出頭,要不,我豈不是搶先擁有了諸葛之智。
遙望廣平方向,我想,或許我能擁有另一位諸葛孔明。廣平,有一位我心中的軍師——沮授。
這個人讓我感興趣之處在於他出色的大局觀,作為三國時最能看破天下大勢的奇才之一,單純說計道謀,沮授完全不在荀彧、郭嘉之下,有人更將他置諸荀、郭二人之上,而直接與諸葛亮相提並論。三國中懂天文,會看星星知道天氣變化的人不多,羅貫中只記述了兩個人晚上掰掰指頭,點點星星便知道明天個子丑寅卯了,一個是諸葛亮,另一位就是這沮授。
可惜,他本來完全可以在三國這一片偉大的圍獵場上,立下不朽聲名,結果,他卻選擇了一個注定無法讓他展現才華的主子——袁紹,並誓死效忠。
我發現,在袁紹邁向失敗的每一步之前,沮授都曾及時給出正確的建議,或表示反對,或另建良策。李傕、郭汜之亂,獻帝艱難奔波到達河東,沮授向袁紹建議,派兵迎接獻帝到鄴城,以便「挾天子以號令天下」,這是「挾天子以號令天下」的最早出處。但袁紹不屑一顧。當曹操後發制人,挾天子以令諸侯時,袁紹又老大不快,於是致信曹操,態度強蠻地要求曹操把皇帝送到鄴城來。曹操當然拒絕了,自此,兩人正式交惡。
官渡之戰前沮授曾表示反對,希望袁紹能暫時休養生息,勵兵秣馬,等待一個更合適的機會,一舉擊敗曹操,執住天下之牛耳。但急不可耐的袁紹仍然未予理睬,堅持出兵與曹操對決。
臨上前線時的沮授,悲壯得就如同蕭蕭易水旁準備去刺秦的荊軻,他將宗族親戚集攏來,將自己的資產全部散發給他們,因為他自知此一去,將不復返矣!
天下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啊!
第三章亂世降臨第七節廣平沮授
歷史上,沮授是一個殉難者,一個現代人無法理解的偉大的殉難者。
觀其一生,最大的悲劇根源無疑是明珠暗投,未逢其主。
即使到了官渡前線臨陣決機時,在袁紹邁向失敗的每一步之前,沮授也總是及時地給予提醒並提供正確的建議,但袁紹卻似乎是執意要走向覆滅,一樣都不予採納。沮授只得對著黃河歎息:「悠悠黃河,吾其不反(返)乎!」
袁紹戰敗後帶著親信隨從八百人倉皇逃亡,把沮授棄置一邊,遂使沮授被曹操俘虜。總體上極為愛才的曹操,可說是給足了沮授面子,不僅上前親自為他鬆綁,延之上座,還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評價道:「袁本初無謀,不用沮授的計策,要不然,我們哪有今天的勝利。」然而沮授見到曹操的第一句話和最後一句話竟然都是:「授不降也,為軍所執耳!」
曹操將沮授留於軍中,希望有朝一日能為已用,但沮授又於軍營中盜馬,想逃歸袁紹。曹操這才被迫殺了他,並感歎道:「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
沮授當初投奔袁紹,必定也曾意氣風發,想著建立功業彪柄千秋,不料想卻換得個煙消雲散身死人手的結果。以成敗而論,他是個失敗者;而在人格的考驗面前,他最終又成了勝利者。人的尊嚴愈是遭到凌辱,人的人格意識就愈是變得堅強起來。仁人不以盛衰改節,義者不以存亡易心,視人格更重於功業,這就是古人。
僅據「士為知己者死」的理念,是無法解釋沮授行為的。沮授在黃巾亂起時「幽滯之士」韓馥手下任事,當初袁紹脅迫韓馥交出冀州時,沮授就曾表示反對,舉出種種理由力勸與袁紹一戰,這至少說明沮授不屬於袁氏家族的「門生故吏」範疇。袁紹起先雖曾對沮授頗為信任,但最終的行為,應已可使沮授寒心了,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去投靠一個對自己背信棄義的舊主子呢?
想到袁紹逃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死預言他官渡之戰失敗的謀士田豐,沮授即使不為曹操擒殺,是否能在袁紹手中討得活路,也大可懷疑。
作為三國中一位悲劇人物,沮授和高順一樣,在歷史上都沒有留下表字,考慮到他和高順的名聲都很響亮,不可能沒有表字,就只能說明歷史忽略了他們,這實在令人可惜。看來,歷史,不過是勝利者用來炫耀後世的產品而已。
我想,若我此行能見到這位智者,若有可能,就把他招攬到門下。那樣一來,一方面可以避免我所喜愛的英雄走入悲劇,另一方面,此人也正是我這缺少的軍師人才,利用他的大局觀,軍事觀,征戰天下,即使與曹操這樣的一代梟雄交手,我也有了底氣。人有了自信心,就無所畏懼。
3日後,廣平在望,騎在馬上,我揮鞭指著廣平對管寧說:「幼安,廣平有一智者,此人對天下大勢的看法,令人驚歎。聽說你正在編錄一本『道德錄』的書,希望整理出一套儒人所應該遵守的道德規範,以此來教化人心,你可不可以順便拜訪一下此人,聽聽此人對儒人之德的看法。」
管寧沉吟一會,爽快的答道:「既然主公都誇此人有智,那我拜訪一下也行,不過,寧此前沒聽說廣平有大儒。」
大儒?此人之智,豈是儒人所能比的。諸葛亮在江東舌戰群儒時,曾說過一句話,「未知管仲樂毅平生制何典」,我心有其其焉。
尋章摘句,豈能治國。孔融是大儒,只知清談時弊,自身難保。劉表是江東八俊,荊州治理的不錯,但曹操一到,部下爭相投降,這就是儒人治國的典範。
再往後,宋朝也是個以儒治國的典範,最終也逃不過被人征服的命運。宋朝的首任丞相趙普曾對趙匡胤說:「半部《論語》既可治天下」,而近代有個偉人曾進一步指出——其實治天下何需半部《論語》,《論語》中的一句話就可以治天下。
這句話就是:「民可以使使之,不可以使知之。」
它的意思是說:老百姓啊,使用他們就行了,不可以讓他們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他們就要造反。
所以,歷代統治者都盡量使用愚民政策,「民可愚之,不可使知之」成了所有統治者的共識。為了讓老百姓不思考,可以想出種種辦法。
比如:下班後讓老百姓挖山洞,以勞其體膚;閒暇時讓他們以互相批鬥為娛樂,以勞其精神;一個運動接著一個運動,讓老百姓有新鮮感;閉關鎖國或者禁止新聞報道,讓老百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等等,等等。總之,是讓他們沒有時間去思考,沒有地方去比較,這就是儒家思想治國的根蒂。
這種思想對中華民族真的好嗎?我懷疑。
不過,管寧既然答應出面見沮授,我也就不便他爭辯。
在漢代董仲舒倡導的儒家思想的,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下,我母喪不久,出面接觸武人尚可,出面接觸儒人就大不適合了。所以,如果管寧願意出面拜訪,而我以護衛管寧遊歷的身份與儒士見面,就符合我低調行事的本意。畢竟,儒人掌握著這時代最先進的知識文化。
看著廣平那巍峨的城牆,我想,沮授,你會讓我失望嗎?
第三章亂世降臨第八節拜訪沮授
我們到客棧安歇下之後,打聽沮授的情況,但獲得的消息讓我很不爽。
原來,沮授已接受了冀州太守韓馥的征辟(上級官員徵召下屬來當官),出面擔任冀州的別部司馬。
「來晚了嗎?」我暗暗心焦。
看到我在客棧心情紊亂的踱著碎步,管寧建議:「主公,不如我們現在就拜訪此人?」頓了頓,他又說:「我到要看看這人何至於讓主公焦慮。」
我轉念一想,也好,我們盡快動身,還能趕得上給他們送行。我招手叫來管亥,吩咐他安置行李,自己帶管寧田疇出了客棧。
沮授府上,賀客滿門,管寧毫不理會門前的車馬,昂然走道門邊,對門口的僕人說:「通報一聲,北海管寧來訪。」
門口圍著的賀客聽到管寧的大名,立刻發出一片驚訝的叫聲,從這些叫聲中,僕人們也明白了這個在門口的人名望很大,立即慌亂的向內通報。
隨後,一陣低語從門口開始,向屋內擴散,像一枚石子投入了水裡,漣漪逐漸擴散,至於門口那些賀客,聽到北海大儒管寧的大名,已急忙讓出一條路來,我與田疇見此,立即退後一步,以示讓出眾人的禮待,只留下管寧傲然的站在門口。
不一會,沮授帶著賀客慌忙出迎。站在台階上,沮授向管寧深施一禮,畢恭畢敬的說:「大賢來此,敝居蓬壁生輝,望先生給與教誨。」
管寧馬上顯露出疏狂的名士風範,只微微點頭,表示回禮。沮授等人反而受寵若驚,慌忙再次回禮。
沒想到管寧如此名聲赫赫,到讓我驚奇。
不過,管寧接下來的舉動更讓我吃了一驚。只見他立即後退兩步,側身而立。緊接著,田疇立即後退三步,稍落後於管寧,在他身後側身而立。
田疇為何後退並側身而立,我知道。這是表示他不敢與管寧同受此大禮。但管寧為何後退,到讓我捉摸不透。這樣一來,我反而成了站在最前方的人,接受對方大禮,這可不行。我連忙後退幾步,希望退到管寧身後,沒想到管寧立即與田疇用碎步後退,仍排在我後面。
我立即止步不退,院中幾人退來退去,再退豈不是滑稽。
忽然之間,我明白了,管寧隨我回涿縣時,曾表示想在我身邊,為我「張目」,現在,管寧田疇兩人的作為,是想借此表露我的主公身份,抬高我的地位、聲望,如此一來,我再退豈不辜負了他們一番作為。
心念及此,我想我也不能顯得過於狂妄。於是我微微側身,讓過他們的禮節,向管寧田疇頷首示意。
沮授大訝,轉身正對著我,再施一禮說:「先生何人也?」
我微笑著,回禮稱:「涿縣野人劉備劉玄德,今日特地護衛管賢人來此拜訪沮兄」。
沮授大驚,再施一禮說:「莫非是中山靖王之後,前幽州兵曹從事,單騎追擊鮮卑賊寇千里,率部從親赴管子城,救援公孫瓚的劉備劉玄德嗎?」
這回輪到我吃驚了,我什麼時候單人匹馬追擊鮮卑賊寇了,我頭叫蜜蜂叮腫了嗎,敢做這樣魯莽的事。再者說,救援公孫瓚的事不過是四個月前的事,在這個通訊不發達,資訊依靠口口相傳的的年代,沒可能盡人皆知吧?
我疑惑的詢問:「備正是中山靖王之後,前幽州兵曹從事,然,備不曾單騎追擊鮮卑賊寇千里。哦,或許我曾追擊過鮮卑賊寇,但那時身邊還有200將士,這也是那些將士們百戰拚搏的結果,備不敢貪眾人之功,作為自己的功勞。」
沮授大諤,在這年代哪有這樣替身份低下的士卒說話的,手下人的功勞還都不是領導的功勞,領導的功勞還不都是「領導的領導」的功勞。手下人算什麼,馬仔還需有什麼功勞麼?
在別人驚愕中,田疇踏上前一步,掩飾說:「我主仁人也,手下之人有功即賞,有過則不忍罰之,豈能與手下人爭功?故此,各位今後再談起追擊鮮卑賊寇之事,務必替我主說明,尚有200將士努力殺賊。」
田疇此話一出,管寧立即點頭稱是:「正是,今後各位務必替我家主公說明此事。」
看到管寧這位大賢人也稱我為「主公」,眾人立即顯出震驚的神情。再度向我行禮,恭敬的把我們延請入廳堂。
盤坐在廳堂中,眾人再此相互介紹。我開始細細打量沮授,廣大的額頭,肥厚的雙唇,碩大的蒜頭鼻,雖然兩眼不時透出精明的目光,但怎麼看也不像個英俊人士。
我啞然失笑——憑尊架這幅平凡相貌,難怪在以貌取人的袁紹手中不受重用了。
沮授介紹完眾人後,把手一引,特別介紹說:「這位是巨鹿田豐田符皓,他與我同受冀州牧韓馥征辟,正準備上任。」
田豐,就是那個因為諫袁紹勿伐曹操不遂,而被袁紹打入大牢的謀士田豐。此人可是與沮授同為袁紹的首席謀士,據說識見不下於沮授。袁紹在官渡之戰前,他預言袁紹必敗,當袁紹果然大敗後,獄吏們紛紛向田豐慶賀,說是「先生大有先見之明,袁公回來後必定會加以重用」。
田豐坦然的說:「非也非也,我太瞭解袁公為人了,他表面寬容,內心猜忌,若此戰獲勝,袁公一時高興,當然也會不咎既往,大赦天下,在下小命也可望保全。今既然失敗,袁公羞惱之下只會更加震怒,遂致遷怒他人。煩請轉告我家人,著速替我預制石棺,時刻準備收屍。我估摸著不會活過今天了。」
果然,袁紹回府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處死田豐。
田豐能料事,也能識人,這也是個大才啊。
我心中頓時蠢蠢欲動——可惜,下手晚了。
可否實行綁架?我環顧四周,點點頭,以我侍衛的功夫,想在他們赴任的路上綁架他們不成問題。
可轉念一想,不行,兩個大活人,藏不住的,除非他們今後不以自己的名姓出現,否則,以他們受到征辟的朝廷官員身份,綁架可是大罪,一旦洩漏,我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是否可以考慮誘拐?但現在毫無官職的劉備,有什麼可以誘惑他們的,何況這兩個人還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硬漢,看來恐嚇這招也用不上。
唉,下手晚了,真讓我傷心。
也罷,今日就先留個好印象,日後我再想想辦法。
第三章亂世降臨第九節以德治國
拋開了心理負擔,我坦然的扶幾而坐。靜靜的聽他們相互談話。
管寧先呈上他編錄的四書五經,讓各位指正。那時代,書籍多數都是手工刻錄在竹簡上,或抄錄到剛發明的紙上,難免錯誤很多。個人收藏版本不同,書內的文字也不同,所以要說誰的版本更正確,很難。
爭論不久,已顯出在座的學問高下,激烈處,只有田豐沮授還在與管寧相互辯駁。其他人,只能在他們說的符合自己心意時,拍著大腿以示讚賞。獨有我,對這種拗口難懂的古文,聽得昏昏欲睡。
田豐看到了我的神態,他對這個管寧稱之為「主公」的人似乎很感興趣,趁話語的間隙,他向我發問:「玄德公認為此句該當何解。」
我?我對這種尋章摘句的工作不感興趣,但我又不能明說,只好打著馬虎眼:「諸公所言皆有道理,不如我們再出一書,將各位所言都注錄到上面,讓世人知道此段文字的各種解釋,如何?」
沮授立即言詞激烈的說:「如此一來,世人如何知道什麼是正確解釋,什麼是歪理邪說。」
唉,我哀歎,「幹嗎非要分出對錯來,這些書籍都是前人所錄,前人錄書時自然認為這樣寫是對的,它們也因此流傳後世幾百年了,除非我們有一部原版的書籍來指正謬誤,否則,不如把這種種說法都錄之典籍,以免後事之人因各位偏見而見不到書的全貌。」
眾人想了一想,點頭稱是,這或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既然爭論告一段落,沮授開始低頭打量起書籍來:「管公此書似乎不是手錄所得,全書毫無墨跡,不知用何法將字錄在紙上。」
管寧微笑不答,田疇接口說:「我家主公……」才說了這幾個字,我就感覺到身旁管寧的手一動,似乎掐了田疇一下,田疇立即尷尬的把剩下的話咽到肚中。
好傢伙,誰說賢人沒有心眼我就跟他急。管寧之智不下於孔明,現在漢朝廷威權不彰但餘威仍在,管寧仁人,他肯定沒有造反或獨立於朝廷的想法,但想到官吏的貪黷,他也不禁自覺的掩護起由流民所建的理想國度——出雲城。確實,現在不是暴露出雲城的時機。
眾人都盯著田疇,等他把話說完,田疇深悔失言,由不堪忍受眾人的目光,只好暗暗的拉拉我的衣襟,希望我出面說話。
管寧深深的看了田疇一眼,田疇立即畏縮的稍稍蜷起身子,接著,管寧也拉了一下我的衣襟,示意我開口說話。眾人注意到了他這一舉動,把目光轉向了我。
我腦海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解釋道:「此書是鉛字印成,將幼安所書的字用鑄成鉛字,再拓印在紙上,就成了此書。」
我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了一片讚歎聲。大家都沒有發覺,我話中刻意隱瞞了書籍的印刷地點和這種印刷方法的發明者。
為了不讓他們繼續發問,管寧立即接著我的話說:「寧此行,特為編撰一部聖人所倡導的德化之書而來,我想四方徵集名士意見,我家主公曾言,沮公是當世智者,所以我來府上問一下,沮公對儒人之德有何看法?」
沮授立即驚訝的說:「我居住在鄉間,名聲還沒有傳出10里,玄德公怎麼知道我的賤名。」
這到讓我不好說了,我總不能說我是看三國誌後漢書,從而知道你的大名的吧。所以我只好微微一笑,含糊的回答:「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轉過頭,我又對田豐說:「我們本打算下一站去巨鹿拜訪田公,幸好在此處遇到你。」
田豐立即拱手,滿臉榮幸的說:「豈敢豈敢。」
我也向沮授問出了我的疑惑:「劉備,不過是一個涿縣野人,沮公怎麼會知道劉備賤名。」
田豐搶先回答:「玄德公還不知道嗎,自去年冬日,幽州牧劉虞與幽州長吏、中郎將公孫瓚相互上表,互相攻擊,朝廷為此專門派人去幽州調解。不過,兩人表中對玄德公都倍加誇獎,玄德公師傅王越也在洛陽為你解釋情由,洛陽小兒也知玄德公仁德之名。我們豈能不知。」
哦,看來我的洛陽造勢行動已大獲成功,只是我到現在還沒有跟派往洛陽的人聯繫,造成我的消息閉塞,實在是失誤。
我略微謙虛了一下,話題接著繼續,沮授皺著眉頭說:「聖人曾說:治亂世用重典。此時災荒四起,朝廷賣官鬻爵,增賦加稅;宦官朋比為奸,擅權禍國;忠臣賢士不得進用;地方豪強為非作歹;民不聊生,四處逃亡。值此大亂來臨之時,講德化眾人,豈不是宋襄公之仁」。
管寧皺皺眉頭,「修己治人」,「內聖外王」。通過自身的道德修養來治理天下的德治主義,是他一直以來的主張。《大學》中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他寫這本書的動機,沮授的否定讓他大為不滿。
我卻暗暗拍手,不愧是一個具備戰略眼光的人,早已看出天下大亂即將來臨。一個社會越是道德淪喪,這個社會的精英階層就越發強調道德,這是一個基本的社會規律。
中國的文化包括兩部分,即中國人的精英文化和平民文化;中國道德也分為兩部分,即應然道德和實然道德。儒家思想是中國文化中的精英文化和應然道德,只是「中國文化」的邊緣部分,它其實不是實際存在的文化現實。
大全部中國人都生活在正與儒家道德訓戒相對立的實際道德生活裡,這種實際存在的道德狀態和平民文化才是中國文化的基本內容,是中國文化的真相,這也是可憐的仁義道德的待遇。
舉個例子來說,就是當權者可以大力倡導反腐倡廉,但是他的孩子就可以拿著別國的護照,躺在別國的沙灘上曬太陽。巨貪們做起反腐報告來,可以洋洋灑灑,下筆千言,但他背後貪污起來,卻令人瞠目結舌。而這一切就是因為,巨貪所倡導的道德,只是一種應然道德,大家應該如此行事,至於巨貪自己,實際上是否照此行事,那還得看另一套道德標準——實然道德標準才是他們實際上的道德準則。這或許就是號召學雷鋒的人,喜歡在別人奉獻後,自己索取的原因。
很多漢學家在中國都遇到了這種矛盾:為什麼這個禮儀之邦,竟有如此之多的百姓如此麻木不仁和道德淪喪?其實這是他們片面迷信儒學教條的必然結果。
當然,儒家思想體系堪稱博大精深,不能否認,數千年來它對國家的團結穩定、民族的和諧相處、為人的道德修養都起著正面作用。
但是,依照「人定強制秩序」的儒學對待社會的態度,在亂世中只講求以德治國,那只會加重災難。
不過,管寧是我的屬下,我不能讓他受窘,況且這個話題一開,又不知爭論到什麼時候,也許爭論個兩千年不成問題,我卻等不了這麼漫長的時間。
第三章亂世降臨第十節沮授夜奔
看著他們在這個話題上爭論不休,我迅速打斷他們,悠然的插話說:「備在涿縣樓桑村居住,在我家門前,有一棵大桑樹,不知栽於何年何代,也不知何人所栽。想當初,先人種下此樹時,此樹還乘不得蔭涼。悠悠歲月過去,小樹長成了參天大樹。炎炎夏日,村民們可以聚集在樹下乘涼。每當此時,我常想,先人種此樹時,未曾想及後人是否因此緬懷前人的功績。」
說完這句話,我環顧四周,眾人問聽此言,都露出茫然的神情,不知道德與我家門前大桑樹有何關係。
我接著說下去:「用道德戒律來教化蒼生,是千秋萬代的大事。人豈能無德,無德之人與禽獸何異。但要想讓一個人自覺自願的以道德戒律作為人生準則,我看至少需要用三代人的時間來教化。值此亂世來臨之際,我們豈能因為看不到道德教化的結果就放棄不做,我們豈能因自己乘不上蔭涼就不種下那棵小樹。」
目視著沮授田豐,我堅定的說:「幼安本意,就是想為後人種下這棵小樹,讓後人千秋萬代得享其蔭,至於現在講求道德教化是否合乎時宜,甚至我們能否看到我們種下的樹結出的果實,都不在我們的考慮之中。」
我站起身,揮舞著拳頭說:「幼安之意,是想廣尋四方志士,徵求各位意見,建立一套道德體系,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播下這顆種子,讓我們的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有具體的行為準則,讓它像亙古不變的日月星辰一樣,流傳百世千代。諸位都是各方大賢,這種事情諸位不做,誰來做?」
聽聞此話,在坐各位立即興奮起來,是啊,流傳百世千代啊,文人好名,這樣名傳千古的事情豈能放過,於是他們紛紛上前提出各種建議。
管寧則在我身旁,目光閃亮的說:「知我者,主公也」。
我暗暗想:藉著這本書,我大可施加自己的影響,將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生永遠」的觀念灌輸給公眾。讓人們知道,凡事成三,才是事物的本來面目,以此來確立三權分立的思想基礎。
可惜的是,道家的後來者在「一生二」上就止步了,由此衍生出的陰陽學說大盛其勢,陰陽學說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部劃時代的思想巨著,但它也派生出限制人們思維的二極思維觀念。
對於二極思維觀念來說,什麼事非對即錯。這也與孔子所言『二必其一』有很大關係。在他們眼中,世界非黑即白,非對即錯,其中不存在第三狀態。但事實上,第三狀態反而是大多數人的狀態,大多數老百姓不是惡人,當然也成不了聖人。
我要讓他們知道,在對錯之間還存在一種狀態,那就是平常態。那就是即不危害社會,也不損害公眾的平常狀態。公眾,有權以這種平常態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二極思維觀念形成的二元論顯然也是抵制懺悔意識的,因為聖人認為自己絕對的善而自認為他不需要懺悔,即使「闖了禍」,也是「好心辦壞事」。
同時,它完全否定「惡人」得救的可能性,他們認為對「惡人」只能「專政」。他們總是覺得自己在捍衛信念、堅持原則。但是,對於這些原則,別人可能完全不以為意。結果,思想上的爭鬥上升為殘酷的屠殺,為了捍衛自認為正確的思想舉起了刀。
我想,我們的道德規範應該是告訴人們什麼是好的行為,什麼是壞的行為。讓人們在具體行動中趨善避惡,但不應該依此作為約束個人的最終標準。
人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必須遵守的是法律。只要遵紀守法,就是好的德性,此人也就是平常人一個。我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成為聖人和道德大家。要容許別人只為自己活著——這不是道德犯罪,而是每個人生存的基本要求,它就是我們所說的「第三狀態生存」。
我認為,只要百姓不觸犯法律,對社會、對個人就是一種合法合理的狀態。
剩下的時間裡,我一言不發,看著他們爭論不休,看著夕陽西下、日落西山。我趁機開口說:「幼安,天色已晚,我們先告辭吧。沮公田公已收拾行李準備上路,日後若再有機會,我們再敘,如何?」
聞聽此言,管寧猛然抬頭,看到日色已暮,慌忙施禮:「打攪打攪,耽誤沮公田公上路,不勝惶恐,告辭。」
我們一行隨即告辭,回客棧的路上,管寧沉吟不語,好一會兒,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會來的,但會不會走,難說。」
我知道他說的是誰,但我只能默默無語。
我們走後,天色已晚,沮授田豐無法上路,只好先安歇下來,等待天亮。等田豐在沮授家中安歇後,沮授在院落中徘徊沉吟,久久不能決斷。
看到沮授很晚還沒有歇息,沮夫人也來到院落中,詢問道:「夫君可是為白日玄德公之事,輾轉不安?」
沮授點頭不語。沮夫人問:「韓冀州(馥)之才可比得上玄德公?」
沮授答:「韓冀州之才遠遠不如玄德公。」
沮夫人再問:「夫君的才能可比得上管幼安?」
沮授答:「不如也」。
沮夫人問:「夫君的學識可比得上管幼安?」
沮授答:「不如也」。
沮夫人問:「夫君的名望可比得上管幼安?」
沮授答:「不如也」。
沮夫人問:「以夫君看來,玄德公今後的前途,可比得上韓冀州?」
沮授答:「玄德公今日雖蟄伏鄉里,然,以管幼安之才,尚隨侍左右。而今日玄德公身邊尚有一個壯漢,看其威勢起居,必曾為大將衝鋒陷陣。如此文武相得,一旦風雲際會,可乘風直上九霄。」
說完,沮授又補充說:「依我看,玄德公名聲傳揚於朝堂之上,管幼安田子泰又侍奉在身邊,復起之日指日可待。」
沮夫人又說:「以管幼安之才德,尚且侍奉在玄德公身邊,夫君若去,豈不與大賢管幼安同列。況且,我知道患難中的情誼才是真情誼,玄德公此刻離職在鄉,若夫君此時投玄德公,豈不被玄德公所看重?到玄德公復起之時,四方豪傑歸附,那時夫君再投奔玄德公,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豈能出類拔萃。」
沮授立即下了決心:「夫人之言甚是有理,我今日必要做一決斷。只是,不知玄德公是否連夜動身,離開巨鹿,不行,我得立刻尋他去。」
沮授隨即大嚷:「備馬,拿火把來。快去打聽玄德公所住的客棧,看看玄德公是否動身,快,快」。
與此同時,我們幾人在客棧也都無心安眠。管寧忙著整理白天的資料,我則心中惴惴不安,在房中反覆踱步,思謀著沮授田豐的心態。
田疇見此,就帶著棋盤到我房中,一邊陪我下棋,一邊等待天亮。
由於我心不在焉,接連走出幾步臭棋,眼見無力回天,沮授手持火把撞進我的房門,納頭就拜:「夫子曾云:朝聞道,夕死足矣。授今日方知大德與小德的區別,玄德公身處亂世,心憂百年後天下蒼生的苦樂,此真是大德也。授願追隨玄德公驥尾,為天下蒼生盡一點微薄之力,還望玄德公別嫌我才能低下。」
我大喜,就手在棋局上一攪,起身攙扶沮授,興奮的說:「我今日得沮公,如昔日高祖之得張良,看來,老天真對我劉備不薄啊。」
沮授再次跪拜在地,口稱:「主公」。
我拉起沮授,對他說:「從此,你我二人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沮授兩眼閃著淚花,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的附和說:「生死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