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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第35章
第二卷大風長生天(四)

 長生天(四)

 北和林徹夜未眠,經過一陣試探性炮擊後,城外的震北軍大營恢復了寧靜。

強弩之末不能透魯縞,千里奔襲,鐵打的士兵也需要休息。城內,脫古思帖木兒

充分顯露出王者之風,從容地安排守城的武將讓士兵輪番休息,準備迎接明天早

晨開始的惡戰,然後被侍衛們簌擁著走下城頭。

 “皇上,小心”,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士兵掉了一件號衣在下城的臺階上,

差點絆了脫古思帖木兒一個跟頭。手疾眼快的滿都拉圖把手伸到皇帝的腋下,牢

牢地撐住了他。脫古思帖木兒拍了將軍的手一下,示意自己沒事,儘量挺直腰杆

走向坐騎。馬鐙上可能因為夜間太冷的緣故掛了些霜,脫古思帖木兒接連認了幾

次蹬,腳都都給滑了出來,侍衛長趕緊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用肩膀作為踏板把他

硬扛上了馬背。

 “老了”,脫古思帖木兒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被釋放回來北應昌守將阿木兒帶來了震北軍的戰書,朱棣在信中客客氣氣地

把他羞辱了個體無完膚。“……。王當年一戰棄應昌,再戰棄和林,今北應昌已

失,震北軍不敢阻擋王出獵,望殿下早做打算,以免為流彈所傷……”。

 “萬歲,咱們走吧,依臣之見,和林城士兵太少,守不了多久”,回到大帳,

一個老臣貼著脫古思貼木兒的耳邊說出自己的建議。大元的將士都在大寧、和林、

玉門一帶,和林城雖然堅固,沒有足夠的士兵,被震北軍攻破是早晚的事。趁對

手沒合圍之前撤離還來得及,草原這麼大,總有機會捲土重來。

 “再棄,朕還能去哪呢”?脫古思帖木兒苦笑了一下,甩下面面相覷的眾臣,

逕自回去休息。朱棣信上說得好,再往北,就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老林往北,

是大海。百年前,蒙古武士把一個中國皇帝逼下了海,這次,該脫古思帖木兒還

債了。

 “是啊,還能去哪”,眾大臣愁苦地在燈下徘徊,偶爾抬頭,狠狠地瞪那個

出主意建議蒙古分兵三路攻打大明的汪忠義一眼。都是這個傢伙惹的禍,不是他

和那個乃爾蠻說有實足的把握,北元怎麼會輕啟戰端。雲南那麼遠,丟就丟了唄,

反正那裡的稅收也送不到北和林。說是要興兵雪恥,現在可好,震北軍打到王都

來了。離這裡最近的東路軍主帥捏卻來聞訊回援,也得走半個月。等他到了,大

夥腦袋早掛到城頭上了。

 “我還有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看眾人怨恨自己,汪忠義皺了皺眉頭,說

出了自己的退敵之策。

 “卑鄙”,幾個蒙古大臣聽到了他的計策後異口同聲地痛?纂C

 “只有活著的人,才能說什麼是卑鄙”!大帳裡響起一陣陰陰的笑聲,讓秋

風瞬間從窗子縫隙中鑽過來,透骨生寒。

 天明,即使戰爭的正式開始,隨著第一枚炮彈飛出,草原在料峭的秋風中打

了個寒戰。帶著尖嘯的炮彈擦過城頭,落到城牆後邊的民宅內,好像被什麼軟的

東西止粘住了,發出令人恐怖的“嗤-嗤-嗤-”聲,接著一聲巨響,碎石和磚

瓦卷著黃土飛起來,伴著濃煙竄起老高。東西方向的主街偏右,一個店鋪被削去

半邊,露出支撐房頂的椽子。被褥,傢俱,還有大人小孩的衣服被火藥點燃,發

出焦糊的羊毛味,有人死在炮火之下,哭聲響成一片。

 悍將李堯帶著自己的人馬護衛在大明炮隊的側翼,耳朵被大炮震的嗡嗡直響。

他旁邊的士兵剛剛給了對方一炮,硝煙彌漫。透過硝煙可以看見忙碌的炮手奮力

把火炮推回原位,紅臉膛一炮手手執火折,叉開腳跳到點火孔之前,麻利地插上

火撚。在此同時,二炮手和三炮手相互配合,打開火藥袋,把定量裝好的火藥倒

進炮口,用力槌緊。

 “把炮口向低調兩分,好,剛剛好”,透過北平書院發明的象限和兩天尺,

火炮班長調整角度。“點火,教訓這邊兔崽子,居然敢還擊,看看咱們誰的炮厲

害”。

 大炮又開始轟鳴,這次炮彈打到了垛口上,把上面的青磚炸飛了半塊。望遠

鏡裡可以看見藏在垛口後邊的蒙古士兵躲避不及被彈片擊中,屍體軟軟地順著城

頭滾下來。城頭上的蒙古火炮也不示弱,炮彈像烏鴉一樣飛過來,幾個未及躲閃

的士兵當場被打得筋斷骨折。

 斷磚碎石,泥土硝煙,殘破的肢體,殷紅的血水,多少生命才能繪出如此一

卷圖畫。當人們習慣了炮火轟鳴後,嘈雜的背景反而顯得有些寧靜,嗡嗡作響的

耳鼓裡依稀有鳥鳴聲伴著晨風透過來,讓聞聽者的心臟突突跳個不停。

 旭日慢慢被硝煙所籠罩,兩軍之間的空地上,不斷有草地被點著,燃成一片

火海。黑色的煙霧模糊了雙方的視線,炮聲嘎然而止。趁著濃煙未散的空擋,雙

方士兵用盡一切辦法冷卻發燙的炮管,準備下一輪廝殺的來臨。

 “把火藥和炮彈向後挪,陣前少放一些”!,炮兵師長季滄海命令。攻打北

和林是場預料中的硬仗,雖然脫古思帖木兒懶惰到連新都城的名字都不換一個,

依然把它叫做和林。建城的工匠們卻吸取了古北城被張正武炸成齏粉的教訓,想

方設法加固了城牆。雙層青石中間填三合土築成的城牆有近七、八尺厚,城中守

軍可以順著內城的斜坡不斷把碎石包用牛拉上來,被炮彈打出的缺口頃刻間就可

以補好。為了減少攻城損失,震北軍特地圍三闕一,脫古思帖木兒卻堅決不肯棄

城。城頭五十多門改良過的蒙古火炮也給攻城部隊帶來了很大危脅。震北軍的火

炮射程比對方遠,但對方居高臨下的優勢剛好彌補了射程的不足。好在蒙古人的

炮彈品質不太過關,能炸開的不多,只要不被打個正著,就不用太擔心生命。雙

方的炮彈速度都不高,有經驗的老兵根據炮彈的聲音和軌跡就可以基本判斷出著

地點,在炮彈到來之前盡力躲開。

 “集中火力,幾門炮對付他們一門”,總結了第一回合的教訓,季滄海想出

了克敵之策。震北軍的野炮都裝有車輪,幾個壯漢抬起火炮的後支架,就可以讓

火炮挪動位置。相比之下,固定在城頭的蒙古火炮則只能老實的挨打。

 野火熄滅後,五、六門野戰炮彼此靠近,集中火力對準城頭一門火炮轟擊,

幾發炮彈出去,對方的火炮被打啞了一門。由火藥爆炸引起的一連串響聲震得城

頭上的士兵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子,嘴角流下絲絲血跡。

 “碰”,城下有一門火炮被擊敵人的炮彈擊中中,支離破碎地歪在草地上。

接連幾聲爆炸止後,支放火炮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大坑,鮮血順著坑沿滴

滴答答地向下淌,散發著生命的熱氣在坑底匯成池塘。城頭上,同樣的鮮血小溪

般滑落,把青磚染成黑色。這是一種雙方都不熟悉的打法,士兵們彼此看不見對

方垂死掙扎的眼睛,彼此在幾裡外剝奪著對方的生命。

 “痛得厲害嗎”!,季滄海走到一個受傷軍官的擔架前,拉住他不斷抽搐的

手。

 “不,老師在裡邊,在韃子沒反應過來前,我們一定要攻進城去”,軍官搖

搖頭,把手放在胸口,堅強地回答。他是懷柔人,當年在懷柔義學讀過書,對李

善平執弟子之禮。打破北和林,將老師救出來,是所有北平出身的震北軍將士的

目標,為了這個目標,他們寧願付出自己的生命。

 季滄海替那個軍官掖了掖被角,用右拳在自己的左胸口捶了捶,做了個讓他

放心的手勢。轉身對幾個團長大吼道:“奶奶的,給我加把勁兒,在今天正午之

前一定不要讓城頭還留下一門火炮”。

 幾個團長早就殺紅了眼睛,震北軍炮兵有史以來,這是第一次出現大規模傷

亡。一團長石富春沖到前面,推開一個炮手,親自去調整炮位。炮彈很不爭氣地

擊中城牆外邊的青石,剝去石頭上的血跡,露出嶄新的青茬。滑到城角的後炸開,

留下一個大坑。

 “再來”,石富春調整角度,又一發炮彈射出,剛好落在對方的火藥箱中,

連炮手帶火炮都被送上了天空,血肉如雨點般濺落。

 沒等他發第三炮,二炮手一躍把他撲倒在地上,雙手抱住他的腰飛快地在地

上打滾。嗡地一聲,石富春便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等他恢復了視覺

和聽覺,原來的炮位上,火炮只剩下了一個筒子,幾個炮手被李堯的部下抬起來,

飛快地向後營跑去。

 “奶奶的,老子和你們拼了”,石富春一抹臉上的血水,向旁邊一門火炮沖

去。那是二炮手的血,這個捨命救了他的小夥子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失去了生命

光澤的雙眼盯著草原上純淨的天空,永遠不能在合上。

 季滄海的判斷很準確,火炮旁邊不放太多的火藥,把震北軍炮兵的損失降低

了許多。第二次野火帶來的濃煙在雙方眼前散開時,震北軍以二比一的比例佔據

了炮戰的優勢。震北軍集中火炮攻擊城東,北和林其他三面的火炮卻無法馬上搬

過來,回回人改進的蒙古火炮射程方面遠了很多,但重量也超過了原來數倍。

 優勢越來越明顯,到後來城下幾炮打過去,城頭上方能還上一炮。忙碌的守

軍扛著麻袋,把一袋袋碎石壘在炮彈炸出的缺口上。不時有人被炸飛到半空,一

時還沒斷氣,絕望的慘呼著,打著盤旋墜落。沒有人能有時間理會這生命瞬間消

逝的恐懼,沒人有時間可以考慮自己是不是炮彈的下一個目標。戴罪立功的北應

昌守將阿木兒在城頭來回穿梭,在死亡之間跳舞,聽著身邊震耳欲聾的炮聲,聽

著地方炮彈落下的呼嘯聲,爆炸聲,看著己方士兵的熱血,他反而越發鎮定,越

發勇敢。透過彌漫的硝煙,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在草原深處,女人一大早趁

著陽光沒出來前鑽到母牛的肚子底下奮力的擠牛奶,柵欄裡的小牛“哞,哞”委

屈地叫著,抗議有人奪走了自己的早餐。五歲的小兒子穿上皮坎肩,岔開雙腿,

如大人般躬下身子來回移動,模仿著摔跤手的動作。對面的小巴特兒毫不示弱地

沖上來,拉住他地衣服。兩個孩子的臉是那樣地紅,就像這炮彈炸開地火光。

 “摔啊,小子,摔倒他我就送你一匹小馬”,阿木兒忘情地大聲喊了一句。

 “您說什麼,將軍”,身邊的蒙古勇士把手放到耳邊,示意他大聲點兒。

 “沒什麼,給我搭把手,把這袋子火藥送過去”,阿木兒笑笑回答。他幻想

著草原深處的景色,幻想著在好多年前,自己未曾當將軍,僅僅是個小部落首領

的時光。那時候也有漢人來,好像給做生意的色目人打下手者居多,他們的神色

是那樣卑微,大元帝國中,他們是四等人。自己總喜歡灌他們一點兒酒喝,他們

被烈酒嗆到的尷尬樣子真好玩。

 “兄弟,喝完了,把酒袋子拋過來”,快到炮位了,他想起喝了酒的漢人,

聽自己叫他兄弟時那受寵若驚的樣子。那眼神,那眼神好像還有一些感動,?h那

間好像還有一些溫情。

 一個“酒袋子”從半空中飛了過來,落到他的腳下,腳底下的城牆動了動,

自己好像喝多了,身子軟軟地飛到了空中。飛到了硝煙夠不到的地方,看到了秋

天正午最後的陽光,在草原深處,每年這個時節,殺了多餘的牲畜,他總喜歡在

牲畜越冬用的牧草垛上邊曬太陽,那時的太陽一樣柔,草垛一樣的軟,比阿嫫

(兒語,媽媽)的懷中還溫暖。半空中,阿木兒看到自己正在墜落的身體,看到

沖出城門的蒙古馬隊,他笑了,這一切與自己再沒半點兒關係,自己徹底解脫了,

迎著陽光飛翔,遠方有他的家,有等他回家的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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