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章
瞬間在王婆體內膨脹、橫衝直撞的真氣,將王婆震得七孔流血,連皮膚上都是細細密密的無數紅點。要說唯一的幸運,就只有即刻斃命這點罷了。
「烏霆殲的實戰經驗,比我們都要多太多了。」孫超有氣無力地說,額上蒸蒸白氣,模樣十分辛苦。
孫超的感歎,道盡了獵命師日薄西山的志氣。
除了長老專屬護法團,大多數的獵命師在人生某個階段,就會停止在暗處獵殺吸血鬼的活動。因為各種心境上茫然的理由。
即使是像鰲九或風宇這樣的高手,如果沒有獲選加入以武鬥為主的長老護法團,過了半百歲數,也會變成只修煉不戰鬥的「前輩」。享有年輕時期的如雷名聲,卻漸漸只剩下不知所謂的深厚功力。
四十分鐘前,在烏霆殲一招擊斃王婆、欲縱身奔離後,孫超立即神速用道家拳法「纏心訣」試圖拖住烏霆殲,卻被烏霆殲一招極為霸道的突手,簡潔俐落地突破了漫天掌影。
然後又是硬碰硬對了一掌。
「烏霆殲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頭。」鎖木看著彎彎曲曲的路燈柱,往旁一看,視線落在路邊嚴重砸毀的日產豐田汽車上,想像著。
……與王婆架了一掌,又隨即與內功深湛的孫超對轟,烏霆殲一個抵擋不住,腳離地,飛撞上一旁的路燈,又重重墜落在豐田汽車上,將倒霉的車了砸了個稀巴爛。
「雖然靠著飛身離地,卸脫了不少內勁,但還是受了重傷。」鎖木皺眉,心想:「但以小樓的身手,即使追了過去,還是死路一條。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鎖木一手貼在孫超背後,用自己淺薄的功力幫助孫超壓制烏霆殲殘留不散的掌力。
阿廟還是呆呆傻傻地坐在消防栓上,什麼也沒做,跟坐躺在地上、靠著路燈柱的美照子生屍,不分軒輊呆傻地彼此對看。
風宇又點了根煙,若有所思看著畸形的燈柱。
站在一旁的風宇並沒有幫孫超療傷。一想到又要跟烏霆殲交手,風宇就不想花費任何氣力在別的地方上。他要保存每一分的實力。每一分的實力,關係到能否衍生出十倍的運氣,總合起來,就是勝算。
岩漿感受到主人見獵心喜的氣息,身上的紅毛光澤閃閃。
「雖然沒辦法在理想的一對一下決鬥……但,總得趁那傢伙還記得自己名字的時候宰了,才有點意思。」風宇淡淡吐出煙。
風宇一直認為,烏霆殲距離自我狂亂僅僅是一線之隔。
越強,就越接近瘋狂。殺了個瘋子,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因為瘋子受到挫折時,甚少會流露出自尊心崩潰的脆弱姿態。
「婆婆,死歸死,但你可別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息,你還要幫我們找到殺死你的兇手。」鰲九扶起王婆的屍體。左手緊抓王婆,右手高高舉起,口中唸唸有詞。
仔細聽,依稀是梵文的腔調。穢土擒屍。
鰲九的家族在獵命師中,是赫赫有名的五大弄屍人之一,他們擅長的「化土咒」融合了江西道家「趕屍人」的符法,能夠牽引蘊藏在屍體中的「微能量」。
微能量的大小跟屍體的新鮮程度、完整性、死法有很大的關係。
人甫氣絕,腦子通常不會完全壞死,控制全身肌肉的神經束、神經元都還具有微弱的電流反應,所以屍體偶有受到靜電干擾,產生手指顫動、彈開、甚至拔身坐起等的情況發生,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屍變,實則是科學現象。
關於微能量究竟是否包含一般說法中的「靈魂」,眾說紛紜,但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屍體不再是屍體,而是呵以多重利用的工具。甚至是戰鬥的生化兵器。
當然了,饒富經驗的弄屍人還可以操作更高層次的微能量,讓屍體做出遠超過「還活著時」所能做出的動作。徒手貫牆,刀槍不懼,深海臥藏,十秒內完成百米衝刺……只要肌肉盡量完整黏附在骨架上。
弄屍人在歷史的黑暗面上佔有一席之地,操作可怕的不死人刺客軍團,常是深宮叛變的要角。
對於獵命術的悟性並不特別突出,卻完美承襲家族弄屍咒術的鰲九,對於打擾死者已經很有自己的一套。他能夠回溯死前的記憶、引動體脈氣海中的內力,甚至激發屍體獨有的「第六感」。
「喂!醒醒!」鰲九大喝,咬破手指,在王婆的額頭寫下血字咒約。
但王婆只是微晃,脖子僵硬地嘎嘎旋轉。
「就讓婆婆好好安息吧,求求你……」書恩的淚水爬滿了臉。
書恩伸手,卻被鰲九墨鏡後的冷然眼神給瞪開。
「你要是真有心,就想法子幫婆婆報仇,而不是在那裡哭哭哭,哭個屁!」鰲九不講情面地瞪著書恩。
「可婆婆是為了我……」書恩哽咽,又是伸手。
鰲九果斷地將書恩的手砸開,眼神掠過濃厚的殺意說:「我不管你是殺了哥哥還是弟弟還是姊姊妹妹才能站在這裡,但,如果你再打擾我叫醒這死老太婆,我一定殺了你!」
書恩有些被嚇到,風宇卻只是陪襯性地笑笑。
「沒事幹的話,幫幫孫爺療傷吧。」鎖木總算開口。
他說的,當然是無所事事的風宇。
「不好意思。」風宇語氣歉疚地解釋:「我認為既然要出手,就要對自己的動作負責。我無法認同孫爺的舉動,那完全是錯估情勢之下的更錯誤判斷。我以為,孫爺的生命已經無礙,不該再佔用我們之間任何人的真氣,包括鎖木你自己。不過,我也尊重鎖木你現在的做法,只要你承擔得起真氣耗損的風險。」
「說了一大堆,你那裡不是有『妙手回春』嗎?快拿出來。」鎖木皺眉。
「說來還是抱歉。妙手回春是很珍貴的命,既然已決定要追殺烏霆殲,今天晚上我們之中的某些人還有可能會受重傷,必須好好保留。」風字
一臉的誠懇,完全不見一絲私心。
鎖木心怒,想開口,卻見孫超緩緩搖頭,不欲鎖木繼續說下去。
獵命師就是為了求自保,才走到了今日委頓求全的地步。
誰都沒有權力要求別人對自己盡一份力,尤其對方是以「集體」為崇高的理由。
喀喀喀喀的腳步聲。
百貨公司前的轉角,幾個剃著山本頭、穿著花襯衫、手插在白色西裝口袋的流氓大剌剌走了過來。
不是隨意漫步過來的感覺,而是刻意地尋釁?
「喂,你們是怎麼回事?大半夜的,人不人鬼不鬼地在做些什麼?」帶頭的老大模樣人物嚷著上揚的尾音拖著獨特的黑道腔調,頰骨上有一條更道地的壞人疤。
鰲九兀自喃喃唸咒,搖晃著孫婆的生屍。
其餘人也不加以理會,就連書恩也只是忙著哭。
「喂喂,我們老大在問你們是怎麼回事?操,聽不聽得懂日文?」一個流氓大罵,抽出短折刀,有模有樣走過來。
那流氓原本氣焰囂張,走近眾獵命師時卻突然大駭,嘴巴張得老大,忍不住倒退兩步。想必是看見了七孔流血的王婆、以及兩眼吊白的美照子屍體。大概還加上了頭頂刺了可怕蜘蛛圖騰的阿廟吧。
見多識廣的流氓老大也發覺不對,卻只是緊皺眉頭。
「原來是在這裡殺了人啊,哎,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流氓老大不悅,拍拍手。
一個屬下從懷中拿出一台塑料計算器,恭恭敬敬地奉上。
流氓老大叼著煙,漫不經心地按著電子計算器。
「看樣子一共是殺了兩個人啊。等等,殺什麼人我不管,重點是一老一少,一個一百萬,一個六十萬。一百六十萬。處理費是公定的三十趴,加起來總共是……兩百零八萬,算整數兩百一十萬。喏,付了錢,把屍體丟在地上就可以了。」流氓老大將計算器倒轉,一拋。
電子計算器被閒閒無事的風宇給接住。
但風宇只是優雅地笑笑,將計算器丟還給流氓老大身邊的小嘍嘍。
「原來是這麼同事。在新宿殺了人卻不肯付錢的吝嗇鬼,我看得多了。那麼,屍體處理費就交給葬儀社吧。」流氓老大抖抖眉毛,五個手下全都掏出手槍。
眾獵命師還是沒有答理。
鰲九死命唸咒。鎖木專注在灌輸真氣到孫超的九山大穴中,而書恩在哭,雙掌合十禱祝。阿廟在發呆。風宇看著手指間快燒盡的煙屁股。
「肘方老大,怎辦?會不會真的聽不懂日文啊?」一個嘍嘍的手槍已經上膛,但還是禁不住問。
「肘方老大,管他是不是聽不懂,光看態度就知道瞧不起咱們新鮮組。」一個高大的嘍嘍看著頗標緻的書恩,色心大動。
「打斷他們的手腳吧,肘方老大?」一個發誓』一天一定要至少殺一個人的嘍嘍說。
此時,鰲九突然大喝一聲。
王婆赫然張開H艮睛,佝僂著駝背的身子顫動。
流氓們嚇傻了,就連肘方老大也差點忘記呼吸。
臉色發黑、兩眼倒吊的美照子,搖晃著開始發臭的身體,歪歪斜斜地站起,甩吐著軟癱的長舌,與七孔流血的王婆一高一矮,像兩條亂七八糟的恐怖對聯。
「這……」肘方老大顫抖不已,手指不小心一扣,子彈轟向美照子的下腹,爆出一團黑色的……已不能稱之為血的混濁汁液。
美照子已經死了,自然不可能再死一次。
所以美照子只是悶悶地哼了聲,然後機械式地甩著舌頭。
「流氓啊……既然開了槍,想必是有了覺悟。」鰲九擦掉額上的大汗,不知何時已從捲曲的頭發問抽出一張符,然後孜孜孜緊握在拳頭裡。
見慣血肉橫飛場面的流氓們,個個目瞪口呆。
「勇敢地和屍體戰鬥到死吧。」鰲九開掌,那不知名的符咒已經破碎,風一吹便消失,只剩下掌心一團不規則形狀的赭。
美照子屍身觸電般一震,像頭豹子般衝向無法正常反應的流氓群中!
「有趣。」風宇嘖嘖,看著一旁的鰲九。
鰲九潛心凝神,快速盤動剛剛握碎符咒的五根手指,簡直肉眼難辨。
「原來如此。」風宇暗道。
美照子,不,美照子活蹦亂跳的屍體,用她自己生前絕對無法想像的速度、力道、平衡與狂野,擊碎小嘍嘍的喉骨、扭斷雙手,蹬垮膝蓋,單指刺穿太陽穴。
小嘍嘍大受驚嚇,完全忘卻基本求生的逃跑,一昧地模仿電玩「惡靈古堡」裡的主人翁,拿著手槍不斷朝迅猛龍美照子狂射,但打中同伴的次數卻不下擊中美照子的幾率。
現實人生,可不是幾尺見方的電玩螢光幕。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漸漸的,槍聲越來越稀疏,直到地上都是湯湯水水才歇止。
「……」美照子的生屍在身中七顆子彈的情況下,撂倒了六個專門在歌舞伎町邊緣胡敲竹槓的流氓。
鰲九的手指停止。
「玩具壞掉了嗎?」風宇隨口。
「還足夠撂倒你。要下場試試看麼?」鰲九斜眼。
「免了,我投降。」風字風度翩翩,舉起雙手。
鰲九看了看困頓不已的孫超,而鎖木也停手休息,緩和真氣大量耗竭的萎靡。
顯然還有時間。
還有時間,再讓地上六具自願成為死屍的傢伙,變成十八般武藝樣樣行的高級玩偶。然後追殺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
「救救……救……救救……我……」肘方老大氣若游絲,鼻腔裡汩出大量的鮮血,與偌大的血泡。
鰲九蹲下,伸出手,輕輕捏住肘方老大的鼻子。
「行。但你得先死一次。」鰲九冷酷地說。
烏霆殲的身上,自裡至外,燎亂著不幸的火焰。
所以,不幸自然也追隨著他。
十一豺中,對追殺男人最有自己想法的優香。
重型摩托車的轟轟引擎聲進入隧道,變成野獸尖銳的咆哮。
戴著黑色的超酷全罩式安全帽,緊緊包覆住優香的貼身賽車裝,將優香姣好的身段表露無遺,散發出一股甜美與強悍並不矛盾的結實美感。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快點結束吧,不管你是帶著什麼理由到東京的。浪費我的時間,真是罪無可逭,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催動油門,側身滑過數台車子問的縫隙,然後又是下一個縫隙。
由於跟日本賽車界的冠軍男友交往,優香最近迷上了重型機車,只要跟重型機車有關的一切,都能令她心跳加速。油門,踏板,離合器,超大號排氣管。一逮到機會,優香就忍不住將油門催到極限,試探自己能操縱速度到什麼樣的境界。
當然,優香為此摔壞了不少台重型機車。但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等到優香賽車的技術超越這個拿過七座冠軍的男友,她才開始覺得」啊!飆重機車啊……還真有點無聊……」,然後親手殺了他。
就一個對週遭反應極其敏銳的「皇吻」吸血鬼來說,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優香,標準的「黑寡婦」。
目標發現,大型貨櫃車。
「看我的!」優香嗔道,猛一個提身。
重型機車直衝而上,碰地將一台疾駛中的三菱汽車車頂鋼板給壓垮,藉著高度的驟然提升,優香左手往大腿上一抄,手中已多了把霰彈槍。
兩管偌大的槍口,對準了雙腿盤坐的烏霆殲。
轟!
上百顆質地無比堅硬的鋼珠噴出,一瞬間已貫穿了大貨櫃車上燎動的模糊黑火。
黑火暴散,卻只是破逸的火焰。
烏霆殲的「實體」已經消失了。
「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啦啦啦啦啦……啦個大頭鬼啦,啦!」優香歎氣,…加速,重型機車已經碾過三菱汽車,衝下墮地。
汽車駕駛看著龜裂的擋風玻璃,瞠目結舌,完全無法反應。
「搞什麼鬼啊……」汽車駕駛回過神,趕緊煞車,臨時停在路邊繼續發呆。
只見一身黑色勁裝的優香,一手晃控著重型機車穿梭在車陣中,一手無視霰彈槍的巨大後座力,不斷朝著隧道弧頂開槍。
高速噴發的鋼珠蜘蛛網般轟砸、轟砸、轟砸,遠遠咬著沿著隧道弧頂、竄動逃散的模糊黑影。
「喂!怎麼回事!」
弧頂亂七八糟落下的碎石巖片,往隧道中快速行駛的汽車砸去,在底下汽車平均時速高達九十五公里下,加諸在碎石上的作用力,已讓碎石成為危險不下子彈的凶器。
車窗、擋風玻璃、車頂,一一砰然暴碎,許多駕駛人反應過度,紛紛踩下煞車,十幾秒內就撞成了一團。
「搞屁啊!前面的給我出來!」
「誰亂丟東西!操!」
「剛剛真是好險啊……」
「快叫救護車!那個人的頭不見了!」
「是那個騎士……前面那個騎士在亂開槍!」
「天啊這是誰的頭!啊啊啊啊啊啊!」
諷刺的畫面。
一個飆車的吸血鬼,追殺著沒命似逃跑的獵命師。
隧道裡,夜的節奏,瘋狂加速。
轟忽轟忽,究竟是誰在追殺誰。
轟忽轟忽,這是什麼可笑的獵。
是那夜的低垂婺生,還是自命不凡的毀滅。
轟忽轟忽,是誰用獸的姿態盲竄。
轟忽轟忽,獸在獸的腔腸裡混亂。
誰在暗處裡奸笑窺伺,誰在角落詛咒盤算。
轟忽轟忽,那是瘋狂的節奏,用踐踏踐踏出來的節奏。
獸已不是獸,獸已是獸。
全都踉蹌毀滅。
鳥霆殲飛快「爬行」在隧道壁上,充分掌握了三度空間可以借力的每一時,強壯的肌肉、平衡感,絕不輸給勞什子的吸血鬼。
「……」烏霆殲半闔著眼,腦子昏昏沉沉的。
全靠著身體裡某種不斷膨脹的「那東西」作用著,烏霆殲直覺地閃躲要命的霰彈攻擊。已不知道烏霆殲的力量在煉燒著「那東西」,還足「那東西」眨過來在焚燬烏霆殲的靈魂,或是共同在消逝中。
「啦啦啦啦啦,哪一國的獵人這麼有本事?」優香咕噥,掂量著手中霰彈槍。還剩下兩發密集子彈。
剛剛這麼用心扣板機都落空了,想來,這兩發也不會命中。
所以……
「所以就讓給你、跟你了。」優香漫不在乎,一個加速,往左手邊的貨車就是一槍,再往後朝著察覺不對勁、開始想保持距離的出租車司機又是一槍。
砰,砰。
鮮血頓時隨著破碎的玻璃爆漿噴濺出。
貨車打滑,撞上另一側的奔馳轎車,奔馳轎車跟著撞上身旁的minicOOper,然後出租車原地旋轉,稀哩呼嚕大家撞成了一家親。
不知是哪一台車的油箱破裂,火花簇起,猛地轟然爆炸,將眾人炸成沒有名字只有DNA的碎塊。
火舌狂亂吞吐,巨大的隆隆咆哮在回聲效應驚人的隧道裡,更加嚇人好幾百倍,震耳欲聾。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後方,十公尺。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後方,五公尺。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後方,一公尺。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下方,零公尺。
但優香已經消失。
隧道上空。
「還不下來!」優香一躍而起,竟來到模糊的黑影身後。
優香以沒有子彈的堅硬槍身做武器,悍然一揮。黑影沒能躲開,槍身的金屬結構瞬間在黑影的背脊上脆然瓦解。黑影重重落地。
烏霆殲的臉孔表情、身體的線條,比之以往都還要模糊,一團亂七八糟的黑。
簡直是三流漫畫家的狗屁塗鴉。
優香無聲無息落地。
不愧是,擁有甲賀血統的後代忍者。
兩人相距十三步。躲不掉,也沒必要躲。
「叫什麼?願意說嗎?」優香摘下黑色安全帽,甩開黑澤秀髮,露出古典的美。
日本女人得天獨厚的雪白肌膚,明亮細長的眼睛,搽上亮彩的薄唇,比例勻稱的長腿,巨……巨……巨大的胸部。
全身都在冒煙的烏霆殲,當然沒有興致盯著優香的豪乳欣賞,他跪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停作勢嘔吐。
「隨你的便,屍體可是不需要名字的啊,啦啦啦啦啦啦。」優香看著剛買不久的重型機車,以高速撞上前方的隧道牆壁,頓時化作一團廢鐵。
心中不禁一陣讚歎,真想立刻就殺死眼前虛弱的目標。
「我叫……天……天……」烏霆殲張口,一手撐地,大口嘔吐。
嘔吐出,一團又一團的青焰。
「喔?」優香將安全帽丟開,拉開胸前快繃開的拉鏈,裡頭都是一排排傳統的忍者擲器「苦無」也就是「手裡劍」。
「……天……天堂……地獄……」烏霆殲用頭猛烈地撞地,高大的身子以極不正常的姿態扭動著。
隧道裡的大火急速將氧氣燃燒殆盡,造成密室對流的可怕回風,灼熱的空氣醞釀著待會更可怕的焚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天堂地獄,花名啊?」優香抽出一柄苦無。
她對這個有個殺胎人名號的傢伙的自我介紹,實在沒什麼興趣。既然老闆阿不思也不認為殺胎人跟遠洋貨品下毒案沒有關係、或不想弄清楚有沒有關係,那麼,優香當然也懶得調查。
苦無颯然射出。
看似放棄抵抗的烏霆殲,突然一手抓住苦無,苦無被灼熱的掌力擠壓粉碎,但烏霆殲的掌心卻被割得鮮血淋漓。
「挺行!」優香當然沒有天真到認為一發苦無就能夠結束殺胎人的性命,在烏霆殲抓碎苦無的瞬間,她已經來到烏霆殲的身邊,膝蓋彎起。
猛襲!
這一夾帶優香全身力道、完美彈力的膝擊,首先碰觸到烏霆殲的下顎,大腦劇烈震盪所受的傷害不說,光力道就撞得烏霆殲頸子往後急仰,幾乎要彎到頸骨斷折的極限,彷彿可以聽見嘶嘶的肌肉斷裂聲。
無可挑剔。
優香曾以同樣的膝擊技巧,擊碎銀背猩猩堅實的下顎。
至於優香哪來的機會擊碎稀有銀背猩猩的下顎,那就是一段調皮的往事了。
烏霆殲兩眼無神地看著焦黑的隧道弧頂。
「忍術,櫻殺!」
趁著烏霆殲被撞得腦袋一片慘白,優香化作一道銳利的黑風,以烏霆殲為中心,用目不暇給的忍者連續技從四面八方轟擊烏霆殲,打沙包似的。
在「壓力=力量/接觸面積」的簡單公式下,優香掌指作劍,腳尖為斧,每一擊都帶著扭動身體的瞬間迴旋力,用最小的「點」強烈摜進烏霆殲的身體裡。
烏霆殲原本就已焦黑模糊的臉孔,頓時痛苦地無限放大。
忍者是一種很實事求是的「特種職業」,凡事結果論,不講可歌可泣的英雄主義。如果達不到主人訂定的目標,《萬川集海》中什麼正心、將知、陰忍、陽忍、天時、忍器等理論,通通是不知所謂的廢物。
在忍者嚴苛的教育裡認為,真正的實戰中,根本沒有多餘的心神花費在「尋找要害、確實攻擊」。那只是天真武術家的天真教材。
藉著無話可說的腰力與協調極佳的彈力,優香閃電擊出的每個動作,都飆出了駭人的風切聲。
耳脊。
人中。
下腹。
椎末……
每一擊,都足以瞬間破壞真正的沙包。
每一擊,不管從哪個角度貫入,都足以讓敵人身體每一處,成為所謂的要害。
目不暇給。
優香的攻擊動作已快到,就好像同時有四個人在同一瞬間痛施殺手。
「吼——」烏霆殲即使在最佳狀態之下也無法完美防禦,何況是正值心魂交瘁之際,根本完全無法招架,無法逃竄。
烏霆殲只有原地挨打的份,本能地胡亂擺手格擋,卻毫無用處。
凶焰破散。
頃刻間,烏霆殲的身子已被瘋狂打彎,成了矮弓形。
燒灼的空氣中,優香高速彈射的拳腳破空聲越來越壓抑,越來越可怕。
椎間盤。
腰三角。
後頸骨。
太陽穴……
數不清的部位,接連受到轟擊。
烏霆殲的喉嚨底,發出咕嚕咕嚕的痛苦獸吼,身上的凶火忽明忽滅,顯然已經徹底敗北。瀕死。扭曲。撕裂。
也許這是最適合烏霆殲的死法吧。
像他這麼驕傲的人,一定無法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接受這樣難堪的戰敗。
烏霆殲整個腦袋往前摔倒,臉埋在地上。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會的體技,可不比我會的體位少!」
一分鐘了。優香終於停下,胸口僅有輕輕喘伏。
按照優香的吸血鬼體質,加上還是人類時所受的殘酷訓練,她至少還可以持續攻擊十倍以上的時間。
但已經不需要了。
優香的左手扣著一枚苦無,風車樣的刃片毫不狡飾它的危險。
「挨了我這麼多體位……不,體技,竟然還活著。嘿,你蠻強的,性能力一定也不錯吧?」優香看著尚有氣息的烏霆殲,心中頗為訝異。
優香想起了她那專業馴獸師的前前前任男友。
有大概三年時間,隱瞞自己吸血鬼身份的優香,每天晚上都跑去馴獸師任職的動物園,到處探險般地做愛。
有時在管理員室,有時在空無一人的馬戲團表演棚,幻想觀眾報以熱烈掌聲;有時在草食動物區跟斑馬大眼瞪小眼,馴獸師男友一邊採取老牛推車的後背式突刺;但最刺激的,還是在具有危險氣息的肉食動物旁打炮,那種在獅子老虎間放聲淫叫的感覺,真是太刺激太過癮了。
「喂,我在問你,你的性能力是不是也不錯?」優香皺眉,試探性地踢了踢已經昏厥過去了的烏霆殲……或是天堂地獄。
烏霆殲身上的凶火虛弱冉動。
「我在問你耶,啦啦啦啦啦啦,回答了可能就有一點點機會可以……可以晚一點死喔!」優香又想起了在動物園胡天胡地的荒唐日子。
但是再怎麼刺激,都還是有麻痺的一天。
馴獸師男友有一天晚上在企鵝區馴服了優香後,大言不慚誇口他的性能力,比起狂野的銀背猩猩可是不遑多讓。
「真的嗎?」優香嗔道。
「哈,試試看你就知道!」男友哼哼,揉著優香的36D豪乳。
於是優香很乾脆地用掌底擊昏了男友,吹著口哨拖到獸醫室,將男友的衣服剝光,在他精壯的身上塗滿氣味強烈的雄性荷爾蒙液。然後丟進禁錮銀背猩猩的大鐵籠裡。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男友醒來時,全身赤裸。錯愕後,便是大驚失色。
只見五頭發情的雌銀背猩猩正含情脈脈打量著自己,還不時用粗壯的猩臂碰呼自己。這還不嚇得魂飛魄散?
「快啊,快上啊,強姦銀背猩猩的馴獸師!」優香笑得可樂了,拿著數字攝影機在籠子外猛拍。
「別鬧了!快把籠子打開!」馴獸師驚惶不已,想衝到籠子邊,卻被憤怒的雄猩猩給攔住。
身為籠中之王的雄猩猩顯然在吃醋,不斷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還拍打暴壯的胸膛示威。
但馴獸師畢竟還是馴獸師,立刻冷靜下來,試圖展現平時的威嚴,對著雄猩猩發號施令,語氣嚴峻。
然而銀背雄猩猩並沒有理會馴獸師,露出森然白牙,一拳往馴獸師的肩上推去。馴獸師一百九十公分、八十五公斤的健美身材,立刻往後跌了好幾步。
「沒用的,你醒來前三分鐘,我給他注射了這個,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得意洋洋地展示手中的法寶。坎垃波波夫蛇毒萃取液。
坎拉波波夫蛇,一種近年在澳洲北部雨林沼澤區發現的雜交新生蛇種。坎拉波波夫蛇全身無鱗,成蛇約兩公尺半長,體型略扁,長期潛伏在沼澤中尋找落單的鱷魚,蛇毒分泌不易,一年僅有三十毫升的做量。一旦此蛇咬中鱷魚,牙中毒液可以瞬間滲透鱷魚堅硬的皮甲,在五分鐘內擾亂鱷魚的心智,使鱷魚處於極度躁動的瘋狂,不斷撞擊池底與岸邊、激烈扭動身體、胡亂攻擊不存在的獵物。最後因為無法呼吸,競溺死在原本習以為常的池沼裡。此時坎拉波波夫蛇便可以從容游進巨大鱷魚的屍體裡,花上一年慢慢享受冰冷的大餐。
澳洲學者在拍攝Discovery頻道的委託節目時,意外發現這駭人的新蛇種,從此揭開此坎拉波波夫蛇毒應用在生化武器、特種作戰上的嶄新一頁。吸血鬼政府當然也不會放過。
「那是……那是什麼?」馴獸師男友顯然不懂,但卻知道害怕。
銀背雄猩猩神色痛苦,一聲暴吼,一拳重重砸向自己的腦袋,鮮血進出,隨後猛力撲向失禁了的馴獸師。
馴獸師的遺言大抵如下:「啊!啊!喔喔喔喔……咕嚕咕嚕……」然後就變成一團分崩離析的血肉。
優香倒底是有情有義。雖然殺是一定要殺的,但吸血鬼終究也是感情的動物,優香親眼見到發狂的銀背雄猩猩屠殺自己交往三年的男友,一時悲從中來,在三腳架上放好數字攝影機,打開籠子,然後在銀背雄猩猩對其他五隻雌猩猩施以家暴前,用一個簡潔的膝擊做了開場,撞碎了猩猩的下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