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拉心裡很清楚,一向眼高於頂的真武大帝,如果在戰鬥中遭到擊敗,以後要在潛意識裡虛擬出他的能量就非常困難了。但實際上,真武大帝並沒有破解黑暗的辦法,只是在黑暗裡盲目地尋找敵人,發出沒有著落的攻擊。
不簡單。
烏拉拉冷靜地旁觀著:敵人並非來勢洶洶,而是躲在黑暗中快速攻擊、忽又在得手後隱沒——極有耐心的獵者姿態,不愧是真正的忍者,與講究對決的武士大相逕庭。
連對方有幾個忍者都不知道。
大腿一陣刺痛——又被逮到空隙了。
「真武大帝,請一邊小心護身,一邊聽小弟建言。」烏拉拉吐吐舌頭,心道:「剛剛大明咒跟火焰咒被敵人出言戲弄,反而得到了很棒的情報。」
「什麼情報?」
「如果真的是對實際空間進行強制性的黑暗咒語,照道理他們自己也看不見才是,吸血鬼在黑暗中的視力再好,也得有一絲絲的微光才行,如果現在是絕對的黑暗,大家都得用聽音辨位作戰——但是,他們既然出言諷刺,就表示他們看得見大明咒跟火焰咒,只是我們的眼睛被奇怪的咒語遮蔽了。」烏拉拉平靜地分析:「我們被蒙著眼睛打,而他們則是睜著眼睛作戰,而不是像真正的蝙蝠一樣可以在黑暗裡來去自如。」
「會用這種彫蟲小技,表示他們真正的實力還不夠抬上桌面!」真武大帝冷冷心道:「那好,你再一次釋放大明咒,我趁他們瞎了眼的瞬間,一口氣往四面八方攻去!」
「不。」
「不?」
「知道可以贏就行了,這一次,我想輸。」
烏拉拉想起了,某個他很介意的畫面。
「想輸?」
「先放槍,等莊家連一拉一,再胡回一把哩咕哩咕,豈不更好?」
不等真武大帝反駁,烏拉拉一沉氣,解除了真武大帝的神降狀態。
烏拉拉微笑,一想到現在列車內部的真實狀況依舊是燈火通明,而那些用咒語控制自己腦部意識的忍者,則在列車中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的模樣,烏拉拉就忍俊不已。
「好吧,投降輸一半。」烏拉拉笑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的身上有價值連城的秘密,你們可要留我一個活口喔。」
接下來,就是準備被揍暈了吧。
失控長達二十分鐘的血貨列車,漸漸靠近K-10月台,鐵輪以規律相當的節奏摩擦著軌道,緩緩停了下來。
K-10月台並沒有如預期般重兵坐鎮,好迎接膽敢劫車的狂徒。
——只有上百具的牙丸戰士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諾大的軍事月台上,幾柄武士刀像玩具般散落在屍體上,發出毫無用處的白光。與其說是恐怖,詭異更接近此時的畫面。
只有一個女人是直挺挺站著的。
她就是這一切慘狀最佳,也是唯一的解釋。
「怎麼回事?」
「所有同伴都被殺了,是個強敵。」
暗之牙忍者團躲在血貨列車上,不敢輕舉妄動下車。
那女人穿著僧侶般寬大的袍子,手裡翻書,微微皺起眉頭看著。
她閱讀的速度不算快,血貨列車進站後才翻了一頁。
上百具屍體沒有傷口,甚至看不見一滴血。
——根本無法辨識這些夥伴的死因。
不,並不然。
他們的臉上、脖子上、手上,都微微腫了起來,皮膚發青。
「是毒。」
「不明白是怎樣的毒。」
「什麼樣的手法可以瞬間殺死這麼多夥伴?」
暗之牙忍者團一共有十一名,彼此用若有似無的密語交談著。
面對以一人之力摧毀一個軍事月台兵力的女人,沒有人膽敢小覷。
她表面上自顧自看著書,絲毫沒把血貨列車上的伏兵給看在眼底,到底是一種浮誇的喬裝姿態,還是真實的個性使然?無論如何,滿月台的屍體已表達了她的實力。
慘遭俘虜的烏拉拉被五花大綁,暗自觀察這一切。在雙方的戰鬥開始前,他沒別的事可做,只有祈禱等一下的戰鬥不要波及到車上三百多名幸福昏睡著的乘客。
「是你的夥伴吧?」暗之牙的忍者頭目輕輕壓著烏拉拉的頸骨,壓低聲音:「她的能力是什麼?」只要猛一用力,烏拉拉的頸骨就會爆開。
「你們可得小心了,她也是個獵命師,能力是凌霄天雨掌。」身處險境,烏拉拉還是硬要開玩笑:「這能力恐怖到了頂點,一使出來掌影有如豪雨,只要被掌影帶到一點邊,就會全身爆炸而死。」
「你現在就想死,可以,只要再一句廢話。」忍者頭目嚴肅地說,手指加壓,痛得烏拉拉幾乎要流出眼淚。
一隻蜜蜂——那只蜜蜂,停在高中女孩凌亂的頭髮裡。
翅膀隱隱在動。
烏拉拉虛弱地揮揮手,忍者頭目才停止加壓。
「……是書。」烏拉拉的臉貼著地板。
「書?」
「她的書裡,藏著毒氣咒。」烏拉拉胡說八道。
「什麼?說清楚一點。」忍者頭目一凜。
毒氣,果然不好應付。
「那一本書裡的字全部都是封印咒,只要她對著敵人翻頁並讀出裡面的句子,封印就會解開,可怕的毒氣就會蔓延出來,有效範圍是方圓一百公尺,一百公尺以內無人可以倖免,就算是閉氣也沒有用,這些你也看出來了吧。」烏拉拉恐懼地說。
閉氣也沒用的毒氣?
那就是從皮膚滲透進去的吧?就算是使用絕對黑暗的咒法也無濟於事。
忍者頭目思考著作戰方針。
幸好事先知道了敵人的能力,這樣就不至於像月台上的夥伴遭到突襲犧牲。
牙丸武士儘管戰鬥力高強,但身處黑暗的忍者,自有忍者的戰鬥方式。
「毒氣有顏色嗎?」
「……綠色的。」
「解開封印的句子,需要念多久時間?」
「不清楚,大概也要個三、四秒吧。」
「說,她現在怎麼不乾脆把毒氣施出來決勝負!」
「……」
「說!」忍者頭目的手指像鋼鉗一樣。
「她的咒力有限,現在一定是她重新積聚能量的時間。」烏拉拉眼睛充血。
夠了。忍者頭目心想。
但這些,只不過是烏拉拉針對他所看到的現象胡謅出來的狗屎。
烏拉拉腦子裡真正轉的,卻是另一場戰鬥的空白內容——渾不理會大敵當前,那女人就站在堆滿屍體的月台上看她的書,等待敵人先出招,喔喔,與其說那女人是看不起敵人而悠閒自在地看書,不如說她過分專注書裡的世界,偏執到孩子氣的地步。
這樣的對手,有趣非常啊。
「聽我一句,等到毒氣咒發動就來不及了,到時候連我也躲不過,請你們快點開車逃走吧……」烏拉拉痛苦地說,做戲的冷汗爬滿了額頭。
「逃?沒有人可以搶走我們血族的食物。」忍者頭目冷笑。
「暗之牙,誓死保護我們的食物。」另一名忍者露出尖銳的犬齒。
「誓死保護我們的食物。」其餘的忍者同時露出充滿自信的眼神。
既然知道毒氣是從女人手中的書來的,解開毒氣咒的封印又需要至少兩秒的時間,那樣戰鬥方針便很明顯了。真是天皇保佑,讓我們事先得知敵人有這麼可怕的招式,不然京都暗之牙忍者團今日恐怕會被敵人一舉殲滅。
忍者頭目握拳,虔誠地感謝「戰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絕對黑暗一開始,就用最快速度搶奪那女人手中的書,不要讓她有機會打開。」忍者頭目下達命令:「如果搶不走,就砍掉她的手。」
語畢。
所以暗之牙忍者起手結印。
獵命師,兼閱讀狂的倪楚楚正翻閱著書,心裡碎碎念著。
「那個臭小鬼怎麼會被抓了?真是把獵命師的臉都丟光了。」
就著月台慘白的日光燈看書,倪楚楚耐心等待著敵人對她的攻擊。
京都是日本古代的首都,血貨供輸的管道極其複雜,像微血管一樣埋在京都的地底肌理裡,若沒有地圖指引,就算是長期在裡頭活動的吸血鬼一旦走岔了路也會迷失在裡頭。倪楚楚可是透過了非常特殊的命格能力,加上自己獨家的咒術,慢慢縮小範圍,好不容易才追蹤到獵命師的叛徒烏拉拉。
她沒有多少時間,倪楚楚心裡很清楚。
承平太久的京都只是欠缺面對戰鬥的機動感,才會讓她單槍匹馬殺掛了一整個月台。但如果躁亂持續太久,其餘月台的重兵也甦醒趕來的話,倪楚楚體內積存的能量耗竭,就不得不逃了。
深深一吸氣,根據她用「蜜蜂」布下天羅地網的「眼線」告訴她,自己大概還有十分鐘的緩衝時間可以殺死不明的敵人,並且殺掉叛徒烏拉拉。如果用上了她盡可能散佈、藏匿在隧道氣孔間的蜂群所組成的「自動防禦攻擊網」,則還能多拖延個半個小時。
月台的燈一閃一閃,倪楚楚手上的書頁跳動得厲害。
「看來,我們終於有了戰鬥的共識。」倪楚楚冷冷道。
隧道裡所有包含「光」字的辭彙,在眨眼間詭異地被黑暗吞沒。
那黑暗來得很不正常,就像這腔腸般的空間忽然染上了黑暗病毒似的。
「戰鬥?」
「這是什麼口音啊。」
「是戰鬥啊?」
「她說的是共識嗎?」
「走錯月台的代價可不輕啊。」
「看你挺輕鬆的嘛。」
月台上滿地的屍體,是植語術的最好聲腔。
暗之牙忍者眾在植語術的掩護下,用比貓還輕的步伐躍出了血貨列車,壓著身子接近倪楚楚。這已是他們最積極的戰鬥方式。
「嘻嘻,你去地獄裡跟閻王擁抱你們的共識吧!」
聲音來自倪楚楚的頭頂上方。
十一道銳利的風在虛偽的黑暗裡刮起。
得手了!忍者頭目嘴角揚起。
但,倪楚楚手中的書本被擊落的同時,從她的身上炸裂出巨大的雷聲。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
不,不是雷聲。
是幾何膨脹的、以數百萬計的狂亂蜂鳴!
「痛死啦!」
擊落書本的暗之牙忍者首當其衝,被黑壓壓的蜂群掠過,痛苦慘叫。
「冷靜!」首領一喝,所有忍者各自朝不同方向躍開。
雖然被那小鬼給擺了一道,但應該緊張的是什麼也看不見的敵人,而非自己!
「了不起的強制黑暗,你們忍者的血統果然摻雜著白氏一族。」倪楚楚在黑暗裡的獨白聲音,明顯被渾濁在洪水爆發般的蜂鳴聲中:「拿得出這樣的詭術作戰,應該是無往不利吧。」
所有暗之牙忍者都屏住氣息,遠遠看著倪楚楚,手裡拿著銳利的苦無。
「不過多看書多長知識,不管你們是不是能夠同時改變這幾百萬隻蜜蜂看到的影像,但蜜蜂還能探測到敵人接近時候呼出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分子穿過蜜蜂觸角中的小孔,進入一個富含感覺器官的腔,從這裡二氧化碳分子很快被傳送給大腦。根據二氧化碳密度的增加,蜜蜂還能準確探索到氣體的來源地。」倪楚楚的語氣平淡到像是照本宣科,而非勝利的預告:「你們雖然閉住了氣,不過還是免不了有二氧化碳從你們身上被代謝出來,所以你們不要傻傻地待在原地,想辦法跑得比這些殺人峰快,就有活命機會了。」
所有忍者一愣。
蜂鳴如雷,遭五花大綁的烏拉拉趴在地板上,集中所有的精神聽著倪楚楚的長篇大論,心中暗暗好笑——這個追殺自己的女人,竟跟自己有相同的惡癖。
「跑啊?還懷疑啊?」倪楚楚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通常學者會說,一般蜂毒致人於死的量大約是五百到一千次蜂蜇,但這是指同一種蜂毒來說。我自己養的胡蜂多達一百四十種,其中有一半在這個世界上的百科全書翻不到,只要同時被十種異種胡蜂蟄到,神經毒就會錯亂你們體內的神經傳道訊號、內臟出血、強制性痙攣而死。」
在倪楚楚為吸血鬼忍者講解胡蜂百科知識時,蜂雷朝四面八方滾滾而去,不一會兒就淹沒了暗之牙忍者的逃逸路線。每個忍者都中了數百枚毒針,身上覆蓋密密麻麻的胡蜂,宛若一件油黑色的鎖子甲。
忍者們逐一跪倒時,烏拉拉發現四周的黑暗也一層接一層褪去。
顯然是這些忍者個別的咒力不夠,要使出「絕對黑暗」須靠每個人戮力合作,只要一個人死亡退出,絕對黑暗的結界就會自動剝去一層。
「好厲害的大招式。」烏拉拉讚歎。
這獵命師一舉就崩潰了京都暗之牙忍者團,一定是長老護法團等級的高手。
但,在月台幾乎回光的此刻,還有個人沒有放棄。
「別小看了忍者經年累月,以身養毒的試煉!」裹成蜂人的忍者頭目暴吼,拚著劇烈的痛苦衝向倪楚楚,雙手抓著銳利的尖刺。
他的視線幾乎被滿臉的胡蜂給遮蔽住,還有幾隻體型細小的胡蜂鑽進他的鼻腔、耳腔內狂蟄,但忍者頭目拚著最後一股蠻氣,也要跟倪楚楚同歸於盡。
距離十步。
八步。
「很可敬啊。」倪楚楚伸出手,對著忍者頭目。
五指箕抓,在四周散飛的蜂群瞬間朝忍者頭目飛去,集中成一個黑色的蟲球。
七步。
六步。
蟲球爆擊如拳,擊在忍者頭目的心口上。萬毒鑽刺,心臟登時飛快腫脹,直接將忍者頭目的靈魂爆碎。
五步。
四步。
戰鬥結束。
倪楚楚拍拍手,這些鋪天蓋地的胡蜂像黑色的龍捲風一樣,快速回捲,回到倪楚楚寬大的衣服底,一隻一隻都結附成咒。密密麻麻的,化蟲咒的咒縛刺青。
蜂雷不再,只剩巨大抽風機的機轉聲。
月台上一個獵命師,列車裡一個獵命師。
還有三百多個無知無覺的人類乘客,他們的命運還沒有依靠。
「我遇過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獵命師,他可以從身上抓出很多噁心巴拉的蜘蛛,甚至可以抓出大到像放屁的恐龍蜘蛛。」烏拉拉依舊倒在地上,看著早就躲起來的紳士走了過來,用粗糙的舌頭舔舐自己的鼻子。
讓你擔心了,夥伴。
不過真正皮痛的戰鬥,才正要開始。
「他叫廟歲,是個自以為是的臭光頭。」倪楚楚又開始翻書。
「在一起嗎?」烏拉拉輕輕鬆鬆用火炎咒燒開了身上的束縛,蹲在地板上。
「沒有。」倪楚楚一邊看書,神色自若應答。
「我覺得變出蜜蜂比較厲害,因為蜜蜂比較多只,而且會飛。」烏拉拉活動筋骨,做起暖身運動來了。
「謝謝,不過廟歲是不會承認的。」倪楚楚頭也不抬。
這算什麼對話。
「對了,你會操作火車嗎?我想解除強制中央控制,把這些人送回地面。」烏拉拉說,一邊摸著紳士走下火車。
此刻的烏拉拉,早已迅速解除血咒,把「請君入甕」的命格鎖回紳士體內。
「會。」倪楚楚看過一本教人如何開火車的冷工具書,馬上轉移話題:「你可有想過,堂堂獵命師被這種程度的吸血鬼打敗,就算是故意的,也非常丟臉。」
註:《只要十分鐘,你也可以開火車》:宮本喜四郎著;民明書坊出版社,一出版就造成嚴重滯銷的夢幻逸品,與《親自撿骨一點也不難》、《一公升的精液》並列二十世紀最不可能再版的三本書。作者同為宮本喜四郎先生。
這是個局,倪楚楚已經發現了。
烏拉拉知道,在這些善用黑暗攻擊的暗忍者面前,不拿出特殊能力是無法獲勝的。烏拉拉故意輸給暗之牙忍者,就是為了藉著忍者的能力,刺探出倪楚楚的拿手本領。
而現在,烏拉拉已經看清楚倪楚楚的「化蟲咒」的基本應用了。
「哈哈,我這個人呢就算欠缺羞恥心的自覺,為了贏,多一些勝算總是好的。」
「不過你這麼做有欠考慮,如果他們砍斷了你的手腳筋才綁起來呢?」
「的確有這個危險,不過我很合作,充分表現出一個鬥敗之犬的窩囊樣,他們也暫時好手好腳地把我捆了起來。」烏拉拉吐吐舌頭:「當然啦,如果他們想把我砍成殘廢,我就一把火把他們都給燒了。」
倪楚楚點點頭,算是認同了烏拉拉的膽識。
不過,正沉迷於手中書《一個人也可以開潛水艇》的倪楚楚,還不急著宰掉烏拉拉。倪楚楚的好奇心極強,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沒問。
「我們這麼多獵命師,裡頭當然有善用預知命格的能力者,你為了與我們一鬥,反過來利用起我們燃煮的預言,真是令人猜想不透。」倪楚楚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道:「總而言之,你是怎麼識破我的追蹤的?」
「蜜蜂。」
「喔?你能夠分辨什麼是咒化的昆蟲,什麼不是?」倪楚楚不信。
「不不不,我無法分辨,不過哪些蜜蜂的身上有微量的命格力量,我嗅得出來。」烏拉拉抖抖眉毛,有些得意:「我畢竟是個獵命師嘛。」
倪楚楚點點頭,表示佩服,又問:「好了,現在一切盡如你意,你等到了我,又調查清楚了我的能力。現在你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可以說給姐姐聽嗎?」
被族人追殺這麼久,這還是烏拉拉第一次遇到這麼執著於聊天的「敵人」,他幾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從何說起呢?我後來發現一個真理。」烏拉拉笑嘻嘻:「要找到上帝限量釋出的好命格,最快的方法莫過於搶奪獵命師身上的珍藏。」
「理論正確,但問題是——」倪楚楚冷冷說道:「你怎麼搶到我身上的命格?」
「兩個方案。」
烏拉拉吹吹手掌,嘻嘻笑道:「第一個方案,我們分別拿出一個命格打賭,揍贏對方的人,可以把獎品帶走。當然了,打賭的命格要由對方來選,這樣才不會辛苦打贏,卻只能把垃圾打包帶走。」
幼稚。
「第二個方案呢?」
「就一般決鬥啊,你贏了就把我幹掉,我贏了就硬搶我想要的命格,把你丟在地上。」烏拉拉麵露可惜之色,顯然不推崇這個選項。
「天真。」
「那就是硬搶囉?」
烏拉拉摸摸紳士,紳士再度躲進烏拉拉的背包裡,說:「不過我們先說好,最後還活著的人必須把這輛列車開回地面。你們已經不敢挑徐福了,協助一下傻瓜人類應該不為過吧。」
其實,順手搭救這台車的乘客,原本就在倪楚楚的計算之中。
「如果你死了,憑什麼覺得我會遵守約定?」倪楚楚將看到一半的書折角。
「我哥說,女人一般都蠻不講理,但只要說過的話,就會死心塌地。」烏拉拉吹吹手掌,笑笑道:「你真的很酷,遇到很酷的我通常都打不太贏,但為了你身上的珍貴命格,今天可以破例一下。」
「我最討厭耍嘴皮子的人了。」倪楚楚合上書,將書放在大衣口袋說道:「我看到一個段落了,開始打吧。」
烏拉拉翻身倒立。
「也是,我看過一本書,裡面說每個人最討厭的人其實都是自己。」
烏拉拉習以為常,最佳的戰鬥姿勢。
「……」
「……」
倪楚楚像是想問什麼,卻又硬忍了下來。
「我先上啦!」看到空隙,烏拉拉大叫一聲,旋轉身體出手!
「化蟲咒,蜂炎蜂雨。」倪楚楚大袖飄飄,炮彈似的異種胡蜂從袖口噴出。
蜂如雷。
烏拉拉毫不緊張,一掌催動火炎咒,一道火牆將胡蜂悉數燒斃,不讓逼近。
「也許你很強,但火炎咒天生就是這些蟲子的剋星!抱歉啦!」烏拉拉雙掌輕輕翻滾,用最有效率的火焰交錯,逼退本能上不敢對抗火焰的胡蜂。
即使是長老護法團,遇到能力相剋的對手,有時也得認栽。
倪楚楚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事實上,在她與烏拉拉交手之前就明白自己的弱勢。她的算盤,打得自然又與烏拉拉不同了。
烏拉拉的火拳碎裂了倪楚楚的蜂陣,倪楚楚在火焰中冷靜地閃躲,一邊解開幻貓咒,一條紫色的小靈貓忽地從她的掌中示現。
能力只是輔助,命格才是獵命師作戰的精髓。
「……你剛剛提到的是哪一本書?」倪楚楚在火焰中兀自廢話,一手抓起地上的忍者死屍丟向烏拉拉放出的火焰。另一隻手,自然是在換命了。
火焰瞬間將認栽的屍體烤香,而倪楚楚也成功將「尋人啟事」換成了同樣不具戰鬥性格的「拖泥帶水」。此時,烏拉拉竟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她的背後,以怪異的姿勢給了她冒火的一拳。
碰!夾帶著內力,倪楚楚的雙腳離地。
原來,烏拉拉的火焰攻擊也是障眼法。
倪楚楚藉著拳勁後飛,一面撥熄大衣上的著火,一面凝神操控散亂的蜂群。
蜂群再度啟動,從四面八方圍攻火焰咒高手烏拉拉,烏拉拉的手正拉好背包上的拉鏈,躲在裡頭的紳士眼睛眨眨。
「你說那本書喔……宮本喜四郎,在明治時代出版的《喂!你幹嘛討厭自己?》。」烏拉拉回答時不忘用雙手築起火牆,左太陽穴卻一陣刺痛,慘叫:「痛死啦!」
好快的蜂,竟鑽過火焰的死角蟄了過來。
「超高速的異種蜂,瞬間的飛行速度比子彈還快。」倪楚楚吹著大衣上的焦煙,冷冷道:「孩子的學習不能等,你的火焰對稀有品種沒有用。」
說著說著,烏拉拉的右肘依稀被什麼小東西給撞上,一陣酸麻感在敏感的肘神經燒了開來。想必又是被「子彈蜂」給偷襲。
烏拉拉雙手各自握住一把火,朝倪楚楚大罵衝了過來:「就你了不起!我的火焰也有稀有品種!火咬拳!」左手築火防禦,右手焚起一條活靈活現的火龍追咬倪楚楚。
火炎咒是非常純粹的能量咒語,所爆發出的攻擊非同凡響,這幾個攻防打下來,月台早已找不到一塊白色的地方,倪楚楚的大衣長袍很快也變成一片片黑蝶。
赤裸事小,沒看完的書也跟著燒成灰燼,讓冷言冷語習慣的倪楚楚也不禁動了真怒。倪楚楚集中精神力整合蜂群,加諸在子彈蜂身上的能量又更強了。
「沒禮貌!」倪楚楚瞳孔縮小,咒力又漲。
諾大的蜂群只是子彈蜂的掩護,尤其以智力最低、耐熱力最高的撒哈拉巴棗蜂當主體,群起逼近烏拉拉。等到巴棗蜂吸引住火牆後,再由真正的主角子彈蜂瞬間加速、接近目標、蟄咬!幾乎例不虛發。
「有沒有這麼痛的啊!」烏拉拉腳步差點站不穩,膝神經大痛。
一拳揮空,殘在空中的流火讓倪楚楚一陣目眩。
烏拉拉的拳腳攻勢每每被子彈蜂的蟄咬停頓片刻,不同於硬打硬架的創傷,子彈蜂針對「神經」的密集攻擊,產生的異常酸麻感讓烏拉拉無法忽視。
「你應該慶幸子彈蜂的毒性不強,不然你早就倒下了。」一絲不掛的倪楚楚跳到列車頂上,其實也不好過。
在烏拉拉的連環火拳攻擊下,倪楚楚頭髮都烤得捲曲了起來,連嘴唇也乾裂了。在通風不良的地下隧道裡戰鬥,烤風滾滾,連汗都瞬間蒸發的惡劣環境底下,倪楚楚開始呼吸困難。
「是嗎!」
在旋轉中甩開背包,烏拉拉全身浸浴在淡紅色的薄薄火焰裡,那一瞬間烏拉拉的衣服當然化為細碎的焦炭,一晃便整個抖落。
赤裸浴火的烏拉拉大喊道:「我看出你的本體一點也不強,才會去養這什麼怪蜜蜂!好的不學,去學什麼老頑童周伯通!喝!這樣你就沒轍了吧!」衝了過來。
焚風撲面,倪楚楚點點頭,這樣的確是沒轍。
「是不錯,但你能維持多久呢?」倪楚楚不敢招架,趕緊躲開,方才蹲坐的列車頂頓時焦裂開一個大洞。
烏拉拉如閃電追上,兩人在月台柱上交錯,烏拉拉狠狠給了倪楚楚一腳,倪楚楚炮彈般重重摔在柱子上,身上還甩帶著流火。
「剛剛好打敗你就夠了!」烏拉拉化為焰人,每一個招式都增強了不少威力。
然後又是吞吐火焰的一拳,燒得倪楚楚又得擲起幾個屍體擋著。
所幸月台上最多的,就是屍體。
如果撇開火焰與蜂群,兩人就這麼互毆起來,烏拉拉千奇百怪的體術攻擊不是倪楚楚吃得消的。但奇怪了,雖然烏拉拉明顯比倪楚楚要強悍,然而接下來的交手卻有如爛泥摔角,倪楚楚只有勉力支撐的份,烏拉拉卻無法將她擊倒在地。
「混賬,一定是她使用的命格的關係。」久攻不下,烏拉拉心中開始焦躁。
……不,也不盡然。
凡事都有原因,「拖泥帶水」命格要發揮,也得借助環境條件才行。
這條件,恐怕就是自己的心態。
此時,倪楚楚已經到了極限。
先不說那眼花繚亂的火焰,早已把無數殘影刻在她的眼角膜上。真正的威脅在於熱。空氣已經灼熱到就如同剛用極速跑完一百公里的車子引擎蓋,在戰鬥的每分每秒都貼著她的皮膚,把她的毛細孔都蒸出淡淡的白煙,體內的水分彷彿也快沸騰了。
據說人類的大腦到了某個溫度就會停止活動,想必就是現在了吧。
「我快聞到自己被烤熟的香味了吧?」
半閉上眼睛,倪楚楚真想走進便利商店吹一下冷氣。
可惜,這是多麼奢侈的想法啊。
「原來是「拖泥帶水」,才讓我瞎打了這麼久。」
倪楚楚模模糊糊,聽到這句話。
烏拉拉烈焰爆響的一拳,停格在倪楚楚的鼻子前,沒有繼續前進。
倪楚楚一怔,趕緊往後輕輕一躍。
「原本我只是想要搶走你的命格而已,打女人嘛,總是不想打得太難看。」烏拉拉吐吐舌頭:「算了,其實,我不用逃跑已經很幸福了。」
就這樣,烏拉拉身上的火焰熄了。
「不打了,下次再玩。」
倪楚楚說得沒錯,那可是非常消耗咒力的持續型招式。
烏拉拉蹲下,將背包的拉鏈開了條縫,讓紳士可以探出頭來,隨後撿起地上忍者的衣服隨便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