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沒有不屬於馬維指揮的部隊?監察廳有沒有在瓦林派駐憲兵部隊?」
歐路搖頭:「沒有,行省內所有武裝部隊都是歸馬總督一手指揮的,我們行省也沒有憲兵部隊駐紮。邊防治部少的部隊雖然不是馬維的親信,但是他們也要受總督命令的節制。」
紫川秀喃喃說:「果然如此!馬維當真是一手遮天了!」
「大人?」
「歐路,連你都能想到我將要對馬家採取行動了了,馬維又怎麼可能坐以待斃呢?」
軍人們面面相覷,歐路顫聲說:「難道,馬維總督他竟敢……」
「我想他是敢的。」想起剛才馬維那雙瘋狂暴戾的眼神,紫川秀喃喃說:「此人不可以常理估計,馬家的人都有冒險和自我毀滅的傾向。剋扣軍餉的事情暴露了,與其坐以待斃,馬維肯定會選擇拚死一搏————就在今晚!我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還是個未知數。」
軍人們霍然站起,歐路堅決地說:「大人,我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證您的安全,您是粉碎罪惡馬家的最後希望了!」
軍人們齊聲吼道:「我們誓死捍衛大人!」
「大人,事不宜遲,請您馬上和我們一同離開!整個瓦林都是馬家的天下,您留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
紫川秀沉吟一陣,露出個詭異的笑容:「不要急。馬維小覷我了,要知道,殺一個統領可不是簡單的事啊!」
襲擊是從凌晨時分開始的。在月亮的照明下,五百多腰挎武士刀、背負大弓的倭寇從山上的小路蜂擁而下,一直湧到了哨卡前的平地上,隊伍向左右兩邊展開,從四面八方遙遙地圍住了那個燈火通明的哨卡。
「呼!」尖銳的呼哨聲為號,進攻開始了。霎時間,漫天都是飛舞的火箭,無數的火把落在了哨卡的頂棚,燃著了屋頂的茅草,熊熊烈火瞬間沖天燃起。
黑暗中,倭寇的眼睛如狼一樣發著綠光,出鞘的武士刀在黑暗中發著幽幽的藍光。對著哨卡,上百把強弓已經張開。倭族武士如狼一般堅韌,又如蛇一般狠毒,他們在耐心地等待,只要邊防哨卡的士兵出來救火,他們會立即被射成刺蝟,而剩餘的人將被火焰吞噬。
浪人們猙獰地冷笑著,他們得到的命令很明確:「殺!殺光第十一哨卡裡的所有人,哪怕連一條狗都不要放過!」而暗殺和襲擊對倭寇來說是家常便飯了,出動這麼多人馬對付一個只有二十人的哨卡,這簡直是牛刀殺雞,他們幾乎都聽到了慘叫和呼救的聲音了。
但火把燃著了半個屋頂,火焰高得數裡外都可以看見了,卻沒有人出來救火,靜悄悄的哨卡透出一股高深莫測的味道,倭寇們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
幾裡外的一個山崗上,數千紫川家步兵列隊靜候,隊列靜寂無聲。在隊伍前頭,一員身著斗篷的將領安靜地騎在馬上,此人正是瓦林總督、三十五步兵師師長馬維,他眺望著遠方的天際,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黑夜中,地平線上火光突然沖天而起,隊伍中起了不安的騷動。
軍官上前稟告:「大人,第十一邊防站出現了火光和求援警報,我們是否前往增援?」
馬維臉上僵硬得像是帶了一副面具,冷冷說:「約束好隊伍,等候我的命令!」
「是,大人!」
馬維下了馬,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紫川秀隱名埋姓地突然來到瓦林行省,這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難道馬家的秘密業務已經暴露了嗎?是誰洩漏的?誰是奸細?
望著遠處的火光,他長噓一口氣:誰洩露的,現在已經不要緊了。新任統領應該已在那場大火中化成了焦屍,即使他能逃出來,大谷平的手下都是悍不畏死的狂士,無論那個紫川秀有多厲害,他不可能敵得住五百多人圍攻的。
讓馬維心痛的是請動這批倭寇所花費的代價————真是群貪得無厭的豺狼!平時給了他們那麼多好處,關鍵時候還是要獅子大開口,倭寇都是不知廉恥的敗類!
但無論倭寇要價多高,馬維都只能乖乖地給付。原因無他,暗殺紫川秀只能讓他們去執行,絕不可能由自己的部下來擔當這個任務。
紫川秀畢竟是統領,是紫川家的一員封疆大員,一員家族統領拔劍在手,高聲表露身份以後,馬維很難想像那是一副什麼樣景象:情形會演變成一場災難,大批的士兵會當場叛變倒戈向他。
紫川秀並非一般的統領,他掌控遠東的軍事實權,與下任繼承人紫川寧有著難捨難分的戀情,與家族的實權派將領帝林和斯特林二人情同手足,而且自身的軍事才華出類拔萃。
儘管同時代的人很少意識到這點,但馬家已經看出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紫川秀都是個極有實力的人。
與這樣一個正崛起的強勢人物為敵不符合馬家的利益,與他保持友好關係是非常必要的,自己因為與紫川寧的關係得罪了他,這個錯誤必須得到彌補。
自己大哥馬欽在帝都卑躬屈膝地討好他,用最漂亮的美人和巨款賄賂他,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呸,什麼遠東的財產,那完全是個藉口,遠東正在戰亂中,魔族在虎視眈眈,誰會為那些破爛玩意花一毛錢,不料那個白癡還真把那堆破爛當寶貝了!
但在旦雅與他見面的第一眼,馬維就知道,一切努力都失敗了:見面的第一瞬間,掠過紫川秀眼中的是殺氣,是仇恨,是憤怒,儘管這一切被溫和的笑容掩飾了。
當手下最漂亮的東瀛美女也被退回來時候,馬維絕望了。他不想與紫川秀為敵,但卻不得不成為他的死敵。
一個前途無量的青年統領,他將勢不可免地走向權勢顛峰,到那時,曾是他情敵的自己,肯定死得慘不堪言。
要除掉紫川秀並不難,儘管他是一流的高手和高級軍官,但馬家對於暗殺和行刺的勾當有極豐富的經驗,投毒、行刺、毒針、意外事故,層出不窮,防不勝防。
這幾十年來,並非沒有高手與馬家為敵過,但他們通通在無孔不入的暗殺下喪了命,連雲山河這樣的重兵權臣也不例外。
馬維擔心的是殺紫川秀帶來的災難性後果!紫川秀畢竟是一個統領,軍隊的高級將領,且不說紫川家官方的追查,單是帝林就讓人恐怖得很了。
就在紫川秀前往西南上任的當天,帝林秘密召見了馬欽,他冷冷地宣稱:「哪怕紫川秀在西南掉了一根毫毛都得你們馬家負責!你們最好保佑紫川統領不要有個什麼傷風感冒咳嗽之類,否則你們全都得陪他殉葬了!」
沒有人敢懷疑帝林恐嚇的真實性,眼前可是一夜斬殺三萬無辜平民的修羅王啊!法律約束對他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當得知紫川秀單身秘密來到瓦林時,馬維抑止不住的狂喜:這真是天賜的良機啊!黑旗軍總部公開宣稱統領在旦雅養病,沒有人知道紫川秀在瓦林被殺,新任統領自己出走神秘失蹤,即使以修羅王的蠻不講理也沒有理由來報復馬家吧?
從邊防站出來,馬維馬不停蹄地去拜訪與自己一直有來往的倭寇首領大谷平,僱傭他去攻打第十一哨卡,即使是對自己的同謀,馬維也把事情隱瞞得滴水不漏,他沒有透露黑旗軍統領就在這個哨卡裡,只是要求把這個哨卡裡的所有人殺乾淨,絕不能讓任何知道紫川秀來過瓦林的人活下來!
火越燒越大,風中隱隱傳來了廝殺的聲音和瀕臨死亡的慘叫聲,士兵們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很多人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這裡按兵不動。
第三章 哨卡兵變
交戰的聲音持續了很久,連馬維都不耐煩了:真是沒用,平時牛皮吹得天響,說什麼東瀛武士戰無不勝,結果五百人對付二十來人都打得那麼辛苦。他喃喃罵出聲:「廢物啊!」
偵察兵跑到了面前:「大人,西南方有一支部隊過來了,他們往交戰地點急速前進!」
「阻攔他們!」 士兵立即在大道上結陣,長槍如林,刀光勝雪。
見到這邊戒備森嚴,那支部隊不敢再前進,遠遠地喊話道:「我們是邊防治部少的機動隊,前面的是哪路兵馬?」
傳令兵高聲吆喝道:「這裡是三十五師第二團。總督大人在此,請帶隊的長官過來見面。」
對面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過了一陣,又有人喊道:「總督大人,您在嗎?」
馬維平靜地開口道:「是我。是哪位長官帶的隊?過來一下吧。」
聽到馬維的聲音,對方再無疑惑,迎面奔來了兩員騎兵,在馬維面前遠遠地翻身下馬,一員高大的小旗軍官行禮道:「總督大人,下官邊防治部少副長官黃雲小旗,參見大人!」
馬維平靜地回禮:「小旗,你深夜帶隊到此有何貴幹?」
黃雲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稟報大人,下官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收到了第十一哨卡的緊急求援信號,帶隊前來增援,卻不料大人您已經先到了。發生了什麼事,大人您可知情嗎?」
「本官事先得到情報,大批倭寇今晚從林家邊境流竄過來,企圖偷越我紫川家國境!」
黃雲大驚失色:「那可是緊急情況!大人,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去增援!下官願為先鋒與倭寇決一死戰,請大人親率精壯兵馬為我掠陣!」
「不忙,黃雲小旗,本官已經佈置了埋伏。我打算誘敵深入,將倭寇逐步誘入,然後聚而殲之!」
「大人雄韜偉略,非下官所能及,只是不知第十一哨卡的官兵已安全撤退了嗎?」
馬維面色一沉:「黃雲小旗,打仗總是要死人的!不捨得誘餌,我們如何能將敵人誘入埋伏圈中?」
「大人所言甚是,但是……」
「好了,黃小旗,你不要再說了。比起十一哨卡的官兵,我更擔心的是倭寇奸詐無恥,如果讓他們入境,那不知有多少無辜民眾要遇難!黃雲小旗,這裡由本官來處理,我命令你馬上分兵趕往第五和第六哨卡查看敵情,增援當地的邊防駐守部隊——這是軍令!」
「是,大人!下官馬上執行!————全軍,向後轉!」
隊伍轉身開走,看著那影影綽綽的隊伍越離越遠,馬維輕鬆下來,唯一有可能救援紫川秀的部隊已經離開了,他孤立無援,必死無疑!
遠處的交戰聲零落下來,戰鬥接近了尾聲。馬維沒想到為了對付二十來人,五百倭寇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能結束戰鬥,但總算是結束了,該自己出場收拾殘局了。
「出發吧,消滅倭寇!」
軍隊開始移動,按照馬維總督的命令,領頭的數百名士兵舉著明亮的火把,明裡的理由是說山路崎嶇,總督大人關心士卒,實質卻是馬維與倭寇約好的信號。
馬維一邊走還一邊發號施令:「不要走得太快,小心中了敵人的埋伏!」萬一紫川秀沒死,去得太早豈不是救了他?
距離戰場越來越近,迎面習習的寒風中已經帶來了刺鼻的血腥味。 前方的游哨不時傳來驚叫:「這有一具屍體!」
「這兒也有!」
在那黑黝黝的樹林邊和山路上,血淋淋的屍首隨處可見,斷裂的武士刀、折斷的長矛、隨地丟棄的箭矢、橫七豎八的屍首,仰面朝天的死人那圓睜的眼睛,激烈交戰的痕跡觸目驚心,那些不曾上過戰場的新兵嚇得心臟怦怦驚跳。
馬維俯下身來,他所看到的屍首都是倭寇的。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戰鬥竟從那個哨卡一直延伸到了數裡外?難道紫川秀竟一個人打敗了五百多的倭寇?那怎麼可能?
他越想越是心焦,下令道:「快過去看看!」
前哨傳來叫聲:「大人,前方有一支隊伍正在收拾戰場!」
馬維等不及回報了,急刺馬腹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頭,眼前的情形讓他呆住了。
滿山遍野的火把,金槿花的旗幟漫天飛舞,眼前是一路正規軍隊,他們正在收拾戰場,地上躺滿了屍首,全是倭寇的水手裝束。士兵們把散落各地的屍首一具具地搬到一起,軍官拿著本子在清點戰利品。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沒等回答,馬維已看到了對方旗幟上漂亮的金槿花,他失聲叫道:「你們是河丘保衛廳的!」
「馬維長官,你來得很遲啊!」
聽到這個聲音,馬維猛然打了個寒戰,他呆滯地轉過身去,正好看到一張親切的笑臉,在保衛廳軍官簇擁下,紫川秀微笑著走近。
「紫川統……統領大人!你還活著!」
「如何,馬維長官,見到本官活著您似乎很意外?」
馬維深呼吸,迅速鎮定下來:「沒事!沒事,自己什麼破綻都沒有露出,襲擊哨卡的是倭寇,自己率隊趕來增援,有功無過,任誰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他歡喜地笑道:「大人,瞧您說的!看到您安然無恙,我歡喜得不得了!今晚聽說有倭寇前來進犯,我立即調集兵馬前來救援您,深夜小道崎嶇,我們一路拚死趕路,急得不得了!幸好大人您吉人天相,不然如果您在瓦林出個什麼事,我們可怎麼向旦雅和帝都交代啊!」 「反正也沒人知道我在瓦林,我死了你也不用負什麼責任吧?」
馬維一震,笑說:「大人真愛說笑話,哈哈,愛說笑話!」
紫川秀也笑:「哈哈,笑話,哈哈,是笑話,哈哈!」
兩人眼裡連一丁點的笑意都沒有。
「來,馬維,我來給您介紹一位好朋友,這位是河丘長老會的執政長老林睿大人,今晚虧得他恰好帶著軍隊在附近經過,消滅倭寇救援了我。」
馬維暗罵道:「多事的老匹夫!」
他誠懇地說:「實在太感謝了!長老大人,您救了秀統領,您不但是我們黑旗軍的大恩人,更是我馬維的恩人!以後有什麼幫得上忙的,長老您只管開口就是了!」
林睿瀟灑地聳聳肩頭:「伯爵大人您太客氣了!倭寇是大陸的公敵,紫川家與我們更是關係良好,相互救援是應盡的義務,我們不過做了份內的事罷了。不過今晚這股倭寇來得不同尋常,往常倭寇都是以平民為目標的,很少襲擊軍事目標,而且他們襲擊的時機抓得這麼巧妙,好像他們知道統領大人就在這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