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章
不到半年,陳木生只剩下孤伶伶的一個人。
二0一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距離二0一六年,只剩下四十六分鐘。
東京銀座,一間位於大廈十一樓的酒吧舞廳裡,擠滿了六十多個等待跨年倒數的年輕男女,他們在昏暗的燈光下,用瘋狂的扭腰、暴動式的集體搖頭吶喊、與一杯接著一杯的酒精,渡過二0一五最後的糜爛時光。
落地玻璃環繞著整個樓層,城市的霓虹喧囂盡收眼底,街道上擠滿準備讀秒的人潮,讓舞廳裡的人更有紙醉金迷的感覺。
「等一下去我家吧,讓你見識一下了不起的東西呦!」
「真的假的?上次菜菜子說你那只傢伙沒什麼看頭呢——」
「阿凱!我家裡人都去夏威夷渡假啦,整間屋子都空晃著哩,等一下叫大伙過去續攤啦!玩色色的國王遊戲喔!」
「聽說山本那賊腦從荷蘭弄了一批新貨,很爽的!一起試試!」
年輕男女多言不及義,嘻嘻哈哈打鬧,就跟他們平常夜夜都在做的一樣,渾然不知酒吧走廊盡頭,靠近洗手間角落的大包廂裡頭,同樣在進行一場迎接新年的盛宴。
一場吞食紅色的恐怖盛宴。
包廂內,五個金髮碧眼的吸血鬼在裡頭「享用」著癱在桌子上的兩名人類女孩。
黑色沙發上都是褪去的高中制服,白色的水手服上衣,淺綠色的百褶裙,白色的泡泡襪,以及粉紅的內衣胸罩。
兩名嘴唇發白的女孩全身一絲不掛,四肢動脈俱被活生生插進外科手術用的透明軟管,身體大字形倒在玻璃桌上。女孩面無血色,驚恐不已地看著五個吸血鬼一邊聊天,一邊若無其事地咬起透明軟管吸食她們體內的鮮血。
女孩並沒有被施打任何麻醉藥劑,卻不敢放聲尖叫,如果她們膽敢掙扎或抵抗,倒在桌下那名頸骨被折斷的高中女生,就是最好的榜樣。
簡直就是,精神與肉體的雙面凌屠。
「乖,乖乖聽話不要亂動,今天晚上就不會死。」一個吸血鬼獰笑,用尖銳的指甲刺進一名女孩的乳房,女孩痛得咬牙欲哭,吸血鬼便趁勢將新的軟管給插埋進去,鑽啊阿鑽地,直到刺破乳房裡的動脈為止。
吸血鬼你一口我一口,緩慢地奪走女孩的求生意識。若發覺吸吮的那條動脈已經乾涸或失去彈性,這些吸血鬼就再刺破新處插管,尋找還貯有鮮血的位置。
這群從美國西岸過來的白種吸血鬼,已經在東京作案多起了。他們並不接受日本吸血鬼的統轄,逕自在五光十色的青少年群眾場所中尋找鮮嫩可口的獵物。
仗著日本年輕女子普遍崇洋拜金的心理,這群美裔吸血鬼在舞池裡輕易搭訕到幾個女孩,幾句帶有色情暗示的邀約便將她們騙進包廂,慢條斯理用變態的手法凌虐致死,過程中並不用尖牙咬破動脈吸食少女血液,而是把外科手術用軟管插進被害人身上的幾條主動脈,像喝飲料般談笑享用,所以並不會留下吸血鬼標記的齒痕。當吸血鬼從容離去甚久後,店家才會發現包廂裡早已堆滿乾癟的少女裸屍。
媒體報紙給他們起了個戰慄不已的封號:「美少女放血人」,篇幅多半著墨在他們以模仿電影中吸血鬼吃食人血的概念,進行令人髮指的變態犯罪。
作案手法如此殘酷囂張,引起的社會恐慌必定引起日本吸血鬼高層不滿,可以說,這群美裔吸血鬼如果不是有勇無謀的笨蛋,就該知道他們在東京的敵人不是人類刑警,而是維護恐怖平衡的吸血鬼同類。
但他們之中,有個天賦異稟,足以招架十一豺的怪物。
「來者不善。」
一個正抽著大麻的藍發男子突然開口,看著黑色的房門。
推推擠擠的熱鬧舞池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身體發出臊臭的魁梧男子,模樣之突兀,立刻引起眾人的注意。
男子面容黝黑,肩上背著滾燙的鐵砂,穿著牛仔短褲,褐漬色寬大內衣,還有一雙快要磨穿底的涼鞋,大剌剌地站在人群之中緊皺眉頭。
由於男子身上的臊臭實在恐怖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幾個舞池男女嫌惡地彼此推擠讓開,逐漸讓惡臭男子的身邊空出了一個大圈。
「啊——」男子高高舉起雙手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露出長滿雜亂毛髮腋下的瞬間,一股酸火臭朝四周狂襲,男子身邊的空圈半徑又往外擴大了一公尺。
是的,沒有別的可能。
此人正是鐵砂掌笨蛋,陳木生。
「大家注意一下!注意一下!不好意思!跨年派對已經結束了,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裡,這個地方將會變成吸血鬼的墳場,請大家保持秩序從大門口離去喔!」陳木生大著聲嗓說起生疏的日語,將背上極沉重的鐵砂桶砰一聲重重放下。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保鏢似的壯漢捏著鼻子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出來。
所有男女七嘴八舌等著看熱鬧,氣氛又開始熱烈起來。
「這位先生,我們必須請你出去。」保鏢露出不悅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這裡有最低消費!喏,給我一杯柳橙汁。」陳木生掏出幾張很髒的鈔票,小心翼翼地遞給保鏢。
「……」兩名山熊一樣的保鏢彼此對看一眼,聳聳肩,鼻孔噴氣,不屑地伸出手抓住陳木生的肩膀,用力一擰。
「!」陳木生隨手一抬,兩個壯碩的保鏢瞬間往後重重摔了出去,直到撞上了尖叫中的人牆才翻滾停下。
保鏢也不知道是哪裡中了掌,總之就像兩頭死豬趴在地上,胖大的身軀偶爾抽動個兩下,嘴角吐出白沫。
「解散了解散了!」陳木生似乎對這樣的情景非常習慣,腳步往前一踏,將滾燙的鐵砂撈出潑灑,地板一下子就給燒出一大片冒煙的焦黑。
所有人嚇得驚聲尖叫,左躲右閃,生怕讓胡亂澆灑的鐵砂燙著了。
「還不快滾!」陳木生大吼,一腳踢翻滾滾鐵砂。
啪啪唰唰聲,地板黑煙四起,立刻觸發了煙霧感應裝置,鈴聲大作,大樓的消防管線立刻灑水落下,將每個人淋成落湯雞,所有人往門口奔跑逃竄。
人群在陳木生背後散去,陳木生站在滿地滾燙的鐵砂中,看著走廊盡頭的大包廂。
「出來吧!」陳木生淋著天花板降下的落水,丹田鼓動大聲喝斥,震得天花板都隱隱晃動。
「了不起的獵人,大過年的竟然找得到這裡,嘖嘖。」
四個高大瘦削的美裔吸血鬼慢條斯理走出大包廂,嘴角還咬著剛剛拔出的帶血透明軟管,神色傲慢,並沒有將來襲的吸血鬼獵人看在眼底。
由他們頸子上的眼鏡蛇刺青,足見他們是來自舊金山的吸血鬼黑道,隸屬美國西岸,以白色皮膚為主、勢力最強的蛇幫。
「循著你們嘴巴裡的臭味,不找到也很難。覺悟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獵人,鐵砂掌之,陳、木、生!」陳木生雙手抱胸,氣勢逼人。
「有意思,來到東京竟然遇到敢自稱獵人的傢伙?哈,日本血族當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什麼血族的觀光勝地嘛哈哈哈哈!」一個吸血鬼笑得前俯後仰,走到陳木生面前,慢慢彎下腰,瞪大眼睛打量只有一拳距離的陳木生。
陳木生用力回瞪。
「你說你叫什麼?什麼掌?」吸血鬼歪著臉,陰冷的鼻息吹拂在陳木生臉上。
「四十二。」陳木生瞇起眼睛,扳著自己的手指。
「啊?」吸血鬼失笑,嘴角咬著的軟管啪答啪答的。
「啊,不對,應該是四十三。」陳木生抬起頭來。
「你在說什麼啊?」吸血鬼哈哈大笑。
但他沒有笑太久,陳木生身形恍然一震,那位亂笑一通的吸血鬼兩腿立即離地,忽地飛撞在環繞四周的落地玻璃上。
崩!——匡……玻璃碎開!
吸血鬼眼神呆滯,不能置信地摔出窗外,與星光般的玻璃碎片一起身處十一樓的半空中。接著,便是哇地長聲慘叫,直直摔下!
「我說,你是被我幹掉的第四十三個吸血鬼。」陳木生看著破碎一大片的落地窗說。
「……」
其餘三個吸血鬼卻也沒有驚慌,只是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冷淡。
這個反應陳木生並不意外,因為他知道真正的高手並不是眼前的三者之一,而是依舊躲在包廂裡的「那個人」。
「那個人」身上發出的猛烈殺氣,穿透了包廂的牆壁,凍結了陳木生鼻前的空氣。
「不出來,就打到你出來!」陳木生毫不畏懼,雙臂筋肉盤糾,銳身上前!
三個吸血鬼瞬間飛躍散開,將陳木生包圍在中間。
「現在!」
吸血鬼拔出掛在腰上的蛇鞭,唰地破空飛抽出去,在空氣中爆起一陣悶響。
陳木生唔地一聲,機警往旁躲開了其中兩鞭,鞭力抽打在地上,地板毫不廢話炸裂開來,石屑紛飛。
但最後一鞭就避無可避了,黑色的線條在半空中曲張驟直,猶如毒蛇般往陳木生身上抽去,陳木生雙手護在胸前,硬是捱下了這火辣辣的一擊。
「啪!」陳木生痛極,擋在胸前的右手皮肉一紅,雙腳被震得連退三步。
厲害。出鞭的吸血鬼暗暗稱奇。
要知道使鞭的真正高手用起鞭子時,鞭子上的力道絕對比「子彈」或「刀刃」或「斧槌」都要來得可怕,鞭上鋪有堅硬蛇鱗,鞭骨裡是高科技的碳塑纖維,高速甩蕩出去所噴發的瞬間攻擊力,足以直接掃破大猩猩厚實的胸口,也能將汽車鋼板掃爆出一個大凹陷,更不用說區區人類的血肉之軀了。
然而,現在鞭子打在陳木生的手臂上,卻只是留下一條可怖的紅線,足見陳木生鐵砂掌的硬功夫。
然而就在陳木生硬捱第三鞭的抽擊時,另外兩條鞭子又重新發動攻勢。
唰!唰!
陳木生矮身避掉掠過他頭上的一鞭,卻教另一鞭重重擊在自己的背上。
「混賬!」陳木生慘叫,身體痛得不由自主拱成了奇怪的曲形,皮肉卻沒有爆開,鞭子照例只是在背脊上留下一條腫大的紅紋。
三個蛇幫吸血鬼大感訝異……竟有人能將鐵布衫的硬功夫練到這種程度(7難道這個年紀輕輕的笨蛋整天都沒別的事幹,就是在練鐵布衫這種苯功夫嗎?不然,怎麼可能連背脊都練到足以抵受鞭力的程度?
「哼,殺不死你,也痛昏你了!」三名蛇幫吸血鬼冷笑,飛快縱躍在四周抽鞭攻擊,鞭子可怕的、難聽的、讓人不寒而慄的破空聲回爆在舞廳中。
地板、鑲鏡的柱子、吧檯的大理石板、懸掛的霓綵燈、桌上的玻璃杯,全都無法倖免,在鞭力之下一一噴爆開採,飛碎的小石子與鏡片也成了不長眼的散彈武器。四周沙發更是無一完好,牛皮裂開,裡頭的棉絮飄散在空中。
無法避開所有的鞭擊,陳木生苦苦忍住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劇烈痛楚,試圖冷靜地靠近其中一名吸血鬼想來個近身對決。
「他媽的!」但鞭擊的痛楚遠勝陳木生所受過的任何攻擊,鞭子每抽打在身上一次,陳木生的意識就會瞬間空白半秒,這半秒的時間就足夠讓圍繞陳木生攻擊的吸血鬼變換位置,重又拉開與他的距離。
「還在逞強嗎!嘻嘻,遲早鞭穿你的鐵布衫!」
「跪下來!嘻嘻,給你一個痛快!」
「嘻嘻,瞄準他的眼睛!眼睛!」
如果剛剛沒先將那頭吸血鬼給震下樓,現在要在四條鞭子中挪動半步,肯定倍加困難。難道自己要跟著從破碎的落地窗跳下去,用硬氣功著陸逃走嗎?
陳木生心想,小腿肚上又中了一記,肌肉發出撕裂般的悲鳴。
「可惡!有種就放下鞭子,我一個打你們三個!」陳木生怒吼,一掌催出。
這一掌當然沒能打到半個人,反而是陳木生自己的下顎被重重抽上一記。天!抽打在下巴上的鞭擊,比起硬捱現任重量級拳王的左勾拳絲毫不遑多讓。
陳木生的頸子高高向上仰起,鼻血啪啪然噴出。
呆呆看著快速旋轉的天花板,陳木生的腦袋裡竄出師父的身影……
如果現在被鞭子圍攻的是身手矯捷的唐郎師父,絕對可以躲過所有的攻擊吧?如果是唐郎師父,就算再多十幾條鞭子,也沾不上他鬼影般電竄的螳螂拳吧?
「啊哈——我說你老是在練硬梆梆的硬氣功,攻擊的速度會慢下來的。如果敵人的速度就是比你快,你怎麼辦?」
「打死他!」
「白癡小徒弟.打不中他怎麼打死他?」
「老鐵師父說,硬氣功的奧妙就是敵人打我十拳,我打他一拳就連本帶利回來了!所以說硬氣功的確是,行!」
「行個屁啊哈!你瞧老鐵哪一次打到過我?如果灌滿硬氣功的鐵掌一直都砸不到敵人身上.即使有再大的力量都沒有屁用哩。」
「打死他!只要被我打中一掌就分出勝負了!」
「打死個屁啊,根本的解決之道,莫過於把身體練到即使使用會緊繃肌肉的硬氣功,瞬間欺近敵人、然後發動攻擊的速度也比敵人快。如果沒到那種境界,就乾脆假裝高深莫測,安安靜靜等敵人自己接近你,然後再一掌呼呼呼呼刮過去。」
「打死他!」
假裝高深莫測?安安靜靜等敵人接近,然後再一掌呼呼呼刮過去……
「等一下!」陳木生大叫。
夾雜渾厚內力的聲音之猛,震得三名吸血鬼不禁一愣,還真的停下手。
……如果這個大笨蛋突然使出這樣的巨吼,或許早就震懾住吸血鬼,偷到一秒、半秒的時機衝到敵人旁邊,然後擊出他可怕的掌力。當然,這傢伙顯然笨得可以,已經錯過了這樣的好時機。
陳木生狼狽地站在二條鞭子中間,氣喘吁吁,身上掛著琳琅滿目的血紅鞭痕,下巴腫一塊、臉變成大豬頭,活脫就像個受盡大家族集體家暴的智缺受虐兒。
「要認輸了嗎?嘻嘻嘻嘻,還是想乾脆從這裡跳下去一死了之?」一個吸血鬼摳著頸子上的眼鏡蛇刺青笑道,同樣也是汗流浹背。
只見陳木生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神色鎮定,身上的硬氣功急速聚斂,受盡折磨的皮膚上漸漸發出一股燥熱之氣,令身體週遭的空氣因高熱而扭曲模糊了起來。
「讓你們見識,鐵砂掌的終極大絕招……中國古拳法的最高境界。」陳木生咬緊牙關,小腿肌肉一進,雙腳蹬破底下的石板。
好厲害的硬氣功!
「喔?」三名吸血鬼隱隱一驚,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只見陳木生赤紅著臉,雙手五指箕張,一上一下成爪放在腰際,兩腳紮起固若磐石的馬步。「氣」在陳木生體內奔流、膨脹,乃至凝斂,發出嗶嗶剝剝的細小聲響。
但,這個所謂的……「鐵砂掌的終極大絕招、中國古拳法的最高境界」姿勢,三名吸血鬼好像在哪裡見過?
「龜、派、氣……」陳木生的頭頂冒煙,頭髮冉冉豎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陳木生原地不動,喝地一聲「功!」突然雙掌齊出,朝著其中一名吸血鬼「發出氣功」,那名吸血鬼神色大駭,倉皇往旁打滾躲開。
只見陳木生仍呆呆站在原地,維持「發完氣功」的愚蠢姿勢。
……什麼事也沒發生。
「操!敢耍老子!拆了他!」三名吸血鬼惱羞成怒,三條鞭子電光般齊出。
陳木生不閃不避,任由蛇鞭飛捲上自己的脖子、左手腕,以及右腳踝,牢牢纏住。
這是蛇鞭陣中最恐怖的「分屍」,有幾條鞭子就將敵人拆成幾塊的恐怖招式,近乎刑罰。由於特殊處理過的蛇鱗極堅,碳塑纖維更是韌性十足,敵人只要被蛇鱗鞭纏住就幾乎不可能掙脫,最後肌肉活生生扭爆開來,乃至四分五裂而死。
牢牢纏鎖在陳木生脖子上的蛇鞭最是凶險,在吸血鬼用力拉扯下猛力陷進陳木生的頸肉裡,試圖窒息陳木生的意識。
「果然,師父說得沒錯…」陳木生整張臉浮出好幾條青筋,眼珠瞬間爆滿血絲,鼻血硬是被擠出兩槓,模樣淒厲。
陳木生右手抓起勒住脖子上的鞭子,左手反扣住腕上的鞭子,右腳一抬,狠狠踏住纏在腳踝上的蛇鞭。一運氣,百分之百的硬氣功瞬間引爆,將三個吸血鬼手中的蛇鞭硬扯得僵持不下!
「怎麼可能!」一名吸血鬼被駭住,鞭子幾乎要脫手而出。
陳木生長嘯一聲,右手鐵砂掌冒出黑色焦煙,手上的蛇鞭鱗片倏地進開,鞭骨跟著爆碎,化為難聞的一團粘手的黑色黏塊。
鞭子,竟斷了。
陳木生精神一振,左手奮力一拉,不願意放開鞭子的吸血鬼被急速拉近陳木生,等到他嚇得想鬆手的時候,陳木生的鐵砂掌已經往他的腦袋上重重印了下去,直接將吸血鬼的五官打成化整為零的一個。
「鬼扯!」其餘兩個吸血鬼連面面相覷都省下了,不約而同拋開已被反制的蛇鞭,想要逃回包廂求助「那個人」。
但陳木生哪肯放過機會?一個虎嘯追上,正瞄準一個吸血鬼的脊椎骨想摔手下去時,一道快速絕倫的藍影從走廊盡頭衝出!
陳木生擋架不及,某個看不清楚的東西突然鑽進自己的肚子,將他重重往上毆飛。
落下時,陳木生哇一聲口吐鮮血,站都站不穩。
藍色的快影停住,是一個身材瘦到幾乎沒有一寸「真正肌肉」的骷髏人。
「這種速度……你是……嘔……」陳木生難過得跪下,這種超高速的打擊真是要命,完全突破了鐵布衫的防禦。
刀……沒錯,就像刀子一樣。
剛剛自己所受的這一擊,即使無法貫穿鐵布衫的外殼,勁道卻毫無保留地以「一個點」的細微打擊面積鑽進陳木生的腹肌裡,直接摧毀內臟。
好可十白……陳木生看著眼前的藍發骷髏人。
骷髏人的面頰深陷,穿著黑色的皮衣皮褲,卻顯得十分寬鬆,高高隆起的肩胛骨是他的強烈特徵;毫無肌肉,徒有骨架的他可是擁有最佳人體風切角度的超快速凶器,是美國蛇幫的三大將之一。
一個擁有,肉體速度與亞洲第一飛刀,不相上下的超級傳說。
骷髏人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珠猶如蝙蝠般瞪著陳木生,身上散發出一股不祥之氣。
肚子快炸開的陳木生握緊拳頭,又吐了一大口血,奮力站起來,蹲好馬步。
敵人很強,但,只要被我打中一掌……
「颼。」
藍影倏忽來回,手起手落。
陳木生呆呆地站著,不能置信地慢慢轉動脖子,看著自己的左手臂整個遭到破壞性脫臼,等到完全回過神來,那斷掉的骨頭倒刺進肌肉裡的尖銳痛苦,直教陳木生發不出任何聲音。
骷髏人在陳木生身邊慢慢走來走去,端詳著這位將他兩個夥伴殺死的獵人,就像在檢查一盤剛剛上桌的鮮嫩牛排。
「咬……」陳木生瞥眼感覺到骷髏人走到自己背後,一咬牙,回身就是重重一掌。
不用說,根本沒能沾到骷髏人的邊,反而是骷髏人的超高速刺拳扎進陳木生的右胸上,鐵布衫徹底崩潰,肋骨喀喀喀斷折,幾乎要插進陳木生脆弱的肺臟裡。
陳木生終於倒在地上。
只用了三拳。
「大哥,把他交給我們處理吧,嘻嘻。」一名吸血鬼撿起地上的鞭子,在空中虛抽了一下,賊兮兮地往前走近。
「隨便。」骷髏人看著自己枯瘦卻尖銳的拳頭,似乎不是很滿意。
骷髏人又打量了一下大字形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陳木生。鐵布衫這樣的功夫,竟然可以招架自己三拳才倒下?
突然間,骷髏人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從「下方」漸漸而上。
「有同類搭電梯上來,小心。」骷髏人用眼神斥退了兩個躍躍欲試的吸血鬼,皺眉道:「……非常強,比起十一豺……還要強!」雙拳不知何時已經握緊,藍發冉動。
兩名蛇幫吸血鬼同伴不由得警戒起來,鞭子盤繞在地上,隨時準備捲起攻擊。——不,不是電梯。
骷髏人轉頭看著破碎的落地玻璃旁,一個穿著紅色皮衣褲的亮眼美女輕輕躍上。
紅衣美女站在舞廳的風口上,利落的短頭髮在夜風中凌亂地吹拂著,吉普賽女郎般的性感厚唇閃閃發光,細長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著舞廳裡的一切。
牙丸禁衛軍,副隊長阿不思。
沒有人亂動,也沒有人多說一句話,維持隨時都會傾覆的危險氛圍。
「城市管理人跟我說,最近鬧了很多案子的人通通擠在這裡,果然一點也不假,大家都是響叮噹的大人物呢。」阿不思笑笑看著倒在地上的陳木生,叉著腰補充道:「咦,你們已經先打了一架,幫我料理好開胃菜啦?好貼心呢!」
骷髏人冷冷看著阿不思,並不答腔。
這個女人真不簡單。笑吟吟的纖細外表下,競然有著那麼可怕的怪力。
「將橫綱的膝蓋踢碎,再將大山倍裡達打成重傷的人,就是你吧?」阿不思看著骷髏人毫不在意地走上前,靴子踢了踢幾乎昏厥的陳木生,確認陳木生的傷勢。
「我們只是在這裡觀光,是十一豺那些傢伙先來為難我們的!我們大哥已經刻意留手了,所以才沒有殺死那兩個找碴的傢伙,這也算是我們蛇幫給你們東京牙丸一個面子。」一個蛇幫吸血鬼沉聲道。
阿不思沒有理會,反而蹲下,拍拍陳木生的臉頰。
「原來你就是之前老是自稱什麼……鐵砂掌的什麼的獵人?明明就很弱啊,怎麼老是想不開要鬧事。哎哎,結果現在出糗了吧?嘖、嘖、嘖。」阿不思捏了捏陳木生的鼻子,優雅地站了起來。
這位負責東京都地下治安的女人,改以好奇的眼光觀察沉默不語的骷髏人。
「美國蛇幫三大將之一,與台灣上官飛刀齊名的鬼,真是有失遠迎。」阿不思露出淺淺的笑容,手指放在性感的鮮艷嘴唇上說:「既然你留給我們東京牙丸一個面子,我也該禮尚往來一番。你們把一隻眼睛跟一根舌頭挖出來,就此離開東京,我就當蛇幫沒有來過。這筆交易如何?」
骷髏人鐮鬼,總算有了點像樣的冷酷表情,直言:「阿不思,聽說從來沒有人在見識過你的神秘大絕招後,還能活著告訴別人。今天晚上,我卻想親眼瞧瞧。」
鐮鬼此話,等於是下了戰帖。
「哎哎,交易不劃算?」阿不思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苦笑,好像聽見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似地。
沒有反應,於是阿不思高高舉起雙手,毫不在意露出至隙地伸了個懶腰,說:「好吧,那麼就這麼決定了,你們今晚就死在這裡吧。」
此時,令人驚異的事發生了。
陳木生咳著血,踉蹌地在阿不思身後站起,身上的硬氣功再度勉強運行。
「喂……打架也得講個先來後到吧。瘦皮鬼,我們之間……還沒結束!」陳木生擺出蹲馬步架式,咬牙切齒的模樣,逗得阿不思笑得花枝亂顫。
阿不思的身影瞬間一分為二,一左一右。
鐮鬼也幾乎同時消失。
「!」陳木生的臉上濺起冰冷的鮮血。
不,應該說四周爆起無數血塊碎骨,攪炸的紅色如龍捲風刮起,驚得陳木生一動也不敢動,只曉得用硬氣功牢牢護住自己再不堪一擊的身軀。
陳木生咬牙,壓抑自己內心的恐懼,想看清楚這場對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隱隱約約,藍影遠遠快過紅影,但兩名手持蛇鞭的吸血鬼已經著了阿不思的道,在某種無法想像的巨力衝擊下,訓練有素的身體竟瞬間爆炸。
「……」陳木生整個默住。
紅影與藍影同時停歇。
鐮鬼如蝙蝠般倒掛在天花板上,身上沒有一處傷痕。
「真快,名符其實。」阿不思舔著嘴角滲出的鮮血,並沒有生氣。
剛剛一輪肉眼無法辨識的猛烈交鋒,不到十五秒,阿不思就已掛綵,且傷得不輕,身上的紅色皮衣更被高速的拳勁切得零零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