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別
值得慶幸的是,也許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後,得到了上天的憐憫,直到今天,李元嬰還沒有聽到阿武進宮的消息。不太放心的李元嬰特地讓郭遷和王倫去打聽了一下應國公武家,特別是武士彠女兒的近況。得知除了武家長女已嫁賀蘭安石外,次女、季女都還待字閨中,武家長女應該就是將來艷名遠播的韓國夫人武順吧,李元嬰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那兩個小太監的行動卻被楊保媼給發現了端倪,郭遷、王倫豈是在宮廷裡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楊保媼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被套得乾乾淨淨。使得這段時間以來,楊保媼總是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李元嬰,心裡琢磨著是不是等孝期結束後,讓皇后為殿下選一位賢良淑德的滕王妃,要不先納幾個孺人、媵也成。這也怪不得楊保媼,當年李世民迎娶長孫氏的時候也才十五歲,而那時候的李世民還只是唐國公家的二公子。
「二十二郎,又在登高遠眺呢?」
一個爽朗的聲音打斷了李元嬰的回憶,李元嬰並沒有回頭,有些不捨地說道:「密皇兄,你什麼時候去虢州上任?」
來者正是密王李元曉,雖然李元嬰已經不是原來的李元嬰了,但是經過這兩年多來的相處,他與這位同齡兄弟也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和被李世民留在京師的李元嬰不同的是,李元曉馬上就要出閣之藩了。
元曉強笑道:「這事情可耽誤不得,愚兄已經安排好明天離開京師了!」
「怎麼這麼急?」李元嬰歎道,「小弟明日一定前往灞橋送別!」李元嬰知道,一旦藩王出閣,特別是當今皇帝不是自己老爹的時候,要想回京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唉,我說你們兩個有什麼好惆悵的,好歹虢州距離長安城才不過四百多里地,你們的老哥我可是要去蘇州赴任啊,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京師!」李元祥走到元嬰和元曉旁邊,一臉的陰沉。
不用說李元嬰和李元曉也知道李元祥怕是把他們給恨死了,同是高祖大武皇帝之子,李元嬰留在了長安城,李元曉的虢州也在京師附近,而他卻被他們的二皇兄給打發到幾千里外的蘇州去。
雖然李元祥從小驕縱,與還留在大安宮內的幾個兄弟關係都不怎麼樣,不過李元嬰比起他們多了一千多年的見識,長袖善舞,所以大家表面上還算是和和美美的。聽出李元祥的怨氣,李元嬰淡然一笑,並不接話茬。他知道,別說是江王李元祥,就是他的那些大哥哥、大侄子們,對他都眼紅著呢,即使是很受李世民寵愛的三皇子吳王李恪,現在也老老實實地在安州當著都督。
不過李元曉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江皇兄,二皇兄讓你去蘇州那是為了你好,如果留在關內、河南,要是惹出什麼禍端來就不好辦了,還不如遠離廟堂呢!您說是不是啊?」去年李元祥由原來的許王徙封為江王,所以李元曉改稱他為「江皇兄」。
李元祥撇嘴說道:「你哥哥就這麼沒出息?罷,罷,每次和你說話就生出一肚子氣來。」說完氣鼓鼓地下了小山丘。心中腹誹,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誰能想到見誰都禮讓三分的二十二郎竟然獨闢蹊徑,靠書法贏得了二皇兄的榮寵。不過也別得意的太早,深受帝寵又怎麼樣,橫豎也不過是一個親王罷了,難道那頭笑面虎還敢覬覦皇位不成?一旦山陵崩,苦頭還在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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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門外灞水畔,李元嬰第一次見到了被歷代文豪千古傳頌的灞橋,兩岸十里長堤,一步一楊柳,無處不透著離別的傷感。原本李元嬰還想像王維、劉禹錫等人那樣折柳賦詩,結果搜腸刮肚半天才發現自己唯一記得的兩首送別詩《送元二使安西》和《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實在是不合時宜,最終還是放棄了將自己打造成一代文豪的理想,對那部也不知身在何處的《唐詩宋詞元曲三百首》的怨念就更深了。《中國通史》倒是無所謂,初唐畢竟不是陌生的南北朝和五代十國時期,李元嬰還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這年頭並沒有戴紅袖標的居委會老大媽,看到周邊那些送別之人紛紛折斷堤邊的楊柳枝,李元嬰也依樣畫葫蘆,將兩枝柳條分別緊緊地摁在元曉和元祥的手心裡。李元祥怎麼樣先不說,對於這兩年對他最為維護的密皇兄李元曉,李元嬰的心裡確實捨不得,想到此地一為別,馬上就要天各一方,李元嬰終於體會到柳三變吟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時的心情了。
「兩位大王,該啟程了!」灞橋驛的驛長有些忐忑地催促道。
江王李元祥把眼睛一瞪,離開繁華的京師,他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撒呢,這個小驛長卻撞到槍口上了,含怒一腳就將其踹翻在地,如滾地葫蘆一般。元嬰和元曉面面相覷,趕忙把元祥給攔了下來,雖然他們身上都掛著親王的爵位,但若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灞橋驛,肯定會造成很壞的影響,灞橋驛可不是那種偏遠山區的小驛站。而且他們的父皇已經去世,天可汗哥哥又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主,想當年才剛剛繼位,就把一大堆宗室郡王給降為縣公。雖說今天只是李元祥一個人在發神經,但事情若是鬧大,同時身在灞橋的李元嬰和李元曉也逃不了干係,魏征、王珪的奏疏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元嬰壓低嗓子吼道:「江皇兄,你這身王袍還要不要了!這裡還是京師呢,今天你若打了灞橋驛,明天,那些殿中侍御史的奏疏就會出現在二皇兄的案上!」心裡還補充了一句,而且你小子本來就不受天可汗哥哥待見。
發洩完心中的邪火,元祥也知道自己又衝動了,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笑面虎所言有理,強作鎮定地拍拍紫袍上的塵土,忙不迭地與密王元曉一起踏上了之藩的旅途。被李元祥這麼一打岔,原本離別的惆悵也消散了許多。
看著江王和密王的車駕漸行漸遠,灞橋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此去千里,經年不歸,想來他一個未入流的驛長,應該不會讓江王殿下念念不忘吧!見李元嬰還站在灞橋上,連忙作揖道:「灞橋驛杜南謝滕王殿下援手!」他知道,今天若不是滕王和密王攔住江王,那他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若是從此能搭上滕王殿下這條線,那今天就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整個長安城,誰人不知創出「滕王體」書法的滕王殿下是聖人最喜愛的一個弟弟。至於一個小小的灞橋驛嘛,誰愛做做去。
「什麼?肚腩!」李元嬰聞言一愣,扭頭古怪地看著眼前這個如瘦猴般的灞橋驛的肚子。搖了搖頭,這名字和其人實在相去甚遠。
也許在唐朝還沒有「肚腩」這個名詞,看到李元嬰忍俊不禁的表情,灞橋驛一臉茫然,上下打量自己一番,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啊?不過等杜南回過神來的時候,眼睛裡只剩下了李元嬰和他幾個隨從的背影。
杜南沮喪地錘了一下身旁的垂柳,唉,還是老老實實地當著迎來送往的灞橋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