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節目畫面突然中斷,卡進了賣飲料的廣告。
……足足卡了十七分鐘的廣告。等到廣告結束,早已換成下一檔節目。
對於地底層的存在,「否認」是當局唯一、也是理所當然的政策,就如同美國政府長期否認「51區」與外星人科技的關係。在當局以無可奈何的苦笑拒絕回應這些「謬論」的同時,那些「言之鑿鑿」的學者專家無一不離奇失蹤,或死於可怖的意外。
首屈一指的動畫大師宮崎駿一,原本用「東京的翻轉:地底城」當作生平監製的最後一部動畫的主題,卻在發佈消息的記者會舉行到一半時,突然大叫一聲:「這是什麼!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怪物!天啊!別過來!別過來!你們全都沒有看見嗎!」記者瞠目結舌,卻也沒忘記拿起照相機對準失態的宮崎駿一。就在鎂光燈此起彼伏落打在宮崎駿一驚恐的臉上時,宮崎駿一開始在記者會上狼狽逃命,完全沒有大師風範。最後放在報紙頭條上的照片,是宮崎駿一衝破玻璃帷幕,從三十五層樓高的大孤天空之城躍下的瞬間。
最後那部什麼「東京的翻轉:地底城」的消息也無寂而終了。
冥冥中,祌秘的力量主宰著日本地底的種種,但關於由無數意義不明、龐大複雜鐵道構築而成的地底世界傳說,並沒有因此銷聲匿跡,反而透過那些怪異的慘劇更加活絡,形成一股地下謠言文化的勢力。
「涼宮,你聽說過在日本的地底下,有個恐怖的黑暗世界嗎?」
「嘖嘖,久美,你在胡說什麼啊?」
晚上七點。
京都,鳥丸線,鞍馬口地鐵站。
月台上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一個高中女生看著車站隧道的深處,另一個高中女生則專注地玩著手機。
「告訴你哦,我最近參加一個網路上的秘密論壇,是關於日本地底城的傳說的網站,裡面的討論每天都很熱烈,還有人想成立探險隊到廢棄的隧道看看呢。」女孩若有所思。
「拜託!那些都是可笑的謠言吧!」她還是專注的玩著手機。
「……喂。」女孩小心翼翼
「嗯?」
「那網站昨天被抄了耶!」女孩壓低聲音。
「所以呢?」她不解。
「如果不是真的,怎麼會平白無故被關站呢?」女孩瞪大眼睛。
「你的邏輯好奇怪喔。」她還是滿不在乎,眼中只有兩寸半的手機屏幕。
「不過我已經報名了探險隊!」
「你瘋了嗎?探險隊裡有帥哥嗎?」
「才不是這樣呢。」
兩個高中女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男孩站在後頭,豎起耳朵聽了幾句。
「是假的啦。」
兩個高中女孩同時回頭,只見一個帥氣的男孩咧開嘴,拉拉肩上的背包帶笑道:「高中女生有這麼好騙嗎?用屁股想也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地底城,隨便參加神秘的探險隊,會被壞壞的男生拖到沒有人的隧道裡做色色的事喔!」
什麼啊?這傢伙用不純正的日語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看過《二十世紀少年》嗎?」綁著馬尾的男生嬉皮笑臉說道:「不要捲入這種——普通地活動下去,也是非常重要喔。」豎起大拇指。
長得帥卻是個ACG宅男……不要理這種人的搭訕。
兩個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有了共識。
一隻蜜蜂停在涼宮的手機上。
「討厭。」涼宮嫌惡的搖晃手機,脖子一縮。
蜜蜂嗡嗡飛向男孩。
男孩輕輕吹氣,氣流震得蜜蜂差點暈落。
隧道裡頭的空氣嗚咽著。列車進站。月台上人不多,車廂卻已半滿了下班下課的考勤族,大家只有盡其所能將自己塞進裡頭。
緊跟著兩個高中女生,男孩也面帶笑容擠了進去。
列車關上門時,蜜蜂從將閉的縫中鑽進。
男孩勉強靠在兩個女生的前面,單手抓著吊環。沒多久兩個高中女生就發現男孩身上的背包出現奇怪的蠕動。
是什麼東西?偷偷帶著寵物嗎?不會悶死嗎?
還是別多管閒事吧。
兩個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又有了第二個共識。
列車在隧道裡前進著,不知是否錯覺,列車速度好像比平常要慢許多?久美胡思亂想著,頭開始有點暈。是人太多了,所以過濃的二氧化碳讓她感到不舒服嗎?久美靠著身邊的涼宮,涼宮也是昏昏欲睡地看著手機裡的簡訊。
嗡嗡嗡嗡,久美看見剛剛那只迷途的蜜蜂也在電車上,飛著飛著,最後停在涼宮的頭髮上……大概是涼宮今天擦的香水是玫瑰花香的關係吧,哈哈,久美逗趣地想著,懶得幫涼宮揮手驅趕無害的蜜蜂。
列車進行著,行進著,行進著。
車上有不少人開始睡覺,站在前面的古怪男孩甚至誇張地流出了口水。
久美也好睏。今天實在不宜再熬夜玩電腦了。
列車的速度好像越來越慢了。
喀喀,喀喀。
底下軌道發出奇怪的機械聲,隱隱一震,久美哆嗦了一下。
說也奇怪,這麼久了,車子不是應該經過今出川站,然後停下嗎?
還是已經停過了今出川,但自己太想睡所以恍神沒注意?
勉強睜大疲倦的眼睛一看,這隧道的「感覺」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樣?
但哪裡不大一樣,久美也說不上來。
意識逐漸朦朧中,久美瞇成一線的眼睛看見黑色的車窗倒影裡,所有人,站著的,坐著的,全都朝向右邊微微斜傾。
一股強烈的不安從心裡浮起,搔弄著久美。
不行,她一定要弄個清楚。
「涼宮?車子好像往下……往下耶?」
「……」
「你感覺到……嗎?」
「……」
「涼宮?」
「……」
久美沒有問第四次,因為她也睡著了。
原本停在涼宮頭上的蜜蜂,也勾夾在頭髮中一動也不動了。
列車突然緩緩加速,在行駛了三分鐘後規律減速,停在奇怪的黃昏月台邊。
月台上的LED燈牌,顯示「KYOTO's B7」字樣。
月台上,早就有幾個戴著防毒面具的紅衣人員在等待著。
列車車門打開,紅衣人員迅速走進列車,對乘客進行某種標準的「挑選」。
只要是年輕,看起來挺有活力的乘客,就會被紅衣人員有條不紊搬抬到月台上,其中也包括囉嗦的古怪男孩,以及那兩個年輕漂亮的高中女生。
紅衣人員的動作幹練流暢,彷彿已經排練過無數次,月台上則另外有紅衣人負責為躺在月台上的乘客搜尋皮夾裡的證件,並簡單拍照。
五分鐘後,列車再度啟動時,車子已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沒有朝氣的中老年人。月台的另一端則有第二台空蕩蕩的列車等候著,毫無意外,那些被挑選中的乘客,立刻被粗魯的搬進那台空車。
二十幾個紅衣人員紛紛除下防毒面具。
「報告,一共是三百零七名。」
「身份都確認了嗎?」
「有兩人未攜證件,沒有上車。」
「 那就照例交給兄弟處理吧。準備出發。」
「 是。」
神秘的列車出發,前往的地點卻一點也不神秘。
四通八達,龐大複雜的地下網絡,聯繫著活體食糧餵養吸血鬼的倉儲管路。
幸運的人可以搭乘原來的班車,在「甦醒瓦斯「重新活絡神經後回到正常的地鐵月台,對莫名消失的身邊人毫無印象,只是干罵著列車的誤點耽誤了既定的行程。
至於不幸的人,在他們睜開眼睛後的第一個畫面,不是月台,而是看見對面的同行乘客喉管被咬開的、恐怖絕倫的慘狀。
不快不慢,血貨列車往更深的地底行駛著。
幾個負責看管此廂血貨的紅衣人員不懷好意笑著,蹲下來,伸手在年輕的女孩的身上掏掏摸摸,大吃豆腐;其中一個還將手伸進一個上班女郎的短裙裡,粗魯地侵犯著。這些動作他們同樣訓練有素。
「 喂,我要上了。」一個紅衣人員一手解開腰間扣環,一手脫掉久美的水手服,淫笑道:「還有三分鐘,一寸光陰一寸莖啊。」
「是啊,在上頭老闆吃掉之前,不先享受的話就太可惜了。」另一個紅衣人員哈哈一笑,對著近乎赤裸的涼宮扯下了自己的褲子。
鬱悶的車廂空氣裡,鼓噪著淫邪的動作。
——昨天逮到的吸血鬼,臨死前說的血貨班次果然是對的。
突然,背著包包,熟睡到流口水的男孩睜開眼睛。
所有紅衣人員楞住,十幾條赤裸的下體正對著緩緩站起的男孩。
「我就知道,地下鐵列車偶爾會嚴重誤點,不是沒有原因的。「
男孩反手拉開背包拉鏈,一隻黑貓探出頭來。背包裡頭的空氣讓他免於昏厥。
至於男孩……只要事先吸飽足夠的氣,男孩的肺活量甚至可以支持他潛進深海。
「……你!你是誰!」
「別那麼驚訝,你們這種小嘍嘍用不了太多分鏡的。」男孩冷眼,握緊拳頭。
烏拉拉,火焰的名字。
巨大的抽風機震耳欲聾的機轉聲,讓空蕩蕩的月台更顯冷清。
應該在KYOTO's C4停車卸貨的地下鐵列車,已經遲到了十二分鐘。
「搞什麼啊?這陣子不是特別要求加強紀律了嗎?遲到了上頭搞不好還會把帳算在我的頭上……」C4站的月台長邊走邊罵進了管理室。
打開電腦螢幕,月台長一確認京都區秘密地下鐵的動線狀態,驚覺早該靠站的列車竟脫離常軌,漫無目的似地在地下亂闖。
月台長趕緊按下通話鈕。
「這裡是C4月台,我說你們在搞什麼啊!」
「……」
「血貨列車請快點回答!你們這群笨蛋玩過頭啦,到底是要去哪裡啊!」
「……」
「快點回答!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
「喂?喂喂?麥克風測試,麥克風測試……」
「?」
「……對不起剛剛才找到的通話鈕,這台車我實在不太會開,我問一下哦,要怎樣才能把列車設定在自動前往人類的正常月台啊?」
「!」
「小氣鬼,快教一下啦,不然撞壞掉我就直接走人喔!」
月台長擦著鼻頭上的冷汗。正在跟他通話的人是誰啊?
列車遭到劫持了嗎?
竟然有這種事嗎?竟然……竟然有這種事嗎?
「不說就算了,那就隨便我亂撞囉!」
「你是誰?別開玩笑啊!」
「好爛的台詞,請注意你現在是跟主角說話啊!」
「……其他人呢!」
「你是說那些忘記穿褲子的人?喔!我剛剛cosplay列車長驗票。一發現他們沒帶車票又不想補票,態度又很惡劣。所以就通通扔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怕的亂講話!莫名其妙的緊張感麻痺了月台長半邊的臉。深呼吸,月台長顫抖的手指結束了通話。拿起掛在牆上蒙塵的紅色話筒。
「呼叫總局,我是KYOTO's C4的月台長。請求發佈第二級紅色警戒。」
「第二級紅色警戒?鐵軌壞了啊?」總局接聽員慵懶的聲音。
「不明人士劫持了應該在十二分鐘前靠站的血貨列車,情況危急。」
「什麼,那血貨列車現在的去向呢?」那聲音像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知道,線路看起來亂七糟八,應該是人工駕駛吧!」
「知道了,總局會強制進行列車管制駕駛。」
緊急通話結束,月台長重重吐了口氣。
這種危險的事,只要別牽連到我身上就行了,說起來列車被劫持也不關我的事啊。又不是在我負責的月台發生的。
話說,總局應該會令血貨列車停靠在佈滿重兵的K-10月台吧?屆時那不知死活的劫持者大概連自殺的時間都沒有。就會被抓起來拷問了吧。
月台長的脖子後面有些奇怪的麻癢,伸手一拍,只摸到脖子後面有個膿包。
一隻品種不明的蜜蜂從他眼前飛過。
「蜜蜂?」月台長抓著頸後膿包,暗暗納悶:「這裡可是地下三百公尺啊,哪來的蜜蜂?」膿包越抓越癢。
突然,月台長的左耳後一陣刺痛,正要伸手拍打時,右手臂與右小腿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痛楚,不明的麻熱感沿著神經衝上腦際,月台長這才看清楚自己小小的管理室裡,竟有十幾隻蜜蜂迂迴盤旋著。就算不仔細看,從大小跟花紋就可以知道這些蜜蜂都不是同一類別。
「怎麼回事啊?」月台長頭痛欲裂,雙手揮打著蜜蜂,但連翅膀都沾不到。
在月台長毫無效果的揮趕之際,身上又有好幾處被蟄咬,傷口明明連瞇起眼睛也找不到的細小,灼熱的痛楚卻好像被獅子咬著似地劇烈。
不到四十秒,月台長臃腫的身體摔倒在地上,嘴角冒著白沫,吸血鬼強壯的心臟,此刻像屢遭電擊般痙攣著,停止呼吸只剩讀秒的距離。
古怪的蜜蜂同時離開管理室,振翅飛往月台後方的幽長隧道。
隧道裡森綠的燈光反射在鐵軌上,一個女人姿勢怪異地飛掠著。
奇怪的是,那女人一邊奔跑,一邊卻專注翻看著手中的書。
那女人躍上月台時,蜜蜂正好鑽進她異常寬大的長袍衣袖裡。
「……結果不是嗎?」
女人說,一隻手指夾在剛剛合上的書裡。
閉上眼睛深思,細密的心思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尋人啟事」命格能量。
配合闞香愁的「瘋狂嚼言者」的預言詩,「尋人啟事」已激烈作用了好幾個小時。命格能量通過女人效率極高的化蟲咒散發四處,她已經逐漸聽見獵物的喘息聲。
「看來我得抄近路。「女人看著停在月台邊的軌道車。
滿車昏睡的年輕男女。
人生遭遇劇變之際,還能這樣渾渾噩噩毫無感覺,實在是件幸福的事。唯一的缺點,大概就剩這場劫難能不能逃過吧。
現實人生不是漫畫,不是電影,不是小說,就算出現了英雄,也是會痛、會死、會拔腿逃走的,活生生的人。
紳士坐在駕駛座旁,好奇地看著烏拉拉在儀表板前東摸摸西按按。
儀表板上的時速好像變快了,人工駕駛模式也強制轉為中央系統控制。
「喔?方向盤好像突然不聽使喚了?」烏拉拉碎碎念道:「十之八九是吸血鬼搞的鬼,雪特,好不容易有開火車的機會說……」
「喵。」紳士不以為然。
「誰說的?我只是還沒上手而已,如果再讓我摸索三分鐘,我一定會弄懂怎麼把火車開到地面上。」烏拉拉有些氣惱。
「喵。」紳士竊笑。
「喂,好歹別對著我笑。」烏拉拉沒好氣地瞪了紳士一眼。
想想,雖不能放任吸血鬼就這樣控制了列車,但將儀表板整個給毀了,想必也無濟於事,甚至可能搞得整台車子誰也控制不了。烏拉拉自己要逃容易,好不容易搭救到的這三百多人,卻得在這個深深地地底送掉性命。
烏拉拉當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此番刻意搭上必會出事的血貨列車,到底是有個計劃放在心底琢磨著。但,不穩定的計劃尚未看到微弱的光明。
「混帳啊,血庫是一回事,載滿了活生生的人的火車又是一回事,我可不能就這樣看著這些人死掉。」烏拉拉有些苦惱,心想:「沒辦法了,如果計劃失敗,我得想辦法把這輛火車飆上地面……」
「喵。」紳士警戒。
列車雷達顯示,後面有一台交通物體快速接近這輛列車。
當然不會是援軍。
「追兵這麼快就來了,一定比剛剛那些業餘打手難纏多了吧。」烏拉拉搔搔頭:「我還以為列車會開進佈滿重兵的月台才開始大決戰哩,這些吸血鬼真沒耐性。」
幹掉追兵這種純粹武力較量的事,很簡單,但能逼他們幫自己解除系統控制駕駛,然後乖乖將列車開到地面上嗎?方法是有,可自己的身上可沒那種命格。
「不管了。」烏拉拉衝向車尾,紳士飛竄跟上。
眼前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打敗追上來的吸血鬼部隊。
在車廂內飛奔,烏拉拉瞥眼看見一隻蜜蜂在車廂裡漫無目的地飛著。
「……」
烏拉拉來到車尾,看見好幾檯子彈型軌道車疾馳在後方,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不尋常的殺氣,個個都是牙丸高手呢。
紳士條到烏拉拉的肩上,磨蹭著他的耳朵。
烏拉拉咬破手指,另一手搭著紳士的頸子。
血咒紛飛,牙丸武士抽刀,殺氣騰騰等待軌道車與列車接近的一瞬。
烏拉拉手一離開,紳士就飛沖躲起。默契地等待主人下次召喚他的時機。
「要上車,別想得太便宜呢。」
烏拉拉隨意劈掌,火炎咒張牙舞爪衝向軌道車,炸開!
巨大的爆裂火焰中,衝出了幾道尖銳的光。
刀光!
「你最好開始祈禱了!」一個牙丸武士衝破火焰,落在列車頂上。
「祈禱你可以死得快點!」另一個牙丸武士半身著火,在半空揮刀砍落。
儘管遭到大火爆車,估計還是有七、八個牙丸武士衝上了血貨列車,果然是訓練有素的暴力軍團。
不過,對付他們如果用上火炎咒能量,實在是太浪費了。
「『請君入翁』,真武大帝!」烏拉拉一跺腳,地氣往上暴沖。
註:真武大帝,又稱玄武神,玄天上帝。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變化之身,托生於大羅境上無慾天宮,後既長成,遂捨家辭父母,入武當山修道,歷四十二年功成果滿,白日昇天。玉皇有詔,封為太玄,鎮於北方。玄武一詞,原是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總稱。《佑聖咒》稱真武大帝是「太陰化生,水位之精。虛危上應,龜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懾萬靈」
兩把武士刀斬落,真武大帝上身的烏拉拉斜身一避,身體堪堪夾在兩柄武士刀中間,就連頭髮也難以通過的險距,當真是間不容髮。
「蛇手。」
烏拉拉一派宗師的氣度,順勢挺身來到兩牙丸武士中,左右手同時攬上他們緊握刀柄的手,分筋錯骨。還來不及聽到喀喀兩聲,兩個牙丸武士長刀脫手。
長刀尚未落地。
「龜旋。」
烏拉拉雙掌搭臂一扭,奇異的勁道令兩牙丸武士的身體不由自主,九十度向後飛出,猛力撞向另外三人。五人跌撞成一團。
毫無追擊,烏拉拉在長刀幾乎要落地時,雙手凌空撈起,回身擋住從後方夾擊的兩牙丸武士劈落的快刀,火星唰濺。
不愧是把手地底要塞的牙丸武士,跟地面上的烏合之眾果然有些不同,烏拉拉感覺到兩股巨力震盪著自己握刀的雙腕,隨即又是一劈。
再劈。
橫劈。
直斬。
這兩個牙丸武士身上還冒著未熄滅的火,卻強忍痛楚搶住時間,用勇悍彌補武技上的差距,暫時將烏拉拉不順手的雙刀給困住。
「大伙佈陣!把他圍住!「
撞成一團的五名牙丸武士抄刀再上,原先失刀的兩名牙丸武士也拔起懸在腰間的短刀欺身攻擊,將烏拉拉困在中間,試圖崩潰烏拉拉的快刀防禦。
「別讓他跑了,把他的手腳砍下來!」半身著火的牙丸武士咬牙大吼。
真武大帝附身的烏拉拉,在不到半分鐘的武士刀圍困中,也漸漸習慣了是刀劍的武器,運起若有似無的太極勁,反過來纏困住來自四面八方的猛刀。
「真武太極,勁!」烏拉拉氣定神閒,雙手武士刀漩起如絲的內力。
不知不覺,每一次刀光交擊中,烏拉拉灌注在武士刀上的太極勁不斷拖咬著對方的攻勢。每個牙丸武士都隱隱覺得不對勁,習以為常的揮刀動作竟開始笨重起來,好像有人在刀尖上綁了一塊大石頭般累贅。
每揮一次,這種不愉快的手感就益加明顯,手臂上肌肉束越來越緊。想要保持揮刀的速度,就得用盡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的力量。
有沒有搞錯?現在就好像拿著不斷膨脹的大斧頭砍劈一樣。
牙丸武士如是心驚。
此刻,他們也發現了,自己揮刀的動作不僅變慢,想砍劈的方向也沒有辦法隨心所欲。說明白點,他們僵硬的肌肉在太極勁的牽引下,已令他們身體變成被運動慣性操控的懸絲木偶。
「大家清醒點!」
著火的武士奮力大吼,卻發覺牽繫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枷鎖頓時減輕不少。
莫名的、不安的輕鬆感。
一瞬間,牢牢困住所有牙丸武士雙手、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的壓力,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失去負荷,不由自主地,每一柄武士刀都高高舉起過頭,兩腳腳跟忽地踮起,好像身處在快速減壓的深海裡,身體每個地方都快飄了起來。
露出,無可挽回的巨大空隙。
「真武,斬!」
烏拉拉的雙刀輕輕來回一畫,乾淨利落地切開了他們的胸口,與喉嚨。
七柄武士刀叮叮噹噹落地。
戰鬥卻沒有跟著武士刀的墜落而結束。
「原來是太極的掌劍雙絕啊。」
一個聲音,像蝙蝠一樣倒懸在烏拉拉背後。
猛一回頭,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不知何時,這些頂級高手已悄悄登上了列車。
「想必,你一定就是最近在京都大鬧的獵命師吧。」聲音空洞,不像是活人。
「玩玩而已。」烏拉拉心中緊張,嘴巴卻很隨便。
「底子不錯,只可惜你們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昏睡在列車地板上的乘客裡,突然有人開口似的。
「叫英年早逝。」聲音從久美的口中發出。
「是啊,叫英年早逝,真可惜年紀輕輕……」聲音這次是從涼宮的喉嚨發出。
是忍者的植語術吧?
怎麼自己老是遇到忍者呢?
「就一不小心踏進……」烏拉拉的左手邊。
飛馳中的血貨列車,燈光突然不自然地熄滅,連隧道裡的指示燈也瞬間失去電力,列車陷入無止境的恐怖黑暗。
吸血鬼的黑暗動態視覺,將在這個密閉的空間發揮到極致。
「伊賀忍者的……」烏拉拉的右手邊。
「絕對黑暗。」
烏拉拉的——耳後。
完全的黑暗中,所有的「速度」、「力量」都成為無意義的幻覺。
「看得見」,是唯一能夠掌握勝機的底牌。
長期棲伏於京都地底,從事黑暗活動的吸血鬼忍者部隊「暗之吻」,就是擁有這張底牌的軍隊。不只在黑暗中來去自如,他們還有可怕的殺人絕藝——當年忍者頭目服部半藏還曾統御他們,星夜與明智光秀派出的武士團血戰,掩護德川家康強渡「越過伊賀國危機」。
註:天正十年六月二日黎明前,京都爆發了本能寺之變,以天下布武為志向的織田信長壯志未酬身先死,當時德川家康經過京都和奈良一帶遊覽泉州的界港,身陷險境。經過商議之後,家康一行人決定偽裝返回京都,然後偷偷地經由伊賀國的小道回到本國三河。但在信長死後一片騷亂的時刻,對於像家康這樣的諸侯,無論是明智光秀所屬的勢力或一般農民百姓都可能攻擊他們,情勢凶險。與家康同行的服部半藏徹夜不眠地進入甲賀的地盤,取得了在伊賀和甲賀郡境內頗有影響力的多羅尾光俊的協助,然後在國境的山道生起狼煙請求伊賀忍者馳援,一共召集了三百餘名的伊賀和甲賀忍者。由於半藏的活躍,家康從九死一生的絕境中得救,從伊勢國白子搭上船,平安無事地回到岡崎城。此行令德川家康開始重視「忍者」這種隱性戰鬥力的存在,而服部半藏更從此贏得「鬼之半藏」的稱號。
靠的,可不只是躲躲藏藏而已。
一時沒有動靜,看來這群暗黑忍者還懂得利用心理戰。
每一本格鬥漫畫都會畫到的黑暗戰鬥……所以現在是要開心眼嗎?
「要卸下命格嗎?」烏拉拉心問。
「不,讓我對付他們。」真武大帝的虛擬人格說道。
「也行。記得關鍵時刻把場面交給我。」烏拉拉提醒:「我會隨時用大明咒支援你。」
「沒問題。」真武大帝冷然道。
其實烏拉拉剛剛並不需要使用任何命格。就能靠體術輕易取勝,但逮到機會就隨時利用命格作戰,是烏拉拉身為獵命師的直覺,與偏好。
也因為如此,烏拉拉比起其他的獵命師都要熟悉各種命格,甚至在剛剛獵取未曾使用的命格時,也能直覺地操作它。發揮命格的基本特性。
平常是有點臭屁,但不把時間花在無謂的驕傲上,是烏拉拉最大的優點。
「來吧,你們這群妖魔小丑!」烏拉拉正氣凜然,在黑暗中舉起雙刀。
雙手握住刀柄的手指,暗暗騰出了一根,在掌心裡畫上大明咒語。
在「請君入甕」命格虛擬出的真武大帝作用下,烏拉拉體內積存的能量化為太極內力。依照命格的慣性,真武大帝大概還可以支撐五分鐘。
「妖魔小丑?說得好。」
不對勁!
烏拉拉的身體,竟同時被十幾道快速絕倫的利器給劃過。
在此同時,烏拉拉雙刀旋風砍開,太極刀勁在電車獵獵呼嘯。
「奇怪?怎麼沒有辦法使出大明咒?」烏拉拉驚異不已,身上被利器割出數十道淺淺的傷口。
明明揮刀時就打開了半隻手掌,怎麼連一點光都放不出來呢?
烏拉拉沒有細想的時間。
又是十幾道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破空利器,烏拉拉聽風辨位,運揮起太極刀防禦時,已經來不及擋下全部。事實上,幾乎每一道不明利器都命中了烏拉拉。
「火焰咒呢?」烏拉拉疑惑,指尖繚繞起一縷火焰。
能量存在,卻失去了光。
「沒用的,嘻嘻,這裡可是強制的黑暗。」
這次的聲音,是從烏拉拉自己的喉嚨裡發出來的。
討厭的植語術。
「還好啦,沒有強制你一定會贏就好了。」烏拉拉心想。
然後又是一陣討厭的黑暗攻擊,烏拉拉左支右絀,只能用刀勢護住要害,但身上又多了好些傷口。再這樣下去,光是失血就要了他的命。
攻擊後,四周只剩下列車與鐵軌的高速摩擦聲。
空洞的黑暗與沉默。
此時,烏拉拉感到真武大帝的憤怒在體內快速膨脹著。
「偷偷摸摸算什麼!要你們現形!」
真武大帝丟掉雙刀,左手化起蛇形拳,右手托起龜力掌,在黑暗中大開大合,每一招是中者立斃的十成功力。
「這種莊稼漢的架式,打得到我們嗎?」來自黑暗裡,躺在地上乘客的聲音。
「有喔,我剛剛好像被你碰了一下喔,真的有喔!」依舊是虛偽的戲弄。
「好可怕啊,我怎麼敢接近呢?」廉價的訕笑,又來自烏拉拉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