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三尾貓又 第十二章 我的主人

宛如黑色的獵豹。

　　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這麼感覺到。那是個身體躬起，向前傾斜而下的身影，她牢牢的抓住了護士的脖子，看起來纖細而不堪一擊的手腕卻如同鐵箍般緊壓著對方，那個護士拚命掙扎，她的力氣應該不小，而且也看起來要比眼前的少女大上許多，但是卻無法掙扎擺脫少女的禁箍，彷彿那嬌小的身體是一座沉重的大山般死死壓在對方的身上。我看見了少女頭上晃動的耳朵和後面的尾巴，但是並沒有因此感到奇怪，或許在我意識中，這種遇到危機時才會出現的東西才是最正常的———我果然被大小姐洗腦了。

　　「不准逃！」

　　很明顯，眼前的男人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嚇的驚慌失措，他作出了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轉身逃跑。

　　如果就這麼讓他逃走的話那麼也太不像是大小姐所為了，事實上，那個男人才剛剛轉過身，大小姐已經如同一陣輕風般衝過我的身邊，行動之迅速令人乍舌。順便還要說明一句，大小姐是先行動之後才喊出話來的，我可不希望在敘述過程中帶來順序顛倒的印象。

　　當然現在也不是說這種廢話的時候，雖然不知道那個忽然出現的少女究竟是誰，不過很明顯她是站在我們一方的，於是我也急忙放棄了對於護士的壓制而轉身跟著大小姐向那個男人跑去。保護上司是下屬的第一職業要務，我真的很懷疑在自己退休後能不能去找個CIA或者SIC的保安部主任之類的職務當當了。

　　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世道循環，擺放在走廊上的病床和停屍床果然成為了很好的障礙，而且在寂靜的環境中那些因為碰撞而發撮的噪音顯的更加大聲，我甚至有些擔心會不會把沉睡的死屍也驚醒過來。不過大小姐的預言又一次準確無誤的實現，慌不擇路的逃犯果然一頭撞在眼前的停屍床上，接著暈暈呼呼的向後退了幾步。而我則抓緊這個機會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拽出他的右臂同時反按在他的背後，接著用力在這個可憐蟲的膝蓋上一頂，他便不自覺的跪倒在地。本來應該順勢拉下他的胳脖然後再從後面給他一悶棍才對，不過我可是守法公民——至少現在是。

　　「別看他的眼睛！」

　　就在那個男人掙扎著試圖回過頭來望我時，我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大小姐的警告，靠著從歷次從死亡絕境中磨練出來的神經，我在發問前就立刻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接著便感覺一道風聲從我的面前經過，接著傳來一聲悶哼，大小姐這才輕輕的喘了口氣。

　　「好了，睜開眼睛吧。」

　　「是。」

　　我睜開眼睛，訝異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只見他兩眼翻白，顯然已經昏了過去。這讓我有些驚訝，原本我以為大小姐至少要發表一番勝利宣言再對敗者盡情凌辱後才會讓他毫無怨恨的進入那個沒有意識的世界，這次大小姐的行動居然如此乾脆利落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必須要聲明，這不是我個人的臆測，而是根據過往事實推斷出來的真理。

　　「真是麻煩，所以我才討厭人類。」

　　大小姐一邊小聲抱怨著一邊甩了甩手，接著她目光掃過，我立刻會意的站起身來，不過還是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為什麼不能看他的眼睛？」

　　「那傢伙可能會催眠術，不以防萬一不行啊。」

　　「催眠術？」

　　雖然這次似乎不再是老神在在的神秘領域，不過我感覺自己好像又一次踏入了禁區。

　　「催眠術可以做到這樣嗎？我的意思是………把人變的不像人？」

　　不管怎麼看，那個護士都變的相當可怕和嚇人，這應該不是催眠術的影響吧。雖然我只是看過一點報刊雜誌而已，不過也知道催眠術這種東西最多只能夠讓人放鬆心情，透露潛意識的一些思想，更誇張的也不過是能夠喚醒人類體內的一種潛在人格。或者無意識間對別人施加一些暗示，但是直接能夠把人類變成終結者三號的催眠術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有什麼奇怪的，愛倫.坡的小說裡不是還有用催眠術來延長垂死之人性命的例子麼？」

　　「那不過是小說吧，就和德古拉一樣，不過是藝術虛構出來的產物而已。」

　　「雖然不知道德古拉是否存在，我倒是和克斯特伯爵夫人一起喝過茶。」

　　「？」

　　這個名字似乎是有點熟悉，不過我倒是一時沒想起來，直到大小姐從腰間拿出手銬（她從哪裡拿的這東西？），將那個昏倒的笨蛋牢牢銬住後，我才彷彿從記憶的空隙中抓住什麼。「您是說那個用少女鮮血洗澡的可怕惡魔？！」

　　「我是在匈牙利尋找水魔的時候無意間碰到她的，比傳聞的還要漂亮呢。」

　　「真虧您還能活著回來啊。」

　　「可能是因為東方人的血不合她的口吧，或者傳說根本就是謠言而已。吸血鬼這種東西很注重隱藏自己的身份，我很難想像會有一個笨蛋吸血鬼天天用少女的血洗澡，那不就等於直接宣告說『我是吸血鬼，快來殺我啊』。更何況那段時間黑死病流行，被貴族們壓迫的下等民眾因為洩憤編造一些謊言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正所謂人言可畏，有足夠說服力的話甚至也可以將基督拉下神壇呢。」

　　或許是覺得跑題了，大小姐停頓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

　　「總之，既然沒有從兩人身上感覺到奇怪的氣息，那麼他們應該還是人類無疑了。而人類中能夠做出這種手段的，推算下來也只有催眠術做的到。雖然這只不過是我的推論，但是看看眼前的例子，應該差不多吧。而且也是因為前兩個案子的死亡方式太過蹊蹺，才讓我有了這種懷疑。」

　　「蹊蹺？」

　　「第一個案件中，犯人是割喉之後割腕————或者順序反過來，這都沒所謂，總之，他的情況應該是屬於自殺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

　　「那麼第二個案件中，我們所遭遇到的關於吞食鐵釘死亡的案子，性質也是一樣咯？」

　　「或許吧………」

　　面對大小姐那如同浩瀚海洋般難以琢磨的思考方式，我只好這樣回答，不過大小姐顯然對於我的答案很不滿意。

　　「遷啊，如果讓你去自殺，你會割喉又割腕麼？」

　　「這個怎麼可能啊！」

　　「那麼站在高速公路上被車撞死應該比吃鐵釘更痛快吧。」

　　「這個倒是，不過我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想體驗。」

　　雖然有一夥專門靠製造假車禍來換取賠償錢財的傢伙，不過我可沒有那種膽量和毅力。

　　「對於那些隨意翻越欄杆闖入公路的人，被活活撞死才是他們應得的歸屬，既然教育沒有用的話，那麼就應該用血淋淋的事實來告誡他們這一點！更可氣的是居然是對方的錯自己還要掏錢，既然如此的話，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的司機乾脆毫不猶豫的撞上去好了，反正就算無責也要掏錢，索性享受一次撞死人的快感，就當花錢買娛樂就好。」

　　「大小姐，您的想法實在很危險。」

　　「只是想想而已，不說出來的話就沒人知道了。」

　　「那更危險。」

　　看來以後為了我以及他人的生命安全，必須由我來為大小姐開車了。絕對不能讓一個腦中天天轉著這種危險念頭的人手握方向盤，否則遲早會出事的。

　　「那麼話說回來，人在自殺前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一般來說…………猶豫吧。」

　　「沒錯。」

　　大小姐用腳踢了下那個可憐的傢伙，不過還是處在昏迷之中，顯然沒有醒來的意思。

　　「就算是刀片切進皮膚，人還是會有本能的猶豫，這是正常的生命反應。按照道理來說，人求死就是為了逃避痛苦，沒可能故意還使用會讓自己痛苦的方法去做。割腕還好說，自己割喉和吃鐵釘求死的話實在太過異常了。如果是一個人還能說是有被虐傾向，不過兩人的話就有些異常了。」

　　「那麼，您的意思是，有人使用了催眠術來誘騙這些人這樣去死？」

　　「欣賞別人痛苦的傢伙可是有不少呢，至少這個世界上是如此。」

　　大小姐很利索的下了定論，不過請恕我失禮，我認為大小姐也是其中的一員，至少我曾經無數次看見過她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當然大部分都是向來看不順眼的官僚或者國家羅漢，看他們倒霉是件非常大快人心的事。

　　「回來了？」

　　大小姐的目光的轉向我的後面，我急忙轉過身去看，只見那名少女拖著已經昏死過去的護士走了過來，她的表情非常淡漠，似乎對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沒有什麼興趣。接著她伸手一扔，將護士重重的扔在地面上，從對方微微起伏的胸口來看，似乎還沒有死的樣子。不過我的心情卻是異常複雜，回想起之前她試圖想要殺死我妹妹的情景，就這麼便宜了她還真是讓我有些不快。

　　不過我還是深吸了口氣，將內心的這絲不快扔在腦後，接著我轉向大小姐，提出了另外一個疑問。

　　「大小姐，不介紹一下嗎？」

　　「介紹？」

　　大小姐疑惑的盯著我，彷彿我說了本世紀以來最愚蠢的蠢話。

　　「我又不認識她。」

　　「啊？」

　　我驚訝的轉過身去，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原本以為她是大小姐召喚出來的精靈之類，難道不是嗎？

　　「如果有這麼漂亮的女孩，我倒是很想抓來做貼身女僕，可惜…………」

　　看大小姐眼中閃閃發亮的精光，恐怕如果她此刻魔書在手的話恐怕就要動手抓人了。畢竟妖怪是沒有人權的，在這方面大小姐行事可是大膽和無法無天的多。我可以想像到如果大小姐和中世紀的貴族坐在一起，恐怕兩個人會相當合的來也說不定……但是我的妄想還沒有結束，少女便緩緩的跪在我的面前，接著她抬起頭，用清澈明亮的眼睛望著我。

　　「終於找到您了，我的主人…………」

　　瞬間，我感覺身後的空氣彷彿「卡碴」一聲徹底凍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