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纏綿悱惻(2)
昏黃的燈光中,天花板漸漸升高,或者是床墊正在下陷。當淤泥漫過膝蓋,你預見了自己的未來,結局已早注定,你的口鼻都將被淹沒。
認識到這一點兒,你停止了掙紮,心中的焦灼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望的安全感。
第二天,我們起得不算晚,和她一起收拾了房子,然後下樓去買菜,順便買送人的紙尿片。我在超市裏推著購物車,突然發現輪子被什麼卡住了,停下來低頭一看,卻是自己的鞋帶。
葉子薇嗔怪地看著我,然後毫不猶豫地蹲了下去,這是她第二次幫我系鞋帶。這一次,是在周末的超市裏,大庭廣眾,人山人海。眼前半跪著的她,曾經是多少人眼裏高高在上的校花。
即使在這個時候,我也沒有忘記昨晚的不快。可是,人類都有自我保護的心理機制,而且功能強大。此時此刻,我俯視著她的秀發,不禁在想,或許是我多心了,或許一切都只是個誤會。
可悲的是,我一清二楚,這無非是在自欺欺人。
那麼好吧,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的對我不忠,難道我不能默默承受?或者換一個想法,如今她的所作所為,對我而言,既是懲罰,又是救贖——對於以前我在別的女人身上,犯下的所有辜負。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麼汙濁。我突然相信,只要我能容忍並原諒這一切,那麼我將洗去身上的塵埃,償還所有的債。我可以拋下過去,成為更好的男人。
我並非沒有注意到,這些想法,其實充滿了信徒的狂熱。可是,真愛的本質就是自我犧牲,一如宗教。
這時候,葉子薇系好鞋帶,從我腳下站了起來。她戳著我的腦門說,傻瓜,發什麼呆?
我回過神來,笑著說,我在想啊,你這個樣子,看來是吃定我了。
她攬過我的手臂,嬌聲道,綁住你,讓你一輩子也跑不掉。
我們回家吃完午飯,又休息了一會兒,下午兩點鐘出門。先去接了飯姐飯哥,然後再去剛生了兒子的同學家。
那同學名叫小新,家住番禺。飯哥指路說,一直往南走,過了洛溪大橋,往南,再往南,轉個彎就到了。
葉子薇跟飯姐在那裏唧唧喳喳,討論素未謀面的孩子。說什麼小新老婆那麼醜,兒子千萬別像她呀;什麼小新的村子福利好,生小孩有發多少錢呀;說什麼9月中旬出生的,是處女座呀……
飯哥插了一句說,男仔是處女座,總覺得怪怪的。
我說笑道,處女座還好,不是射手座就行。老是射在手上,說明找不到女朋友,多不吉利啊。
葉子薇白了我一眼,嗔道,就會胡說。
飯哥倒是接下了我的茬,學著電視劇裏皇帝的口吻,裝腔作勢道,朕赦你無罪。
過了沒多久,我們來到一個村口,有一輛紫色的飛度在等著。飯姐對我說,這就是小新的車,跟著他走。
小飛度在前面領路,我在後面跟著,在七拐八彎的村路裏走了一會兒,然後一起停在他家樓下。
我們都下了車,互相介紹。小新跟我差不多高,長得很幹淨,看上去像二十出頭的。寒暄過後,我們提著大包小包的紙尿片,跟小新一起上樓。
客廳裏彌漫著一股乳臭味,小新的老婆正在看電視,兒子躺在旁邊的睡床上。看見我們來了,她趕快站起來迎接。就像飯姐說的,這女人長得真不怎麼樣,又黑又瘦,偏偏骨架很大。我突然想起一首優美的童謠,盆骨寬啊,盆骨寬,外婆的盆骨寬……
我們坐在客廳的沙發裏,依次抱過了小新的兒子。嬰兒的手腳那麼小,皺起額頭的時候,像個粉紅色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