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家人

　兩千一零年七月六日，上午八點

　「偶然相遇」茶飲店今天剛開張，店裡還沒有幾個客人。

　林東來，楊忘川一方，張天林，袁遠一方，一共四個人在店裡的一個包廂裡會面了。

　另外，蘇沈和夢雪兩個人也在一旁就座。

　對於林東來堅持要讓蘇沈和夢雪兩個人呆在這樣重要的會議場合，張天林和袁遠都覺得很不理解。但是，他們都習慣林東來想怎麼幹就怎麼幹的做法，略做抗議之後，也就聽之任之了。

　「關於各種合作細節，我們昨天都已經談妥了。接下來一個月，動漫社團的急速擴張以及跟『偶然相遇』茶飲店擴張的結合，加盟店以及直營店的擴張計劃以及整體品牌的塑造，這些全由我們來負責。資金方面由張天林負責。我們已經確定從銀行可以貸款八百萬左右，預期實際到賬資金是七百萬左右。如果要達到我們的預期目標，也就是在CLS的投資評估中，各項指標都達標的話，我們預計一共需要六到八百萬。張總，你這邊有沒有問題？」

　還是和前兩次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林東來一開始就直入主題。

　「沒問題，資金我已經準備好了。只要等下驗看完畢『偶然相遇』茶飲店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營業數據，確認跟計劃書中的數據一樣，並且簽訂合同，兩天內，資金就會入賬。」

　儘管林東來跟張天林的對話方式，讓張天林覺得有些跟上司匯報的感覺，但是他基本上還是很愉快的，因為在這樁交易中，得以最大的其實就是他。

　「關於用來包裝項目的團隊選擇，由袁遠負責。按照項目規劃，我們在三十天之內，要完成整個運作，預期要從CLS投資公司融資美金一千兩百萬，約合人民幣八千萬左右，作為代價，是股份的百分之四十。在這份合作計劃中，袁遠必須做到，八千萬中，有兩千萬是購買股份，直接兌現給股份持有人，而另外五千萬作為投資，投入到『偶然相遇』飲食管理有限公司之中。最後的結果是，我和楊忘川得到的這兩千萬現金，而你們兩個人將得到『偶然相遇』茶飲店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至於你們的股份怎麼劃分，以及你們怎樣確定你們如何保障各自的利益，你們自行討論，跟我無關。」

　林東來並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做決定，因此袁遠根本沒有什麼話好說，只能點頭說道：「好。」

　袁遠點頭說完好，張天林就說道：「按照袁遠所說的，一共有四個點來決定cls的投資，團隊，財務，商業計劃以及常規的接觸時間。後面三個基本上都已經確定解決了，現在最主要的是第一點，團隊。這方面袁遠已經有了些計劃，不過，還是想徵求一下你們的意見。畢竟你們最瞭解『偶然相遇』茶飲店，你們對人選有決定性的發言權。」

　林東來直起身子，看著袁遠，表示他在聽，於是袁遠開始講了起來。「首先是股東架構，這方面，我們確定的最大股東就是張天林，他佔有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分別給四個核心管理人員持股。因為張天林是大股東，雖然有很好的資本背景，但是他的資歷不足以成為一個茶飲店的核心經營管理人員，因此他首先必須能夠向cls公司證明他能夠控制住這四個核心管理人員。原因很簡單，在整個計劃結束之後，張天林將得到『偶然相遇』茶飲店管理有限公司的控制權。綜合上面所有力量，我找出了四個人選，他們分別是......」

　花了整整二十分鐘，將四個人員的背景以及履歷介紹了一遍，林東來知道，袁遠確實是花了很大心思。這些人的專業都非常搭配，而且跟張天林都有一定的關係，這容易幫助他控制全局。

　實際上，林東來對於這四個人選是什麼一點也不感興趣，因為一個月後，「偶然相遇」茶飲店的主人將不再是他，而是張天林，經營的好壞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他只是出於交易的誠意，所以才耐著性子聽完。

　當袁遠講完之後，張天林充滿渴望的看著林東來。希望他發表一點看法的時候，林東來卻轉過頭去，看著一直沒說話的夢雪和蘇沈。

　「夢雪，你說說你的想法。」

　「啊？我？」

　能夠來到這種場合，旁聽這以千萬為單位的交易談判，夢雪本來就應警覺的足夠夢幻和不可思議了。而現在林東來居然還要她發表意見，她頓時都有點傻了。

　不要說夢雪傻了，就連袁遠和張天林都傻了，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來發表意見，這也太兒戲了吧？

　袁遠和張天林在想什麼，林東來當然心知肚明。他也知道夢雪不大可能提出太有建設性的意見，但是他偏要這麼做。因為林東來覺得這是個增加夢雪的自信心和自豪感的好機會。

　「在我執行整個『偶然相遇』茶飲店加盟計劃，以及動漫社團聯盟的計劃中，夢雪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她的能力遠比很多看似專業的人強大得多，我們加盟的四十二個店長，對她的信任遠勝於對我的信任。夢雪對於『偶然相遇』茶飲店運作的瞭解程度，一點也不會比我少。所以，如果你們認為我讓她來發表意見是兒戲的話，那你們就犯了大錯了。」

　儘管對於林東來的這番誇獎半信半疑，不過袁遠和張天林還是稍微改變了一下態度。一起一本正經地轉過身，看著夢雪，等待著她發表意見。

　雖然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以及同學的誇獎，然而像今天這樣，被兩個完全有資格稱為成功的成年人這樣鄭重其事地對待，還是讓夢雪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整個人興奮得臉色都發紅起，身體也微微地有些顫抖。這時候，蘇沈悄悄地伸出手，摸到夢雪身後，不著痕跡地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這樣，才讓夢雪稍微放鬆些，她很認真的思考了一陣過後，點頭道：「我覺得問題不大。」

　夢雪剛說完，林東來就點點頭，說道：「既然夢雪這麼說了，那就是沒問題了，我們現在開始談合同吧。」

　張天林和袁遠都沖夢雪笑了笑，然後轉過頭。跟林東來討論下面的問題。

　當場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夢雪身上移開之後，夢雪才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然而她心中的驕傲和興奮的心情卻絲毫不減。

　她轉過頭，有些羞澀的笑著看了看蘇沈，開心的心情溢於言表。

　自從那個罪惡的晚上之後，這是蘇沈所看到的夢雪露出的最燦爛的笑容。他深感振奮的同時，也不由得感激地看著林東來。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楚大哥」了。

　一個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呵護著一個受傷者的人，按說應該是細膩而善良的。

　然而，這樣一個人，在拿起屠刀的時候，又怎會那樣堅決，那樣冷血？

　林東來並不知道蘇沈的心裡在想著什麼，他正在一心一意地跟張天林和袁遠談接下來的事情。接下來的，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這好似我擬定的兩份合同，一份是入股合同，張天林可以一八百萬的資金入股『偶然相遇』茶飲店，並獲得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偶然相遇』茶飲店進入跟美國cls公司的融資程序。當一個月後，融資完成的時候，我們將會簽訂第二個合同，將其餘的百分之七十股份也賣給張天林，代價是兩千萬現金，所有相關稅務都有張天林負責。之後，『偶然相遇』茶飲店就變成了張天林的產業，將來所有的收益與風險都與我們無關。」

　林東來說著，將兩份合同放在了張天林和袁遠的面前。

　張天林和袁遠各自將兩份合同看完之後，都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然後，雙反就開始簽約，一方有楊忘川作為代表，來進行簽約；另一方則是由張天林來簽約。

　簽約結束之後，由楊萬川出面，帶著張天林和袁遠兩個人出去喝東西。

　而林東來和蘇沈、夢雪三個人則留了下來。

　「我們需要做的事，基本上都做完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他們了。」

　當只有三個人的時候，林東來整個人都顯得放鬆了，說話時那種不容置疑，咄咄逼人的氣勢也不見了，顯得隨和得多。

　「楚大哥，從一開始你就準備這樣操作把『偶然相遇』茶飲店賣掉嗎？」

　問問題的是蘇沈。

　「不，剛開始的時候。我是希望花兩三年時間，親手把『偶然相遇』茶飲店做大的。」

　「如果你自己做的話。你覺得可以把『偶然相遇』做得多大？」夢雪也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三年之後，『偶然相遇』茶飲店的售價，起碼是現在的十倍。」

　「既然是這樣，楚大哥你為什麼不自己做呢？」

　林東來笑了笑，一下子不知道怎麼給夢雪解釋。

　蘇沈見狀，連忙說道：「這還用說嗎？楚大哥當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會放棄這裡了。」

　「是這樣啊......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沒什麼好可惜的，既然楚大哥可以用這麼短的時間做起一家『偶然相遇』茶飲店，那他隨便再做別的什麼行業，也可以很快再起來的。你要知道，兩個月前，楚大哥還身無分文，他現在手裡可有兩千萬。」

　聽到蘇沈這麼說，夢雪也笑著點點頭道：「嗯，是的，楚大哥你一定行。」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這樣正規地經營正當行業了。從今天開始，我將要以掠奪者的身份。而不是創造者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林東來心裡這樣想到，但是並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早晚有一天，夢雪會知道她的『楚大哥』將要變成一個怎樣的人。但是至少現在，他不想讓她知道。

　「我有點口渴，夢雪，給我搞點喝的好嗎？」

　「好。」

　夢雪笑著蹦蹦蹦跳跳出去之後，蘇沈便預感到林東來要跟他談什麼了，他於是主動問道：「楚大哥，既然西安這邊都好了，那我是不是也應該準備出發了？」

　林東來從懷裡掏出兩張機票，「這是明天晚上去廣州的機票。」

　林東來說話間，並沒有把機票遞給蘇沈，而是說道：「蘇沈，雖然你只有十五歲，但是我相信你比尋常的成年人更有判斷力，所以我一直把你當成一個成年人看待。不過，現在我還是要鄭重其事得跟你再說一遍——我並不是一個尋常的商人，我們這次去澳門，也不是簡單地去做生意。我會盡力保護你，把你放在光明的地方，避免你捲入太複雜的事情當中。但是，不管怎麼說，我所走的並不是一條平安的道路，如果你肯跟著我，你將要面對的，遠遠超乎你的想像......」

　「可能要去跟最可怕的人拚鬥；可能要面臨腥風血雨；可能要被迫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甚至有時候要做讓自己痛心疾首的事情；可能要是去我們認為最珍貴的東西；可能到最後，我們會變成連我們自己都不喜歡的人。但是，無亂如何，我們都不會後悔，因為我們永遠都不會去傷害那些愛我們，以及我們所愛的人，因為我們確認我們所做的事有它的價值，是這樣嗎，楚大哥？」

　林東來沉默良久，長長的歎息一聲之後，將機票留在桌子上，步履蹣跚地林開了包廂。

　當林東來走到門邊的時候，看到端著茶杯的夢雪正站在門外。

　「我都聽到了，其實我早知道了，蘇沈什麼都跟我說了......就算他不說，我也什麼都知道。楚大哥，我也許沒有你說的那麼聰明，但是我也不傻......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一直跟著你的，因為蘇沈已經完全當你是他的家人......我也一樣。」

　有些緊張得說完這些話之後，夢雪緊張地看著林東來，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清晨的陽光從走廊斜照過來，劃過夢雪羞澀的臉龐，在林東來的黑色西裝上蕩漾開來。

　如果時光可以回頭，那個晚上的事情沒有發生，林東來也許會帶著蘇沈和夢雪，真的徹底歸隱。然而，時光不可以回頭，所以，林東來的路也不會改變。

　而當聽完夢雪的這番話之後，林東來不由得想起馮紅程，除了夢雪和蘇沈之外，在這世上，他就只虧欠這一個人了。

　林東來轉首望向南方。

　那裡是廣州，下一個血雨腥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