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見龍在野 第二節 雙壁之選

　　自從第一天頭炮打響之後，茶飲店的生意一下子就紅火起來。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裡，雖然生意都沒有突破第一天的成績，但是平均下來，每天的收益都有一千五百塊左右。

　　週末的時候，楊忘川設計的推廣衫也已經出廠了，從用料到設計全都是精心挑選，每件造價超過四百塊。這可不是外面賣衣服的那種零售價，而是製作成本。要是掛到外面去，零售起碼也得兩三千。

　　這些推廣衫，楊忘川是專門針對中學生的氣質而設計的，盡量凸顯他們的青春朝氣，同時也略帶一點夢幻的浪漫色彩。

　　十個中學生往身上一穿，氣質一下子就出來了，就連林東來都忍不住要在心裡贊「佛靠金裝，人靠衣裝。」

　　因為推廣衫的質量的關係，十個中學生的熱情也很高了，他們兵分五路，每兩個人一隊，四處出擊，不但把週末還有人加班的每一間辦公室都掃掉。

　　而且還到街上四處散發，而且如果接收人顯得勉強的時候，他們就會把傳單收起來，不會硬塞，以保證發送質量。

　　因為林東來忙著送外賣，楊忘川在店裡忙碌，所以他們都沒有跟蹤他們的發送傳單的過程。

　　不過，對於十個中學生，林東來是信得過的。只要林東來信得過，楊忘川自然是也信得過。但是，這並不代表楊忘川沒有疑問。

　　在下午，稍微得空一點的時候，楊忘川就問坐在桌子旁休息的林東來，「楚大哥，為什麼你讓他們在週末發傳單呢？週末人少啊，應該是上班時間發才對，那時候人多。週末發會不會效果不那麼好啊？」

　　林東來剛開始並沒有認真應對楊忘川這個問題，只是隨口答道：「他們是學生，不能耽誤他們的學業。」

　　 「這不是問題啊，以我們出的價格，我們完全可以請到比他們形象更好的人來發的呀。」

　　聽到楊忘川這麼說，林東來才覺得有必要好好跟楊忘川說下，「首先，這十個中學生跟我們之間已經有不成文的變相契約，我們的業績跟他們的個人得失緊緊相連，他們做這件事情的心態，比直接從別的地方請來的人要好得多。其次，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發傳單我們給這個價格，應該算是很優厚的。有好處的事，最好不要到處撒，還是集中在某些對我們有長期作用的人身上，這也算是一種投資。我們不僅要通過這次發傳單來拓展我們的上班族客戶，而且也要通過這次發傳單，進一步籠絡住這十個中學生的心。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週末發傳單，它的效果並不會像你所擔心的那樣差，剛好相反，會比平時發好。」

　　「為什麼呢？」楊忘川不解地問道。

　　 「正式上班的時候，辦公室裡人很多，大家都有很多事，你貿然走進去發傳單，會讓人心裡本能地產生抵制心理，覺得你是來騷擾的。現在很多辦公室門口都貼張紙 『謝絕推銷』，就是這個道理。

　在這種情況下，人是多，但是有效客戶又有幾個呢？週末就不一樣了，週末的時候加班，人的心裡是不可能像正常上班那麼緊張的，甚至很可能對自己的工作狀態很牴觸。十個辦公室只有一兩間還在開，一個辦公室裡平時二十個人，現在也就三四個。

　在這時候，人的心中還會有失落，孤單的感覺的。在這個時候，我們讓一群青春活潑的中學生，殺上樓去，他們的朝氣就很容易感染到他們。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說不定，他們中還有些人會跟這些學生們攀談幾句。你看，在這種情況下，雖然人少了，但是客戶的有效率大大提高。而且，叫外賣這個東西，在辦公室裡很少說是一個人叫的，通常是一起叫。你只要讓一個人成為你的忠實客戶，他自然就會帶動整個辦公室都成為你的客戶。」

　　說到這裡，林東來頓了頓，然後用著重的語氣說道：「忘川，你永遠記住一個事，無論做什麼事，做生意也好，做朋友也好，做別的什麼事也罷，把一個人做透，遠比做到一百個人要有效得多。」

　　「做透，做到……」楊忘川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一個忠實的客戶，比一百個過路客更重要。」

　　「對，就是這個道理。最好的宣傳，從來都是人與人之間的口耳相傳，不管科技怎麼發達，社會變化，這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一個人，只要懂得如何驅動你的客戶去為你做宣傳，才有可能把生意做大。」

　　「這個道理其實好簡單，我早就知道，但是為什麼我卻從來沒有想過去實踐呢？」

　　楊忘川伸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有些奇怪地笑道。

　　林東來伸出四個手指頭，「四個字，知易行難。」

　　「楚大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體力行你剛才說的這個道理的？」

　　林東來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十四歲。」

　　十四歲那年，林東來第一次開槍殺人，他殺人的時候，是在一個偏僻的小巷。第二天，在墨西哥的那個北部小城，就沒有人敢在正視他。

　　林東來正是從那時候起，懂得了口耳相傳的威力。

　　「真是了不起啊……」

　　楊忘川點點頭，正要讚歎，卻看到十個中學生都回來了。

　　今天，不僅是派發傳單的日子，也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式聚會。

　　和林東來所預料的一樣，這第一次聚會，就成為了動漫社團的會長選舉會議。

　　提議選舉會長的是蘇沈的好朋友蔡軍。

　　他一提議，在場的人就都表示贊成。

　　然後，接下來蔡軍就表示自己願意成為會長，為將來的社團做工作。

　　他一說完，就有兩三個人表示擁護他做會長，而其他的人都沉默，沒有說話，不過也沒有人站出來表示要跟蔡軍競爭。

　　這是中學生中普遍存在的現象，他們大都對自己有超過自己實際能力的評價，但是又沒有勇氣站出來跟別人競爭，事後又不服氣。

　　而讓林東來特別側目的是，這些沉默的人裡也包括蘇沈。

　　而奇怪的是，對於蘇沈的沉默，蔡軍似乎並沒有顯得生氣。這就說明，蔡軍事先肯定跟蘇沈有過溝通。

　　林東來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溝通的，但是他看到蘇沈的表情很鎮定，很從容，沒有任何尷尬，在跟蔡軍的目光交流中，也顯得很自然。這說明他跟蔡軍的溝通是充分，且達成了一定協議的。

　　當大部分人陷入沉默，整個局面顯得有點僵硬的時候，蔡軍本能地將目光投向了林東來，希望從他這裡得到幫助。

　　而林東來刻意地保持沉默，沒有說話，只是笑著看著這十個中學生。

　　「各位同學，方便的話，我想說兩句。」

　　這時候，蘇沈終於開聲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一向話最少的蘇沈。

　　在這個瞬間，蘇沈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看得出來，他是有些緊張的。

　　不過，他很快將自己的心情平復了下來，「我跟小軍從小學開始就是同班，到現在已經認識十年了。對於他，我是瞭解的，無論人品還是能力，都是上乘，不然我也不會把他當我做好的朋友。對於會長，我想說兩點，首先說蔡軍，無論他是否當得上，我都希望大家能相信他是出自想要為未來的社團出力的角度來爭取會長這個職務的，並沒有什麼個人的私心。其次，我們現在在做的，是一個我身邊沒有人做過的東西，這個東西完全是我們自己組織，沒有學校，也沒有老師的支持，又涉及到一定的專業性。它對我們的考驗，和我們以前在學校裡經歷的考驗，都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既然因緣際會，楚大哥把我們找到一起，給我們一個機會創立這樣的社團。我們大家就都應該珍惜這個機會。不管自己本心是不是想當社長，都該把自己對於這個社團的發展思路和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說得好的，獲得大家認同的，自然就是會長。即使說得不都好，其中也一定有些有價值的部分，可以供將來的會長參考。」

　　蘇沈剛說完，蔡軍就馬上點頭，「嗯，我也是這個意思，我覺得我們十個人都是創始人，今天選會長就該是人人都有選舉權，也有被選舉權。大家都該發言，不發言，我們大家怎麼知道究竟是更適合呢。」

　　聽到蔡軍這麼說，林東來終於有點瞭解為什麼蘇沈會願意跟蔡軍這樣的人做朋友了。這個孩子雖然有點自視過高，但是絕對算得上光明磊落，心懷坦蕩。

　　「要不，就由我先講起？」蔡軍徵詢式地問道。

　　在這時候，林東來馬上帶頭鼓起掌來，他一鼓掌，中學生們就都跟著鼓掌。

　　「我覺得我們就照著楚大哥的思路，先在我們兩個學校裡成立社團。成立之後，第一件事是馬上貼廣告招新，招到人之後，我們多搞活動，再多吸引些人來，同時我們的論壇也開始活動。等到我們的人氣起來之後，我們再派外聯部去跟別的學校的人聯絡，盡快建立分部，擴大影響。我的目標是一個月之內，我們的會員要超過一百人。三個月之後，就開始在周圍各個學校招新，會員人數要超過三百人。一年之內，我們就要把我們的會員人數擴充到一千人。成為整個西安最大的中學生動漫團體。」

　　蔡軍說到這裡，似乎不是很有底氣，於是便看了看林東來，「我覺得只要有楚大哥在後面做我們的後盾，給我們出謀劃策，我說的目標是完全可以實現的。」

　　「人來了之後，剛開始可能熱情很高，但是後面人氣就會下降，我們以前搞過一個文學社，就是這樣的，前面一兩個月很熱鬧，新鮮勁一過就散了。既然文學社是這樣，那我們靠什麼一直維持會員的熱情呢？而且，搞活動是需要經費的，要是人多了，搞一次活動隨隨便便幾千塊，我們要到哪裡搞錢呢？總不能每次都要楚大哥他們掏腰包吧？」

　　說話的是楊忘川看中的那個女孩，夢雪。

　　夢雪開了頭以後，其他幾個中學生就有紛至沓來的疑問，朝著蔡軍身上砸來。蔡軍左支右絀，顯得很狼狽。

　　然而，輪到這些人自己來發表看法的時候，他們也拿不出實際的辦法，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在提出問題，而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說得出該怎麼解決。

　　對於這一切，林東來早在預料之中，所以並沒有意外。

　　自始至終，林東來的注意力始終只在蘇沈的身上，而蘇沈一直都是坐在一旁，沉默著聽著眾人的討論。

　　當會議進行了一整個小時之後，夢雪突然看著蘇沈，說道：「蘇沈，老半天了，你怎麼一句話不說？你剛開始不是說得挺好的嘛，你也說說你的想法呀。」

　　蘇沈略微沉吟片刻之後，說道：「關於我的想法，一共有三點。」

　　蘇沈剛說到這裡，夢雪就笑了起來，「蘇沈說話，就跟外交部發言人似的，一開口就是幾點幾點，實在是太嚴謹了，小女子佩服佩服。」

　　她這麼一說，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鬆弛許多。

　　看到夢雪這樣，楊忘川馬上就意識到，這個女孩可能對蘇沈有點意思，他於是使勁給林東來打眼色。對於這種事情林東來卻是麻木得很，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也完全沒發現楊忘川俏皮的眼色。

　　「第一，我們是動漫社團，就根子上來說，還是帶有一定專業性的，而且門檻也不低。無論是原創，評論，還是cosplay都是如此。因此，我們首先要思考的立足點，不是別的，而是我們的創作部。如果我們沒有建設好我們的創作部，那我們即使招來再多會員，也只是虛火，大家在一起瞎熱鬧，熱鬧勁一過，也就散了。孫子兵法說，兵貴精，不貴多。所以，我覺得，我們建社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如何充實我們的創作部，如何弄出一套可以代表我們動漫社團水準的作品。我原本的想法，是我們可以自己出一本雜誌，上面有動漫評論，也有些原創漫畫，以及一些我們西安市的動漫業界新聞。但是，我考慮了一下，要做這件事，耗時太長，工作也複雜，而且經費需求也過高，不那麼好搞。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可以想辦法搞個展覽，由我們社團牽頭，然後再聯絡一些西安大的動漫社團，一起來搞。這樣做的好處，是聲勢大，我們比較好找到展覽場館。」

　　「這些動漫社團，我們可以讓他們從他們的社團成員裡挑一部分作品來展覽。而我們，則在全西安的中學生範圍內，去找任何我們可以找得到，同時又不屬於任何動漫社團的人的作品，來代表我們社團參展。這樣做好處有兩個，首先，我們可以通過這個展覽結識一幫有真正創作實力的人，將他們延攬進我們的創作部。其次，這次展覽會有那麼都社團參加，實際上就等於是一次社團實力的大比拚。別的社團都是一個學校一個，人才選擇範圍局限在校內。而我們卻是兼容並包，人才來自全西安。有這些人替我們出陣，我們肯定可以把別的社團徹底比下去。這樣一來，這次展覽會實際上就等於替我們社團打了個大廣告。到時候，全西安的中學生都會知道，我們的動漫社團才是全西安最好的。到時候，我們只需要在展覽會上留下我們外聯部的聯絡方式，就自然會有很多人來找我們入社。這遠比我們一個學校一個學校來擴招要快得多。」

　　蘇沈一說完，夢雪就馬上鼓掌道：「太棒了，蘇沈。」

　　她一鼓掌，其他人也跟著鼓掌，蘇沈頓時臉上一紅，「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我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到處翻書看，很多東西是在書上看到的。」

　　「蘇沈，你繼續。」蔡軍驕傲地拍了拍蘇沈的肩膀，笑著說道。

　　這一幕看得林東來很欣慰，他知道蔡軍這個動作，其實已經等於他承認蘇沈比他強。

　　「做為一個中學生，能夠這樣坦然地面對這樣的事實，蔡軍也不錯。」

　　林東來這樣想著，就聽到蘇沈就繼續說下去，「第二，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在各個學校裡設分部。如果說在各校設分校有什麼好處的話，唯一的好處就是有些同學是同一個學校的，比較好隨時溝通。但是現在大家都能上網，這個好處其實意義不大。反倒有可能容易形成小圈子，時間長了，容易壞事。所以，我認為，我們一旦招收社員之後，應該馬上確認他的網絡聯繫方式，各種管理都通過網絡來進行管理。各種交流，尤其是會議，都盡量以文字的方式來進行，並且每次都整理成會議記錄，這有助於我們進行有序化的管理。一旦將來有什麼工作要分佈，或者是出了什麼錯，也有據可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強烈建議聘請楚大哥為我們的永久顧問。要知道，這樣一個大型社團，如果想要真的建立起來，其中之複雜程度，遠比我們現在紙上談兵要可怕得多。如果只靠我們自己摸爬滾打，不知道要搞到何年何月。沒有楚大哥這樣足智多謀的人，給我們出謀劃策，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我在這裡，嚴重提議大家一起鼓掌歡迎楚大哥成為我們社團的永久顧問。」

　　蘇沈說著，馬上站了起來，大聲鼓掌。

　　他這麼幹，其他人也馬上全都站了起來，衝著林東來一起鼓掌。

　　「我既然把你們拉在一起，攛掇你們幹這件事，我對你們自然是有責任的。不過，在我答應你們當永久顧問之前，我得知道，你們到底打算選誰做會長啊？」

　　林東來笑著明知故問道。

　　「這還用說，當然是我們家蘇沈了。」

　　蔡軍用力一拍蘇沈的肩膀，高聲叫道。

　　「堅決擁護蘇沈會長。」夢雪也笑著振臂高呼道。

　　他們倆開聲，其他的中學生也紛紛笑著點頭。

　　在眾人眾口一致地推舉中，蘇沈的會長之位就這樣徹底落實了下來。

　　在這一刻，有些害羞地低下頭的蘇沈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整個場中的焦點。

　　面對著蘇沈不自覺地散發出來的光芒，在某個瞬間，林東來簡直都有些英雄遲暮的感覺了－－眼前的這個少年，遠比自己想像中要有潛力得多。

　　「紅程堅韌隱忍，辦事幹練，適應能力遠超常人，我能這麼快遇到他，就已經覺得無比幸運。卻想不到，現在又能遇到蘇沈，這麼小年紀就如此思慮周詳，沉著老到，面面俱到，哪兒像個十五歲的少年？他如果稍微長大些，和紅程搭在一起，一正一奇，一內一外，簡直是雙壁之選啊。」

　　不知不覺中，林東來在心中就把蘇沈跟馮紅程比較起來。

　　連林東來自己都沒有想到，當他將蘇沈和馮紅程放在一起比較的時候，他的心態已經悄悄發生了改變。

　　如果說，之前林東來只是出於對蘇沈的欣賞，想要在他的人生路上給他一點指點的話。那麼現在，林東來對蘇沈的期待，就比先前要高得多了。

　　而蘇沈也絕沒有想到，就是剛才短短的十五分鐘，使得他的人生軌跡，開始逐漸偏離從前的方向，開始向著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