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树醉霞(2)
西日昌把玩着我一缕飘落的长发,温柔的语调却如同钝刀,磨过我的心,“朕从来都舍不得在西门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即便有苏堂竹那鬼斧神工的医药,朕都舍不得打她一下,抽她一鞭。”除了最初折断我手腕,他后来确实没有伤我,但他强加于我的宠幸比伤我更甚。
温柔的语调一转,西日昌轻蔑道:“可是你呢?你竟敢落西门的面子,谁给西门难堪就是给朕难堪。想必你也得到你父兄的回信,不要招惹西门是吧?”
孙文姝已啜泣出声,但更残忍的言语还在后头,“其实你跟西门你们都不知道,呵呵,你的信,是你的父兄亲自交到朕手上的,而朕只是想看看西门的反应。”
“可你这个坏东西,只知道睡啊睡啊的!”西日昌对我笑道,“今晚就偏不给你睡!”
少许惊诧之余,我有点茫然,我该如何回应?琴音婉约,似要拨乱人的心绪,打动人的心肠。多少是真多少是幻?分不清,不想理。可那人钻入我怀中,一个劲地蹭。最后,我对自己说,他醉了,我没必要听进醉话。
西日昌找着了他认为舒适的位置,在我胸口闷声道:“总算你比那个姓宋的明白事理,明日开始,只要在昌华宫,你就不是才人,而是西门的婢女。”
孙文姝谢恩而退。她走后不久,琴声悄然而逝,西日昌揉捏了我几把,放开我后,他的长发荡过已敞的衣襟,坚实白皙的胸膛,在黑红相衬下,分外诱惑。那是种明知罪恶,却依然放不开眼的诱惑。
可是,当我看到自己,一样敞开的同色衣裳,一样凌乱暧昧的姿态,我的心终于乱了。趁他解我面具,我捉起酒壶,径自灌了下去。冰凉的酒液顺着我的唇角,流过脖颈,流到胸前,不知不觉中,我饮完了整壶酒。醇绵在口中蔓延,热辣在胸中流淌。
西日昌含笑起身,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个酒坛,丢给了我。我接住,挑眉道:“今晚不醉不归。”言毕,我拍开坛口,捧起就灌。
“悠着点哪……”他走回,夺过坛子,却是自己倒灌一通。我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宫廷的酒液就是不一样。他放下坛子,歪斜坐下,染上粉色的面庞凑来,我以为他又要蹭我,他却吻上了我的唇,渡来一口酒。不知是醇酒醺人,还是他极尽缠绕,我不禁伸出双臂钩住了他。我们细密地品尝吮吸对方的唇舌,甘甜辛辣润湿涩喉的滋味,一应俱全。
良久他才移开唇,一丝银线从我们唇边断落。他温柔地望着我道:“不能光吃酒不吃别的。”
我也觉得有点饿了,举筷之间他又道:“今晚不用跑来跑去,慢慢来。”我顿了顿。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今晚注定漫长,漫长到我无法确定是否能看到明日的晨光。
后来,我醉了。我从来没有醉过,往年只见倾城苑的女子酒醉,女子醉了大约分两种,一是酒后疯言乱语,二是像一条剔了骨的蛇,烂泥倒地。不幸的是,我两种皆是。
我趴在西日昌身上不知说了什么,除了索酒,我肯定还说了别的。我更不知道西日昌对我说了什么,我唯一记得的是他始终在为我递酒。酒坛子一个接一个被他变出来,我倾空了一坛又一坛。他也许蓄意灌醉我,但实际上是我自己想醉。人人都说酒是好物,一醉解千愁,人人都说酒是坏物,借酒消愁愁更愁。好也罢坏也罢,需要时就好,无用时就坏,翻来覆去不过一张嘴两层皮。
次日午后我才酒醒,我的侍女孙文姝战战兢兢在床边等我吩咐。
浑身酸软,头涨智昏。我摸了摸额头,才发现面具又戴在了脸上。问了孙文姝时辰,我想起身,身子竟一软,腰间酸乏无力,*之处更是钻心般疼痛。
“前头陛下请苏太医看过了。”孙文姝细声道,“苏太医说卧床两日便好了。”
我倒在床上,低声问:“储秀宫那边交代过了?”
“是的,交代过了。”孙文姝犹豫片刻才道,“今儿陛下没有早朝,一直陪着大人,这会儿他去用膳了。”
见我没有反应,孙文姝不敢再说下去。过了很长一会儿,我摸了摸身上衣裳,对她道:“为着你好,若不小心看着我的脸就当没看着……看到过的只有死人。”
孙文姝颤声答谢。
我没再多话,孙文姝请示过后,嘱人送上洗漱用具。我只简单地漱了口,然后望她。孙文姝识相地将水盆面巾置于床畔高椅,告退关门。我暗思,西日昌找的两个幌子都有特色,一个胆小不敢多嘴,一个聪明知而不言,而这二人一个被答喜看着,一个陷于昌华宫,当真是滴水不漏。
我的午膳由西日昌亲自送来,他扶起我靠在床头,一勺一勺喂了粥菜。他的脸色很温柔,也许我酒后没有说不该说的话。我一直打量着他,阳光穿过窗台,照在他脸上身上,很明媚。他一身雪裳的银线花纹,折射出道道耀眼光亮。没有淫邪没有凶残,甚至比叶少游的雪裳更俊逸。
这一刻的静美从他放下碗,擦去我唇旁痕迹改变。那双丹凤流动起来,风情*的眼眸如水波一般,一层层一圈圈打到我身上。
“昨晚那样我很喜欢。”
“然后呢?”
然后他却什么都不说,只笑吟吟地望我。面具在吃东西的时候摘下了,我的表情无法掩饰。
他一手抚过我的脸庞,“要叫你害羞还真难……姝黎,我想你首先得学着跟正常女子相似,你看看,你这什么表情?”
他以指头舒展我的眉头,我终于似答非答地低低道:“酒,真不是好东西。”